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 殺狗記》
（明）徐□〈姬，田代女〉 著
龍子猶 訂定
殺狗記
（明）徐■〈姬，田代女〉 著
龍子猶 訂定
繡刻演劇十本
第六套
白兔
殺狗
曇花
龍膏
飛丸
東郭
節(jié)俠
雙珠
四賢
牡丹
繡刻殺狗記定本
殺狗記目錄
第一出
家門大意
第二出
諫兄觸怒
第三出
蔣園結(jié)義
第四出
妻妾共議
第五出
孫榮自嘆
第六出
喬人行譖
第七出
孫華拒諫
第八出
旅店借居
第九出
孫華家宴
第十出
王婆逐客
第十一出
窯中受困
第十二出
雪中救兄
第十三出
歸家被逐
第十四出
喬人算賬
第十五出
妻妾嘆夫
第十六出
吳忠看主
第十七出
看書苦諫
第十八出
窯中拒奸
第十九出
計(jì)倩王老
第二十出
安童將命
第二十一出
花園游賞
第二十二出
孫榮奠墓
第二十三出
王老諫主
第二十四出
謀殺孫榮
第二十五出
月眞買狗
第二十六出
土地顯化
第二十七出
見狗驚心
第二十八出
喬人負(fù)心
第二十九出
院君回話
第三十出
吳忠仗義
第三十一出
夫婦叩窯
第三十二出
迎春私嘆
第三十三出
親弟移尸
第三十四出
拒絕喬人
第三十五出
斷明殺狗
第三十六出
孝友褒封
第一出
家門大意
【滿江紅】〔末上〕鐵硯毛錐。幾年向文場馳逐。任雕龍手段。俯頭屈足。浪跡渾如萍逐水。虛名好似聲傳谷。笑半生夢裏鬢添霜?？章德?。
酒人中。聊托宿。詩社內(nèi)。聊容足。價嘲風(fēng)弄月。品紅評綠。點(diǎn)染新詞別樣錦。推敲舊譜無瑕玉。管風(fēng)流領(lǐng)袖播千秋。英雄獨(dú)?！矄柎鹑绯！?
【鴛鴦陣】孫華家富貴。東京住結(jié)義兩喬人。誑語讒言。從中搬鬬。將孫榮趕逐。投奔無門。風(fēng)雪裏救兄一命。將恩作怨。妻諫反生嗔。施奇計(jì)。買王婆黃犬。殺取扮人身。
夫回驀地驚魂。去凂龍卿子傳。托病不應(yīng)承。再往窯中。試尋兄弟。移尸慨任。方辨疎親。淸官處喬人妄吿。賢妻出首。發(fā)狗見虛眞。重和睦。封章褒美。兄弟感皇恩。
兩喬人全無仁義。
蠢員外不辨親疎。
孫二郞破窯風(fēng)雪。
楊玉貞殺狗勸夫。
第二出
諫兄觸怒
【掛眞兒】〔生上〕積善之家慶有余。傳留下萬卷詩書。性稟剛貞。胸懷仁義。更喜門庭豪貴。
兩字功名志未酬。藏珠韞玉且優(yōu)游。家傳閥閱經(jīng)多載。世代簪纓知幾秋。無諂詐。有剛?cè)帷９幻植セ手?。家中?cái)寶如山積。庫內(nèi)錢財(cái)似水流。卑人姓孫。名華。排行第一。祖貫東京人氏。曾攻詩史。未遂風(fēng)云。喜得家道豐盈。盡可優(yōu)游歲月。荊妻楊氏。婦道頗閑。侍女迎春。家規(guī)能守。有個同胞兄弟。喚做孫榮。從小是卑人撫養(yǎng)成人。今經(jīng)一十八歲。未曾婚匹。一應(yīng)家事。俱是卑人總理。他只在學(xué)館攻書。見成安享。這也罷了。奈他性多執(zhí)拗。才欠圓通。胸中之學(xué)?；蛘哂杏唷敉庵?。全然未曉。每每觸忤卑人。屢加訓(xùn)責(zé)。他縱無怨恨之心。奈絕無順從之美。正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近來卑人結(jié)識得兩個好友。一個是柳龍卿。一個是胡子傳。此二人不但詩禮之儒。頗饒豪俠之氣。又且知機(jī)識變。博學(xué)多能。物情市價。無所不通。官訟家常。何事不曉。與卑人相愛相親。如同手足。卑人意欲結(jié)義他為兄弟。一來家中百事。商量有靠。二來要他教導(dǎo)孫榮。使他通些世務(wù)。昨日已曾對柳胡二友說過了。也要兄弟孫榮在內(nèi)。不免與兄弟通知。兄弟孫榮那里?！残∩鐚O榮上〕
