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鴛鴦鳳姐各遂初心 寶玉湘蓮?fù)C大道

紅樓補(bǔ)夢 作者:(清)嬛山樵


  話說鳳姐等三人坐在轎內(nèi),但見前面旗鑼傘扇,前呼后擁,十分熱鬧,也無心看那六街三市的風(fēng)光。不多一時(shí),轉(zhuǎn)彎抹角,早到了城隍轅門,只聽一聲點(diǎn)響,重門洞開,一直抬進(jìn)二堂,方才下轎。兩邊閃出許多仆婦來,攙了他三人,進(jìn)了宅門。早望見賈母同賈夫人在上房,倚門而待,見他三人進(jìn)來,又悲又喜。賈母道:“我的鳳丫頭、鴛鴦都來了,這一位姑娘是誰呢?嗐,我只說你年輕小人兒家,往后來還有幾年的福享,怎么就都走了這條路了呢?”鳳姐、鴛鴦見了賈母,便跪下痛哭。

  賈夫人忙攙起他們來,勸道:“請老太太進(jìn)來罷,娘兒們相逢本該歡喜才是?!庇谑?,大家進(jìn)了房,一一的行過了禮。

  賈母問道:“這位姑娘很面熟,怎么再也想不起是誰來呢?”鳳姐道:“他是我珍大嫂子的三妹子,那年為柳湘蓮?fù)擞H,抹了脖子的。怎么老祖宗倒忘記了么?”尤三姐不好言語,狠狠的瞅了他一眼。賈母道:“尤三姑娘來的年代久了,你們怎么就會在一處了呢?”鳳姐道:“我們好些人都在太虛幻境呢,元妃娘娘、林妹妹、迎妹妹、尤二妹妹、小蓉大奶奶、香菱姑娘,都給老太太請安?!辟Z母聽見,驚喜道:“你說真些,你林妹妹、元妃娘娘都在那里呢?”鳳姐又高聲說道:“太虛幻境?!辟Z母道:“什么叫做太虛幻境?這個(gè)地方兒離咱們這里有多遠(yuǎn)?”鳳姐道:“太虛幻境又叫做芙蓉城,又叫做離恨天。在上界之下,下界之上,原是個(gè)虛無飄渺的所在,要算是仙境的地方呢?!?

  賈夫人聽了,也歡喜道:“這么說起來,你們姊妹們?nèi)缃穸际切┫扇肆?。你林妹妹既在那里,為什么不和你們一塊兒來呢?”鴛鴦道:“我們并不知道姑老爺、姑太太在這里,我原因老太太去了世,沒人服侍,我就自縊找了來了。后來到了太虛幻境,才知道元妃娘娘、林姑娘都是那里的仙子。因他兩個(gè)不放心老太太,所以才差了我們?nèi)齻€(gè)人來訪尋的。林姑娘是那里有名兒的瀟湘妃子,怎么能夠私自來呢!”賈母聽了,愈加歡喜道:“我這個(gè)鴛鴦丫頭,真真的是個(gè)好孩子,不枉我疼了他一常”賈夫人又問鳳姐道:“你黛玉妹妹,在那里可有人伺候他么?”鳳姐笑道:“姑太太放心,那里除了元妃娘娘,他就是第二位了。龍王爺少了漱口水,那個(gè)敢不伺候他呢?況且,各處通有伺候的仙女們多著呢。他那里貼身服侍的,還有晴雯、金釧兒。外頭還有薛姨太太家的香菱姑娘,東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同瑞珠兒,尤家他們姊妹兩個(gè),櫳翠庵的妙玉。元妃娘娘那邊,又有迎妹妹,還有我同鴛鴦姐姐,比這里還熱鬧多著呢?!辟Z母道:“前兒沒把你姑媽急壞了,把七十二司、十八層地獄都翻了個(gè)過兒,也沒找著你林妹妹。今兒你妹妹有了下落,你姑媽也放了心了。”賈夫人流淚道:“我這會子雖然放心了,還不知我們娘兒們幾時(shí)才能見面呢?”賈母道:“這也不用著急,等姑老爺回了衙門,商量就是了。”

