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陶弘景傳

白話南史 作者:唐·李延壽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祖父陶隆,作王府參軍。父親陶貞,作孝昌縣令。

  當初,弘景母親郝氏夢見兩個天神手拿香爐來到她的住處,過后便有了身孕。宋孝建三年(456)即丙申年夏至那天生下弘景。弘景從小操行異于常人,四五歲時,就經(jīng)常用荻干作筆,在灰上劃著學(xué)寫字。到十歲時,得到一本葛洪的《神仙傳》,晝夜研讀探討,便產(chǎn)生了養(yǎng)生出世的念頭。他對別人說:“我仰觀青云,目睹太陽,不覺得相距很遠?!备赣H被妾害死,弘景于是終身不娶。長大以后,身長七尺七寸,神態(tài)儀容明朗秀拔,眉目疏朗,身材頎長,廣額聳耳,兩個耳朵孔里各露出兩寸來長的毛,右膝有幾十顆黑痣成北斗七星狀排列。讀書萬余卷,只要有一點弄不懂,就深以為恥。善于琴棋,工于草書。不到二十歲時,齊高帝為相,招引他去作諸王侍讀。任他為奉朝請。他雖身在官府,卻閉門不與外人交往,一心只披閱諸王文章。朝廷禮儀以及涉及前朝的舊事,多要來聽取他的意見。

  家貧,求作縣令未遂,齊永明十年(492),脫下朝服掛在神武門上,上表辭職。朝廷下詔批準,賜予束帛,下令讓他所在處官府每月供給他五斤伏苓,二升白蜜,以供他做餅子吃。臨行時,公卿們在征虜亭為他餞行,搭設(shè)了許多帳篷,車馬堵塞道路,大家都說自宋、齊以來還沒有過這樣的事。于是弘景到了句容的句容山住下。他常說:“這山下面是第八洞宮,叫作金壇華陽之天,周圍有一百五十里。以前漢朝有咸陽三茅君修煉得道后來掌管這座山,所以又稱它為茅山。”于是在山中建起房舍,自己命名為華陽陶隱居,給別人寫信,就以“隱居”代替自己姓名。

  起初他跟隨東陽孫游岳學(xué)習(xí)符圖經(jīng)法,遍游名山,尋找仙藥。身體輕便靈活,喜歡山水,每次經(jīng)過溪澗山谷,必定在那里坐臥,吟詠停留,不愿離去。他對弟子們說:“我看到那些朱門廣廈,雖然也知道它里面的華美享樂,但沒有進去的念頭。眼望著高山大澤,也知道此處難于安家,卻總想到這里來。我在永明年間求官祿,真得到便麻煩了,如不然,怎能像今天這樣呢。難道只是我有神仙之相,也是機緣造成的啊?!鄙蚣s作東陽郡守,欽佩他的志向情操,屢次寫信邀請他,他都不去。

  弘景為人隨和通達,謙虛謹慎。進退裕如,心如明鏡,什么事一看便內(nèi)心了然。言談簡明無差錯,即使有錯也能立時悟出。永元初年,又建了一座三層樓,他住上層,弟子在中間,賓客在下面。于是與外界隔絕,只有一個家僮可以到他的住處。他本善于騎射,到晚年都不再干了,只聽聽吹笙而已。尤其愛聽松風,院子里都種了松樹,每聽到風吹松響,就感覺快樂無比。有時候獨自在泉邊石畔漫步,看到他的人都以為是神仙。

  生來喜歡著書,愛好奇聞異事,珍惜光陰,老而更甚。尤其精于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地方物產(chǎn)、醫(yī)術(shù)藥草。著有《帝代年歷》,以推算得知原記漢代熹平三年丁丑日冬至,加時在中午,而實際上應(yīng)為乙亥日冬至,加時在半夜,一共誤差了三十八刻。那么漢歷比實際晚了兩天十二刻。又指出以前歷代都把他們的先妣母后配祭地神,認為按人神對應(yīng)的情理應(yīng)該如此,多少有學(xué)問的大儒,全都沒看出這里的錯處。又曾造出渾天象,三尺來高,地在中央,天轉(zhuǎn)而地不動,用機關(guān)轉(zhuǎn)動它,便全與天象相合。他說:“這些東西是修道必須的,不光是史官才用它?!彼钅綇埩嫉臑槿?,說是“古賢無比”。

