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荷譜[清]楊鐘寶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薄捌渲緷崳势浞Q物芳?！薄板孜勰嘀?，嚼然泥而不滓?！碧饭稳凇峨x騷》哉？良以其人其文與花一也。仆弱冠從古心叔之楚，自安化、沅江、武陵，歷善化、茶陵、芷江，及湘陰、長沙。壬午通籍后，與司空兄對管華近，既而馳驅(qū)四方，老仍視學(xué)于楚。河伯之荷蓋，司命之荷衣，湘夫人之荷屋，搴之木末，采之水中，如古歡，如舊雨，與予若相終始。而苔岑之隔，垂五十年，“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浩然有歸志矣。夫玉井之蓮十丈，博陸侯之蓮鴛鴦三十六；歷城之北湖二十里；平陽峙之百里芳，右軍之所憩焉，鼎湖之步虛千仞，李陽冰之所托足焉。彼群芳之如海，豈一葦之可航？比尚缸荷，不越幾席間，而無美不具。歸與諸君子數(shù)晨夕間為避暑之飲，以此為下酒物。甈盎之大小尺有咫，而莖長于人，天工人巧，合同而化有是夫！楊子瑤水，花董狐也，以其《缸荷譜》問序于予。蘭，吾知其于幽谷也，菊，吾知其于老圃也，梅，吾知其于大小嶺也。以蓮之莖能辟鼠，藕能辟蟹，葉能治瘍疾，房與實足以安胎而變發(fā)，豈不大有造于斯世乎！乃辱在泥涂，淪于潴溷，參軍之鬣蒙其上，長卿之跽介其旁，然而修潔自好，涅而不緇。設(shè)不諒其心之苦，所處之非其地，則其真終不白于天下。蓮哉，蓮哉，我重有感于花之君子哉！屠維大荒落塞且，南匯吳省蘭稷堂氏拜序。
　　六經(jīng)而外，皆子也，古人學(xué)問，各守專門。故自唐以上，撰述具有源流，至宋而體裁雜出。凡一名一物，如器具、飲食、草木、鳥獸、蟲魚之屬，無不勒有成書。今觀四庫所藏，其著錄文淵閣者，猶不下數(shù)十種。蓋以資利用，以廣記聞，俱足為學(xué)問之助，故古人亦不廢焉。瑤水詩狂花癖，與俗殊酸咸。謂荷之愛，周后鮮有聞，乃著《缸荷譜》一卷，其源蓋出于歐陽氏《牡丹記》?？己墒家姟睹姟??！冻~》以降，播之歌詠者，其稱名也繁，其取類也廣；顧自《牡丹記》而外，若揚州之芍藥，金漳之蘭，范村之梅與菊，以及海棠、荔枝，甚至芋，菌、苔，筍之細，多有記錄。荷獨無譜，可乎？瑤水補其闕，而寫聲繪影，各極其致，又非長卿、眉公輩諸小品所可同日語也?；蛑^荷之為花也，宜乎陂塘池沼，而譜荷于缸，毋乃隘甚？然今之荷，實備于缸，有非陂塘池沼所宜者，不得泥于古之所無，遂不為今之所有。《說文》：“缸，從瓦，亦從缶?！痹S叔重謂土器已燒之總名?！稜栄拧罚骸鞍恢^之缶?！薄斗窖浴罚骸白躁P(guān)而西謂之盆，小者謂之瓶、甂，陳楚宋魏之間謂之<是瓦>，其大者謂之甌?！备字家姟稘h書》，師古注謂‘長頸之甕”?！稄V韻》有罌缸。今缸之形制固不一，古今名號有易，制器勿能盡合，要皆范于土，成于火，而宜于荷。荷，花之隱君子也，缸，君子之巖棲谷處也，瑤水，花之良史也。以良史而疏巖棲谷處之隱君子，又無待征諾譜，而知其無遺美無諛詞也已，嘉慶己巳且月上浣，秀農(nóng)陸慶循書于無求安居。
　　自序