  賈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兒,拭了眼淚,回頭瞧見司棋站在旁邊,便道:“你怎么聽著熱鬧了,也該吩咐他們伺候擺飯了?!彼酒宕饝?yīng)去了。鳳姐道:“我們在觀音庵吃過飯了,只預(yù)備老太太、姑太太的飯罷?!辟Z母問鳳姐道:“你兩個(gè)公公、兩個(gè)婆婆、你寶玉兄弟他們都好么?”鳳姐道:“二位老爺、二位太太都好。只有寶兄弟,我聽見香菱說中了第七名舉人,后來跟著個(gè)和尚出了家了?!辟Z母大驚道:“怎么的,寶玉出了家當(dāng)了和尚了,這還了得。這個(gè)傻小子,媳婦也娶了,舉人也中了,放著福不享,好好兒的為什么出家呢?”鳳姐未及回答,鴛鴦便接過來道:“總是為林姑娘么!”鳳姐急忙把鴛鴦瞪了一眼,賈母也會過意來,嘆了一口氣道:“罷了,都是我的業(yè)障,教我也后悔不來了。”

  賈夫人聽見話語蹊蹺,又見鳳姐瞪了鴛鴦一眼,不好往下追問,便也嘆道:“這個(gè)孩子,怎么干出這樣糊涂事來了,這把他娘活要想壞了呢!不知他娶的是誰家的姑娘,這可不把人家的女孩兒耽擱了么?”賈母嘆道:“就是薛姨太太的女孩兒?!?

  賈夫人道:“不是小名兒叫個(gè)寶釵的么?”鳳姐道:“就是他,姑媽倒還記得呢?!?

  正說時(shí),只見賈珠進(jìn)來站在上房門口,“問妹妹們的好”。

  鳳姐大驚,忙站起身來道:“怎么的大哥哥也在這里么?”賈夫人便將賈珠的原委,告訴了鳳姐一遍。鳳姐道:“鴛鴦姐姐,你去替我給大哥哥請安,就說家里大嫂子很好,蘭哥兒也中了舉人了。”賈珠聽了,也歡喜道:“這都是二嬸娘的疼愛所致?!?

  賈母道:“你寶玉兄弟也中了舉人了。這個(gè)下流種子放著福不享,跟了和尚出家去了。珠兒你在外頭探聽著,若果曉得他在那個(gè)廟里出家,把他給我活活兒的捉了來。”賈夫人笑道:“這個(gè)老太太想是氣糊涂了,陰陽路隔,壽夭各有定數(shù),那里能夠活捉呢?若都由著人的性兒活捉起來,鳳姑娘早就該把璉兒活捉來了?!兵P姐笑道:“好姑媽呀,才見了侄兒媳婦就拿我說起趣話兒來了。為什么不說,教我大哥哥把我大嫂子活捉了來呢?”說的賈珠都笑了。

  忽聽外面“當(dāng)”的一聲點(diǎn)響,賈珠忙退了出去,道:“姑老爺回來了?!敝灰娏秩绾Pσ饕鞯淖哌M(jìn)來,道:“姑娘們都到了么?咱們都是至親,請到里間坐罷?!兵P姐,尤三姐、鴛鴦三人早已拜了下去,林如海答了三揖。丫環(huán)們將里間的簾子打起來,讓他三人內(nèi)室暫坐,司棋便跟了進(jìn)去。林如海先與賈母道了喜,賈夫人便將鳳姐所說,黛玉在太虛幻境的光景,告訴了林如海一遍。如海也自歡喜道:“我前日在崔判官衙門里,講起黛玉的話來,崔判官也說:有個(gè)太虛幻境。當(dāng)日白樂天《長恨歌》上有句云:‘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飄渺間。樓閣玲瓏五云起,其中綽約多仙子。’就是那個(gè)地方,如今令愛姑娘必是登了太虛了。我還謙說,那里能夠呢。誰知竟果然應(yīng)了他的話了?!?

  賈夫人道:“老爺也要想個(gè)主意,教我們娘兒們也見一見呢?!比绾3烈髁艘粫溃骸澳阋膊挥眯约?,我想女兒既名列仙班,自不能私離職守。我們也有官守責(zé)任,不得擅離。我到任已滿九年,明年必轉(zhuǎn)天曹。那時(shí)同到太虛,母女相見也不過轉(zhuǎn)瞬光景。如今只好寫封家書,煩來的人帶去,以慰女兒之心,也就同見了他的一樣了。”賈夫人道:“這方說來,還有一年的光景,教我怎么等待呢?”林如海道:“多的日了都待過了,何在乎這一年呢,待我寫了家書,就打發(fā)兩個(gè)小太監(jiān)先回去。且留下三位姑娘住著,陪伴老太太,明年同我們一塊兒去,也不為遲?!?

