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之禮（中） 《漢書》：高祖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朝十月（漢初以十月為正）。儀（敘下儀注）：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衛(wèi)官，設(shè)兵，張旗幟。傳曰“趨”（傳聲教入者急走也），殿下郎中俠陛，陛數(shù)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xiāng)，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xiāng)，大行設(shè)九賓（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臚（上傳告下）句（下告上）傳。于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zhí)戟傳警（傳聲而唱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盡伏。 臣按：此后世歲首行朝賀禮之始。漢承秦制，以十月為歲首故也，武帝始行夏正而以正月為歲首，然朝賀之禮則仍其舊用十月焉，至后漢始命行朝會禮于正月。此禮三代以前雖未有其制，然歲序更端之始，萬物維新，而凡為臣子者畢來朝會以致其履端之慶，亦義之當(dāng)然也。 《晉書禮志》云：魏晉冬至日受方國及百僚稱賀，因令會其儀亞于獻(xiàn)歲之旦。 臣按：此后世冬至行朝賀禮之始。蔡邕《獨(dú)斷》曰：“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夏至陰氣起、君道衰，故不賀?！彼稳擞谖逶滤芬噘R，非是。《唐書》：玄宗以帝生日為千秋節(jié)。 臣按：此后世人君以始生日為節(jié)而表賀之始。此前代每一君為一節(jié)，如宋太祖為長春節(jié)、太宗為乾明節(jié)之類，在我朝列圣一以萬壽圣節(jié)為名，未有易也。竊惟今日承前代故事為三大節(jié)，元旦、冬至、圣誕是也。前代惟至日行禮，未有先期習(xí)儀者，有之始自我朝。蓋以此禮雖非唐虞三代之制，然臣子所以致敬君上而敦其水木本源之心，以致其祝頌補(bǔ)報(bào)之愿者于是乎在，茍群聚于一時(shí)而不豫習(xí)于先日，則不免臨期參差失誤。故凡遇三大朝，若內(nèi)若外先期二日于寺觀演習(xí)者，謹(jǐn)之至也，謹(jǐn)之至以其禮之大。（以上朝賀禮） 《虞書》：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民功曰庸）。 朱熹曰：“五載之內(nèi)，天子巡狩者一、諸侯來朝者四，蓋巡狩之明年則東方諸侯來朝于天子之國，又明年則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西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天子復(fù)巡狩?！? 程頤曰：“敷奏以言者，使各陳其為治之說。言之善者則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服以旌異之，其言不善則亦有以告飭之也?！? 臣按：有虞之世，巡守之年四方諸侯隨地各朝于方岳，巡守之后四方諸侯分年各朝于京師，蓋是時(shí)封建之制行，諸侯世守其國，恐其歲月易流、人心易懈、上下易隔，故其為制如此。若夫罷侯置守之后，任用不久，遷補(bǔ)無常，因時(shí)制宜，惟可行三年朝覲之典、三考黜陟之法焉。