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譜　?。ㄇ澹堁嗖?br />　　序
　　扇之繇來見于《周禮巾車》“重翟”注：“重翟，重翟雉之羽也?！贝薇豆沤褡ⅰ分^殷高宗有雉雊之征，服章多用翟，羽扇亦始于殷宗，然于經(jīng)典未聞焉。周時(shí)亦僅在儀衛(wèi)，至三國(guó)諸葛忠武捉白羽扇指揮三軍，晉顧榮攻陳敏麾以羽扇，于是羽扇通上下用矣。傅玄云：“搖鳶鳥翼者，吳楚也?！憋疲骸皥?zhí)鶴翼，楚之士也。”其物莫盛于東南，至于今獨(dú)擅于湖。鄭元慶《湖錄》云：“羽毛，外來之物。吾郡中溪水刷之，則潤(rùn)澤而有光采?！焙元?dú)擅羽扇之美者，元慶已言之，顧于造作品類之詳未遑及焉?？贾o(jì)載于羽扇之品類，稱翟羽古矣。其他如鵲翅、鳳羽、孔雀翠羽、白鷺，鳶鳥，鵝羽、雀翼散見諸書，亦不詳其制作?！稌x書》云：“羽扇柄刻木象鵠形，列羽用十，至王敦改為長(zhǎng)柄，下出可捉，而減羽用八?！苯鼤r(shí)羽扇制作可于此想見初規(guī)，而后又無踵而紀(jì)者。芑堂客湖漢期月，而譜之極詳，用心可謂勤矣。雖然，扇之利用在祛暑，不必羽也，嵇含賦序稱羽扇之用亦不過云“遏陽隔暑”，其所長(zhǎng)無加于他扇，此或夸飾之一端耳。抑知古人制器因其自然，即如芭蕉，蒲葵有形以用，亦取其自然耳。而鳥翼乘風(fēng)，插柄象之，亦此意也。況乎用扇之初起子列羽，不更近于古耶？抑又有說。袁達(dá)德《禽蟲述》云：“鷏羽辟蚊?！崩弥嗉嬗欣?。且不獨(dú)鷏也，湖人有黑鷹毛扇，對(duì)汗揮之，多溫風(fēng)而不傷腠理。余聞之苕中友人陳無軒云，芑堂客湖，主無軒家，宜其言之獨(dú)詳也。昔謝安捉蒲葵扇可以助鄉(xiāng)人之資，王羲之書六角扇可以長(zhǎng)老姥之價(jià)，芑堂能如古人耶？因?yàn)橹蚨鴳蚣爸７┥饺酥煅仔颉?br />　　粵自涂修納賮，排鵲翅以迎風(fēng)，婆利搜奇，集翠毛而暈?zāi)?。六宮金粉，李夫人之鳳羽蹁躚：八陣云雷，諸葛公之鶴翎瀟灑。肇嘉名于姬室，仄景虧光；考土俗于吳都，遏陽隔暑。既外觀而有耀，亦利用之咸宜。迨至典午清流，永嘉名土，西園北府，羽衣玉麈之間，東墅南樓，紗帽隱囊之致。爰斟今而酌古，益踵事而增華。取材在春夏之交，制物有盈虧之別?；驁F(tuán)圞一鏡，捧出才圓，或偪仄半輪，擎余未滿?；虬磮D立數(shù)，義規(guī)十翼之文；或設(shè)卦觀形，用象八風(fēng)之舞。重英并粲，采將朱鳥之衣，一柄孤?lián)危U得烏鳶之骨。凡茲寶重，彌播遐荒。孔雀本交趾之珍，蚊母亦嶺南所產(chǎn)。三軍旗鼓，顧榮麾眾而來；萬里煙濤，吳猛劃江而渡。及今沿襲，自昔流傳。佐清談?dòng)谠~苑，劇有風(fēng)姿，備賦物于騷壇，豈無典故。于是東都貴胄，西鄂才人，結(jié)廬金粟之顛，小隱柘湖之浦，偶抽秘冊(cè)，自輯叢編，資好事之冥搜，命鄙人而弁語。仆非庾亮，休嫌污以緇塵；卿是張融，便擬遺之鷺羽。吳江史善長(zhǎng)赤霞序。