　　原夫藕之為花也，濂溪愛之，而不言其色。言其色者，曰紅曰白而已，不聞有輕紅、淡白、淺碧、深紫之紛然也，不聞有重臺、單瓣、千葉、雙頭之犁然也。其為名也，曰蓮、曰荷、曰苓、曰茄、曰水芝、曰澤芝、曰水白、曰水華、曰水日、曰水蕓、曰芙蓉、曰芙渠、曰菡萏，然即物而異其名，非判其種于名也。其花也，于江、于湖、于池、于沼，不聞若罌、若盎、若碗、若盞皆花也?；ㄖP于缸也，自紅白大種始，然類多習(xí)見，人亦不甚珍愛。有賈于揚而歸者，出數(shù)小瓷盆示客。翠擎璧月，香泛霞杯，弱態(tài)豐容，掩映于筠簾棐幾間。人競以銀錢市艷，賈又故昂其值，亦時出其值以醉客。顧吝其種，必殘其余，王戎鉆李，懼人之有我有也。久之，種亦漸廣，賣花傭又爭致其所無?；蛑^小種皆子出，故不數(shù)年，遂得卅余種。撐夏涉秋，閑庭曲院，粲如流綺。展琉璃之簟，倚水精之枕，露香花韻，沁骨侵肌，不必蕩槳溯流，求清涼世界也。因為之按種征名，詳品辨色，與夫蒔藕藏秧，燥濕肥瘦之得法得宜，一一次序而譜之，庶與洛陽之牡丹、廣陵之芍藥并萃其美。然稽諸古，則南海有睡蓮，滄洲有金蓮，樂游有嘉蓮，駁鹿山有飛來蓮，鉤仙池有分香蓮，琳池有分枝荷，儋州有四季荷，證諸今，則越有傲霜蓮，粵有五色蓮，遼海有墨蓮，金川有雪蓮。烏得以耳目之所及，遂以盡天下之奇也耶？他日之修花史者，幸有以廣我所不逮，而并為李九疑、王敬美、王康節(jié)之功臣也可。嘉慶十三年歲次戊辰閏五月，上海楊鐘寶識。
　　題詞
　　蕭晨白社尺書傳，為報盆羅五色蓮。香國品題殊茂叔，文心變幻勝瑤泉。月疑融雪開偏合，露欲成珠散又圓。老我北窗如太華，臥游玉井藕為船。
　　紛紛單瓣又重臺，粉白銀紅次第開。疏發(fā)前人康節(jié)譜，新評老輩子安才。凄涼北渚秋風(fēng)曲，冷落南村夜雨杯。（陶九成清樾堂風(fēng)致，何減我家鐵崖。）三十六陂何處是？碧筒香里涉江來。
　　晁蔣空爭宋晏強，漁家六闋盛歐陽。（無咎《新荷葉》、竹山、景文、叔原《蝶戀花》及文忠公之《漁家傲》皆蓮詞之最著者。）《八歸》、《八犯》新腔舊，《三疊》《三臺》小令長。（時以《練香詞稿》下詢。）抱月纖腰憐靜婉，愁紅法曲補溫郎。（梁羊侃、靜婉《采蓮》二曲至飛卿時已失傳。）瓣香浮海星精到，贏得流螢照夜囊。
　　煙波渺渺許重探，一片紅棠落日酣。鬲指新聲翻白石，(“鬧紅一舸”，姜之《湘月》即《念奴嬌》。鬲指聲，萬紅友謂宮調(diào)失傳，然聲音之道必不終湮。瑤水精于音律，試一索“鬲指”之解。）彈詞舊史唱升庵。（《譜》忌盲詞，若《廿一史彈詞》人所共喜，當(dāng)不厭聽。）面爭郎似肩隨六，病愛醫(yī)良肱折三。(《譜》詳培秧治蜏，可稱玉井歧黃。)誰為湘累漂初服，佛香空滿百花潭。
　　心香楊光輔拜題
　　單瓣十大種
　　朱砂大紅大紅種類甚繁，略舉四種，已盡其概。
　　小圓尖瓣。燦若丹霞，明于火齊，雖經(jīng)宿不淡。蓮之有大紅，猶梨園之有參軍，蒼鶻。當(dāng)夫子弟登場，曼聲膩語，絲嬌竹脆，茍無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則無以蕩柔靡、達英爽。故大紅為群花之領(lǐng)袖，而朱紅尤為大紅之領(lǐng)袖。