本朝雖無虞朝群后四朝之制，然三年朝覲、三考黜陟蓋得有虞之意于千載之下也。 《周禮》：大行人（主賓客之官）掌大賓之禮及大客之儀以親諸侯，春朝諸侯而圖天下之事（圖其可否），秋覲以比邦國之功（比其高下），夏宗以陳天下之謨（謀有是非），冬遇以協(xié)諸侯之慮（慮有異同），時(shí)會以發(fā)四方之禁（無常時(shí)相見也），殷同以施天下之政（眾見曰同），時(shí)聘以結(jié)諸侯之好（時(shí)聘曰問，結(jié)其恩好），殷覜以除邦國之慝（殷覜曰視，除其惡慝），間問以諭諸侯之志（問歲一問），歸脈以交諸侯之福（分祭祀之胙，同其福嘏），賀慶以贊諸侯之喜（有喜慶事則慶賀之），致禬以補(bǔ)諸侯之災(zāi)（禬，祈禳也。有災(zāi)則補(bǔ)助之）。 臣按：先儒有言，君臣之禮不可以不接，不接則上恩不下流，下情不上達(dá)，嫌疑易以生，毀譽(yù)易以入?！兑住诽斓夭唤粍t否，柔進(jìn)而上行則錫馬蕃庶，晝?nèi)杖右?。先王知其如此，故制諸侯之朝，以之圖事比功、陳謨協(xié)慮、發(fā)禁施政，則言何以不見納，行何以不見知，奸邪何以介其間，左右何以塞其路，漢刺史奏事京師，其亦知此意歟？粵自秦罷侯置守，此禮不復(fù)講，然后世所謂部使者、監(jiān)司、守令即古者諸侯也，其制雖不可卒復(fù)，其意則不可以不存。蓋天子奉天命以治天之民，所以致天子之命而施之民者，監(jiān)司、守令也。分雖懸絕而心則不可以不親，親之為言親昵恩愛之謂也。古者天子制為是禮以親當(dāng)世之諸侯，世異勢殊，其禮雖不能一一行之于今，然能即前日所以親諸侯之心以為今日所以親監(jiān)司、守令之禮，千古猶一日也。大行人所掌者，朝、覲、宗、遇、會、同六者，諸侯致覲于王者也；間問、歸賑、賀慶、致禬四者，天子致愛于諸侯者也。諸侯以禮致其敬，天子以仁致其愛，尊卑之意通，上下之誠達(dá)，尚何猜疑間二之為患哉？先王所以親諸侯也如此，后世人主其尚體古人親諸侯之心以親今日監(jiān)司、守令乎？ 《禮記》：天子當(dāng)依（上聲）而立，諸侯北面而見天子，曰覲。天子當(dāng)寧而立，諸公東面、諸侯西面，曰朝。 鄭玄曰：“依狀如屏風(fēng)，以絳為質(zhì)，高八尺，東西當(dāng)戶牖之間，繡為斧文，亦曰‘斧’。天子見諸侯則依而立，負(fù)之而南面以對諸侯也。寧者，門屏之間謂之寧，人君視朝所寧立處，蓋佇立以待諸侯之至?！? 游桂曰：“禮不可一端盡也，不有君臣相臨之禮則無以見大君之尊，不有賓主相與之禮則無以見同姓異姓親親之恩。夫諸侯之中有伯父焉、有叔父焉、有伯舅焉、有叔舅焉、有兄弟焉、有昏姻焉，三王家天下，所恃以為天下者不獨(dú)恃其形勢也，天子以親親之恩而臨諸侯，諸侯亦以親親之恩而報(bào)天子，上下相睦，同獎一姓，所以數(shù)百年長久安寧而無患，由此之故。且尊卑之分不統(tǒng)于一，圣人固以為不可，天子之尊、諸侯之卑，其自然之分固也，然諸父、兄弟、舅甥、昏姻相去之遠(yuǎn)而久不相見，于其來朝忘親親之恩，專以分臨之，圣人之心無乃有所不安于此，此親親之恩、賓主之禮所以行于春朝而異于覲禮之受于廟，而臣皆北面也。此三代之至文，圣人待諸侯之禮備矣?！? 臣按：三代之時(shí)，封建諸侯以分治其民，其所以分土而為諸侯者，非王室懿親則有功之臣及前代之后也。自秦罷侯置守，列為郡縣之制，歷代分封宗室及有勛庸之臣多無分地，其間親王固有之國者，然亦有不出國門者焉。我太祖分封親藩以大國，雖有分地而無分民，其制雖不盡合于周，然斟酌漢唐之制最得其中。制為禮儀，凡親王來朝，在外廷則行君臣禮，于便殿則行家人禮，既有以尚親親之恩，又有以存君臣之義，蓋得三代所以待諸侯之禮。若前代專用君臣禮則過于無恩，專用親親禮則過于無義，皆非中道也。（以上諸侯來朝禮） 《周禮》：大宗伯以飲食之禮親宗族兄弟，以饗燕之禮親四方之賓客。 