　　乾隆庚辰，予因吾師瓜田征君來謁吳興李太守于墨妙亭，始與無軒陳君定交，于是吳興道中或歲一至，或間歲至。即太守歸田后，而予之書畫船常往來于白蘋紅蓼間也。越十年，庚寅春，陳君將北上，館予于湘管齋。予時(shí)過市上，見羽扇鮮明，欲集舊說譜之。適莘君芹圃遺予白鶴扇，詢之為述：制扇家二月出門采羽，三月制扇，長(zhǎng)衢夾巷，春風(fēng)比戶，名流韻士，競(jìng)握招涼?；蜉d至都會(huì)，利市三倍。至秋風(fēng)振林，人情棄捐，復(fù)理故業(yè)。予深嘉其風(fēng)土之美，民率安居樂業(yè)，乃摭拾源流，條分之得若干，則他日李公與陳君見是譜必笑相謂曰：“張生能譜太平風(fēng)景矣?！毕Ш?！吾師不及見也。張燕昌自序。
造作
　　列羽成扇，見于《周禮巾車》，崔豹謂起于殷高宗。自晉顧榮以羽扇麾軍，于是吳地盛行。顏魯公《石柱記》記吳興事，兼及姚萇雉尾扇，羽扇之擅名于吳興久矣。至鄭茝畦《湖錄》又推原溪水之潤(rùn)澤，且云制亦精致，他處罕見。則其造作之法，不可無傳。爰詢諸制扇家，為作是譜云。
　　采羽。每歲二月往淮揚(yáng)、直隸、湖廣，向獵者購(gòu)各種羽毛，謂之羽客，其《周禮》羽人之遺意與？
　　選羽。作扇羽毛，擇整齊潔凈者為上，余充粗扇料，不甚貴也。
　　刷羽。時(shí)暮春將所選羽毛付女紅，用湯洗去浮塵后，清水刷之，俗傳用月湖水較鮮明。
　　染羽。以羽純白者為上，染色次之，羽毛中惟天鵝、鴨、鴕等種可以染色。
　　造柄。柄有角、有木，有竹，有縶金，婆弄俞氏造角柄最精。夏秋后有貯之以權(quán)子母，大者名八角，又名放龍，皆龍紋縷，中以水銀和鉛屑填之，仿佛戧金遺制也。
　　成扇。取羽全者剪裁之，或不圜正，擇其色澤相類。長(zhǎng)短配合。近孫甫周所制為最。
　　綴氄。扇上有細(xì)氄是綴也，其法利刀破羽管，以鶴鸛、大補(bǔ)，小補(bǔ)等種尾下氄毛綴之，風(fēng)致可愛。
　　飾絨。扇成之后飾彩絨以章羽儀，有一扇一絨者，或二三絨者，絨色不一，隨扇淺深飾之。
　　品類
　　羽扇不一，品亦隨之輕重。鳳羽，孔雀見于古者，今不必盡有之，而湖地所用有古未聞?wù)?。即一鳥而羽之命名不同，《湖錄》亦不詳品類，作此補(bǔ)之，庶采風(fēng)于湖有考云。
