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詩話》:“張先郎中字子野,能詩及樂府,居錢塘。坡公作倅時,先年已八十余,耳目尚精詳,家猶蓄聲妓。坡公嘗贈以聯(lián)云:‘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w全用張氏故事戲之。先亦有一聯(lián)云:‘愁似鰥魚知夜永;懶同蝴蝶為春忙。’極為坡公所賞。”
明江陰徐霞客宏祖《游記》敘生平游歷之處,亦能詩。自題小香山梅花堂聯(lián)云:“春隨香草千年艷;人與梅花一樣清?!绷骼芍S。
明郭天民,湖南益陽人,崇禎間江西巡撫,致仕。入國朝,隱居益陽桃花江。披緇后,征之不出。題江樓聯(lián)云:“洗菜莫教流去葉;見桃猶記舊曾花。”饒有深致。又題園聯(lián)云:“此間無這座橋梁,辜負園林一勝;對岸借他人田畝,湊成邱壑雙奇。”蓋大門臨水,路甚迫窄,無橋則無路可通,園內結構甚精,而無遠景,必資遠處始開曠眼界也。
徐瘦生茂才照工書,喜為詩。家貧,授徒自給。中年后絕意進取。課讀之暇,兀坐高吟,怡然自得。題聯(lián)齋壁云:“志不求榮,滿架圖書成小隱;身難近俗,一庭風月伴孤吟?!痹姼迳醺?,歿后皆散佚無存。
烏程凌忠清公義渠字駿甫,仕明至大理卿。甲申國變,自經(jīng)死。公婿茅曦蔚為之紀述,末有聯(lián)云:“為國忘家,無地可投湘水;舍生取義,有天應照燕山?!?
鄭漁帆太守心一以名幕起家,由佐貳官至袁州太守,因病乞歸,卜居蘇州,時有故鄉(xiāng)之思。題書室聯(lián)云:“無可奈何新白發(fā);不如歸去舊青山?!?
陸敬安云:“本生曾祖愚汀公炘歷官興化、清遠知縣,愷悌真誠,民皆愛戴,而操守清廉,不通苞苴??な丶抵?,讒于大府,入計典,罷歸。時年六十有六?;麻沂捜?,仍事筆耕。問字者麇至。公因材訓迪,孜孜不倦。嘗謂‘農人自食其力,余則自食其心矣’。室聯(lián)云:‘登堂盡是論文客;入篋從無造孽錢?!址侣I法,字紙之廢棄者,必剪取空隙處,置篋中以備用。謂子弟曰:‘此雖細事,亦惜福之一端也。’因題聯(lián)于篋云:‘用勿棄余,常為此生留后福;類無嫌雜,須知斯世少全材。’” 郝仲輿敬,湖廣京山人。幼工偶句。萬歷己丑成進士,令永嘉,以治行擢給諫。疏論輔臣、內官,謫江陰令。題聯(lián)于庭云:“座上有嘉賓,談笑風流吳季札;江干逢逐客,交游意氣楚春申?!焙笾率诉€鄉(xiāng),預營西山生壙,卒年八十二。是日乘侯鯖車至西山,下輿索筆題柱云:“升沉難定,但深壑藏舟,人世誰憑著力;來去自繇,如驚風飄瓦,天工于我何心?!鄙夙晫賶慷^。
直隸棗強縣署一對,不知何人所作,句云:“苦心未必天終負;辣手須防人不堪?!闭嫒嗜酥?。此等居心,不可及也。姚古芬贈秋生一聯(lián)句云:“名士青山千日酒;故人紅豆兩家鐙。”上句豪宕,下句情摯。
浙江巡撫署中有桐城方恪敏公觀承聯(lián)云:“湖上劇清吟,吏亦稱仙,始信昔人才大;海邊銷霸氣,民還喻水,愿看此日潮平?!逼浜蠊妒墚爜矶介}浙,復題聯(lián)于署云:“兩浙再停驂,有守無偏,敬奉丹豪遵寶訓;一門三秉節(jié),新猷舊政,勉期素志紹家聲。”跋云:“乾隆戊辰,先伯父恪敏公由直隸藩司撫浙。余昔為此邦守,今繼伯公之后,亦由直隸藩司擢任。余弟維甸又曾以總督權撫事。六十年三持使節(jié),洵殊遇也。敬誦御賜詩中‘新猷舊政,有守無偏’之句,謹錄成聯(lián),以志國恩世德云。時嘉慶癸酉六月上浣?!? 明德化萬方伯衣官福建參政,時倭犯興化,懸金募敢死士乘城守,更伏奇兵待賊。賊薄城,守者矢石雨下。奇兵出邀擊,眾遁走。未幾,賊又來攻,乃賞健兒十余人攜火藥夜縋城下,分投縱火。賊處處火,無暇攻城,城上人得縱射火箭。賊死眾?;鹩鸁?,城上守者益堅。燃炬鼓噪,擊檄達旦,賊乃遁。遷按察使。倭再寇閩,至北嶺,將圖福州。以五百人覆嶺下,三千人分左右翼登嶺上,度賊過,合而擊賊,賊大潰,斬獲無算。后官河南布政使,為巡撫所齕,乞病歸。筑北山草堂,題其楹曰:“心懸魏闕三千里;身在匡廬第一峰。” 漢代玉堂乃天子所居,又為嬖幸之舍。文翁立石室曰“玉堂”,則又為講舍。宋學士院有“玉堂”,太宗曾親幸,又飛白書“玉堂之署”以賜。蘇易簡、歐陽公聯(lián)句云:“金馬并游年最少,玉堂初直夜猶寒。”自是“玉堂”遂專屬之翰林。
上虞許齏生教授正綬司鐸湖州,選國朝兩浙校官之詩古文辭,編集付梓。作征刻啟,分貽同志,有聯(lián)句云:“二百年文獻,不薄冷官;十一郡典型,無輕前輩?!?
杭城義塾立法甚善。仁和費辛橋方伯丙章題聯(lián)云:“莫謂孤寒,多是讀書真種子;欲求富貴,須從伏案下工夫?!奔詈彛o意肫切。又許齏生教授題嚴州義塾聯(lián)云:“雖非千萬間,居然廣廈;為語二三子,慎厥初基?!闭Z亦簡貴。 湖北武昌府城內劉園,乃明故藩遺址,在將臺驛之東北,因山而構,建于乾隆癸丑歲。吳白華學使題曰“靄園”。通州劉純齋太守錫嘏為作記,并題聯(lián)云:“挹朝爽西來,杯底嵐光飛隔岸;望大江東去,檐前帆影度遙空?!?
