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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二十世紀旅人蔣彝

蔣彝,一個對中文讀者相對陌生的名字,卻是英國繼老舍和孫中山后得到名人故居掛牌紀念的第三位華人,同時得到了20世紀文學史學者陳子善的高度評價:“縱觀20世紀中國文學史,至少有三位作家的雙語寫作值得大書特

蔣彝,一個對中文讀者相對陌生的名字,卻是英國繼老舍和孫中山后得到名人故居掛牌紀念的第三位華人,同時得到了20世紀文學史學者陳子善的高度評價:“縱觀20世紀中國文學史,至少有三位作家的雙語寫作值得大書特書,一位是林語堂先生,一位是熊式一先生,還有一位常常被忽略的:蔣彝先生?!标懠易熳x書會以“蔣彝:二十世紀被遺忘的旅人”為主題,邀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專家、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現代中文學刊》主編陳子善老師與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羅崗老師作為嘉賓與參與者談話分享蔣彝及其作品。

“啞”行者

蔣彝畫記的體裁與內容決定了其作品與本人的經歷有緊密的聯系。讀書會開場羅崗教授即以蔣彝的自我稱謂“啞行者”為切入點,展開了對蔣彝個人經歷的討論。羅崗介紹:“所謂‘啞行者’,就是到一個國家旅行,不懂它的語言,也不了解它的文化和民風民俗,只能用一種觀光客的、他者的眼光沉默地觀察,就像老外到中國來一樣。這個視角可能就會產生獨特的發(fā)現,因為長期生活在本土文化環(huán)境里的人容易熟視無睹?!笔Y彝由于不通法文與日文,在日本法國等地是真正語言上的“啞行者”。但羅崗認為這“啞行者”有另一層文化身份上的意涵——蔣彝用英文寫作,因此在英語國家并非語言上的啞行者,而是通過“啞行者”的自我定位,強調自己異文化的身份,這帶給他看待周圍事物的不同眼光。羅崗用《波士頓畫記》中一個蔣彝與意大利人、愛爾蘭人的對話片段來支持這一觀點:“他們都在波士頓待了很長時間,愛爾蘭人最早,說自己的祖先從愛爾蘭移民到美國。他們說的是‘我的祖先’,而不是‘我的祖國’;他們在家里講母語,出門講英語。蔣彝覺得他們三個都是陌生人,來自異文化的,使用與這個文化不同的一種眼光來看待周圍事物?!?/p>


《波士頓畫記》

陳子善教授聯想到了當今國際與國內人民廣泛移居他鄉(xiāng)的現狀。陳子善說,美國本身一定程度上是個移民國家,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在美國,在家說母語,出去和社會接觸,就要說英語了。現在上海也面臨類似的狀況——上海作為國際化城市,有許多外國人居住、工作。他們在家說母語,而和中國的同事、朋友交往,總要學點中文。進一步,“所謂的‘新上海人’,在上海生活的外地朋友,出門說普通話,如果有語言天賦,再學一點上海話,生活就更方便了;回到家里,或者自己的同鄉(xiāng)圈、朋友圈里,就說方言,廣東人講廣東話,福建人講福建話,湖南人講湖南話,道理是一樣的,文化背景有差異而已?!标愖由七@番聯想幫助讀者與蔣彝共情,理解他的創(chuàng)作語境。

啞行者其人

陳子善隨即介紹了蔣彝的生平。蔣彝是江西九江人,家境不很富有卻也比較殷實。由于不適應官場,他1933年辭官拿著哥哥資助的一筆錢前往英國倫敦留學。蔣彝剛去時英語僅勉強可以交流,因此第一年主要用來學習語言。蔣彝會畫畫,但只是業(yè)余愛好,并未受過專業(yè)訓練。他到英國的第二年恰逢倫敦舉行“世界樹木畫展”,在英國朋友的建議下,蔣彝畫了一幅竹子投稿,英國人感到新奇,被刊登于報紙。陳子善感嘆道:“一個人的成功有多種因素,他(蔣彝)的機緣也很好?!焙髞碛钟腥苏业绞Y彝,請他再畫一點中國題材的作品。蔣彝就畫了一幅鴨子,主題是中國的古詩“春江水暖鴨先知”,從而他的畫最早引起了英國人的注意。次年1934年底,徐悲鴻和劉海粟到英國開畫展,英國人開始欣賞到現代中國畫的成就。據陳子善敘述,那時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主要是古畫,現代中國畫很少見。于是有人就請蔣彝寫本書介紹中國畫。蔣彝一開始說不行,自己沒那個本事,一是關于繪畫的知識不夠系統(tǒng),二是英文很差。英國朋友鼓勵他,給他安排了一位懂中英雙語的助手,幫助潤色。于是他出版了第一本書《中國畫》,算是很早向國外介紹中國文化的著作,很受歡迎,接著又出版了第二本《中國書法》。后者國內20世紀80年代引進了譯本,比他的畫記系列更早。