　　鳳，《山海經(jīng)》：“丹穴之山有鳥焉，狀如鶴五采而文?！薄吨x子戊辰鈔》：“漢武帝時(shí)李夫人初至，障鳳羽長(zhǎng)生扇?！?br />　　丹鵲，王嘉《拾遺記》：“周昭王時(shí)涂修國(guó)獻(xiàn)丹鵲，雌雄各一，孟夏毛脫，聚鵲翅為扇，一名游飄，一名條翮，一名虧光，一名仄影?！?br />　　駕，《爾雅釋鳥》：“鳶烏丑，其飛也翔?！笔瑁骸傍S，鴟也?！兵|烏之類?！备敌队鹕荣x序》：“吳人取鳶鳥翼搖之，滅吳之后翕然貴重?！?br />　　雉，《廣雅》：“野雞，雉也?！薄豆沤褡ⅰ罚骸吧谈咦谟酗綦g之征，章服多用翟，故用雉尾扇。”
　　鶴，《詩疏》：“鶴多純白，亦有蒼色?！标憴C(jī)《羽扇賦序》云：“楚襄王會(huì)于章臺(tái)，宋玉，唐勒侍，皆操白鶴羽以為扇。”又嵇含《羽扇賦序》云；“吳楚之士多執(zhí)鶴翼以為扇，雖曰出自南鄙，而可以遏陽隔暑?！?br />　　孔雀，《異物志》：“孔雀自背及尾皆作圓文，五色?！薄恫┪镏尽罚骸翱兹肝捕嘧兩?，或紅或黃，喻如云霞，其色無定?！眲⒃儭稁X表錄異》：“交趾人多養(yǎng)孔雀，采金翠毛為扇?！庇帧赌鲜贰罚骸捌爬麌?guó)出孔雀扇?！?br />　　鸛，《詩疏》：“鸛，雀也，似鴻而大?！?br />　　天鵝，陸游《入蜀記》：“潛軍巷有水禽，雙浮江中，色白類鵝而大，楚人謂之天鵝?！崩顣r(shí)珍《本草》：“鵠大于雁，羽毛白澤，其翔極高而善步，一名天鵝。”
　　紅鵝，《仙傳拾遺》：“山陰道士管霄霞求王羲之寫道德經(jīng)，舉紅鵝一雙相贈(zèng)而去?！?br />　　鹙，《古今注》：“扶老，禿秋也，狀如鶴?！薄秴嵌假x注》：“鹙如鷺而大，其毛辟水，丹陽、番陽皆有之?！薄钝拧罚骸胞j，性貪惡，今俗呼禿鹙?！眲E《魯都賦》：“綠鹢蔥鹙?！丙j色蓋青也。
　　鶿<上老下鳥>，《本草》：“禿秋，一名鶿<上老下鳥>?！卑粗粕燃液簟俺嗬稀保w方言訛耳。
　　雕，師曠《禽經(jīng)》：“竊玄曰雕。”
　　關(guān)雎，《毛詩傳》曰：“雎鳩，王雎，鳥摯而有別?！薄妒琛饭痹唬骸暗耦?。今江東呼之曰鶚，好在江邊沚中食魚?！标懎^《疏》云：“雎鳩，大小如鴟，深目，目上骨露，幽州人謂之鷲。”而揚(yáng)雄、許慎皆曰：“白鷢，似鷹尾上白。”
　　淘河，張華《禽經(jīng)注》：“鵜鶘，水鳥也，似鶚而大，一名淘河?！薄渡胶＝?jīng)》作鹙胡。
　　鷹，《釋鳥》：“鷹，鷞鳩。”按制扇家云黑鷹毛制扇，多溫風(fēng)而不傷腠理。
　　角鷹，《埤雅》：“鷹一名鷞鳩，一歲曰黃鷹，二歲曰鴘鷹，三歲曰青鷹?！兵u，次赤也，頂有一角微起，今通謂之角鷹。
　　《通雅》：“頭有三角曰角鷹?！?br />　　鴕，《集韻》：“鴕鳥，似雉。”