漳州書院為湘陰左相國督閩時所建,并撰聯(lián)懸之。句云:“五百年逃墨歸儒,天使番王納土;四十日修文偃武,我從漳海班師?!逼涞乇捐笥?,其時適漳州解圍也。又題福建省城正誼書院聯(lián)云:“中原士氣揚旗鼓;左海文章射斗牛。”旗、鼓,二山名,為省會著名勝跡。
通州學宮明倫堂聯(lián),遂寧張文端公鵬翮所題,最為堂皇博大。句云:“先圣道并乾坤,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皇教同堯舜,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 青浦何書田茂才其偉居北簳山下,工詩,家世能醫(yī),書田益精其業(yè),名滿大江南北。侯官林文忠公撫吳時,得軟腳病,何治之獲痊。贈以聯(lián)云:“菊井活人真壽客;簳山編集老詩豪?!庇墒峭斗稚趺?,而何介節(jié)自持,未嘗干以私。人皆重之。
南昌彭文勤公元端天資絕人,督學浙江時,試卷皆自閱。幾置卷數(shù)百,二仆侍側,左展卷,右收卷,循環(huán)不息。侍者告疲,公優(yōu)游自若也。按試告示,有“大場則萬卷全披,小試則無一字不閱”語。乾隆丁酉典試浙江,得人最盛。所取文不限一格,而議論、識力、詞采、氣局色色皆妙。試卷萬余,遍加評騭,著語不多,切中作者之病。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歸安某先達薦而不售,卷評一字曰“庸”,因是發(fā)憤揣摩,盡變其習,即于次科獲雋。是科副主試茅耕亭閣學元銘出闈后贈公聯(lián)云:“聞士頌之,自吳于越;讀公文者,如韓歐陽。” 戴鰲峰咸弼以名孝廉任東甌教授。時其太母年近九旬,甚健,迎養(yǎng)學署。鰲峰績學有名,老而彌篤,在學署猶手不離案。予正??燃?,常任讎校之役,亦學官之翹楚者耳。嘗索予書聯(lián),因以分書撰句云:“二千里外冷官,潘輿迎養(yǎng)百齡母;六十年來宿學,邊笥真藏萬卷書?!庇皱X塘丁氏竹舟、松生昆仲依竹起屋,藏書其中,又得竹垞檢討竹書額揭之,因取唐陸處士羽《竹山堂連句》,以隸書贈之。句云:“萬卷皆成帙;千竿不作行?!?
偶出西郊,見墟墓間有人預營佳城者。其自題墓柱聯(lián)云:“預營焉皆大歡喜;來拜者為賢子孫?!敝列彰麆t忘之矣。曰“預營”,可見臨時作者即為悲哀也;曰“來拜”,可見防有不肖子孫竟不來拜矣。語有深味。
“無求生以害仁,死且不朽;為厲鬼而殺賊,魂兮來歸。”此湘陰左相國所撰忠義塚聯(lián)也。
《金壺戲墨》中有贈妓聯(lián)語頗多,今僅記其二。如周沐潤解元贈如意妓聯(lián)云:“都道我不如歸去;試問卿于意云何?”又贈富金聯(lián)云:“我富文章君富艷;兼金身價斷金情?!卑矗菏茁?lián),周已去官,人有勸其歸者,而不能舍去;二聯(lián)則未免自夸矣。 又有人贈張少卿女校書聯(lián)云:“少不如人,只自知酒祓清愁,花銷英氣;卿須憐我,且莫唱陽關三疊,河滿一聲?!辟浳仪湫?lián)云:“卿本紅袖佳人,自憐命??;我亦青衫司馬,也為魂銷?!眲t未免嫌冠頂二字倒置矣。 陸敬安云:“臨海許秀山布衣保喜種花,尤愛蘭、菊。菊種多至百余。每至花時,五色繽紛。先君子恒從乞種,因書聯(lián)以贈云:‘啖淡飯,著粗衣,眷屬團圓終歲樂;伴幽蘭,對佳菊,花枝爛漫滿庭芳?!? 葛壯節(jié)公以水師起家,擒斬海盜不遺余力。嘗偽作商舟以誘賊,屢獲巨寇。道光戊戌年,公官瑞安副將時,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lián)云:“武穆兩言,不愛不怕;文成一訣,即知即行?!惫珖L手書一聯(lián),揭于治事之堂,曰:“持躬以正,接人以誠;任事惟忠,決機惟勇。”并自作擘窠大字顏其堂,曰“威惠”。論者謂能不負所言。
仁和宋學博成勛有聯(lián)云:“宦海風波,不到藻芹池上;圣朝雨露,微沾苜蓿盤中?!庇謱O學博學垣聯(lián)云:“冷署當春暖;閑官對酒忙?!笔蔷艿篮畾秩の墩?。又福清林譯之句云:“俸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绷止俸幗讨I,國初人辭質旨深,直可作官箴讀矣。
嘉慶、道光以來,仁和許氏科第最盛。駕部謹身闈墨房評云:“數(shù)來族望,寰中能有幾家;問到科名,榜上視為故物?!狈Q許允當。人云:“此可為凡科甲鼎盛家之楹聯(lián)?!?
湖州北柵外分水書院,為沈青齋觀察所創(chuàng)。地有三元閣,觀察手題聯(lián)云:“天錫名山儲二酉;人登杰閣兆三元。” 咸豐癸丑年二月十一日,金陵被陷。將軍祥厚力戰(zhàn)殉難。時武進湯雨生將軍貽汾寓居金陵,于城陷之次日,賦《絕命詩》,投城北李氏園池死。年七十有六。遺命以蘆席卷埋竹園內。所藏手卷百余軸,殉后為賊拋棄殆盡。詩文稿亦散失。惟《絕命詩》為仆攜出得傳。先是將軍之祖大奎官福建鳳山知縣,父荀業(yè)隨任,乾隆時林爽文之亂,父子同殉。邑人呈請敕建父忠子孝祠。將軍以難蔭,世襲云騎尉,官至樂清協(xié)副將。工詩愛士,有古名將風。服官三十年,以病告歸,居金陵二十年。將軍嘗題聯(lián)于金陵所居之堂,為藝林傳述:“醉翁之醉,狂夫之狂,四十年舊雨無多,屈指誰為三徑客;南嶺以南,北海以北,千萬里閑云自在,到頭還愛六朝山?!敝潦茄彻?jié),洵克繩先烈而不負國矣。
仁和關云巖侍郎槐官中書時,以善畫供奉內廷。入詞林后,直南書房,充《四庫全書》提調官兼武英殿提調。寓齋前植雙松,中羅群籍,為退息之所。適賜詩有“松下敞書寮”之句,因恭篆“松下書寮”四字為齋額。儀親王贈聯(lián)云:“柳邊歸院金蓮燭;松下仙寮玉局書。”
楊至堂河督與林文忠公同官有年。文忠以“學有經(jīng)法,通知時務;行無瑕尤,直到古人”書楹帖贈之。
對聯(lián)有以復字見長者。歸安徐阮鄰保宇題甘肅鹽茶同知署云:“回民漢民,多是子民,我最愛民無異視;禮法刑法,無非國法,爾須畏法莫重來?!?
蔡東軒學博司訓江山,歲饑,各大姓輸粟平糶,題聯(lián)句于堂云:“盡力盡心,未能十分盡職;任勞任怨,不敢半點任功?!?