　　朱家大紅
　　瓣圓而橢。色亞于朱紅，而花倍大，茄倍高。蓋池種也，屈其性就缸，觸時怒發(fā)，繞節(jié)生花，藕環(huán)一匝，則不復(fù)花矣，不似池中之秋后猶花也。
　　杭州大紅
　　花樣與朱紅亞，但色不逮耳。發(fā)莖不高，可以小缸蒔之。惜葉大，不得儷諸小種。然秋后猶花，為紅十八瓣之殿?！疤烊蝗サ耧棥?，我為是花誦之。
　　嘉興大紅
　　瓣圓色淺，人以桃紅呼之，然黯淡無精彩，置之諸品中，非其倫矣。
　　綠放白蓮
　　種不知其所由來，但蒔之者恒數(shù)年不得一花。丙寅夏，始于江壖僧舍見之。謂是遼陽蓮蒔所出。六葉一花，花十八出，葉深碧而多皺。綠苞乍坼，新月籠煙，北方佳人，遺世獨立。至譽無譽，我不知其美之居于何等矣！花后不更花，明年析而兩之，亦不花。人情厭故，罕見為珍，豈逆人之私，故示其狡獪耶？抑希世之姿，未容習(xí)見耶？還以叩諸司花者。
　　粉放白蓮
　　白十八瓣之見珍于時也，猶之千金市駿，請從隗始，一時不招而至者兩種。皆疏秀明凈，極瀟灑之致。其葉淡碧而有白光，其花繁且早，其蕊略如傅粉。其開也，則瑩澈無瑕，微紅盡斂矣。合觀綠放、粉放兩白蓮，如兩賢相并，一則高世絕俗，名可得聞而身難得見，一則浮世徇俗，與物無忤。北岳濫巾，南州磨鏡，士各有志，為慨然久之。
　　—捻紅大小二種。
　　傳者謂內(nèi)人曉起，印殘脂于花上，遂以命名，種類不一，節(jié)疏者易花，密者難花。葉肥碧滑膩不留手。初茁絕似紫芽姜，花如瑩玉而紅潤，或如桃花颒面，姿質(zhì)醲粹，容光煥發(fā)。雖銀紅之艷冶，大水紅之豐韻，無以過也，有十三瓣者，為吳下種，影薄花疏，舉止羞澀，未免婢學(xué)夫人．
　　銀紅大小二種。
　　水殿風(fēng)回，訝綺霞之零亂；冰綃汗?jié)n，憐香露之沾濡。華清宮里，宿酲猶未解也，然其俏倩之姿，肥環(huán)又當(dāng)卻步。小種濃厚，似優(yōu)于大種。然大種能屈信如人意，隨其受器之大小作花，尤可喜也。
　　大水紅大小二種，俗名楊桃。
　　素面朝天，紅羅覆額。踏波仙子，賦感陳思，豈其苗裔耶？何神韻乃爾！厥種傳自崇川。近得吳下小種，如玻璃盞盛薔薇露，玲瓏透澈，彌覺風(fēng)流，第小種可縱之使大，而大種不能約之使小，物相類而性相反也。
　　淡水紅俗名妃白。
　　亦艷冶，亦豐韻，亦醲粹。神光離合，不可名狀。求之者當(dāng)在太華峰頭，不得浪指若耶溪畔也。舊以妃白名，失之俚，故易之。
　　重臺一種
　　白蓮
　　綠放、粉放而外，有重臺之白蓮。霜毫蘸碧，翠鎖葳蕤，宛然綠放也。及開后諦視，蓋單瓣而中攢數(shù)小瓣，豐神高邁，終覺遜之。益嘆嘉賓之軼倫，文度為獨步矣。然別開生面，品絕可珍。
　　千葉九大種
　　蜜缽大小二種。
　　其色蜜，其形缽。阿耨池頭，盛來甘露，兜羅綿手，拈出妙香，洵千葉中之絕品也。凡千葉初放，類美滿可觀，迨其將落，首如飛蓬，不免障跟。惟此花結(jié)跏趺座，現(xiàn)莊嚴相，劃然解脫，一絲不掛。謂非具定力者耶？故以佛說說之。
　　大白
　　花肥葉大，色茂香濃。以匹大紅，為群芳長。“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謂不如解語花者，殆為玉奴解嘲耳。試于風(fēng)清月曉時，披襟露坐，泠然欲仙去?？譁厝徉l(xiāng)不易我白云鄉(xiāng)也。
