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皆記弟子之言,而子夏為多,子貢次之。蓋孔門自顏?zhàn)右韵?,穎悟莫若子貢;自曾子以下,篤實(shí)無若子夏。故特記之詳焉。凡二十五章。
子張?jiān)唬骸笆恳娢V旅?,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敝旅?,謂委致其命,猶言授命也。四者立身之大節(jié),一有不至,則余無足觀。故言士能如此,則庶乎其可矣。
子張?jiān)唬骸皥?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焉,于虔反。亡,讀作無,下同。有所得而守之太狹,則德孤;有所聞而信之不篤,則道廢。焉能為有無,猶言不足為輕重。
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子張?jiān)唬骸白酉脑坪??”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jiān)唬骸爱惡跷崴劊壕幼鹳t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賢與之與,平聲。子夏之言迫狹,子張譏之是也。但其所言亦有過高之病。蓋大賢雖無所不容,然大故亦所當(dāng)絕;不賢固不可以拒人,然損友亦所當(dāng)遠(yuǎn)。學(xué)者不可不察。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yuǎn)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蹦?,去聲。小道,如農(nóng)圃醫(yī)卜之屬。泥,不通也。楊氏曰:“百家眾技,猶耳目鼻口,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非無可觀也,致遠(yuǎn)則泥矣,故君子不為也?!?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xué)也已矣?!蓖觯x作無。好,去聲?!鹜觯瑹o也。謂己之所未有。尹氏曰:“好學(xué)者日新而不失?!?子夏曰:“博學(xué)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彼恼呓詫W(xué)問思辨之事耳,未及乎力行而為仁也。然從事于此,則心不外馳,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程子曰:“博學(xué)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學(xué)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又曰:“學(xué)不博則不能守約,志不篤則不能力行。切問近思在己者,則仁在其中矣?!庇衷唬骸敖颊咭灶惗??!碧K氏曰:“博學(xué)而志不篤,則大而無成;泛問遠(yuǎn)思,則勞而無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xué)以致其道?!彼粒^官府造作之處。致,極也。工不居肆,則遷于異物而業(yè)不精。君子不學(xué),則奪于外誘而志不篤。尹氏曰:“學(xué)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務(wù)成其事。君子之于學(xué),可不知所務(wù)哉?”愚按:二說相須,其義始備。
子夏曰:“小人之過也必文?!蔽模ヂ?。文,飾之也。小人憚于改過,而不憚于自欺,故必文以重其過。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眱叭徽?,貌之莊。溫者,色之和。厲者,辭之確。程子曰:“他人儼然則不溫,溫則不厲,惟孔子全之。”謝氏曰:“此非有意于變,蓋并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溫潤而栗然?!?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后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毙牛^誠意惻怛而人信之也。厲,猶病也。事上使下,皆必誠意交孚,而后可以有為。
子夏曰:“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大德、小德,猶言大節(jié)、小節(jié)。閑,闌也,所以止物之出入。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則小節(jié)雖或未盡合理,亦無害也。吳氏曰:“此章之言,不能無弊。學(xué)者詳之?!?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dāng)灑掃、應(yīng)對、進(jìn)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灑,色賣反。掃,素報(bào)反。子游譏子夏弟子,于威儀容節(jié)之間則可矣。然此小學(xué)之末耳,推其本,如大學(xué)正心誠意之事,則無有。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后倦焉?譬諸草木,區(qū)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別,必列反。焉,于虔反。倦,如誨人不倦之倦。區(qū),猶類也。言君子之道,非以其末為先而傳之,非以其本為后而倦教。但學(xué)者所至,自有淺深,如草木之有大小,其類固有別矣。