杭州貢院至公堂有高宗純皇帝御題聯(lián)云:“立政待英才,慎乃攸司,知人則哲;興賢共天位,勖哉多士,觀國之光。”
嘉慶初,錢塘魏春松觀察成憲出守揚州,正值阮文達公撫浙時,贈之以聯(lián)句云:“兩袖清風廉太守;二分明月古揚州?!?
沈鹿坪官臺州教授時,督修文廟,題堂聯(lián)云:“事可問心寧任怨;功難藉手敢辭勞?!?
香山黃壽廷先生增慶生于乾隆庚午,至道光庚戌錢塘許信臣祭灑乃釗督學粵東,始補博士弟子員。咸豐辛亥紀元,欽賜舉人。壬子授國子監(jiān)司業(yè),時已百三歲矣。某贈以楹帖云:“四朝身歷升平日;百歲人呼矍鑠翁?!睉浀拦饽辏{翁名祥者,年一百四十四歲,恩賜六品頂戴。與先生皆熙朝人瑞也。
昆山徐朗齋大令鑅慶為健庵司寇裔孫,嘗赴鄉(xiāng)試,因宿妓家,三場誤點未入。主司以其文為元,求策不得,乃刊其文于解元之前,不刊名而刊坐號曰“麗六”。徐有句云:“虛名麗六流傳遍,下第江南第一人?!焙箅m復中,已非元矣。楊拙園明經(jīng)知新贈以聯(lián)句:“代稱輦下無雙土;我羨江南第一人?!敝^此。 漢軍朱經(jīng)畬大令霺宦楚十余載,不名一錢,卒以貧死,賴同僚資助,始得返柩。其齋自署一聯(lián)云:“才能濟變何須位;學不宜民枉有官?!?
戴遠山送桐峰官滇南,贈以聯(lián)云:“詩堪入畫方稱妙;官到能貧乃是清。”五言聯(lián)云:“果能承父志;亦足報君恩?!鄙w其先曾為曲靖別駕。立言如此,忠孝之風可見矣。
兩浙運署將盈庫聯(lián)云:“勝景近西泠,愿將來寶藏豐盈,有此一湖春水;家山念東魯,看列郡灶煙環(huán)繞,亦似九點齊州?!睅齑笫褂阱a祉,魯人,故云。
張南山先生宦情素淡,年逾五十,即引疾歸田。令嗣小蓬司馬就煙雨寺筑聽松園,為先生著書之所。先生嘗自書楹聯(lián)云:“為詞客,為宰官,為老漁,卅載風塵,歷幾多人海波濤,才得小園成退步;愛詩書,愛花木,愛絲竹,四圍溪水,喜就近佛門煙雨,且營閑地養(yǎng)余年?!? 虔州黃稚坪學博一桂耽奇嗜古,挾青烏之術以游粵東。阮文達公督兩廣時,重修省志,黃與讎校之役,稍出其著述以示人,大抵皆漢、宋騎墻之說,有意回護五子者也。晚年學業(yè)大進,深悔昔時之非,大書楹聯(lián)以自警,云:“讀史漸知心學誤;蒞官益覺理儒疏。”江鄭堂學博極稱賞是聯(lián),謂非閱歷世事,不能作此切實語。
宜興任息齋茂才元祥歿后,詩文稿貧不能刻。其妻黃氏蠶績刺繡,積十余年,傾資為梓以行。集名《鳴鶴堂》。某贈聯(lián)云:“一卷刻成名士集;十年費盡美人心?!鄙w如黃氏者可謂賢矣。
粵東海山仙館在荔支灣,番禺潘得畬方伯仕成別墅也。大門有楹帖云:“海上神山;仙人舊館?!奔錁O自然,并無款識,或謂孟蒲生孝廉所撰。按:予于丁卯再游羊城,為方伯招往荔支灣,目睹園內楹帖之多。今聞易主,為之慨然。
吳采五參軍華補授兩浙鹽經(jīng)歷,題其署聯(lián)句云:“正策愧無能,試觀兩浙殷繁,喜有名區(qū)藏我拙;編籬聊復爾,博得一官閑冷,何妨靜處看人忙?!?
醉僧依山,不知其何許人,恒掛褡羊城之薩阿寺。高談雄辨,清論時聞。精風鑒之術,于寒儒中識桂星垣官可觀察;于偏裨內知張翰生位可都督。價重一時,以故戶外屨常滿。吳門顧仁舫贈以聯(lián)句云:“野言山貌豪門客;秘計陰謀退院僧。”說者謂上句畫出依山之狀,下句指出依山之心。文士用筆,深刻如是。
畫師朱野云者,遨游京國,出其翰藻,傾倒一時。然高裾大屐,絕不作幕賓態(tài)。與龔定庵舍人稱莫逆。龔以清狂著名,朱贈以聯(lián)句云:“田蚡罵座非關酒;江斅移床那算狂?!饼彶灰詾橛?,懸諸廳事徐垣生太史語人曰:“入門觀聯(lián),便知是定庵之家?!?
蒙古柏雨田中丞貴由知縣累官至巡撫。嘗自撰一聯(lián),懸于廣東撫署,云:“牧令計十年,坐斯堂,始愿何嘗及此;絲綸蒙兩代,奉厥職,立心惟矢無欺?!?
番禺沙灣司坑頭鄉(xiāng)有老松一株,古干參天,濃陰蔽日,相傳為六朝時陳玄德將軍手植。歙縣許小琴少尹文琛嘗往拜之。好事者為建“拜松亭”,四向清虛臨水,中有楹帖云:“四角亭開臨止水;六朝人去剩孤松?!?
蓮衣僧量云,楚人,少習儒業(yè),晚投空門。愛西湖之勝,棲止涌金門外之靈芝寺,緊傍雉堞,署所居曰“未簛室”。音玉泉司馬德布為題聯(lián)云:“結屋古松下;洗缽清溪傍。”蓮衣工書,亦能詩,嘗自題其像,有“快意事教來日少;故人墳比遠山多”之句。按:蓮衣,予于咸豐初年猶見之,與六舟同一高雅也。
李碧舲孝廉僑居佛山。咸豐初年,土寇毀其居。事平,重葺之。落成之日,署一聯(lián)于門曰:“修我墻屋;反其耄倪?!奔淇芍^天然。 倪云癯曰:“正月十七日,余例為家云林先生祝生日。咸豐丁巳,卜地于太平煙滸之深柳堂,大集名流,懸像焚香拜祝。酒間,新城喻少白參軍福基展紙大書楹聯(lián)相贈云:‘家傳清秘云林閣;社集太平煙滸堂?!嗟?,裝池端好,什襲藏之?!? 杭州桑弢甫水部調元遍游五岳而歸,自題聯(lián)于廳事云:“六經(jīng)讀徹方持筆;五岳歸來不看山。” 豫章傅鳳笙侍御大章在吏部時,住保安寺街豐城會館。門對云:“龍光射斗;風闕書升?!币磺械?,一切官。
隴中吳柳堂侍御可讀由刑曹升選詮部,時值八月,聯(lián)云:“舊宅拜新恩,桂子宮中明月滿;一官兼兩地,藤花廳外白云深。”“藤花廳”系吏部堂司辦事之所,“白云深處”乃刑部秋審處匾額。 維揚苻氏園亭有對聯(lián)云:“劍客酒客慷慨至;梨花梅花參差開?!弊顬楣っ?。 杭州徐文穆公潮任鄂藩時,二堂聯(lián)云:“飲建業(yè)水,食武昌魚,千里馳驅,到處聚觀香案吏;對紫薇花,撤金蓮炬,九霄瞻仰,何年卻向帝城飛。”集句典麗自然,見《蔗余偶筆》。
粵西鄭受山先生紹謙以翰林出守滇南。歸田后,與里中耆德諸人仿洛陽耆英故事,迭為賓主,詩酒宴樂。一日,眾賓咸集,先生忽中風不語;越一日重陽,遽捐館舍。朱伯韓觀察琦挽以聯(lián)云:“賢守例能詩,憶昔笑言陪九老;詰朝期相見,惱人風雨是重陽?!?