鄭玄曰：“親者使之相親，人君有食宗族飲食之禮，所以親之也?！段耐跏雷印吩弧迨呈澜狄坏取髠髟唬骸抵孕斩謩e，綴之以食而弗殊，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王安石曰：“宗族兄弟飲食之而已，致其愛故也；四方賓客則有饗燕之禮，致其敬故也?！? 臣按：燕饗之禮不同，饗以訓(xùn)恭儉，燕以示慈惠，然皆所以飲食之也。 大行人以九儀辨諸侯之命、等諸侯之爵，以同邦國之禮而待其賓客。上公之禮，饗禮九獻(xiàn)、食禮九舉；諸侯之禮，饗禮七獻(xiàn)、食禮七舉，諸伯如諸侯之禮；子、男，饗禮五獻(xiàn)、食禮五舉。 鄭玄曰：“九儀，謂命者五，公、侯、伯、子、男、也；爵者四，孤、卿、大夫、士也?！? 吳澂曰：“饗禮者設(shè)盛禮以飲賓也，公九獻(xiàn)、侯伯七獻(xiàn)、子男五獻(xiàn)。食禮者以飲為主也，舉者一曰舉牲體也、一曰舉樂也，公九舉、侯伯七舉、子男五舉?！? 掌客掌四方賓客之牢禮、餼獻(xiàn)、飲食之等數(shù)，與其政治。王合諸侯而饗禮則具十有二牢，庶具百物備，諸侯長（謂上公九命作伯者）十有再獻(xiàn)。 賈公彥曰：“魯哀公七年，吳來征百牢，子服景伯對曰：‘周之王也，制禮上物不過十二，以為天之大數(shù)也?！瞎跃艦楣?jié)，則十二者是王禮之?dāng)?shù)?！? 臣按：古者天子之于賓客有饗、有燕，饗在朝、燕在寢，饗重而燕輕，饗則君親獻(xiàn)、燕則不親獻(xiàn)。 《詩序》曰：《鹿鳴》，燕群臣嘉賓也。既飲食之，又實(shí)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后忠臣、嘉賓得盡其心矣。 朱熹曰：“雅者，正也。正小雅，燕享之樂也，歡忻和悅以盡群下之情?！堵锅Q》，燕饗賓客之詩也。蓋君臣之分以嚴(yán)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一于嚴(yán)敬則情或不通，而無以盡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飲食聚會而制為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而其樂歌又以鹿鳴起興，而言其禮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記曰‘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蓋其所望于群臣嘉賓者，唯在于示我以大道，則必不以私惠為德而自留矣。嗚呼，此其所以和樂而不淫也與?！? 范祖禹曰：“食之以禮，樂之以樂，將之以實(shí)，求之以誠，此所以得其心也。賢者豈以飲食、幣帛為悅哉？夫昏姻不備則貞女不行也，禮樂不備則賢者不處也，賢者不處則豈得樂而盡其心乎？” 真德秀曰：“鹿食蘋則相呼呦呦焉而樂，君臣賓主之相樂亦猶是也。” 臣按：《易》言天地交而為泰，觀《鹿鳴》諸詩，天子所以燕饗其臣者如此，此泰和之治，所以后世不能及歟?！端哪怠?，勞使臣之來也。 朱熹曰：“此勞使臣之詩也。夫君之使臣、臣之事君，禮也。故為臣者奔走于王事，特以盡其職分之所當(dāng)為而已，何敢自以為勞哉？然君之心則不敢以是而自安也，故燕饗之際敘其情而閔其勞，言駕此四牡而出使于外，其道路之回遠(yuǎn)如此，當(dāng)是時(shí)豈不思?xì)w乎？特以王事不可以不堅(jiān)固，不敢徇私以廢公，是以內(nèi)顧而傷悲也。臣勞于事而不自言，君探其情而代之言，上下之間可謂各盡其道矣?！? 范祖禹曰：“臣之事上也，必先公而后私；君之勞臣也，必先恩而后義?！薄痘驶收呷A》，君遣使臣也。 