【前腔】兄弟怡怡樂有余。終日裏玩史攻書。十載辛勤。一朝遭際。不負(fù)家傳豪貴。
小生孫榮是也。在書房中看書。不知哥哥有何事呼喚。不免上堂廝見?！惨娤嘁窘樾∩掣绺绾魡拘〉堋Ｓ泻畏指?。〔生〕喚你出來。非為別事。
【繡帶兒】吾朋友如龍卿有幾。兼之子傳賢齊?！残∩城易?。那柳龍卿胡子傳是市井之徒。諂諛之輩。哥哥說他甚么?！采承值懿钜?。他兩個義比云霄。與咱契似篔箎?！残∩乘贾Ｈ饲槟┦兰樗乒?。怕只怕面從心背。〔生〕別的人信不過。他這兩個人。做哥的信得過。他心事你哥哥盡知。欲待要與他結(jié)交做兄弟。
【前腔】〔小生〕忠規(guī)。非直諒多聞善輩。何必異姓結(jié)義?！采椤尘徒Y(jié)義個異姓何妨?！残∩辰袢找徽Z輕交。他時駟馬難追?！采承菀?。此心獨(dú)斷無后悔。你這蠢東西。結(jié)義了這兩個人。得他教導(dǎo)你教導(dǎo)也好。少不得學(xué)他些伶俐?！残∩椤骋麃斫虒?dǎo)孫榮。他教導(dǎo)出些什么來。小家子心低志低。這輩諂諛之人。還該疎遠(yuǎn)他纔是。怎么倒去親近他。難道是推不開嫡親兄弟。
〔生〕結(jié)義過。就如嫡親一般了。〔小生〕哥哥要結(jié)義他。自去結(jié)義。小弟決不敢從命。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蚕律晨催@抝種。恁般執(zhí)性。我有了龍卿子傳結(jié)義。勝如手足。那希罕這小畜生。且喚吳忠出來。分付他安排筵席便了。吳忠那里?！材┌鐓侵疑稀嘲遵R黃金五色新。不應(yīng)親者強(qiáng)來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覆大員外。有何分付?！采硡侵?。你明日與我擺設(shè)酒筵。在蔣家花園內(nèi)。務(wù)要整齊。〔末〕不知員外擺幾席酒。〔生〕三席?！材痴埵裁纯??！采痴埩还偃??！材沉还偃伺c員外是三桌。還少一桌?！采尺@一桌那個坐?！材硶坷镄」偃恕！采硢t。你那里知道。明日筵會。非通小可。乃是與柳胡二官學(xué)桃園結(jié)義之事。這小畜生不聽教誨。不要他去。你聽我道。
【大圣樂】吾家累代纓紳。我一身享現(xiàn)成。金玉滿堂多豪貴。怎答謝父娘恩。奈嫡親兄弟不和順。卻與非親結(jié)義親?！埠稀炒耸路侨菀住Ｒ菜闳松脨?。宿世緣分。
【前腔】〔末〕東人富室豪門。論結(jié)交須謹(jǐn)愼。他人怎比得親骨肉。久久見假和眞。尋思及早回頭省。莫把親人如陌路人。
〔合前生〕今后只依我分付而行。再莫提起那小畜生。
你今先去小亭中。
肴饌新鮮酒味濃。
情到不堪回首處。
一齊分付與東風(fēng)。
第三出
蔣園結(jié)義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蒙員外分付我去蔣家園裏擺酒。說話之間。此處已是了。好景致。淸風(fēng)亭上景無過。魚戲橋邊耀碧波。試問此園誰是主。主人來少客來多。酒席完備了。不免去請二位解元。轉(zhuǎn)灣抹角。此間已是柳解元門首。有人在此么?！矁魞?nèi)應(yīng)〕你是那個。〔末〕我是孫大員外家吳忠?！矁簟车酱嗽趺础！材程貋碚埑跃啤！矁羯稀硜砹?。若說吃酒。跳腳舞手?！材巢徽f吃酒呢?！矁簟炒驓⒁膊蛔?。