  說到這里,只見鴛鴦走來道:“才剛兒我們?nèi)齻€(gè)人也商量來。我與二奶奶好容易的才見老太太,怎么忍就回去呢。尤三姑娘,他卻不能久住,要先回去呢?!绷秩绾5溃骸凹冗@么樣,就且留尤三姑娘略住幾日,也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再去罷了?!?

  賈夫人道:“這個(gè)自然。今兒可吩咐外頭,叫一班小戲兒來預(yù)備在后花廳上,請老太太和他們姊妹們聽聽。再打點(diǎn)孝敬元妃娘娘并送別位姊妹們的禮物,也給女兒帶些衣物去,須要早些辦妥了,免得臨時(shí)周章?!绷秩绾5溃骸斑@些事竟托大侄兒給咱們辦一辦,免得外頭弄來的不合你的意思?!闭f畢,站起身來道:“把我的飯擺在書房里罷,這里讓老太太和姑娘們多說說話兒?!闭f著,便出去了。

  這里賈夫人就催著叫人照應(yīng)花廳上預(yù)備開戲。鴛鴦?dòng)跓o人處,向司棋道:“你那些事,都是你自己弄出來的,我并沒敢向誰跟前講過一聲兒?!彼酒宓溃骸敖憬悖抑?。我到今兒雖然好了,有了天日,總是感激姐姐的大恩,不能忘了姐姐你的為人的好處。誰還不知么,我們死了到了陰間,姐姐死了就到了天上,這可就明白了。我也沒什么報(bào)答姐姐的,可怎么樣呢?”鴛鴦道:“我不過問這一聲兒,你要說這話,倒不是咱們相好的姊妹了?!闭f著,外面開戲,都到后花廳上聽?wèi)蛉チ恕?

  席散后,賈夫人又告訴了林如海,將秦鍾、智能兒搬進(jìn)衙門居祝智能兒從此留發(fā)還俗,這些節(jié)目,也不須多贅。

  再說寶玉與柳湘蓮在大荒山青埂峰下茅屋內(nèi),每日將師父傳授的心法、口訣,用起功來,倒也十分快樂。韶光荏苒,不覺早已三月有余。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湘蓮向?qū)氂裥Φ溃骸澳阄易詮挠霉σ詠?,雖覺太苦,然頗覺效驗(yàn)。我只覺得,近來氣爽神清,骨輕體健,飄飄然似有凌云之意。我瞧你如今的容貌,也有個(gè)粹面盎背的光景了。你本來雖是面如美玉,只因從前為富貴繁華所擾,卻少一段溫潤之色。如今看去,竟真是白玉中透出一番寶色來了,名之曰寶玉,可謂名稱其實(shí)了?!?

  寶玉笑道:“柳二哥,你我弟兄素?zé)o戲言,今兒可該罰你了?!?

  湘蓮道:“你不信,你去照照鏡子,看可像你先前的樣兒不像?”

  寶玉果然取出鏡子來,照了一照,也不覺喜形于色道:“柳二哥,我今日始信吾儒之道,即仙佛之道。總因世上的人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習(xí)焉而不察,終日迷于聲色貨利,及至迷的要死,又妄想仙佛的長生,豈不可笑呢!”湘蓮道:“到底寶兄弟是個(gè)極聰明的人,一悟就悟徹了。今兒天氣晴和,咱們何不下山去逛逛。一則可以流通血脈,發(fā)舒精神;二則可以縱觀花柳,悅性怡情。這些日子,咱們也太苦了?!睂氂竦溃骸罢衔业囊馑?,你何不把鴛鴦劍帶上,到了寬敞的地方,試舞一回,小弟也領(lǐng)教領(lǐng)教呢?!绷嫔彽溃骸笆沟?。”遂取出鴛鴦劍來,系在腰間,拉了寶玉的手,慢步下山。