教官衙署之聯(lián)最難出色。蕭潤宇駕部庭滋為余述一聯(lián)云:“但愿人為宰相器;莫忘我做秀才時。”用之學校,最屬相宜。
宋蜀人魏野隱居不仕,以詩著名。所居頗瀟灑,寇忠愍尤愛之。嘗有贈忠愍聯(lián)云:“好向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焙笾翼?zhèn)北都,召野置門下。
國初乙酉,江南解元張湘曉九徵視學河南,乞歸??滴跏辏e博學鴻儒,冢宰郝恭定惟訥薦之?!顿浻讶恕吩娫疲骸吧俨蝗缛撕螞r老,身將終隱又焉文?”以是知公不出矣。后仍有勸駕者,因以此十四字懸之廳事。
《秋雨庵隨筆》云:“先大父好讀《左傳》。山舟學士集句手書以贈云:‘行道有福,能勤有繼;居安思危,在約思純?!? 頻羅老人嘗集蘇句,屢喜書以為聯(lián)。句云:“獨攜天上小團月茶也;自撥床頭一甕云酒也。”
吾鄉(xiāng)蔡文勤公世遠,名臣也??滴跫撼筮M士,出安溪李文貞之門。是時文貞以程朱之學教后進,公故習宋儒書,既見文貞,毅然以圣賢自勵。顏其所居曰“二希堂”,并有聯(lián)云:“學問豈敢望朱紫陽,真希元不多讓;事業(yè)何必追諸葛武,范希文其庶幾?!笨梢砸娖渲疽印?
周司空清源肄業(yè)太學時,詩名藉甚。有《詠白丁香》句云:“月明有水皆為影,風靜無塵別遞香”。一時傳誦殆遍,上徹宸聰。比官翰林,召見時猶云“聯(lián)句甚好”,頗獎之?;蛟疲骸捌浼矣卸∠銜?,此偶句即以為聯(lián)也?!?
溫州城中有三園,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在西為陳園,曲徑通幽,臺榭錯出,聊堪小憩。陳園之南為曾園,則水木明瑟,亭館鮮妍,遠出陳園之右。其所編掛屏,所筑水檻,尤具匠心,為他園林所未見。思以兩詩紀其勝,尚未成章也。在東為張園,緊貼積谷山下。按:《太平寰宇記》言:“謝公池在積谷山之東。”積谷山即今東山,則謝池舊址似即在此山之左。近故張鑒湖觀察亦就此地辟園起樓,以存其意,而屬蔡生甫學士書“池上樓”三字以為樓匾。樓之左為鶴舫,并水依山,最為幽勝。余屢游宴其中。山即東山之麓,水即城下之濠,實為城中第一勝區(qū)。因撰一柱聯(lián)云:“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筑樓存古意,千秋康樂舊池塘?!?
溫州郡齋寓眷屬于三堂,庭院極寬敞。相宅者皆嫌其不聚氣,必于前廊構一亭子以收束之,且可藉為歲時演劇之所。余題亭匾曰“戲彩”,跋云:“宋溫州通判趙峴迎養(yǎng)其父清獻公于倅廳,構‘戲彩堂’,當時傳為盛事。東坡、潁濱皆有詩。今資政公亦就養(yǎng)郡齋,而茲亭適成,因以名之,并請為撰楹聯(lián)?!本湓疲骸拔璨视殖赏?,故事遠慚清獻德;逢場憑作戲,正聲合補廣微詩?!睍r仲兄平仲由內閣請假,南來省視,亦于亭角附題一聯(lián)云:“勝地許循陔,成茲樂事;齊心殷舞彩,讓爾先聲?!卑显疲骸熬词宓軐僮ぢ?lián),因答其意付之。”亦可謂一時佳話矣。
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倜儻負奇氣,文辭敏贍,下筆千言立就,家貧,依其外舅以居。賦詩有“娘子軍中分半壁,丈人峰下寄全家”之句。舉乾隆甲寅鄉(xiāng)試,闈作沉博絕麗,膾炙一時。與舒鐵云孝廉交最深,贈以聯(lián)云:“菩薩心腸,英雄歲月;神仙眷屬,名士文章?!?
丁濂甫學使紹周由四川典試督學浙江,過揚州平山堂。適鏡妙大和尚索聯(lián),書以應之,句云;“曾從山水窟中來,秋色可人,征袂尚留巫峽雨;欲向海云深處住,郵程催我,扁舟又問浙江潮?!闭Z極工雅。
閩中邱鏡泉景湘以詞林散館銓部,因案遣戍出關。過陜時,陜督為林文忠公,厚贈川資,并制聯(lián)以送。后鏡泉因顯廟登極賜還,又官廣東惠潮嘉道。句云:“無端風雨驚花落;更起樓臺待月明?!?
徐壽蘅侍郎樹銘贈余少貞曲史植亨句云:“有暇便須親典籍;得官何異到蓬萊?!鄙w少貞為侍郎取進之門下士,故出句似抑而下句實揚也。
白季生觀察讓卿,小山尚書之子也。贈余七言聯(lián)云:“蘭綺名門承建節(jié);棣華舊雨重齊年?!?