朱熹曰：“此遣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固欲其宣上德而達(dá)下情，而臣之受命，亦唯恐其無以副君之意也。”《常棣》，燕兄弟也。毛萇曰：“常棣之木，眾華俱發(fā)，實(shí)靴靴而光明，故興兄弟?！? 朱熹曰：“此燕兄弟之樂歌。故言常棣之華則其鄂然而外見者，豈不靴靴華乎？凡今之人，則豈有如兄弟者乎？” 呂祖謙曰：“疏其所親而親其所疏，此失其本心者也。故此詩反復(fù)言朋友之不如兄弟，蓋示之以親疏之分，使之反循其本也。” 《伐木》，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其末章曰：伐木于阪，釃酒（以茅愊去其糟）有衍（多也）。籩豆有踐（陳列貌），兄弟無遠(yuǎn)（言皆在也）。民之失德，干糇（食之薄者）以愆（過也）。有酒湑（亦釃也）我，無酒酤（買也）我?？部补奈遥锥孜栉?。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朱熹曰：“此燕朋友故舊之樂歌。末章言人之所以至于失朋友之義者，非必有大故，或但以干糇之薄不以分人而至于有愆耳。故我于朋友不計(jì)有無，但及閑暇則飲酒以相樂也。” 臣按：此詩可見人君之于其臣下，非但有大燕享，若夫閑暇之時(shí)，其于諸侯諸舅、朋友故舊亦必有燕飲以篤其恩義云。《天?！?，下報(bào)上也。 古注曰：“《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歸美于上，崇君之尊而福祿之以答其歌。” 朱熹曰：“人君以《鹿鳴》以下五詩燕其臣，臣受賜者歌此詩以答其君，言天之安定我君，使之獲福也?！? 王安石曰：“君恩至重，臣雖有犬馬之勞不足以上答，故惟稱其福祿以報(bào)之，此出于歡心而不強(qiáng)以為者也?！? 朱熹曰：“當(dāng)是時(shí)，君以《鹿鳴》《四牡》《皇華》燕群臣，以《常棣》燕兄弟，以《伐木》燕朋友，而臣之所以答其君者如此。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所以上下交、德業(yè)成而均享盛大悠久之福也與。” 臣按：古者人君以嘉禮賓之者有四焉，宗族兄弟也、朋友故舊也、孤卿大夫士也、公侯伯子男也；其禮之行也有饗焉、有食焉、有燕焉。然其燕也，有因祭而馂、有因勞而勞、有因閑暇而會。所謂饗者，烹太牢以飲賓，幾設(shè)而不倚，爵盈而不飲，以訓(xùn)恭儉也。食者，是于饗禮之中舉樂以薦牲體焉。燕則異于饗食之禮，示以慈惠，其樂無算也取其而已，其爵無算也取其醉而已。至若《中庸》曰“燕毛所以序齒”、《坊記》曰“因其酒肉聚其宗族以教民睦”則是祭畢而燕，《四牡》《皇皇者華》所歌則是因勞而勞，《伐木》之亂所謂“迨我暇矣，飲此湑矣”則是因閑暇而時(shí)會也。噫，三代盛時(shí)上下之情相親相愛有如此者，后世人主之于臣下以勢臨之而已，以利啖之而已，以法驅(qū)之而已，無復(fù)三代和合親比氣象，凡其所以歲時(shí)燕饗之者，一惟按故事而姑為之禮焉耳，若夫朝夕所以相與燕好而飲食者，不出乎宮闈永巷之中、左右便辟使令之人，治欲復(fù)古，得乎？ 《蓼蕭》詩之首章曰：蓼（長大貌）彼蕭（艾也）斯，零露湑（湑湑然蕭上露貌）兮。既見君子（指諸侯言），我心寫（輸寫）兮。燕（謂燕飲）笑語兮，是以有譽(yù)（善譽(yù)也）處（安樂也）兮。 朱熹曰：“諸侯朝于天子，天子與之燕以示慈惠，故歌此詩。言蓼彼蕭斯則零露湑然矣，既見君子，則我心輸寫而無留恨矣，是以燕笑語而有譽(yù)處也。其曰既見，蓋于其初燕而歌之也?！? 臣按：先儒謂諸侯來朝天子，天子見之而得以輸寫其心而無所留隱，相與燕飲，笑語和悅，則上下可以保有聲譽(yù)與和樂也。