  但見蒼松翠柏青碧接天,異卉奇花幽香撲鼻。二人走了有數(shù)里遠(yuǎn)近,忽見地平路坦,四下里一片桃花,人在紅云深處,仿佛武陵景況。寶玉道:“柳二哥我讀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只說是文人的曲筆,皆假設(shè)之詞。誰想今兒竟親歷其境,始信古人不我欺也。這里就很寬敞,你就請舞起劍來,也可以使桃花壯色?!毕嫔彵愠赋鲽x鴦劍來,先走了架式,然后斜行拗步的舞了起來,只見一片寒光渾身盤繞,喜的寶玉拍手叫好不絕。

  湘蓮舞畢,收了鴛鴦劍道:“咱們何不再往前去,一直把桃花的蹤跡追盡,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人家沒有?倘若遇著個(gè)山家村店,我們也沽飲三杯,以助清興,豈不更有趣呢?!睂氂竦溃骸昂芎谩!倍怂煊猪樦一ㄓ肿吡藬?shù)里,隱隱的望見前面桃花影里,露出些樓臺閣殿來。寶玉道:“此乃荒山,怎么又有這樣一個(gè)所在呢?真真的我們今兒,可勝過當(dāng)日的陶淵明了?!?

  湘蓮道:“我來此多年,也下山走過幾次,怎么總沒見過這個(gè)地方兒呢?”二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到了跟前。

  忽見一條長河阻路,白涌碧翻,卻是沙明水凈。復(fù)又尋至河灣窄處,只見一座石橋,兩邊白石欄桿,直接到那邊縹緲飛樓之下。二人緩步上橋,卻見那邊垂楊影里,露出一帶粉墻,內(nèi)有幾層飛樓直插云漢,蓋的十分華麗。及到粉墻角下,忽見一垂花門,朱扉半啟,曲徑通幽。二人止步,正在徘徊瞻顧之間,只見里面出來了一個(gè)二八女郎,風(fēng)鬟霧鬢,環(huán)佩珊珊,見了他二人,并無羞澀之態(tài),笑問:“二位仙郎,從何而來,來此何事?”湘蓮、寶玉忙正色答道:“我們乃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徒弟,從青埂峰來,下山閑步偶爾到此,不知此處何名,望祈指示。”那女郎笑道:“此處乃天臺山,樓上乃玉真仙子姊妹二人的住處。當(dāng)日有個(gè)劉晨、阮肇,采藥誤入此山,與我們仙姑姊妹二人,綢繆燕好。自從他二人返棹之后,至今有一千多年,再?zèng)]有人能夠到此。今日二位仙郎忽然光降,直是三生有幸了,快請到里面奉茶。”

  湘蓮、寶玉嚇得呆了半晌,笑道:“我們二人,因被癡情所縛,所以斬?cái)鄩m緣,來此悟道的。雖蒙神仙姐姐雅愛,我們斷然不敢從命。”那女郎笑道:“二位仙郎既能如此,這就是真仙了,尚有何道之可悟呢?況且,你們所斬?cái)嗟脑菈m緣,這是仙緣,豈塵緣之可比么?只怕你們錯(cuò)過了機(jī)會,打著燈籠還沒尋處呢?!?

  寶、湘二人不答,回身便走。那女郎怒道:“你們這兩個(gè)沒福的東西,真正不識抬舉。你們既然來到此處,還想跑到那里去么?”說著,向袖中掏出一塊手絹?zhàn)樱蛳?、寶二人劈面擲來,忽然化作一條五色燦爛的情絲,將二人的脖項(xiàng)套住,拉了就走。柳湘蓮著了急,便拔出鴛鴦劍來,要割斷他的情絲。那里曉得那情絲是個(gè)柔軟的東西,纏綿貼體,一時(shí)再割他不斷,早不覺身不由己,手不能動(dòng),兩腳前奔,收留不祝湘蓮、寶玉無可奈何,只得隨他拉到樓下,登梯而上。那女郎喚道:“二位仙姑,仙郎到了?!?