　　白鷺，《詩疏》：“鷺，水鳥也。好而潔白，故謂之白鳥。齊魯之間謂之春鉏，遼東樂浪、吳揚(yáng)人皆謂之白鷺?！薄赌鲜贰罚骸皬埲谌豕谟忻?，道士陸修靜以白鷺羽扇遺之，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br />　　青莊，《本草》：“信天緣，俗名青翰，又名青莊?！薄妒挛锝C珠》：“鶄<春鳥>似鷺而大，青色?！?br />　　蚊母，《釋鳥》：“鷏，蟁母?！弊ⅲ骸八气B鸔而大，黃白雜文，鳴如鴿聲，今江東呼為蚊母?！薄稁X表錄異》：“蚊母鳥，形如青鶿，嘴大而長(zhǎng)，于池塘捕魚而食，每叫一聲，則蚊蚋飛出其口，俗云采其翎為扇可辟蚊子?！?br />　　青雞，未詳。按：制扇家云羽色上黑下白。
　　大補(bǔ)，未詳。
　　小補(bǔ)，未詳。
　　大花尖，未詳。
　　小花尖，未詳。按：制扇家云大花尖即大補(bǔ)，未脫毛以前名，既脫毛以后名小補(bǔ)。小花尖即小補(bǔ)也。脫毛易名，與大花尖同。皆一鳥而前后異名。
　　羅雞，未詳。
　　下夏，未詳，按：制扇家云雄者色白，雌者身青頭白，扇品不貴。
　　牙青，未詳。按：制扇家云與翠毛相似，當(dāng)是鴉青。
　　丁處鷹，未詳。按：制扇家云羽色花白者。
　　木通，未詳。按：制扇家云鷹類，似角鷹背無豪。蓋角鷹價(jià)重，木通價(jià)輕，故多以木通充角鷹。
　　按：以上各種羽毛，湖人采以制扇，或同物異名，或異物同名，各隨所產(chǎn)之地名之，未及遍考，存其名而已．
扇名
　　湖俗扇名有以人名者，曰諸葛，形尖，用仙鶴、天鵝、雁、鷹、淘河為之。以色名者，曰白團(tuán)，形如蓮花，用鶴鸛、大補(bǔ)大翼下羽毛為之。曰花團(tuán)，以小補(bǔ)大翼下羽毛為之。以羽名者，曰仙鶴，曰天鵝，曰關(guān)雎，曰角鷹，曰淘河，曰青雞。淘河、青雞二羽制扇有全面、半面，全面扇中有暈如月者，半面扇有半月暈者。曰雁團(tuán)，曰鷹團(tuán)，即古人朱團(tuán)遺意。
扇品
　　鳳羽不得而制扇也，今以仙鶴為角柄第一品，白團(tuán)為竹柄第一品，仙鶴以下諸葛、天鵝、關(guān)雎、角鷹，淘河、青雞皆角柄，有四角、六角之別，惟仙鶴八角。放龍、白團(tuán)以下，花團(tuán)、雁團(tuán)皆竹柄。角鷹相傳握之可退疹子，小兒臥時(shí)覆其體，治驚退熱，又奇品也。若雜墨色羽毛順披成扇，品不貴也。
題辭
　　譜既成錄，投贈(zèng)之作于左，方其前人詠羽扇篇什，意欲會(huì)粹一冊(cè)，以資大雅譚柄，茲錄未暇及也。
古衡山人陳樽
　　誰將一卷羽扇譜，譜出吳興美風(fēng)土，張郎張郎真好古。源流遠(yuǎn)溯商高宗，捃摭《爾雅》《詩國(guó)風(fēng)》，制訪羽客何精工。青黃碧綠五雜俎，大小花尖大小補(bǔ)，比戶春風(fēng)好毛羽。春風(fēng)一去秋風(fēng)來，譜成出入常在懷，扇乎扇乎爾勿哀。
錢唐黃模相圃
　　吳興團(tuán)扇名天下，諸葛王雎不綺羅?；春７珯{回羽客，春風(fēng)門巷認(rèn)金婆。問張公子尋常見，住白蘋洲一載過。邀我月湖同洗句，可憐桃葉舊時(shí)波。
秀水蔣元龍春雨
