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之禮(中)
《曲禮》曰: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
臣按:古者宗廟,大夫三、士二、庶人祭于寢,然今世大夫、士無世官不得立廟,宜如《家禮》立為祠堂。凡家造,祭器為先。鄭玄曰:“家造,謂大夫始造家事也?!?
無田祿者不設(shè)祭器,有田祿者先為祭服。君子雖貧不粥祭器,雖寒不衣祭服,為宮室不斬于丘木。
孔穎達曰:“有田祿得造祭器,必先為祭服后為祭器。緣人形參差,衣服有大小,不可假借,故宜先造,而祭器之品量其制同,故可暫假,故營之在后?!?
呂大臨曰:“孟子云‘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皆不備故也。不祭則薦而已,與庶人同,故不設(shè)祭器也。有田祿則牲殺、器皿、衣服皆不可不備,祭器所以事其先,粥之則無以祭,無以祭則不孝也;祭服所以接鬼神,衣之則褻,褻則不敬也;丘木所以庇其宅兆,為宮室而斬之,是慢其先而濟吾私,亦不敬也?!?
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
鄭玄曰:“支子,庶子也。祖禰廟在嫡子之家,庶子不敢輒祭,若宗子有疾不堪當(dāng)祭,則庶子代攝可也,猶必告于宗子然后敢祭?!?
程頤曰:“古所謂支子不祭者,惟使宗子立廟主之而已。支子雖不祭,至于齋戒致其誠意則與祭者不異,可與則以身執(zhí)事,不可與則以物助,但不別立廟為位行事而已。后世如欲立宗子,當(dāng)從此義,雖不祭情亦可安。若不立宗子,徒欲廢祭,適足以長惰慢之志,不若使之祭猶愈于己也?!?
朱熹曰:“兄弟異居,廟初不異,只合兄祭而弟與執(zhí)事或以物助之為宜,而相去遠(yuǎn)者則兄家立主、弟不立主,只于祭時旋設(shè)位,以紙榜標(biāo)記逐位,祭畢焚之,似亦得禮之變?!?
臣按:古者宗法行,故支子無自祭之禮,今世人家兄弟多有析居及出遠(yuǎn)宦者,不能皆合祭于宗子也。乞敕禮官定制,凡人家庶子只許祭其所曾經(jīng)事者,如逮事曾祖或祖則許祀之,不逮事者惟得祭禰,其宗子之家父祖分產(chǎn)之時,必須以一分為祭需,原不曾有者眾共補之,兄弟析居者不許自祀其父,遇有告祀薦新之類皆就長兄家行禮,如此,是亦敦本厚俗之一端。
《王制》曰:庶人祭于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鄭玄曰:“有田者既祭又薦新?!焙涡菰唬骸坝猩患?,無牲曰薦?!?
陳祥道曰:“祭以致禮而有常月,薦以致孝而無常時,祭必卜日而薦新不擇日?!敝苴ヱ阍唬骸盁o田則薦,言牲器、衣服不備不敢以祭也?!?
臣按:古之仕者有祭田,今世非世家貴而好禮者無祭田,茍有祿食及有財產(chǎn)者皆當(dāng)隨時致祭,不可拘田之有無。蓋祭薦之禮子孫所以報本而反始,后世禮教不行,人家往往厚于奉養(yǎng)而薄于薦祭。乞敕禮官申明禮制,凡有祿食及財產(chǎn)充足之家,力足以備禮者有廢祖宗歲時薦祭者,許族長責(zé)問其故,有不服者俾以聞官,貧而不能具者不在此限,庶幾薄俗知所以追遠(yuǎn)之禮,亦有以使民俗之歸厚也。
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韭以卵、麥以魚、黍以豚、稻以雁。
陳澔曰:“注云祭以首時,薦以仲月。首時者,四時之孟月也?!薄渡賰x》曰:未嘗不食新?!都懒x》曰: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
方愨曰:“忌日哀,有終身之喪也。稱諱如見親,聞名心瞿也?!?
程頤曰:“家必有廟,廟必有主。月朔必薦新,時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禰。忌日遷主,祭于正寢,凡事死之禮當(dāng)厚于奉生者?!?
臣按:程子謂“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朱子既立為二祭載于《家禮》時祭之后,其門人楊復(fù)乃謂朱子初年亦嘗行之,后覺其似僭不敢祭,然冬至之祭不祭可也,而立春之祭似亦可行。今擬人家同居止四代者不行亦可,其有合族以居、累世共爨者,生者同居而食,死者異處而祭,恐乖易萃合人心于孝享之義,惟宜行立春一祭。
或問俗節(jié)之祭如何,朱熹曰:“韓魏公處得好,謂之節(jié)祠,殺于正祭?!?
臣按:《家禮》“俗節(jié)則獻以時食”,注云:“如清明、寒食、端午、中元、重陽之類?!?