【丹鳳吟】行過柳堤。步入園內(nèi)?！材衬且晃唤庠翁??！矁簟晨墒呛觽髅?。〔末〕正是?！矁簟畴S著我來。兀的便是?！材澈庠诩颐?。請吃酒的在此。〔丑上〕來了。甚人請吃嘴。〔末〕吃酒。怎么說吃嘴?！渤蟆硾]有嘴。怎么吃酒。〔末〕還是吃酒?！渤蟆吵跃坪脷g喜?！惨妰艚椤逞健｝埱涓缫苍诖??！惨窘閮舫蟆吃醪灰妼O兄來至。去接取。去接取。迎著卽便回。〔末〕二位不消去。只在此等候。待我去請員外來便了?！矁舫蟆秤欣?。說道我每來此處。懸懸望著員外至。
〔末〕我便去。這酒席不要先動?！矁舫蟆池M有此理。我二人替你看好在此?！材秤袆凇！蚕聝簟承值?。到被他說著了?！渤蟆吃趺凑f著了?！矁簟澄医裨绯鰜?。還不曾吃飯。腹中甚是饑餓。莫若我每先偷些酒吃如何?！渤蟆承〉芤灿玫弥诖恕Ｖ慌麓蟾鐏?。見了不好意思?！矁簟尺@個何難。都推在吳忠身上便了?！渤蟆秤腥藖怼Ｔ趺刺??！矁簟橙缃褚粋€看人。一個吃酒。如有人來。咳嗽為記?！渤蟆衬莻€先去看人?！矁簟衬阆热タ慈?。我吃酒。我吃完了替你來?！渤越椤硡田嚵?。〔丑〕偷酒吃還有許多禮數(shù)。〔凈〕自古道禮不可缺。〔又吃介丑〕他只管吃了去。竟不替我去吃。不免哄他一哄。〔咳嗽介凈驚介〕兄弟。有什么人來?！渤蟆硾]有?！矁簟衬銥楹慰人云饋?。〔丑〕若不咳嗽。連桌子都吃了下去了。如今你去看人。〔吃介渾科生末上〕
【節(jié)節(jié)高犯】〔生〕相邀結(jié)義的好兄弟?！惨娊閮舫蟆承值芡植粊碇痢８文c碎?！材吃囅蚯芭懦允?。〔生〕為何盤饌先狼藉?！蝉U老催〕〔凈丑〕吳忠的。先偷吃?！颤S龍滾〕〔末〕對面間枉屈人。甚張志。
〔凈丑〕哥哥。今日之酒。為何而設(shè)?！采呈墙Y(jié)義酒。〔凈〕令弟二哥可來么。〔生〕我好意喚他同來。要二位教導(dǎo)他。他反說許多不中聽的言語。是個不識好歹的。不要倸他?！渤蟆掣绺纭Ｗ怨诺廊诵母鲃e。我三人自結(jié)義便了?！矁簟澄颐咳俗鰝€賽關(guān)張。〔生〕何為賽關(guān)張。〔凈〕當(dāng)初劉關(guān)張弟兄三人。在桃園中結(jié)義。白馬祭天。烏牛祭地。不愿同日生。只愿同日死。我們今日弟兄三人。在蔣家園內(nèi)結(jié)義?？刹皇琴愱P(guān)張?！渤蟆掣绺纭Ｗ越袢諡槭?。大哥有事。都是我弟兄兩個擔(dān)當(dāng)?；瘕熁瘕熑ァＫ熕熑?。大哥若是打殺了人。也是我每弟兄兩個替你償命?！采畴y得二位賢弟如此眞心相待。今后如若宅上欠缺。都在愚兄身上?！矁舫蟆辰袢赵跍[風(fēng)亭之言。各不相負(fù)。大哥請上。受兄弟一拜。〔生〕豈敢?！矊Π萁椤吃浱覉@結(jié)義深。從來仁義値千金。〔凈丑〕人情若比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采晨淳苼??！材秤芯?。〔遞酒介〕
【解連環(huán)】〔生〕酬酢歡娛。拚今朝共伊沈醉。同攜手步月歸去?！埠稀撤曛?。賽過關(guān)張管鮑的。切莫學(xué)割袍斷義。
【前腔】〔凈〕兄飮一杯。但從今放開憂慮。兄有事弟當(dāng)前去?！埠锨啊?
