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高力士傳

白話新唐書 作者:宋·歐陽修、宋祁


  高力士,是馮盎的曾孫。圣歷初年,嶺南討擊使李千里送入宮兩個閹童,一個名金剛,一個叫力士。武后因為力士強壯聰明,讓他任給事,侍候左右。一次為小事惹怒則天皇帝,被逐出宮,武三思家的中人高延福收為養(yǎng)子,所以承用養(yǎng)父之姓。受到武三思的賞識,過了一年多,又進入內(nèi)宮,任職司宮臺做君主的傳達。成年以后,高六尺五寸,為人謹(jǐn)慎、仔細,善于傳達詔令,任宮闈丞。

  玄宗還是藩王時,高力士就傾心討好巴結(jié)。誅平韋氏以后,調(diào)高力士到內(nèi)坊,提拔為內(nèi)給事。先天年間,因誅殺蕭至忠、岑羲等人有功,升任右監(jiān)門衛(wèi)將軍,主管內(nèi)侍省的事。于是四方有所奏請均先呈高力士,然后進呈皇帝,若是小事,高力士就決斷處理了。即使休假日,他也不出宮,晚上就在寢殿帷幕后睡覺。

  那些想巴結(jié)他的人想見他一面,都難上加難。玄宗皇帝曾經(jīng)說:“力士值班時,我睡覺才得安心?!蹦菚r,宇文融、李林甫、蓋嘉運、韋堅、楊慎矜、王珙、楊國忠、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等人雖然各因他們的才能或特殊邀寵得以提拔,但他們都十分討好高力士,所以才能步步高升,直至將相。至于其他奉承依附高力士,希望得官的不計其數(shù),高力士一般都能幫助他們。中人如黎敬仁、林昭隱、尹鳳翔、韓莊、牛仙童、劉奉廷、王承恩、張道斌、李大宜、朱光輝、郭全、邊令誠等人,一并任內(nèi)供奉或外監(jiān)節(jié)度軍,有的做法事、買鳥獸,都得機會出使,每出使回來,所得財物,動輒以萬計,京師的房宅池園、良田美產(chǎn),他們占了六成,其所得寵信幾乎與高力士相等,但他們所以能如此富且貴,都是高力士在皇帝面前給予幫助才能達到的。肅宗在東宮時,把高力士作為兄長看待,其他各王及公主稱他為“阿翁”,駙馬等親戚輩則叫他為“爺”,皇帝有時也不叫他名字而叫他“將軍”。

  高力士幼年時就與母親麥?zhǔn)鲜ⅰ?br />
  后來嶺南節(jié)度使在瀧州找到麥?zhǔn)?,將她迎送到長安。彼此都不能認(rèn)識了,麥?zhǔn)险f“:我兒胸前有七顆黑痣,還在嗎?”高力士袒開胸衣,果然有七顆痣。母親拿出一個金環(huán),說:“這是你小時戴的?!蹦缸酉啾Т罂?。皇帝封麥?zhǔn)蠟樵絿蛉?,又追贈高力士的父親為廣州大都督。養(yǎng)父高延福及其妻當(dāng)高力士顯貴時還在世,對他們的侍養(yǎng)與對麥?zhǔn)系南嗤?。金吾大將軍程伯獻與高力士結(jié)拜為兄弟,后來麥?zhǔn)先ナ溃滩I穿重孝服守靈接受祭吊。河間男子呂玄晤在京師為吏,他的女兒極有姿色,高力士娶為妻子,呂玄晤就提拔為刀筆史直至少卿,其子弟也都任王傅。呂玄晤的妻子去世,宮內(nèi)外爭致奠儀,從他家直到墓地,車馬連綿不斷。

  當(dāng)初,李林甫、牛仙客知道玄宗皇帝怕到東都去,但京師漕運供給不及,于是借賦粟解急,又用和糴法,拿錢向百姓買糧。幾年以后,國用漸漸充裕起來?;实墼诖笸铨S戒,高力士侍候在側(cè),皇帝說“:我不出長安近十年了,天下均太平無事。以后我專心于吐納導(dǎo)引,把天下事全交給李林甫,你看怎么樣?”高力士回答說:“天子順天而動,這是古制。