茍上之于下也有所疑而不敢盡其情，下之于上也有所畏而不敢申其意，則是上下不交，否之時(shí)也。禍端亂萌皆由于此，尚何保有其安樂于長久乎？ 《湛露》，天子燕諸侯也。其詩曰：湛湛（露盛貌）露斯，匪陽不晞（干也）。厭厭（安久足也）夜飲（和燕），不醉無歸。湛湛露斯，在彼豐（茂也）草。厭厭夜飲，在宗（宗室路寢之屬）載考（成也，在宗室而成燕禮）。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明）允（信）君子（指諸侯為賓者），莫不令（善也）德。其桐其椅，其實(shí)離離（垂也）。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朱熹曰：“此亦天子燕諸侯之詩。言湛湛露斯非日則不晞，以興厭厭夜飲不醉則不歸，蓋于其夜飲之終而歌之也。令德，謂其飲多而不亂，德足以將之也。令儀，言醉而不喪其威儀也?！? 臣按：先儒謂此詩前兩章厭厭夜飲所以道其情之相親也，后兩章言令德令儀又美其德將而無醉也，是詩蓋于褒美之中而寓規(guī)戒之意。 《左傳》：昭公五年，楚■啟強(qiáng)曰：“圣王務(wù)行禮，朝聘有圭，享（饗也）覜（見也）有璋，小有述職（諸侯適天子），大有巡功（天子巡守），設(shè)幾而不倚，爵盈而不飲（言務(wù)行禮），宴有好貨，飧有陪（加也）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 臣按：設(shè)幾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即《聘儀》所謂酒清人渴而不敢飲、肉干人饑而不敢食也。宴有好貨，即《詩序》所謂《鹿鳴》燕群臣嘉賓，既飲食之又實(shí)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也。古者人君之于臣下有享禮以嚴(yán)其分，有燕禮以通其情，此上下所以交而為泰也歟。 漢高祖長樂宮成，諸侯群臣皆朝賀，禮畢置法酒（猶言禮酌不飲至醉），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抑，屈也），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zhí)法舉不如儀者。 臣按：此后世大朝賀宴會之禮所由起。自漢行歲首慶賀禮，魏晉以后又有賀冬至禮，唐中葉又有所謂賀生日禮，皆于是日行禮畢設(shè)大宴以享百官。我朝禮儀視前代為備，文臣四品以上及諸學(xué)士、武臣都督以上皆宴殿上，經(jīng)筵官及翰林講讀官、尚寶卿、六科都給事中暨文臣五品堂上官、武臣都指揮以上官宴中左、中右門，翰林院、中書舍人、左右春坊、御史、欽天監(jiān)、太醫(yī)院、鴻臚寺官及五品以上陪祀官宴于丹墀。是日行禮畢，該宴官更衣立殿外，俟上至升座樂作，入拜進(jìn)花進(jìn)酒，跪俟上飲訖乃起，即席簪花啐酒，酒凡九進(jìn)，湯五進(jìn)，群臣則殺其二。每歲三大朝賀及郊祀禮成，行慶成禮凡四舉焉，遇有故則賜鈔以代宴，惟慶成則否。臣竊以謂正旦、長至遇故免宴可也，惟萬壽圣節(jié)天下藩服重臣親赍表賀有自萬里而來者，無不望一沾醉酒飽德之恩，請命禮官舉行之。 《宋志》：宴饗之設(shè)，所以訓(xùn)恭儉、示惠慈也。宋制，常以春秋之季仲月及誕圣節(jié)、郊祀、藉田禮畢，巡幸還京，凡國有大慶，皆大宴群臣于集英殿，次宴紫宸殿，小宴垂拱殿。有司預(yù)于殿庭設(shè)山樓排場，為群仙隊(duì)仗、六番進(jìn)貢、九龍五鳳之狀。宰相率百官入，宣徽、合門通唱，致辭謝，宰相升殿進(jìn)酒，各就坐，酒九行（曲宴七行或五行）。每上舉酒，群臣立侍，次宰相、次百官舉酒，或傳旨命釂，即皆搢笏起飲，再拜（曲宴多不拜）?