　　一握回風(fēng)落九天，白團(tuán)如月影初圓。俞家見說金婆巷，不及張郎柄自鐫。
　　賦筆由來美傅嵇，蠅頭小楷手親題。姚萇雉尾憑誰譜，好事今余鄭茝畦。
　　月湖湖水清且淪，十五女兒指生春。與郎裁就合歡島，洗出攕攕月色新。
　　八字湘東織錦紋，回環(huán)諷詠盡成文。惜無木葉亭皋句，書破苕溪一片云。
石帆山人吳熙
　　憔悴休歌團(tuán)扇詞，鵝翎制就與君持。笑他五萬成何物，枉遣蒲葵競(jìng)一時(shí)。
染從鍾氏分纁緅，采向羽人課審摶。底用相思描比翼，招風(fēng)便欲跨青鸞。
　　按譜重翻花樣新，角巾野服稱閑身。一揮白鷺豐標(biāo)在，可識(shí)張融是異人。
蘭榭張宗本
　　輕明格樣最玲瓏，渲刷由來半女紅。似鶴逸人真好事，箋疏一一譜回風(fēng)。
　　比翼團(tuán)團(tuán)月樣圓，月湖湖水共澄鮮。一編寫盡秋閨思，持與多情莫浪捐。
東谷張柯
　　合歡栽就散炎蒸，此后應(yīng)教聲價(jià)增?；漭猿谴簳冇?，風(fēng)衣月手滿吳興。
　　幾年鼓棹水云鄉(xiāng)，銘贊流傳歲月長(zhǎng)。譜罷不須書六角，春風(fēng)到處識(shí)張郎。
雅山董鎮(zhèn)
　　太平風(fēng)土譜吳興，羽扇翩翩獨(dú)擅能。夾岸桃花水閣里，白團(tuán)輝映月湖澄。
　　采遍翎毛二月時(shí)，女紅點(diǎn)綴勝蒲葵。漫緣比翼傷憔悴，珍重秋風(fēng)好久持。
　　清風(fēng)滿握快摩挲，名士襟懷瀟灑多。仿佛右軍題墨重，不教門巷冷金婆。
錢唐吳錫麒谷人
　　八寶妝
　　一撲鮮云，滿懷晴雪，展卷尚余涼駐。曾訪金婆門巷遠(yuǎn)，踏遍斜陽蕭路。歸來飛夢(mèng)月湖，湖水明邊，梳翎重識(shí)螺鬟女。新是合歡時(shí)節(jié)，煩遮眉嫵。休羨比翼多情，最憐羽客，年年淮海催去。數(shù)歸信，道伊應(yīng)準(zhǔn)，怕歸自，西風(fēng)來處。問多少，閑愁恁譜。畫圖縱隔秦鸞舞。有渺渺飛鴻，橫空寫出張家賦。（張九齡有《羽扇賦》。）
云槎張應(yīng)奎
　　休裂齊紈制合歡，擬從羽族借霜翰。臨風(fēng)信有雙飛態(tài)，多少人將比翼看。
　　制溯涂修夙所聞，從今新譜獨(dú)輸君。蕺山六角如相仿，肯羨書成有右軍。
　　跋
　　張芑堂明經(jīng)《羽扇譜》，三十載前即耳其名，不知其尚未成書也。癸酉秋郵簡(jiǎn)索之，時(shí)芑堂已嬰疾臥床，繼即捐綰，未獲報(bào)章。甲戌冬冱，年家子沈竹岑學(xué)博代為札致哲嗣質(zhì)民茂才，隨舉芑堂手稿排比校正，繕錄寄示，頹年暮齒，欣賞奇文，快何如之。書此志幸，且以見質(zhì)民不忘先澤之心焉，乙亥中秋震澤楊復(fù)吉識(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