  齊末有歌謠說“水丑木”,應(yīng)一個“梁”字。等梁武帝兵到新林,弘景派弟子戴猛之抄近道上表以示敬意。他聽說朝內(nèi)議論蕭衍代齊的消息后,就引據(jù)圖讖來推演,結(jié)果處處都出現(xiàn)“梁”字,他命弟子把此結(jié)果去進獻給蕭衍。蕭衍本來早就和他有交往,等即帝位后,對他更是恩遇,不斷地書信問候,去探望他的達官顯貴絡(luò)繹不絕。

  弘景得了神符秘訣,以為可以煉成神丹,卻苦于沒有藥物。武帝便供給他黃金、朱砂、曾青、雄黃等。后來他配煉出來飛丹,色如霜雪,吃了以后身體輕捷。等武帝吃了飛丹產(chǎn)生效用后,就更加敬重他。每次收到他的信,都要焚香虔誠拜讀。武帝讓他制定年歷,他在己巳年的地方加了紅點,那就是后來武帝去世的太清三年(549)。武帝親筆下詔叫他入朝,賞賜給鹿皮頭巾。后來屢次以禮聘請,他都不肯出山,只是畫了兩頭牛,一條牛在水草間悠然自在,一條牛帶著金籠頭,被一個人牽著韁繩,用棍子驅(qū)趕。武帝見畫笑道:“這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想學(xué)在泥中拖著尾巴自由自由在的烏龜,怎么能辦得到。”國家每有吉兇征伐一類大事,無不派人前去他那里咨詢。一月當中常有幾次書信來往,當時的人們都稱他為山中宰相?;实厶右约爸T王公顯要不斷有人去拜訪他,贈送東西也從未間斷。弘景大多都不接受,即使留下他都作了功德善事。

  天監(jiān)四年(505),弘景移居到積金東澗。他善于辟谷導(dǎo)引的法術(shù),自從隱居四十來年,年過八十而看起來像壯年人。仙書上說:“眼方的人有千年之壽?!焙刖巴砟暌恢谎塾袝r候呈方形。曾夢見佛授予他菩提記,封他為勝力菩薩。于是他到貿(mào)阝縣阿育王塔下發(fā)下誓言,受佛門五大戒。后來簡文帝蕭綱任南徐州刺史,欽敬他的風范素養(yǎng),把他召到后堂,自己布衣葛巾來見弘景,和他談?wù)摿撕脦滋?,弘景才離去,簡文帝很是敬重他。天監(jiān)年間,弘景向武帝獻丹。中大通初年,又獻上兩把刀,一把名“善勝”,一把叫“威勝”,都是寶物。

  弘景還沒患病,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便預(yù)先算出死期,寫下《告逝詩》。大同二年(536)去世,終年八十一歲。死后臉色不變,關(guān)節(jié)伸屈如常,香氣數(shù)日不散,遍山彌漫。遺囑說:“死后不需沐浴,不需放在床上,只用兩層席子鋪在地上,身下鋪平時穿的舊衣服,上面蓋生衤戒裙到手臂,穿襪子,戴頭巾,穿袈裟。左肘懸钅錄鈴,右肘懸藥鈴,在左腋下佩符絡(luò)。繞腰穿環(huán)在前面打結(jié),在發(fā)髻上插一張符。用大袈裟蓋著被子從頭裹到腳。隨葬器具有車馬模型。和尚道士都在門內(nèi),和尚居左,道士居右。百日之內(nèi)夜里點長明燈,白天香火不斷。”弟子遵照他的遺囑執(zhí)行?;实巯略t贈他為太中大夫,謚為“貞白先生”。

  弘景善解陰陽術(shù)數(shù),預(yù)知梁朝將亡,事先寫了一首詩說:“夷甫任放誕,平叔坐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于宮?!痹娒夭卦谝粋€箱子里,死了以后,弟子們慢慢地才找出來。大同末年,士大夫們競相空談玄理,不習(xí)武事,結(jié)果侯景篡弒,果然在昭陽殿內(nèi)。

  當初,弘景的母親夢見一條青龍沒有尾,獨自升上天空,弘景果然不娶妻沒有兒子。堂兄把兒子松喬過繼給他。他所撰寫的書有《學(xué)苑》一百卷,《孝經(jīng)集注》、《論語集注》、《帝代年歷》、《本草集注》、《效驗方》、《肘后百一方》、《古今州郡記》、《圖象集要》及《玉匱記》、《七曜新舊術(shù)疏》、《占候》、《合丹法式》,都秘而不傳,另外開始撰寫還未完稿的又有十部,只有弟子們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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