同治甲子、乙丑間,予以遭劫后合家戒殺,并建放生池,而于親友量力資助,人咸諒之。適新葺池館落成,葉季韶外翰儀昌制聯(lián)以贈,句云:“春從天上至;人在鏡中行?!本渥猿?。
同治丁卯,余長孫授室。江西楊臥云中翰希閔贈聯(lián)為賀,句云:“祖硯流芬,束發(fā)已肩千乘業(yè);孫枝啟秀,齊眉又踵一家風。”
徐樹人中丞宗干嘗制“詠炭”一聯(lián),銘諸座右,可見其居官之概。句云:“一味黑時猶有骨;十分紅處便成灰?!弊跃匆跃艘?。
浙江西湖崇文書院主講為全椒薛慰農觀察時雨。講堂長聯(lián)句云:“講藝重名山,與諸君夏屋同居,豈徒月夕風晨,煮酒湖濱開社會;抽帆離宦海,笑太守春婆一夢,贏得棕鞋芒襪,扶筇花外聽書聲?!?/div>
明江陰徐霞客宏祖《游記》敘生平游歷之處,亦能詩。自題小香山梅花堂聯(lián)云:“春隨香草千年艷;人與梅花一樣清?!绷骼芍S。
明郭天民,湖南益陽人,崇禎間江西巡撫,致仕。入國朝,隱居益陽桃花江。披緇后,征之不出。題江樓聯(lián)云:“洗菜莫教流去葉;見桃猶記舊曾花。”饒有深致。又題園聯(lián)云:“此間無這座橋梁,辜負園林一勝;對岸借他人田畝,湊成邱壑雙奇。”蓋大門臨水,路甚迫窄,無橋則無路可通,園內結構甚精,而無遠景,必資遠處始開曠眼界也。
徐瘦生茂才照工書,喜為詩。家貧,授徒自給。中年后絕意進取。課讀之暇,兀坐高吟,怡然自得。題聯(lián)齋壁云:“志不求榮,滿架圖書成小隱;身難近俗,一庭風月伴孤吟?!痹姼迳醺?,歿后皆散佚無存。
烏程凌忠清公義渠字駿甫,仕明至大理卿。甲申國變,自經(jīng)死。公婿茅曦蔚為之紀述,末有聯(lián)云:“為國忘家,無地可投湘水;舍生取義,有天應照燕山?!?
鄭漁帆太守心一以名幕起家,由佐貳官至袁州太守,因病乞歸,卜居蘇州,時有故鄉(xiāng)之思。題書室聯(lián)云:“無可奈何新白發(fā);不如歸去舊青山?!?
陸敬安云:“本生曾祖愚汀公炘歷官興化、清遠知縣,愷悌真誠,民皆愛戴,而操守清廉,不通苞苴??な丶抵?,讒于大府,入計典,罷歸。時年六十有六?;麻沂捜?,仍事筆耕。問字者麇至。公因材訓迪,孜孜不倦。嘗謂‘農人自食其力,余則自食其心矣’。室聯(lián)云:‘登堂盡是論文客;入篋從無造孽錢?!址侣I法,字紙之廢棄者,必剪取空隙處,置篋中以備用。謂子弟曰:‘此雖細事,亦惜福之一端也。’因題聯(lián)于篋云:‘用勿棄余,常為此生留后福;類無嫌雜,須知斯世少全材。’” 郝仲輿敬,湖廣京山人。幼工偶句。萬歷己丑成進士,令永嘉,以治行擢給諫。疏論輔臣、內官,謫江陰令。題聯(lián)于庭云:“座上有嘉賓,談笑風流吳季札;江干逢逐客,交游意氣楚春申?!焙笾率诉€鄉(xiāng),預營西山生壙,卒年八十二。是日乘侯鯖車至西山,下輿索筆題柱云:“升沉難定,但深壑藏舟,人世誰憑著力;來去自繇,如驚風飄瓦,天工于我何心?!鄙夙晫賶慷^。
直隸棗強縣署一對,不知何人所作,句云:“苦心未必天終負;辣手須防人不堪?!闭嫒嗜酥?。此等居心,不可及也。姚古芬贈秋生一聯(lián)句云:“名士青山千日酒;故人紅豆兩家鐙。”上句豪宕,下句情摯。
浙江巡撫署中有桐城方恪敏公觀承聯(lián)云:“湖上劇清吟,吏亦稱仙,始信昔人才大;海邊銷霸氣,民還喻水,愿看此日潮平?!逼浜蠊妒墚爜矶介}浙,復題聯(lián)于署云:“兩浙再停驂,有守無偏,敬奉丹豪遵寶訓;一門三秉節(jié),新猷舊政,勉期素志紹家聲。”跋云:“乾隆戊辰,先伯父恪敏公由直隸藩司撫浙。余昔為此邦守,今繼伯公之后,亦由直隸藩司擢任。余弟維甸又曾以總督權撫事。六十年三持使節(jié),洵殊遇也。敬誦御賜詩中‘新猷舊政,有守無偏’之句,謹錄成聯(lián),以志國恩世德云。時嘉慶癸酉六月上浣?!? 明德化萬方伯衣官福建參政,時倭犯興化,懸金募敢死士乘城守,更伏奇兵待賊。賊薄城,守者矢石雨下。奇兵出邀擊,眾遁走。未幾,賊又來攻,乃賞健兒十余人攜火藥夜縋城下,分投縱火。賊處處火,無暇攻城,城上人得縱射火箭。賊死眾?;鹩鸁?,城上守者益堅。燃炬鼓噪,擊檄達旦,賊乃遁。遷按察使。倭再寇閩,至北嶺,將圖福州。以五百人覆嶺下,三千人分左右翼登嶺上,度賊過,合而擊賊,賊大潰,斬獲無算。后官河南布政使,為巡撫所齕,乞病歸。筑北山草堂,題其楹曰:“心懸魏闕三千里;身在匡廬第一峰。” 漢代玉堂乃天子所居,又為嬖幸之舍。文翁立石室曰“玉堂”,則又為講舍。宋學士院有“玉堂”,太宗曾親幸,又飛白書“玉堂之署”以賜。蘇易簡、歐陽公聯(lián)句云:“金馬并游年最少,玉堂初直夜猶寒。”自是“玉堂”遂專屬之翰林。
上虞許齏生教授正綬司鐸湖州,選國朝兩浙校官之詩古文辭,編集付梓。作征刻啟,分貽同志,有聯(lián)句云:“二百年文獻,不薄冷官;十一郡典型,無輕前輩?!?
杭城義塾立法甚善。仁和費辛橋方伯丙章題聯(lián)云:“莫謂孤寒,多是讀書真種子;欲求富貴,須從伏案下工夫?!奔詈彛o意肫切。又許齏生教授題嚴州義塾聯(lián)云:“雖非千萬間,居然廣廈;為語二三子,慎厥初基?!闭Z亦簡貴。 湖北武昌府城內劉園,乃明故藩遺址,在將臺驛之東北,因山而構,建于乾隆癸丑歲。吳白華學使題曰“靄園”。通州劉純齋太守錫嘏為作記,并題聯(lián)云:“挹朝爽西來,杯底嵐光飛隔岸;望大江東去,檐前帆影度遙空?!?