；蛏蠅?、更衣，賜花有差。其郊祀、藉田禮畢皆設(shè)大宴。上元觀燈及苑囿、池籞、觀稼、較獵，游幸所至，亦常以暮春召近臣賞花、釣魚于苑中，其或兩府使相赴鎮(zhèn)還朝，咸賜宴。 臣按：此宋朝賜宴之儀。臣聞國朝洪武、永樂、宣德中時(shí)有賜宴，近年以來，雖三大朝賀蓋久不舉，而所謂曲宴者益稀闊矣。竊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人臣終歲勤劬職業(yè)，幸而得一日醉飽之歡，是乃君上莫大之恩澤。古之人君所以致其臣庶竭忠盡力，以至于殉國以身，此亦其一機(jī)也，但不可施諸非其人而流于褻耳。 宋太宗時(shí)，直史館陳靖言：“古之宴饗者所以省禍福而觀威儀也，故宴以禮成，賓以賢序，《風(fēng)》《雅》之作，茲為盛焉。伏見內(nèi)殿賜宴，群臣拜舞方畢，趨馳就席，品列之序糾紛無別，及至尊舉爵，群臣起立先后不整，俯仰失節(jié)。欲望令有司預(yù)依品位告諭，其有逾越班次、拜起失節(jié)、喧嘩者并令糾舉?！? 至道中，御史中丞李昌齡言：“廣宴之設(shè)以均飫賜，供事禁庭，當(dāng)定員數(shù)，籍姓名以謹(jǐn)其出入。酒殽之司或虧精潔，望分命中使巡察?！睆闹? 真宗咸平三年，學(xué)士梁顥請以春秋大宴、小宴、賞花、行幸為四圖，頒下合門遵守。從之。 臣按：人君賜宴于臣，人臣受宴于君，非徒飲之食之而已也，內(nèi)則以廣恩惠，外則以觀威儀，施恩者固當(dāng)以禮，受賜者尤當(dāng)以敬，茍進(jìn)退拜起之無節(jié)，固臣之罪矣。若夫酒瑽之或虧精潔，禮度之或至簡略，亦豈人君禮待其下之道哉？李昌齡請命中使巡察，梁顥請以所宴為圖，在今日亦所宜行焉。（以上燕饗） 《虞書》：歲二月（當(dāng)巡守之年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泰山），柴（燔柴祀天），望（望祭山川）秩（牲幣祝號次第）于山川，肆覲東后（東方諸侯），協(xié)時(shí)（四時(shí)）月（月之大?。┱眨ㄈ罩滓遥?，同律（十二律）度（分、寸、尺、丈）量（龠、合、升、斗、斛）衡（銖、兩、斤、鈞、石），修五禮（吉、兇、軍、賓、嘉）、五玉（三圭二璧）、三帛（纁、玄、黃）、二生（羔、雁）、一死（雉）贄（贄所執(zhí)以相見者），如（同也）五器（五禮之器），卒（畢也）乃復(fù)。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衡山），如岱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華山），如初。十月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恒山），如西禮。歸，格（至于）于藝祖（即文祖），用特（一牛）。五載一巡守。 朱熹曰：“卒乃復(fù)者，舉祀禮、覲諸侯、一正朔、同制度、修五禮、如五器數(shù)事皆畢，則不從東行而遂南向且轉(zhuǎn)而南行，故曰卒乃復(fù)。二月東、五月南、八月西、十一月北，各以其時(shí)也。古者君將出必告于祖禰，歸又至其廟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親，出告反面之義也?！? 呂祖謙曰：“巡守而歸，茍民物有一不得其所，其見祖廟有愧必矣。想舜歸格之時(shí)，此心無愧對越，在廟慰愜可知也?！? 臣按：先儒有言，巡守所以維持封建。后世罷封建以為郡縣之制，萬方一國，四海一家，如肢體之分布，如心手之相應(yīng)，萬里如在殿廷，州縣如在輦轂，挈其領(lǐng)而裘隨，舉其綱而綱順，政不必屈九重之尊、千乘萬騎禁衛(wèi)、百司庶府之扈從以勞民而傷財(cái)也。