　　小白
　　瘦于大白，而深靜過之，蓋蜜缽之流亞也，花瓣彎環(huán)回抱，不欲以房示人，顛耐風(fēng)日，雖經(jīng)三宿，猶圓如滿月，使人之意也消。
　　小小白
　　視小白尤小，然不列于小種，呼之曰小小白，舉其類而及之也。神寒骨重，葉尤古翠可愛。莖直如矢，任風(fēng)雨不作俯仰態(tài)。孤峭之性，宜比德于君子。
　　小桃紅大小二種。
　　醲而不妖，麗而不俗。艷占榴先，香披桂后。百日間，花不暫歇。月夕觴詠其側(cè)，庭彩爛然，芙蓉鏡下，我得以傲群仙矣。
　　灑金大小二種。
　　或疏或密，或淡或濃。如彩云宿月，如鶴頂星丹?；蛑^如春雪未融，桃花亂落，殆妙肖也，花繁盛，一缸可得十余朵。入秋，色愈妍?；蚣t白平分，無纖毫錯雜，尤奇。
　　錦邊大小二種。
　　質(zhì)白，朱絲繞之，細如綴錦?；ㄗ钋凇５靡馓?，亦作半面妝，與灑金妒影，點染秋光，悠然籬下?；蛑^蓮之開落，才三日耳。然旋落旋開，日計不足，月計有余，菊又轉(zhuǎn)不若蓮之久長矣，當(dāng)名之曰“延齡花”。
　　臺蓮青、紅、白三種。
　　此佛土千葉寶花也。如牟尼珠，如肉髻，如涌百寶光，如聞旃檀香，如樓，如臺，如有佛化身，敷座而坐：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者非耶？時而青，而紅，而白，非我佛以色身示人耶？戲為之下一轉(zhuǎn)語曰：空中無色。彼房彼茄彼藕，不空而空也。有是空，有是色。色空空色，或當(dāng)作如是解。
　　佛座蓮一名剝蓮。并頭、品字、四面附。
　　有心無房，開必以手，乏自然之趣。然耐久，一花次第開之，可七八日。初如露桃，漸如艷粉，如牡丹，宿雨而心現(xiàn)矣，而頭垂垂，而告倦矣，厥種凡四，系名于心。曰并頭，曰品字，曰四面，皆其類也。
　　單瓣七小種一捻紅、銀紅，大水紅說見大種。
　　大紅
　　大如簷蔔，色嫩花柔。日炙之欲消，風(fēng)吹之欲去。合小白蓮、小水紅、小一捻紅、小銀紅、小大水紅、小蜜缽、銀紅缽、小小桃紅、小灑金，小錦邊，小部霓裳，分行簇隊，水邊多麗。疇謂小南強不敵大北勝耶？
　　綠放圓瓣小白蓮
　　與綠放大種絕相似，而不似大種之不易花．其一種逸情遠致，人方之何氏之有小山。余曰不，此傲岸之士，養(yǎng)望自高，深藏不出，而見其佳子弟以炫耀于人耳，然佳子弟亦何可得耶？
　　粉放尖瓣小白蓮
　　小花小葉，尤小于小水紅．多塌荷，少擎荷?；◤乃沙?，絕類今之午時蓮。三伏天輕雷雨過，縠紋新漲，涼飔微動，若沉而若浮，其浴水之鳧翁耶？其數(shù)錢之姹女耶？擬泛芥舟于杯湖。彼北窗高士，將神往以物色之矣。
　　小水紅
　　吾鄉(xiāng)之有小水紅，自維揚賈客始。越數(shù)年而有單瓣焉，與千葉貌類而質(zhì)殊，珠圓玉潤，秀色可餐。衛(wèi)玠璧人，彼六郎烏足以比擬哉！
　　千葉六小種蜜缽，小桃紅，灑金、錦邊說見大種。
　　小水紅