漳州書院為湘陰左相國督閩時所建,并撰聯(lián)懸之。句云:“五百年逃墨歸儒,天使番王納土;四十日修文偃武,我從漳海班師?!逼涞乇捐笥?,其時適漳州解圍也。又題福建省城正誼書院聯(lián)云:“中原士氣揚旗鼓;左海文章射斗牛。”旗、鼓,二山名,為省會著名勝跡。
通州學宮明倫堂聯(lián),遂寧張文端公鵬翮所題,最為堂皇博大。句云:“先圣道并乾坤,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皇教同堯舜,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 青浦何書田茂才其偉居北簳山下,工詩,家世能醫(yī),書田益精其業(yè),名滿大江南北。侯官林文忠公撫吳時,得軟腳病,何治之獲痊。贈以聯(lián)云:“菊井活人真壽客;簳山編集老詩豪?!庇墒峭斗稚趺?,而何介節(jié)自持,未嘗干以私。人皆重之。
南昌彭文勤公元端天資絕人,督學浙江時,試卷皆自閱。幾置卷數(shù)百,二仆侍側,左展卷,右收卷,循環(huán)不息。侍者告疲,公優(yōu)游自若也。按試告示,有“大場則萬卷全披,小試則無一字不閱”語。乾隆丁酉典試浙江,得人最盛。所取文不限一格,而議論、識力、詞采、氣局色色皆妙。試卷萬余,遍加評騭,著語不多,切中作者之病。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歸安某先達薦而不售,卷評一字曰“庸”,因是發(fā)憤揣摩,盡變其習,即于次科獲雋。是科副主試茅耕亭閣學元銘出闈后贈公聯(lián)云:“聞士頌之,自吳于越;讀公文者,如韓歐陽。” 戴鰲峰咸弼以名孝廉任東甌教授。時其太母年近九旬,甚健,迎養(yǎng)學署。鰲峰績學有名,老而彌篤,在學署猶手不離案。予正??燃?,常任讎校之役,亦學官之翹楚者耳。嘗索予書聯(lián),因以分書撰句云:“二千里外冷官,潘輿迎養(yǎng)百齡母;六十年來宿學,邊笥真藏萬卷書?!庇皱X塘丁氏竹舟、松生昆仲依竹起屋,藏書其中,又得竹垞檢討竹書額揭之,因取唐陸處士羽《竹山堂連句》,以隸書贈之。句云:“萬卷皆成帙;千竿不作行?!?
偶出西郊,見墟墓間有人預營佳城者。其自題墓柱聯(lián)云:“預營焉皆大歡喜;來拜者為賢子孫?!敝列彰麆t忘之矣。曰“預營”,可見臨時作者即為悲哀也;曰“來拜”,可見防有不肖子孫竟不來拜矣。語有深味。
“無求生以害仁,死且不朽;為厲鬼而殺賊,魂兮來歸。”此湘陰左相國所撰忠義塚聯(lián)也。
《金壺戲墨》中有贈妓聯(lián)語頗多,今僅記其二。如周沐潤解元贈如意妓聯(lián)云:“都道我不如歸去;試問卿于意云何?”又贈富金聯(lián)云:“我富文章君富艷;兼金身價斷金情?!卑矗菏茁?lián),周已去官,人有勸其歸者,而不能舍去;二聯(lián)則未免自夸矣。 又有人贈張少卿女校書聯(lián)云:“少不如人,只自知酒祓清愁,花銷英氣;卿須憐我,且莫唱陽關三疊,河滿一聲?!辟浳仪湫?lián)云:“卿本紅袖佳人,自憐命??;我亦青衫司馬,也為魂銷?!眲t未免嫌冠頂二字倒置矣。 陸敬安云:“臨海許秀山布衣保喜種花,尤愛蘭、菊。菊種多至百余。每至花時,五色繽紛。先君子恒從乞種,因書聯(lián)以贈云:‘啖淡飯,著粗衣,眷屬團圓終歲樂;伴幽蘭,對佳菊,花枝爛漫滿庭芳?!? 葛壯節(jié)公以水師起家,擒斬海盜不遺余力。嘗偽作商舟以誘賊,屢獲巨寇。道光戊戌年,公官瑞安副將時,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lián)云:“武穆兩言,不愛不怕;文成一訣,即知即行?!惫珖L手書一聯(lián),揭于治事之堂,曰:“持躬以正,接人以誠;任事惟忠,決機惟勇。”并自作擘窠大字顏其堂,曰“威惠”。論者謂能不負所言。
仁和宋學博成勛有聯(lián)云:“宦海風波,不到藻芹池上;圣朝雨露,微沾苜蓿盤中?!庇謱O學博學垣聯(lián)云:“冷署當春暖;閑官對酒忙?!笔蔷艿篮畾秩の墩?。又福清林譯之句云:“俸薄儉常足;官卑廉自尊?!绷止俸幗讨I,國初人辭質旨深,直可作官箴讀矣。
嘉慶、道光以來,仁和許氏科第最盛。駕部謹身闈墨房評云:“數(shù)來族望,寰中能有幾家;問到科名,榜上視為故物?!狈Q許允當。人云:“此可為凡科甲鼎盛家之楹聯(lián)?!?
湖州北柵外分水書院,為沈青齋觀察所創(chuàng)。地有三元閣,觀察手題聯(lián)云:“天錫名山儲二酉;人登杰閣兆三元。” 咸豐癸丑年二月十一日,金陵被陷。將軍祥厚力戰(zhàn)殉難。時武進湯雨生將軍貽汾寓居金陵,于城陷之次日,賦《絕命詩》,投城北李氏園池死。年七十有六。遺命以蘆席卷埋竹園內。所藏手卷百余軸,殉后為賊拋棄殆盡。詩文稿亦散失。惟《絕命詩》為仆攜出得傳。先是將軍之祖大奎官福建鳳山知縣,父荀業(yè)隨任,乾隆時林爽文之亂,父子同殉。邑人呈請敕建父忠子孝祠。將軍以難蔭,世襲云騎尉,官至樂清協(xié)副將。工詩愛士,有古名將風。服官三十年,以病告歸,居金陵二十年。將軍嘗題聯(lián)于金陵所居之堂,為藝林傳述:“醉翁之醉,狂夫之狂,四十年舊雨無多,屈指誰為三徑客;南嶺以南,北海以北,千萬里閑云自在,到頭還愛六朝山?!敝潦茄彻?jié),洵克繩先烈而不負國矣。
仁和關云巖侍郎槐官中書時,以善畫供奉內廷。入詞林后,直南書房,充《四庫全書》提調官兼武英殿提調。寓齋前植雙松,中羅群籍,為退息之所。適賜詩有“松下敞書寮”之句,因恭篆“松下書寮”四字為齋額。儀親王贈聯(lián)云:“柳邊歸院金蓮燭;松下仙寮玉局書。”
楊至堂河督與林文忠公同官有年。文忠以“學有經(jīng)法,通知時務;行無瑕尤,直到古人”書楹帖贈之。
對聯(lián)有以復字見長者。歸安徐阮鄰保宇題甘肅鹽茶同知署云:“回民漢民,多是子民,我最愛民無異視;禮法刑法,無非國法,爾須畏法莫重來?!?
蔡東軒學博司訓江山,歲饑,各大姓輸粟平糶,題聯(lián)句于堂云:“盡力盡心,未能十分盡職;任勞任怨,不敢半點任功?!?
杭州貢院至公堂有高宗純皇帝御題聯(lián)云:“立政待英才,慎乃攸司,知人則哲;興賢共天位,勖哉多士,觀國之光。”
嘉慶初,錢塘魏春松觀察成憲出守揚州,正值阮文達公撫浙時,贈之以聯(lián)句云:“兩袖清風廉太守;二分明月古揚州?!?