若不量其淺深,不問其生熟,而概以高且遠(yuǎn)者強(qiáng)而語之,則是誣之而已。君子之道,豈可如此?若夫始終本末一以貫之,則惟圣人為然,豈可責(zé)之門人小子乎?程子曰:“君子教人有序,先傳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遠(yuǎn)者。非先傳以近小,而后不教以遠(yuǎn)大也?!庇衷唬骸盀邞?yīng)對,便是形而上者,理無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獨(dú)?!庇衷唬骸笆ト酥?,更無精粗。從灑掃應(yīng)對,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雖灑掃應(yīng)對,只看所以然如何。”又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灑掃應(yīng)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庇衷唬骸白詾邞?yīng)對上,便可到圣人事。”愚按:程子第一條,說此章文意,最為詳盡。其后四條,皆以明精粗本末。其分雖殊,而理則一。學(xué)者當(dāng)循序而漸進(jìn),不可厭末而求本。蓋與第一條之意,實(shí)相表里。非謂末即是本,但學(xué)其末而本便在此也。
子夏曰:“仕而優(yōu)則學(xué),學(xué)而優(yōu)則仕?!眱?yōu),有余力也。仕與學(xué)理同而事異,故當(dāng)其事者,必先有以盡其事,而后可及其余。然仕而學(xué),則所以資其仕者益深;學(xué)而仕,則所以驗(yàn)其學(xué)者益廣。
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敝聵O其哀,不尚文飾也。楊氏曰:“‘喪,與其易也寧戚’,不若禮不足而哀有余之意?!庇薨矗骸岸埂倍郑辔⒂羞^于高遠(yuǎn)而簡略細(xì)微之弊。學(xué)者詳之。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弊訌埿羞^高,而少誠實(shí)惻怛之意。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并為仁矣。”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務(wù)外自高,不可輔而為仁,亦不能有以輔人之仁也。范氏曰“子張外有余而內(nèi)不足,故門人皆不與其為仁。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寧外不足而內(nèi)有余,庶可以為仁矣?!?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致,盡其極也。蓋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尹氏曰:“親喪固所自盡也,于此不用其誠,惡乎用其誠?!?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它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泵锨f子,魯大夫,名速。其父獻(xiàn)子,名蔑。獻(xiàn)子有賢德,而莊子能用其臣,守其政。故其它孝行雖有可稱,而皆不若此事之為難。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标柲w,曾子弟子。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系。謝氏曰:“民之散也,以使之無道,教之無素。故其犯法也,非迫于不得已,則陷于不知也。故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睈壕又異?,去聲。下流,地形卑下之處,眾流之所歸。喻人身有污賤之實(shí),亦惡名之所聚也。子貢言此,欲人常自警省,不可一置其身于不善之地。非謂紂本無罪,而虛被惡名也。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备铰?。
衛(wèi)公孫朝問于子貢曰:“仲尼焉學(xué)?”朝,音潮。焉,于虔反。公孫朝,衛(wèi)大夫。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xué)?而亦何常師之有?”識,音志。下焉字,于虔反。文武之道,謂文王、武王之謨訓(xùn)功烈,與凡周之禮樂文章皆是也。在人,言人有能記之者。識,記也。
叔孫武叔語大夫于朝,曰:“子貢賢于仲尼?!闭Z,去聲。朝,音潮。武叔,魯大夫,名州仇。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墻,賜之墻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墻卑室淺。夫子之墻數(shù)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七尺曰仞。不入其門,則不見其中之所有,言墻高而宮廣也。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此夫子,指武叔。