  但聞一陣環(huán)佩丁東,香風(fēng)撲鼻。二人連忙定性寧神,以理制欲。定睛看時(shí),只見兩位仙子生得美艷異常,光華奪目,笑容可掬的道:“二位仙郎,請坐?!蹦桥砂亚榻z一提,他二人早已坐在椅上,那情絲依舊化作手絹?zhàn)?,塞在袖中,將手向樓下一招,早又有一個(gè)垂髫女郎,笑嘻嘻的手內(nèi)捧了一盤四盞香茶上來,先賓后主,分送已畢,便悄悄兒的向兩位仙子笑道:“二位仙姑,你看這兩的個(gè)模樣兒,長的比當(dāng)年的劉郎、阮郎何如?我看這兩個(gè)倒很俊呢!”那兩位仙子秋波斜睨,笑了一笑,低聲道:“癡丫頭,快去整備酒筵上來,別誤了千金一刻?!?br />
  那女郎答應(yīng)了一聲,笑著接了茶杯,便同先那個(gè)女郎一齊下樓去了。

  這兩位仙子便問道:“二位仙郎,尊姓大名,仙鄉(xiāng)何處?

  “湘蓮、寶玉正在寧心定性,忽聞垂問,嚇得二人不敢仰視,但躬身答道:“弟子二人乃下界凡愚,一名柳湘蓮,一名賈寶玉,久將癡情斬?cái)啵瑮壣峒t塵,入山訪道,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收錄門墻。今者偶爾下山,雖蒙垂愛,不敢從命。乞二位仙估慈悲,放我們回去,我們就感頌不淺了?!眱晌幌勺有Φ溃骸澳愣说男氖?,我們早已知道了。難道我們姊妹兩個(gè),反不如林黛玉、尤三姐兩個(gè)么?你們?nèi)艨弦缽牧宋覀儯删土撕檬?,包管你們眼下立刻就與林黛玉、尤三姐相見何如呢?”湘蓮、寶玉大驚,忙答道:“弟子之心,已同槁木死灰,一絲不掛,萬念俱空。便使林黛玉、尤三姐立刻來到此間,弟子亦不過視為陌路之人,漠不相關(guān)而已?!眱晌幌勺有Φ溃骸爸慌履憧诓粦?yīng)心罷!遠(yuǎn)在千里,近在目前,你們瞧瞧里間屋里坐的,那不是他們兩個(gè)么?”哄的二人回頭看時(shí),只聽兩位仙子笑道:“在這里呢?!?

  二人急忙看時(shí),那里是兩位仙子了,果然就是林黛玉、尤三姐二人端然坐在椅上,喜的個(gè)寶玉剛叫出“妹妹”的兩個(gè)字來,湘蓮忙喝道:“寶兄弟,你怎么忘了師父傳授的口訣了么?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

  寶玉恍然大悟,暗想林妹妹素日為人的脾氣,就算他死后的靈魂,也斷不肯當(dāng)著柳二哥與我相見的。這一定是那仙子的什么障眼法兒了,因心中一急,便將通靈寶玉摘了下來,望著林黛玉臉上打來。湘蓮也拔出鴛鴦劍,望著尤三姐劈頭砍來。

  只聽得“嘩啷”的一聲,猶如山崩地裂,震得湘蓮、寶玉二人一齊跌倒在地,急忙睜眼看時(shí),那里有什么天臺樓閣,原來還是在茅屋之內(nèi),并未下山。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已經(jīng)回來了,坐在那里呢!二人連忙上前叩見,大士、真人一齊點(diǎn)頭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湘蓮、寶玉默默點(diǎn)頭道:“原來是師父試我們的道力何如,還虧得不曾迷心亂性。”因上前問道:“請問師父,這些日子在何處云游,還是有什么因緣未了么?”大士、真人笑道:“你不曉得朝游北海暮蒼梧么?我們的事情,你們此刻工夫未到,還不能十分明白呢。你看門外,你們又有兩個(gè)熟人來了?!?

  只見門外果然進(jìn)來了兩位道長,飄飄欲仙,上前施禮道:“大士,真人,別來無恙?!贝笫?、真人一齊站起身來,道:“二位道兄請坐。”寶玉看時(shí),認(rèn)得一位好像賈雨村模樣,忙上前打了個(gè)問訊,道:“請問仙長是雨村老伯不是?”賈雨村笑道:“寶玉賢侄,眼力就很好,你認(rèn)得這一位么?他就是你薛姨媽家香菱嫂子的父親甄士隱。他是已經(jīng)得道多年,你們從來也不知道的?!睂氂?、湘蓮一齊道:“侄輩不知二位老伯降臨,有失迎候?!北阋积R磕下頭去,甄、賈二人,連忙扶住,然后大家坐定。