朱熹曰:“祭儀以墓祭、節(jié)祠為不可,然先正皆言墓祭不害義理,又節(jié)物所尚古人未有,故止于時祭。今人將節(jié)隨俗燕飲,各以其物,祖考生存之日蓋嘗用之,今子孫不廢此而能恝然于祖宗乎?”
劉璋曰:“人死之后葬形于原野之中,與世隔絕,孝子追慕之心何有限極,當(dāng)寒暑變移之際益用增感,是宜省謁墳?zāi)挂栽r思之敬。凡祭祀品味亦稱人家貧富,不貴豐腆,貴在修潔,罄極誠愨而已。”
臣按:禮經(jīng)無墓祭之文,然自漢明帝時有上陵禮,自時厥后遂以成俗,柳宗元謂近世禮重拜掃,每遇寒食,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巫}、夏畦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yǎng)者,唐人亦有詩“墳上無新土,此中白骨應(yīng)無主”之句。是寒食墓祭,吾祖宗父母其生時固已行之于其祖宗父母,而為祖宗之后、父母之嗣者,乃舍其丘隴而歲不一展省,棄其留骨而時不一奠薦,乃諉之曰“墓祭非古也”可乎?文公《家禮》附墓祭于時祭忌日之后,可謂順人之情、得禮之意矣。
朱熹曰:“籩豆、簠簋之器乃古人所用,故當(dāng)時祭享皆用之,今以燕器代祭器、常饌代俎肉、楮錢代幣帛,是亦以平生所用,是謂從宜也。”
臣按:人子之事親當(dāng)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吾之祖考平日所用之器皿如此、所被之衣服如此,及其死亡也而又別為器與服以事之,豈不駭其見聞哉?古人生用幾筵、俎豆則死亦用幾筵、俎豆以事之,今人之生所用者卓椅杯盤,死所用者亦當(dāng)以卓椅杯盤,是即朱子所謂從宜者也。正不必泥于古,一惟稱家之有無、隨俗之所尚,惟誠惟孝,起敬起慕,雖不能一一如古人行禮之度數(shù),而古人行禮之心則固常存也。
《儀禮》曰:士病禱五祀?!锻踔啤吩唬捍蠓蚣牢屐?。
《月令》:春月其祀戶,夏月其祀灶,秋月其祀門,冬月其祀行(行謂道路往來之處),季夏之月其祀中溜(室中土神也)。
臣按:古者大夫祀五祀、士立二祀、庶人立一祀,或立溜、灶,或立戶。夫灶者人家飲食所需,而中溜之祭即土神也。本朝禁淫祀,惟許祭灶,然土地之神朱子文集中有祭土地文,則人家亦可通祀,若夫士庶征行遠(yuǎn)方,出入之際,亦可準(zhǔn)古人祖祭以祀門或戶。(以上人家祭祀之禮)
《喪服小記》曰:別子為祖(別子者謂諸侯適子之弟,別于正適也。為祖者別與后世為始祖也),繼別為宗(謂別子之適長子,繼別子與族人,為百世不遷之宗也),繼禰者為小宗(謂別子之次子,以其長子繼己為小宗而其同父兄弟宗之也)。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
程頤曰:“宗子繼別為宗,言別則非一人也,如別子五人,五人各為大宗。所謂兄弟宗之者,謂別子之子繼禰之兄弟宗,其小宗子也?!?
臣按:大宗則一,大宗,宗其繼別子者是也,是為大宗。小宗則四,有繼禰之小宗則同父兄弟宗之,有繼祖之小宗則同堂兄弟宗之,有繼曾祖之小宗則再從兄弟宗之,有繼高祖之小宗則三從兄弟宗之,至于四從則親屬盡絕,所謂五世則遷者也,是謂小宗。禮經(jīng)別子法,是乃三代封建諸侯之制,而為諸侯庶子設(shè)也,與今人家不相合。今以人家始遷及初有封爵仕宦起家者為始祖,以準(zhǔn)古之別子,又以其繼世之長子準(zhǔn)古之繼別者,世世相繼以為大宗,統(tǒng)族人、主始祖,立春之祭及墓祭,其余以次遞分為繼高祖、繼曾祖、繼祖、繼禰小宗。
程頤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庇衷唬骸傲⒆诜浅⒅?,但患人自不能行之。”
張載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且如公卿一日崛起于貧賤之中以至公相,宗法不立,既死遂族散,其家不傳。宗法若立,人人各知來處,朝廷大有所益,蓋公卿各保其家,忠義豈有不立?忠義既立,朝廷之本豈有不固?今驟得富貴者,止能為三四十年之計,造宅一區(qū)及其所有,既死則眾子分裂,未幾蕩盡則家不存,如此,則家且不能保,安能保國家?”
陳埴曰:“宗法為諸侯之庶子設(shè),恐其后流派浸多,姓氏紛錯,易至淆亂,故于源頭有大宗以統(tǒng)之則人同知尊祖,分派處有小宗以統(tǒng)之則人各知敬禰?!?