對談現場:羅崗(左)和陳子善(右)

接著,陳子善介紹了蔣彝在英國創(chuàng)作階段的第二個高潮——“啞行者”系列第一部《啞行者:一個中國畫家在湖區(qū)》的大獲成功。在《中國畫》出版后,蔣彝有次去英國湖區(qū)度假,出發(fā)前收到英國一個出版社的約稿,請他寫一部書,用中國人的眼光看倫敦。當時蔣彝已經在倫敦大學的東方學院教書,正在猶豫是否寫書。不料度假期間湖區(qū)的風光深深吸引了他,他覺得有一點像中國的山水,于是寫了很多感受,拿回倫敦交給出版社。出版社因為篇幅太短而拒絕出版,蔣彝卻執(zhí)意希望出版。一番討價還價后,出版社以“沒有稿費,沒有版稅,只能在出版以后送給蔣彝六本書”為條件出版了這本《啞行者:一個中國畫家在湖區(qū)》。關于書名,陳子善講述了一個蔣彝事后回憶的有趣插曲:書名最早與后來的啞行者系列格式一致,為《啞行者在湖區(qū)》,但出版社卻認為不行?!啊畣⌒姓摺鞘裁匆馑??這個詞很曖昧,倫敦警察局可能會懷疑,一個外國人,不會講英文,鬼頭鬼腦地跑到湖區(qū)干什么?蔣彝解釋了半天這個名字的深意,最后妥協(xié)了,改名《啞行者:一個中國畫家在湖區(qū)》,為了讓讀者放心,這是一個畫家,不是壞人,而且書里確實有很多的畫?!标愖由平忉尩?。

《啞行者:一個中國畫家在湖區(qū)》出版后大受歡迎,第一版一個月內被一搶而空。很多重要的英國詩人寫過有關湖區(qū)的優(yōu)美詩歌,如今突然闖進的中國啞行者蔣彝以其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與眼光而再次吸引了英國讀者。從此蔣彝開始了他的啞行者系列,其中第二本就是《倫敦畫記》,又名《倫敦雜碎》,描寫蔣彝所看到的雜七雜八,他認為有意義、有價值的細節(jié)。

“今天我們回顧‘啞行者’系列,里面又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專門寫英國,因為他一直在英國生活,對英國特別了解,寫了六種關于英國的畫記:《湖區(qū)畫記》《倫敦畫記》《戰(zhàn)時畫記》《約克遜國際畫記》,還有《牛津畫記》和《愛丁堡畫記》。這是一個系列,基本上是在二戰(zhàn)前和二戰(zhàn)中寫的。二戰(zhàn)的時候蔣彝一直在英國,《倫敦畫記》有兩個題記,一是獻給他已去世的哥哥,二是銘記1938年7月25日日寇入侵他的家鄉(xiāng)九江。二戰(zhàn)結束以后,從1955年開始,他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任教,此后寫了一系列其他國家的游記,包括《紐約畫記》《都柏林畫記》《愛爾蘭畫記》《巴黎畫記》《波士頓畫記》《舊金山畫記》《日本畫記》等等。上海人民出版社和世紀文景新近出版了其中四本,最新的是《舊金山畫記》?!标愖由平榻B。

蔣彝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書直到1971年退休,退休以后在香港中文大學、堪培拉大學都短暫地教過書,1975年中美關系正?;院蠡氐街袊?,見到了許多年沒見面的子女和親戚,寫了《重返中國》。那是中美還未正式建交,蔣彝由于是文化名人,才得到許可提前回國。但《重返中國》還未出版,蔣彝就去世了。