茍慮事久而弊生，而欲有以考察而振作之，遣一介之臣、付方尺之詔，璽書所至，如帝親行，天威不違，天顏咫尺，孰敢懈怠哉？然則帝舜巡守非歟？臣故曰巡守所以維持封建也。 大行人，十有二歲，王巡守殷國。 王安石曰：“王巡守則諸侯各朝于方岳，王不巡守則會諸侯而殷見，或巡守或殷國，其出而省焉一也?！? 呂祖謙曰：“巡守之禮，此乃維持治具，提攝人心，圣人運(yùn)天下妙處。大抵人心久必易散，政事久必有闕，一次巡守又提攝整頓一次，此所以新新不已之意。然唐虞五載一巡守，周卻十二年，何故？蓋周時(shí)文治漸成，禮文漸備，所以十二年方舉巡守之事，此是成王知時(shí)變、識會通處。” 臣按：呂氏謂舜五載巡守，周十二年巡守，為成王知時(shí)變、識會通，臣竊以謂在虞時(shí)則可五載，在周時(shí)則可十二年，在后世罷封建立州郡之時(shí)，守令不世官，政令守成憲，雖屢世可也。在今日時(shí)變會通之要，所以提攝整頓之者，誠能擇任大臣，每五年一次分遣巡行天下，如漢、唐故事，雖非古典，亦古意也。 《孟子》：天子適諸侯曰巡守，巡守者巡所守也；諸侯朝于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bǔ)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為諸侯度?！苯褚膊蝗唬瑤熜卸Z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肙肙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 朱熹曰：“巡所守，巡行諸侯所守之土也。述所職，陳其所受之職也，皆無有無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補(bǔ)助之，故夏諺以為王者一游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諸侯皆取法焉，不敢無事慢游以病其民也?！? 臣按：天理人欲同行異情，游豫為諸侯度天理也，流連為諸侯憂人欲也。孟子言古之帝王與今之諸侯，其游豫雖同而其所以游豫者，一則為諸侯之法，一則為諸侯之憂，天理、人欲之異也。 秦始皇二十七年，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 臣按：有虞之時(shí)五年一巡守，周十有二年王乃時(shí)巡，所以省方觀民，非為游樂也，然又必以四岳為底止之地，出必有期，行必有方。未有頻年出行游蕩如始皇者也，今年巡隴西、北地至回中，明年上鄒嶧，繼是渡淮浮江至南郡，登之罘刻碣石門，至云夢，上會稽，直至沙丘崩而后已。其后漢武、隋煬亦效尤焉，漢武幸而不敗，然海內(nèi)虛耗，所損亦多矣，煬帝南游竟死于江都。說者謂二君者假望秩省方之說以濟(jì)其流連荒亡之舉，千乘萬騎無歲不出，遐方下國無地不到，至于民怨盜起，覆祚殞身曾不旋踵。雖秦、隋所以召亡者固非一端，然儻非游蕩無度，則河決魚爛之勢亦未應(yīng)如是其促也。 《文中子》：叔恬曰：“舜一歲而巡五岳，國不廢而民不勞，何也？”曰：“無他，道也。兵衛(wèi)少而征求寡也?！? 臣按：時(shí)異世殊，上古之時(shí)風(fēng)氣淳樸，人用未滋，故人君所以奉身用度者未至于華靡，故其巡行兵衛(wèi)可以不備，而征求不至于過多。后則不然，雖時(shí)君有仁愛之心、恭儉之德，然兵衛(wèi)少則不足以防奸，征求寡則不足以備用，不若深居九重，求賢審官，內(nèi)委任大臣以帥其屬，外分命大臣以治其方，則垂拱仰成，不出國門而天下治矣。（以上巡守） 以上論王朝之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