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于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量,去聲。無以為,猶言無用為此。土高曰丘,大阜曰陵。日月,踰其至高。自絕,謂以謗毀自絕于孔子。多,與只同,適也。不知量,謂不自知其分量。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于子乎?”為恭,謂為恭敬推遜其師也。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知,去聲。責(zé)子禽不謹(jǐn)言。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階,梯也。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故曰不可階而升。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钡溃ヂ?。立之,謂植其生也。道,引也,謂教之也。行,從也。綏,安也。來,歸附也。動,謂鼓舞之也。和,所謂于變時(shí)雍。言其感應(yīng)之妙,神速如此。榮,謂莫不尊親。哀,則如喪考妣。程子曰:“此圣人之神化,上下與天地同流者也?!敝x氏曰:“觀子貢稱圣人語,乃知晚年進(jìn)德,蓋極于高遠(yuǎn)也。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鼓舞群動,捷于桴鼓影響。人雖見其變化,而莫窺其所以變化也。蓋不離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難以思勉及也?!?堯曰第二十
凡三章。
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贝藞蛎矗U以帝位之辭。咨,嗟嘆聲。歷數(shù),帝王相繼之次第,猶歲時(shí)氣節(jié)之先后也。允,信也。中者,無過不及之名。四海之人困窮,則君祿亦永絕矣,戒之也。舜亦以命禹。舜后遜位于禹,亦以此辭命之。今見于虞書大禹謨,比此加詳。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贝艘虝鴾a之辭。蓋湯既放桀而告諸侯也。與書文大同小異。曰上當(dāng)有湯字。履,蓋湯名。用玄牡,夏尚黑,未變其禮也。簡,閱也。言桀有罪,己不敢赦。而天下賢人,皆上帝之臣,己不敢蔽。簡在帝心,惟帝所命。此述其初請命而伐桀之辭也。又言君有罪非民所致,民有罪實(shí)君所為,見其厚于責(zé)己薄于責(zé)人之意。此其告諸侯之辭也。周有大賚,善人是富。賚,來代反。此以下述武王事。賚,予也。武王克商,大賚于四海。見周書武成篇。此言其所富者,皆善人也。詩序云“賚所以錫予善人”,蓋本于此?!半m有周親,不如仁人。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贝酥軙闹o。孔氏曰:“周,至也。言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多仁人。”謹(jǐn)權(quán)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權(quán),稱錘也。量,斗斛也。法度,禮樂制度皆是也。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興滅繼絕,謂封黃帝、堯、舜、夏、商之后。舉逸民,謂釋箕子之囚,復(fù)商容之位。三者皆人心之所欲也。所重:民、食、喪、祭。武成曰:“重民五教,惟食喪祭?!睂拕t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說,音悅。此于武王之事無所見,恐或泛言帝王之道也。楊氏曰:“論語之書,皆圣人微言,而其徒傳守之,以明斯道者也。故于終篇,具載堯舜咨命之言,湯武誓師之意,與夫施諸政事者。以明圣學(xué)之所傳者,一于是而已。所以著明二十篇之大旨也。孟子于終篇,亦歷敘堯、舜、湯、文、孔子相承之次,皆此意也?!?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弊訌?jiān)唬骸昂沃^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fèi),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辟M(fèi),芳味反。子張?jiān)唬骸昂沃^惠而不費(fèi)?”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fèi)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焉,于虔反子張?jiān)唬骸昂沃^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背?,去聲。虐,謂殘酷不仁。暴,謂卒遽無漸。致期,刻期也。賊者,切害之意。緩于前而急于后,以誤其民,而必刑之,是賊害之也。猶之,猶言均之也。均之以物與人,而于其出納之際,乃或吝而不果。則是有司之事,而非為政之體。所與雖多,人亦不懷其惠矣。項(xiàng)羽使人,有功當(dāng)封,刻印刓,忍弗能予,卒以取敗,亦其驗(yàn)也。尹氏曰:“告問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備者也。故記之以繼帝王之治,則夫子之為政可知也?!?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程子曰:“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也。人不知命,則見害必避,見利必趨,何以為君子?”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禮,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毖灾檬?,可以知人之邪正。尹氏曰:“知斯三者,則君子之事備矣。弟子記此以終篇,得無意乎?學(xué)者少而讀之,老而不知一言為可用,不幾于侮圣言者乎?夫子之罪人也,可不念哉?”