啞行者之眼

介紹完蔣彝的生平,陳子善與羅崗對蔣彝的作品及文藝成就進行了討論。陳子善指出蔣彝創(chuàng)作體裁廣泛,集詩人、散文家、書法家與畫家于一身。羅崗進而提出了對蔣彝作品的分類問題——蔣彝作品主要屬于散文類或旅行類,卻也被放到美術類和藝術類?!翱梢哉f蔣彝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形式,很多圖書的插畫是別人畫的,而蔣彝自己畫,而且作品中西合璧。他雖然不能算是大畫家、大書法家,或者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者,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素養(yǎng)比較好,所以書法和詩詞都自成一體,他的畫作是一種彩色的水粉畫,裝飾性很強,里面又有某種中國味,比如舊金山的漁人碼頭,許多游客去漁人碼頭吃海鮮,他就畫了一幅中國畫:漁人碼頭的螃蟹。讓人聯想到齊白石等人畫的螃蟹。很多人到了國外,就會強調要畫出異域風情,而他某種程度上回歸了中國的味道。”羅崗說道。

這種融合產生的新形式實現了蔣彝帶給英語讀者以“中國視角”的初衷。蔣彝在《日本畫記》中特別提到:我到一個地方,不僅用文字,還用我的畫筆,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游記的形式,可以稱之為“畫記”。羅崗舉例說明這種形式如何帶給英語讀者以中國的視角:“素描式的插畫,畫一只鳥或者什么小東西,再配上詩作書法。對外國人來說,英文可以看懂,圖畫可以看懂,而中國的書法看不懂,但是中國的書法本身就有一種圖畫性,看上去有一種特殊的美感?!?/p>

陳子善援引當時英國人對蔣彝的評價,稱蔣彝是“中國之眼”,代表中國人的眼光。這種眼光代表了蔣彝這位中國啞行者面對世界各地異質文化的態(tài)度。站在當地人的視角,這啞行者之眼也讓他們更好地了解中國,認識自己。

羅崗將蔣彝與石黑一雄、拉什迪等非英國本土英語作家相類比,指出他們都帶有自己的味道、異域的味道:“蔣彝作為一個中國人,不可能寫出非常地道的英語,但是英國人可以欣賞這種風味。”在這個意義上,“蔣彝在形成文本的同時,實際上是創(chuàng)造了一種自己的文化身份?!绷_崗總結道。


《舊金山畫記》

羅崗進一步指出,蔣彝的視角是中國的,但它不一定是特殊的或片面的。英國人里德爵士評價蔣彝時強調,蔣彝看世界,用一種簡單明了的方法。旁觀者清,作為一個他者,反而能夠清楚明了地看到很多東西,提供很重要的視角。羅崗認為里德爵士想說的,正是蔣彝用一種簡單、清楚、直接的方式表達出了許多書寫相同地點的英文游記作者難以表達的微妙的東西。這些微妙的東西通過中國文化的視角被更好地理解,在這個意義上,蔣彝讓當地人也得以更好地理解他們自己。“這說明中國的文化藝術本身就具有某種普遍性,依靠中國的表達方式,也可以對西方的事物產生一套自己的描述?!绷_崗說道。

在最后的提問互動環(huán)節(jié),提問者希望二位嘉賓分享一些書中的具體內容。陳子善選擇了《舊金山畫記》中書寫吃龍蝦的片段:

“故意弄死龍蝦的做法并不讓我感到不安,因為它的味道說不出的鮮美。后來,我回憶起自己年幼在家時,每當我想看廚子做飯,祖母都會向我反復說起孔子的那句教誨:‘君子遠庖廚。’她說,如果我看到食物是怎樣烹煮的,吃的時候就沒胃口了。我祖母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從來都不喜歡殺死活物做食物。年幼時,我被孔子的這句話深深感動。如今我卻覺得孔子似乎想掩蓋什么。他肯定就像我享受新英格蘭新鮮龍蝦一樣喜歡吃東西?!保ǖ?43頁)

“他不僅僅描述看到的景物和吃過的龍蝦,還有很多的文化的闡發(fā)、引申、聯想。這就是蔣彝的書跟一般的旅游指南不一樣的地方,每一本書里都有這樣的內容,不斷穿插自己的回憶、經歷、理解、想象,以及自己對文化的一些調侃和體會。等等。不能把蔣彝的作品當作旅游指南,它是一種文化史,應該以更寬廣的眼光來看。”陳子善評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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