臣按:欲行宗子之法,必自世胄始,今世文臣無世襲法,惟勛戚及武臣世世相承以有爵祿,此法斷然可行。若夫見任文臣及仕宦人家子孫,與夫鄉(xiāng)里稱為大族鉅姓自謂為士大夫者,朝廷宜立定制,俾其家各為譜系,孰為始遷于此者,孰為始有封爵者,推其正嫡一人以為大宗,又就其中分別某與某同高祖推其一人最長者為繼高祖小宗,某與某同曾祖推其一人為繼曾祖小宗,某與某同祖、某與某同禰各推最長者一人以為小宗,其分析疏遠(yuǎn)者雖不能合于一處,然其所以聚會于一處、綴列于譜牒者則粲然而明白也。若夫軍官襲替,故事明具,宗支圖亦俾其明白開具如五宗之法,若其正支絕嗣而以旁支入繼者,既襲之后即將其名系于所后正支之下以承大宗,而以其次弟承所生父母以為小宗。如此,雖不能盡如三代之制,亦禮廢羊存之意。
陳淳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人之子續(xù)之,取其一氣脈相為感通,可以嗣續(xù)無間,此亦至正大公之舉而圣人所不諱也。后世理義不明,人家以無嗣為諱,不肯顯立同宗之子,多是潛養(yǎng)異姓之兒,陽若有繼,陰已絕矣。蓋自《春秋》殽子取莒公子為后,故圣人書曰‘莒人滅殽’,非莒人滅之也,以異姓主祭祀,滅亡之道也?!?
黃潤玉(鄞人)曰:“古者諸侯之別子之子孫,嫡派為大宗,庶子為小宗,小宗絕不為立后,惟大宗絕則以支子立后,蓋大宗是尊者之統(tǒng),不可絕也。今制,大宗絕立后,小宗絕不立后,庶民不知朝廷之制,凡庶子絕皆令過繼,只是爭取財產(chǎn)耳?!?
臣按:黃潤玉謂“大宗絕立后,小宗絕不立后”為今制,然觀宋儒陳淳謂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人之子續(xù)之而不及小宗,則是我朝親藩初封未有繼別之子而國絕則不為立繼,蓋古禮也,親藩且然,況庶民乎?然則今庶民無子者往往援律令以爭承繼,非歟?謹(jǐn)按圣祖得國之初,著《大明令》與天下約法,有云:“凡無子許令同宗昭穆相當(dāng)之侄承繼,先盡同父周親,次及大功、小功、緦麻,如無方許擇立遠(yuǎn)房及同姓為嗣,若立嗣之后卻生親子,其家產(chǎn)并許與元立均分,并不許乞養(yǎng)異姓為嗣,以亂宗族,立同姓者亦不得尊卑失序以亂宗族。”其后天下既定,又命官定律,有立嫡子違法條云:“若養(yǎng)同宗之人為子,所養(yǎng)父母無子而舍去者杖一百,發(fā)付所養(yǎng)父母收管。若有親生子及本生父母無子欲還者,聽若立嗣,雖系同宗而尊卑失序者,其子歸宗,改立應(yīng)繼之人,其遺棄小兒年三歲以下,雖異姓仍聽收養(yǎng),即從其姓?!鼻性斅闪钪乃^立嗣之后卻生親子,并所養(yǎng)父母無子而舍去及若有親生子等辭,皆謂其人生前立嗣也,無有死后追立之文。圣祖之意蓋以興滅繼絕,必前代帝王、功臣、賢人之后,不可絕其嗣使其不血食也。先王制禮不下庶人,庶人之家若其生前自立繼嗣,及將昭穆相應(yīng)之人自幼鞠養(yǎng),從其自便。然又恐其前既立繼而后又有子,或所養(yǎng)之人而中道背棄,及有尊卑失序者,故立為律令以禁戒之也。令如漢高祖入關(guān)之約法,律乃令蕭何所次者也。斷此獄者當(dāng)以律文為正,若夫其人既死之后有來告爭承繼者,其意非是欲承其宗,無非利其財產(chǎn)而已。若其人系軍匠籍,官府雖脅之使繼,彼肯從哉?《春秋》推見至隱而誅人之意,請自今以后,其人若系前代名人之后,或在今朝曾有大名顯宦者,以宗法為主,先求繼禰小宗,次繼祖之宗,次繼曾祖之宗,又次繼高祖之宗,此四宗者俱無人,然后及疏房遠(yuǎn)族及同姓之人,若其人生前或養(yǎng)同宗之子,雖其世系比諸近派稍遠(yuǎn),然昭穆若不失序,亦不必更求之他。所以然者,以其于所養(yǎng)之人有鞠育之恩,氣雖不純而心已相孚故也。凡有為人后者,除大宗外其余必有父在,承父之命方許出繼,已孤之子不許,所以不許者,為人后者為之子,為人之子則視其人行第,稱其所生,或為伯或為叔,不承父命而輒稱己父母為伯叔可乎?是貪利而忘親也。如此,則傳序既明而爭訟亦息矣。(以上宗法及無子立后)
以上家鄉(xiāng)之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