  甄士隱道:“柳、賈二位來此多時(shí),道力想是大進(jìn)了??蓵缘糜热恪⒘主煊瘳F(xiàn)也同居幻境,亦在仙鄉(xiāng),故人不遠(yuǎn),難免停云落月之思。何不求大士、真人指引,到彼一圖把晤,細(xì)訴衷情呢?”湘蓮、寶玉道:“弟子們已斬?cái)鄩m緣,萬念俱灰。剛才師父還試我們的工夫,弟子雖不敢說道力堅(jiān)深,尚可以巴結(jié)刻鵠類鶩。從此越發(fā)要勉力精進(jìn),把住意馬心猿,不敢稍有漏泄,方不負(fù)師父度脫之心呢。”大士、真人道:“你二人心跡,我已知道,固該如此。但寶玉與林黛玉,絳珠草以眼淚償甘露之恩,前緣已了。湘蓮與尤三姐鴛鴦劍斷情,雖了而未盡余緣。況他二人已同居仙境,你二人學(xué)有淵源無難成就。見面之期,料想不遠(yuǎn)?!毕?、寶二人道:“弟子原為癡情所縛,故立志斬?cái)鄩m緣,心無他想。若再與尤三姐、林黛玉會晤,豈不成了個(gè)再來的馮婦么?”甄士隱搖著頭道:“不然,不然,你們說的所謂小道了,可記得執(zhí)遠(yuǎn)恐呢,君子不為么?你們此刻,道將得而猶未得,卻不可生此心。將來道既已得,則過化存神,又何所而不可呢?你們可曉得太虛幻境是什么地方?”湘、寶二人道:“弟子愚昧不知,只聽見師父常說,想來總是仙地?!?

  甄士隱道:“太虛幻境又名為芙蓉城,內(nèi)中盡皆仙子,不止十二金釵。你二人的前身,原是芙蓉城主,另有一段因緣,在尤三姐、林黛玉姻緣之外呢。你們便不曾出家修道,將來也是要?dú)w還芙蓉城去的。此乃前定因緣,不容勉強(qiáng)。寶玉兄,就從此留發(fā),你可曉得皇上隆恩,已經(jīng)賜了你一個(gè)文妙真人的道號么?若光著頭也不稱那真人的名號了。待等功成行滿的時(shí)候,我等再來送你們赴芙蓉城之任去便了?!泵C4笫啃Φ溃骸拔耶?dāng)初原曾說過留發(fā)還俗的話,寶玉還記得么?我不過是要你應(yīng)那寶玉當(dāng)了和尚的話,故暫且與你削發(fā),如今甄道兄既然與你說明,可就此留發(fā),等待功成之日,我們再來看視你們。不可因此懈怠,還要努力前進(jìn),方不負(fù)我們一番指引。我們同二位道兄下山去了?!毕嫔?、寶玉答應(yīng),送出四人,看著他們穿過古木叢中,到那白云深處去了。

  湘、寶二人轉(zhuǎn)身進(jìn)內(nèi)坐下,湘蓮道:“寶兄弟,怎么才剛兒都叫出‘妹妹’來了?!睂氂竦溃骸拔乙粫r(shí)迷惑,情不自禁,都是道力不深的緣故。幸虧二哥棒喝,要不然豈不前功盡棄了么?”湘蓮道:“才剛兒這一番話,我猶恐怕還是他們試我們的。我打算還要堅(jiān)辭,因后來不像是試我們的話了,故此我才不言語。”寶玉道:“師父叫我留發(fā),我想既做了和尚,怎又還俗呢?”湘蓮道:“你才剛兒沒聽見皇上已賜了你一個(gè)文妙真人的道號么,那和尚那里做得真人呢?況且,你若不留起頭發(fā)來,明兒到了芙蓉城,光著頭怎么樣去見你林妹妹呢?”寶玉道:“我正怕不光著頭,怎么好見林妹妹去么?”湘蓮道:“不用說了,我們功夫未到,不可又生他想。師父吩咐,不可懈怠,還是用功要緊。”于是,寶玉從此留發(fā),與湘蓮二人在茅屋內(nèi),同下苦功。未知幾時(shí)才得功成,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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