  稅入有常規(guī),百姓就不會訴苦。如今用賦粟以充漕運,臣怕這樣下去國家會沒有十個月的積儲;買糧不止,庫藏也會用完,而逐利買賣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再說天下大權(quán)不可借給他人。臣下的威權(quán)大了,誰還敢議政呢?”皇帝聽了不高興,高力士叩頭謝罪說:“小人糊涂無知,胡說八道罪該死?!被实蹫樗麛[酒,左右呼萬歲。但高力士由此回到內(nèi)宮,不再助理朝事。以后逐步加官至驃騎大將軍,封渤??す?。高力士曾在來廷坊建佛祠,在興寧坊立道士祠,房舍極為奢華講究,是國家財政都無力建造的。祠內(nèi)有大鐘,落成之日,高力士宴請公卿齋慶,凡要撞鐘求福的,撞一下繳禮錢十萬。

  有專意討好的,故意撞二十下,撞得少的也不少于十下。高力士還在京都西北的澧水筑堰,利用水力置了五個大碾,每日可獲碾麥三百斛的收費。

  有個叫袁思藝的人,也得到皇帝的寵幸,但恃寵而甚為倨傲,士大夫們都敬而遠之。高力士則含蓄不露,謹(jǐn)慎有分寸,所以得到眾人的稱贊。皇帝開始時設(shè)置內(nèi)侍省監(jiān)二人,官位三品,由高力士、袁思藝二人擔(dān)任。玄宗皇帝避難至蜀,袁思藝向占領(lǐng)京都的安祿山稱臣,而高力士則隨從皇帝,事后,進封高力士為齊國公。玄宗皇帝聽說肅宗已即位稱帝,高興地說:“我兒應(yīng)天順人,改元為至德,表明他不忘孝義,我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高力士說:“兩個京都都陷賊手,百姓流離失所,河南漢北都變成了戰(zhàn)區(qū),天下為之痛心,而陛下卻以為沒什么可憂慮的,臣不敢同意這看法?!焙髞硇诔闪颂匣剩鼐r高力士隨從,進封為開府儀同三司,賜實封五百戶。

  上元元年(760)太上皇被迫遷居西內(nèi),過了十天,李輔國誣告高力士潛謀叛逆,私引兇徒。于是乃將他除籍,流放巫州。那時,高力士正發(fā)瘧疾,走到功臣閣下,李輔國用帝詔召他,高力士走到閣外,李輔國派內(nèi)養(yǎng)授給他謫制。高力士接制后說:“臣早就該死了,只因天子哀憐,延生至今,愿再見陛下一面,那就死而無憾了。”李輔國不許。兩年后,寶應(yīng)元年(762),遇赦回京,見到玄宗、肅宗二帝的遺詔,朝北大哭嘔血,說“:大行皇帝升遐(死),我不能摸一摸梓宮(棺材),死有余恨。”哀痛而死,年七十九歲。代宗因他護衛(wèi)先帝有功,歸還他原任官職,追贈揚州大都督,陪葬泰陵。

  當(dāng)初,太子瑛被廢,武惠妃正得寵幸,李林甫等人都屬意立壽王為太子,玄宗皇帝因忠王年長,欲立忠王。主意未定,寢食不安。高力士說:“大家(陛下)不吃東西,是膳食不好嗎?”皇帝說:“你是我家的老奴了,難道揣摩不到我的心意嗎?”高力士說:“莫非是因儲君未定?

  立長子為太子,誰敢有爭議?”皇帝說:“你的話對。”嗣君之位就此定下。天寶年間,邊將爭立功,皇帝曾說“:我年紀(jì)大了,朝廷瑣事交給宰相,蕃夷有不恭則交與諸將,我豈不悠閑?”高力士回答:“臣剛才無意到..門,見奏事人報告說云南多次戰(zhàn)敗,又說北兵兇悍又強蠻,陛下用什么來制服他們?臣擔(dān)心禍患已成無法消禁了?!彼傅谋北褪前驳撋??;实壅f:“別說了,我慢慢想辦法?!碧鞂毷?754)秋大雨,皇帝看左右無人,對高力士說:“這雨是否已成災(zāi)了,你對我說實話?!备吡κ空f“:自從陛下把朝中大權(quán)交給宰相以后,法令不被遵守,陰陽失度,天下事還能平安嗎?我的緘口不言,是因為時勢如此?!被实鄄蛔鞔稹5诙臧驳撋脚褋y。高力士平日善于揣摩時事形勢,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做出決斷。到某人該當(dāng)覆滅時,即使是最親密的人,高力士也不肯出面援救。所以一生沒有重大過錯。評論者常因宇文融以來人們?yōu)闄?quán)和利相互殘害而抱憾,天下之禍就是如此一步步釀成的。高力士雖有補益,也不能相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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