　　水紅而小之者，別其名于大水紅也，藕才指大，花樽，花插、碗盞之屬可隨意蒔之。莖抽數(shù)寸即花?；ㄈ缰?，流媚動人。尤得意在欲開未開時，朝暾耀景，露粉含腴，昔人云“不嫁惜娉婷”，直興到語也。間有蒔以大缸者，殊不似花意。且不必以架約之。不衫不履，更饒風(fēng)趣。
　　銀紅缽一名小青臺。
　　不以色貴，以品貴。繼蜜缽之宗風(fēng)者，有銀紅缽焉。開則恒斂而不泛，落則蛻出風(fēng)露，撒手虛空。昔神僧咒缽，缽現(xiàn)青蓮花。缽耶？蓮耶？是一是二。請參能仁而證之。
　　藝法六條
　　出秧
　　清明后，風(fēng)日晴暖，藉地以草，覆缸其上，徐以手出之，弗傷其蕻，藕屈如環(huán)旋上者為頭秧，二三節(jié)間橫出一小藕者為二秧、三秧，截之可以分蒔，無歧出者，不可截也。節(jié)間嫩芽謂之蕻，亦謂之竄頭，葭蒙所自起也。藕梢之無節(jié)者謂之絳，雖蒔不花，可盡棄之，選秧之法，審其藕色明凈、竄頭鮮潤為佳，一秧得兩三竄，無不花矣。
　　蒔藕
　　出秧后，各為標(biāo)識，毋亂其種。旋出旋蒔，弗逾三日，缸底置金花菜少許，實以黃泥。搗必堅，松則易泛納。秧指生，方以河泥淘凈覆之?；蛳葧r和糞泥入缸底更佳，亦有純用河泥者，各從其意可也。蒔后曬令龜坼，然后注以河水。遇驟雨宜蓋藏，否則隨傾。弗使涼氣浸逼。此蒔藕之大略也。
　　位置
　　擇向陽隙地列幾安缸，或累磚以承之，弗逾二三尺，必高下錯落，使陽光易透，顏色相間。瀕海多颶風(fēng)，風(fēng)作，亟置于地。受風(fēng)微，則無摧折之患。誤移入室，蕊必萎。小種雖足供幾席清賞，然愛日之性，與大種無別。故朝入必晝出，晝?nèi)氡爻?。供玩者?dāng)喻其意。
　　培養(yǎng)
　　荷錢乍浮，受水宜淺，所以承陽光也。葉高，約之以架。多則芟其冗者，而弗芟其傍花之葉，蓋花皆附葉而生，花未透，葉夜必轉(zhuǎn)側(cè)以讓花，如使飲露然，葉愛花，人當(dāng)愛愛花之葉。暑盛花渴，頻以河水灌之。梅雨多，制回龍以泄之。（截蘆通管，削令稍偏。合二管如人字，而密緘其縫，置缸吸之，水立盡。）河水溫，天水涼，物性之愛憎然也。河水與天水合，生蜏蟲如蟻緣附莖葉間，以凈筆蘸水去之。膏肥之法，隔年糞汁為上，次則蟛蜞，然性熱易致焦灼，宜候雨天或注水令滿方可．其他如生豆汁，如牛皮膠，如石硫黃，或性烈，或性滯，皆可用。然不若隔年糞汁之力厚功倍，且令水澄如鏡之沁人心目耳。
　　喜忌
　　喜如爐之日，鼓鑄其精神。喜如珠之露，光悅其顏色．喜明月，喜柔風(fēng)。喜騷客之投詞，喜美人之流盼。喜肥不喜瘦，喜濕不喜干。忌狂風(fēng)之搖落，忌驟雨之摧殘。忌泉水之浸淫，忌陰霾之凝結(jié)。忌花木之蔽其上，忌裙裾之曝其旁。忌謬托知音，亂撾迓鼓。忌侈開豪宴，雜遝盲詞?；ㄈ缬兄?，當(dāng)頷我言。
　　藏秧
　　白露既降，花漸稀，葉漸黃，視其憔悴者去之，鮮潤者留之，使承露以養(yǎng)根。水弗滿，滿則水從枯莖入，易致敗藕。寒風(fēng)至，移置檐下，盡傾其水，留升許以潤秧而已。凍則束草以覆之，納諸室。惟不可失水，失水則燥，燥則銹痕生而秧不可用矣，故藏之者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