沈鹿坪官臺州教授時,督修文廟,題堂聯(lián)云:“事可問心寧任怨;功難藉手敢辭勞?!?
香山黃壽廷先生增慶生于乾隆庚午,至道光庚戌錢塘許信臣祭灑乃釗督學粵東,始補博士弟子員。咸豐辛亥紀元,欽賜舉人。壬子授國子監(jiān)司業(yè),時已百三歲矣。某贈以楹帖云:“四朝身歷升平日;百歲人呼矍鑠翁?!睉浀拦饽辏{翁名祥者,年一百四十四歲,恩賜六品頂戴。與先生皆熙朝人瑞也。
昆山徐朗齋大令鑅慶為健庵司寇裔孫,嘗赴鄉(xiāng)試,因宿妓家,三場誤點未入。主司以其文為元,求策不得,乃刊其文于解元之前,不刊名而刊坐號曰“麗六”。徐有句云:“虛名麗六流傳遍,下第江南第一人?!焙箅m復中,已非元矣。楊拙園明經(jīng)知新贈以聯(lián)句:“代稱輦下無雙土;我羨江南第一人?!敝^此。 漢軍朱經(jīng)畬大令霺宦楚十余載,不名一錢,卒以貧死,賴同僚資助,始得返柩。其齋自署一聯(lián)云:“才能濟變何須位;學不宜民枉有官?!?
戴遠山送桐峰官滇南,贈以聯(lián)云:“詩堪入畫方稱妙;官到能貧乃是清。”五言聯(lián)云:“果能承父志;亦足報君恩?!鄙w其先曾為曲靖別駕。立言如此,忠孝之風可見矣。
兩浙運署將盈庫聯(lián)云:“勝景近西泠,愿將來寶藏豐盈,有此一湖春水;家山念東魯,看列郡灶煙環(huán)繞,亦似九點齊州?!睅齑笫褂阱a祉,魯人,故云。
張南山先生宦情素淡,年逾五十,即引疾歸田。令嗣小蓬司馬就煙雨寺筑聽松園,為先生著書之所。先生嘗自書楹聯(lián)云:“為詞客,為宰官,為老漁,卅載風塵,歷幾多人海波濤,才得小園成退步;愛詩書,愛花木,愛絲竹,四圍溪水,喜就近佛門煙雨,且營閑地養(yǎng)余年?!? 虔州黃稚坪學博一桂耽奇嗜古,挾青烏之術以游粵東。阮文達公督兩廣時,重修省志,黃與讎校之役,稍出其著述以示人,大抵皆漢、宋騎墻之說,有意回護五子者也。晚年學業(yè)大進,深悔昔時之非,大書楹聯(lián)以自警,云:“讀史漸知心學誤;蒞官益覺理儒疏。”江鄭堂學博極稱賞是聯(lián),謂非閱歷世事,不能作此切實語。
宜興任息齋茂才元祥歿后,詩文稿貧不能刻。其妻黃氏蠶績刺繡,積十余年,傾資為梓以行。集名《鳴鶴堂》。某贈聯(lián)云:“一卷刻成名士集;十年費盡美人心?!鄙w如黃氏者可謂賢矣。
粵東海山仙館在荔支灣,番禺潘得畬方伯仕成別墅也。大門有楹帖云:“海上神山;仙人舊館?!奔錁O自然,并無款識,或謂孟蒲生孝廉所撰。按:予于丁卯再游羊城,為方伯招往荔支灣,目睹園內楹帖之多。今聞易主,為之慨然。
吳采五參軍華補授兩浙鹽經(jīng)歷,題其署聯(lián)句云:“正策愧無能,試觀兩浙殷繁,喜有名區(qū)藏我拙;編籬聊復爾,博得一官閑冷,何妨靜處看人忙?!?
醉僧依山,不知其何許人,恒掛褡羊城之薩阿寺。高談雄辨,清論時聞。精風鑒之術,于寒儒中識桂星垣官可觀察;于偏裨內知張翰生位可都督。價重一時,以故戶外屨常滿。吳門顧仁舫贈以聯(lián)句云:“野言山貌豪門客;秘計陰謀退院僧。”說者謂上句畫出依山之狀,下句指出依山之心。文士用筆,深刻如是。
畫師朱野云者,遨游京國,出其翰藻,傾倒一時。然高裾大屐,絕不作幕賓態(tài)。與龔定庵舍人稱莫逆。龔以清狂著名,朱贈以聯(lián)句云:“田蚡罵座非關酒;江斅移床那算狂?!饼彶灰詾橛?,懸諸廳事徐垣生太史語人曰:“入門觀聯(lián),便知是定庵之家?!?
蒙古柏雨田中丞貴由知縣累官至巡撫。嘗自撰一聯(lián),懸于廣東撫署,云:“牧令計十年,坐斯堂,始愿何嘗及此;絲綸蒙兩代,奉厥職,立心惟矢無欺?!?
番禺沙灣司坑頭鄉(xiāng)有老松一株,古干參天,濃陰蔽日,相傳為六朝時陳玄德將軍手植。歙縣許小琴少尹文琛嘗往拜之。好事者為建“拜松亭”,四向清虛臨水,中有楹帖云:“四角亭開臨止水;六朝人去剩孤松?!?
蓮衣僧量云,楚人,少習儒業(yè),晚投空門。愛西湖之勝,棲止涌金門外之靈芝寺,緊傍雉堞,署所居曰“未簛室”。音玉泉司馬德布為題聯(lián)云:“結屋古松下;洗缽清溪傍。”蓮衣工書,亦能詩,嘗自題其像,有“快意事教來日少;故人墳比遠山多”之句。按:蓮衣,予于咸豐初年猶見之,與六舟同一高雅也。
李碧舲孝廉僑居佛山。咸豐初年,土寇毀其居。事平,重葺之。落成之日,署一聯(lián)于門曰:“修我墻屋;反其耄倪?!奔淇芍^天然。 倪云癯曰:“正月十七日,余例為家云林先生祝生日。咸豐丁巳,卜地于太平煙滸之深柳堂,大集名流,懸像焚香拜祝。酒間,新城喻少白參軍福基展紙大書楹聯(lián)相贈云:‘家傳清秘云林閣;社集太平煙滸堂?!嗟?,裝池端好,什襲藏之?!? 杭州桑弢甫水部調元遍游五岳而歸,自題聯(lián)于廳事云:“六經(jīng)讀徹方持筆;五岳歸來不看山。” 豫章傅鳳笙侍御大章在吏部時,住保安寺街豐城會館。門對云:“龍光射斗;風闕書升?!币磺械?,一切官。
隴中吳柳堂侍御可讀由刑曹升選詮部,時值八月,聯(lián)云:“舊宅拜新恩,桂子宮中明月滿;一官兼兩地,藤花廳外白云深。”“藤花廳”系吏部堂司辦事之所,“白云深處”乃刑部秋審處匾額。 維揚苻氏園亭有對聯(lián)云:“劍客酒客慷慨至;梨花梅花參差開?!弊顬楣っ?。 杭州徐文穆公潮任鄂藩時,二堂聯(lián)云:“飲建業(yè)水,食武昌魚,千里馳驅,到處聚觀香案吏;對紫薇花,撤金蓮炬,九霄瞻仰,何年卻向帝城飛。”集句典麗自然,見《蔗余偶筆》。
粵西鄭受山先生紹謙以翰林出守滇南。歸田后,與里中耆德諸人仿洛陽耆英故事,迭為賓主,詩酒宴樂。一日,眾賓咸集,先生忽中風不語;越一日重陽,遽捐館舍。朱伯韓觀察琦挽以聯(lián)云:“賢守例能詩,憶昔笑言陪九老;詰朝期相見,惱人風雨是重陽?!?