孟子序說
史記列傳曰:“孟軻,趙氏曰:“孟子,魯公族孟孫之后。”漢書注云:“字子車。”一說:“字子輿。”騶人也,騶亦作鄒,本邾國也。受業(yè)子思之門人。子思,孔子之孫,名急。索隱云:“王劭以人為衍字。”而趙氏注及孔叢子等書亦皆云:“孟子親受業(yè)于子思。”未知是否?道既通,趙氏曰:“孟子通五經(jīng),尤長于詩書。”程子曰:“孟子曰:‘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鬃邮ブ畷r(shí)者也?!手渍吣缑献印S衷唬骸跽咧E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又曰:‘春秋無義戰(zhàn)?!衷唬骸呵锾熳又隆?,故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币显唬骸耙源硕?,則趙氏謂孟子長于詩書而已,豈知孟子者哉?”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yuǎn)而闊于事情。按史記:“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始至梁。其后二十三年,當(dāng)齊愍王之十年丁未,齊人伐燕,而孟子在齊?!惫使攀分^“孟子先事齊宣王后乃見梁惠王、襄王、齊愍王。”獨(dú)孟子以伐燕為宣王時(shí)事,與史記、荀子等書皆不合。而通鑒以伐燕之歲,為宣王十九年,則是孟子先游梁而后至齊見宣王矣。然考異亦無他據(jù),又未知孰是也。當(dāng)是之時(shí),秦用商鞅,楚魏用吳起,齊用孫子、田忌。天下方務(wù)于合從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趙氏曰:“凡二百六十一章,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表n子曰:“孟軻之書,非軻自著。軻既沒,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軻所言焉耳。”愚按:二說不同,史記近是。
韓子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yáng)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背套釉弧绊n子此語,非是蹈襲前人,又非鑿空撰得出,必有所見。若無所見,不知言所傳者何事。”
又曰:“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yáng),大醇而小疵?!背套釉弧绊n子論孟子甚善。非見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論荀揚(yáng)則非也。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揚(yáng)子雖少過,然亦不識性,更說甚道?!?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xué)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遠(yuǎn)而末益分。惟孟軻師子思,而子思之學(xué)出于曾子。自孔子沒,獨(dú)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求觀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背套釉唬骸翱鬃友詤⒁掺敗H活?zhàn)記]后,終得圣人之道者,曾子也。觀其啟手足時(shí)之言,可以見矣。所傳者子思、孟子,皆其學(xué)也?!?又曰:“揚(yáng)子云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驐钅?,正道廢。孟子雖賢圣,不得位??昭詿o施,雖切何補(bǔ)。然賴其言,而今之學(xué)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jīng)****,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或問于程子曰:“孟子還可謂圣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學(xué)已到至處?!庇薨矗褐磷郑之?dāng)作圣字。
程子又曰:“孟子有功于圣門,不可勝言。仲尼只說一個仁字,孟子開口便說仁義。仲尼只說一個志,孟子便說許多養(yǎng)氣出來。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又曰:“孟子有大功于世,以其言性善也。”
又曰:“孟子性善、養(yǎng)氣之論,皆前圣所未發(fā)。”
又曰:“學(xué)者全要識時(shí)。若不識時(shí),不足以言學(xué)。顏?zhàn)勇镒詷?,以有孔子在焉。若孟子之時(shí),世既無人,安可不以道自任。”
又曰:“孟子有些英氣。纔有英氣,便有圭角,英氣甚害事。如顏?zhàn)颖銣喓癫煌?,顏?zhàn)尤ナト酥缓腊l(fā)閑。孟子大賢,亞圣之次也?!被蛟唬骸坝庖娪谏跆帲俊痹唬骸暗钥鬃又员戎?,便可見。且如冰與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溫潤含蓄氣象,無許多光耀也?!?楊氏曰:“孟子一書,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養(yǎng)性,收其放心。至論仁、義、禮、智,則以惻隱、善惡、辭讓、是非之心為之端。論邪說之害,則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撌戮?,則曰:‘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國定’。千變?nèi)f化,只說從心上來。人能正心,則事無足為者矣。大學(xué)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誠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故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歐陽永叔卻言‘圣人之教人,性非所先’,可謂誤矣。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堯舜所以為萬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謂率性,循天理是也。外邊用計(jì)用數(shù),假饒立得功業(yè),只是人欲之私。與圣賢作處,天地懸隔?!?/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