教官衙署之聯(lián)最難出色。蕭潤宇駕部庭滋為余述一聯(lián)云:“但愿人為宰相器;莫忘我做秀才時。”用之學校,最屬相宜。
宋蜀人魏野隱居不仕,以詩著名。所居頗瀟灑,寇忠愍尤愛之。嘗有贈忠愍聯(lián)云:“好向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焙笾翼?zhèn)北都,召野置門下。
國初乙酉,江南解元張湘曉九徵視學河南,乞歸??滴跏辏e博學鴻儒,冢宰郝恭定惟訥薦之?!顿浻讶恕吩娫疲骸吧俨蝗缛撕螞r老,身將終隱又焉文?”以是知公不出矣。后仍有勸駕者,因以此十四字懸之廳事。
《秋雨庵隨筆》云:“先大父好讀《左傳》。山舟學士集句手書以贈云:‘行道有福,能勤有繼;居安思危,在約思純?!? 頻羅老人嘗集蘇句,屢喜書以為聯(lián)。句云:“獨攜天上小團月茶也;自撥床頭一甕云酒也。”
吾鄉(xiāng)蔡文勤公世遠,名臣也??滴跫撼筮M士,出安溪李文貞之門。是時文貞以程朱之學教后進,公故習宋儒書,既見文貞,毅然以圣賢自勵。顏其所居曰“二希堂”,并有聯(lián)云:“學問豈敢望朱紫陽,真希元不多讓;事業(yè)何必追諸葛武,范希文其庶幾?!笨梢砸娖渲疽印?
周司空清源肄業(yè)太學時,詩名藉甚。有《詠白丁香》句云:“月明有水皆為影,風靜無塵別遞香”。一時傳誦殆遍,上徹宸聰。比官翰林,召見時猶云“聯(lián)句甚好”,頗獎之?;蛟疲骸捌浼矣卸∠銜?,此偶句即以為聯(lián)也?!?
溫州城中有三園,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在西為陳園,曲徑通幽,臺榭錯出,聊堪小憩。陳園之南為曾園,則水木明瑟,亭館鮮妍,遠出陳園之右。其所編掛屏,所筑水檻,尤具匠心,為他園林所未見。思以兩詩紀其勝,尚未成章也。在東為張園,緊貼積谷山下。按:《太平寰宇記》言:“謝公池在積谷山之東。”積谷山即今東山,則謝池舊址似即在此山之左。近故張鑒湖觀察亦就此地辟園起樓,以存其意,而屬蔡生甫學士書“池上樓”三字以為樓匾。樓之左為鶴舫,并水依山,最為幽勝。余屢游宴其中。山即東山之麓,水即城下之濠,實為城中第一勝區(qū)。因撰一柱聯(lián)云:“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筑樓存古意,千秋康樂舊池塘?!?
溫州郡齋寓眷屬于三堂,庭院極寬敞。相宅者皆嫌其不聚氣,必于前廊構一亭子以收束之,且可藉為歲時演劇之所。余題亭匾曰“戲彩”,跋云:“宋溫州通判趙峴迎養(yǎng)其父清獻公于倅廳,構‘戲彩堂’,當時傳為盛事。東坡、潁濱皆有詩。今資政公亦就養(yǎng)郡齋,而茲亭適成,因以名之,并請為撰楹聯(lián)?!本湓疲骸拔璨视殖赏?,故事遠慚清獻德;逢場憑作戲,正聲合補廣微詩?!睍r仲兄平仲由內閣請假,南來省視,亦于亭角附題一聯(lián)云:“勝地許循陔,成茲樂事;齊心殷舞彩,讓爾先聲?!卑显疲骸熬词宓軐僮ぢ?lián),因答其意付之。”亦可謂一時佳話矣。
秀水王仲瞿孝廉曇倜儻負奇氣,文辭敏贍,下筆千言立就,家貧,依其外舅以居。賦詩有“娘子軍中分半壁,丈人峰下寄全家”之句。舉乾隆甲寅鄉(xiāng)試,闈作沉博絕麗,膾炙一時。與舒鐵云孝廉交最深,贈以聯(lián)云:“菩薩心腸,英雄歲月;神仙眷屬,名士文章?!?
丁濂甫學使紹周由四川典試督學浙江,過揚州平山堂。適鏡妙大和尚索聯(lián),書以應之,句云;“曾從山水窟中來,秋色可人,征袂尚留巫峽雨;欲向海云深處住,郵程催我,扁舟又問浙江潮?!闭Z極工雅。
閩中邱鏡泉景湘以詞林散館銓部,因案遣戍出關。過陜時,陜督為林文忠公,厚贈川資,并制聯(lián)以送。后鏡泉因顯廟登極賜還,又官廣東惠潮嘉道。句云:“無端風雨驚花落;更起樓臺待月明?!?
徐壽蘅侍郎樹銘贈余少貞曲史植亨句云:“有暇便須親典籍;得官何異到蓬萊?!鄙w少貞為侍郎取進之門下士,故出句似抑而下句實揚也。
白季生觀察讓卿,小山尚書之子也。贈余七言聯(lián)云:“蘭綺名門承建節(jié);棣華舊雨重齊年?!?
同治甲子、乙丑間,予以遭劫后合家戒殺,并建放生池,而于親友量力資助,人咸諒之。適新葺池館落成,葉季韶外翰儀昌制聯(lián)以贈,句云:“春從天上至;人在鏡中行?!本渥猿?。
同治丁卯,余長孫授室。江西楊臥云中翰希閔贈聯(lián)為賀,句云:“祖硯流芬,束發(fā)已肩千乘業(yè);孫枝啟秀,齊眉又踵一家風。”
徐樹人中丞宗干嘗制“詠炭”一聯(lián),銘諸座右,可見其居官之概。句云:“一味黑時猶有骨;十分紅處便成灰?!弊跃匆跃艘?。
浙江西湖崇文書院主講為全椒薛慰農觀察時雨。講堂長聯(lián)句云:“講藝重名山,與諸君夏屋同居,豈徒月夕風晨,煮酒湖濱開社會;抽帆離宦海,笑太守春婆一夢,贏得棕鞋芒襪,扶筇花外聽書聲?!?/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