【前腔】〔丑〕兄聽因依。是吳忠把盤饌偷吃。適纔的望兄不至?！埠锨啊?
【前腔】〔末〕誰是誰非。請不須再三提起。提將起恐伊羞恥。〔合前〕
一飮莫辭醉。
今朝拚醉歸。
酒淹衫袖濕。
花壓帽檐低。
第四出
妻妾共議
【杜韋娘】〔旦上〕玉容態(tài)嬌豓。眉黛淡掃春山遠(yuǎn)。鳳髻綰烏云。霞襯臉。更裊娜纖腰嬌軟。正■〈并〉年遣適豪門。已奉蘋繁。喜遂于飛愿。與才郞契合。愿百歲同諧繾綣。
念奴蟾宮標(biāo)格。洛浦精神。芳姿美若芝蘭。雅意堅(jiān)如松柏。生居宦族。愧無謝女之才。長適豪門。頗有關(guān)雎之德。惟慕貞潔。不喜繁華。端然閉月羞花。何必濃妝淡抹。大抵還他肌骨好。不搽紅粉也風(fēng)流。奴家楊氏月眞。昔憑媒妁。嫁與東京孫員外為妻。奴有慈善之心。奈無子息之繼。自從公姑去世。兒夫與小叔不相和睦他近日又與柳龍卿胡子傳結(jié)義。把嫡親兄弟卻作陌路之人。每日勸諫。執(zhí)性不從我身伴侍妾迎春。頗曉人事。不免喚他出來商議。迎春那里。〔貼上應(yīng)介〕來了。
【新水令】奴家年少多聰惠。伴娘行宴樂游戲。晝永拈針指?！驳┙薪椤秤?。〔貼〕聽簾前呼喚。不知有何言語。
〔見介〕院君萬福。〔旦〕迎春。結(jié)交須勝己。似我不如無。〔貼〕院君為何說此兩句。〔旦〕迎春。你兀自不知。近日兒夫心改變。作事大猖狂。每日與柳龍卿胡子傳打伴。朝歡暮樂。醉酒狂歌。見了嫡親兄弟。就如陌路之人。你道如何?！操N〕院君。自古道熟油苦菜。由人心愛。望院君早晚勸諫便了。
【集賢賓】〔旦〕官人近日心恁偏。與兄弟結(jié)寃。每日與非親同歡宴。把骨肉頓成拋閃。不聽勸諫。怕迤邐日疎日遠(yuǎn)。長掛念?？忠徽譃閮稍?。
【前腔】〔貼〕人情好歹非偶然。奈總是前緣。是則是官人沒宛轉(zhuǎn)。我娘行自當(dāng)相勸。聽時易言。不聽后別作機(jī)變。休掛念。自臨風(fēng)對月消遣。
【琥珀貓兒墜】〔旦〕良藥苦口。逆耳乃忠言。嘆我兒夫不信賢。幾番勸解反埋寃。〔合〕難言。問甚日何時。得他心轉(zhuǎn)。
【前腔】〔貼〕勸君不聽。切莫再三言。又恐官人生別見。反將恩愛變成寃?！埠锨啊?
手足之親兩不和。
忠言逆耳奈如何。
酒逢知己千鍾少。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第五出
孫榮自嘆
【五供養(yǎng)】〔小生上〕今生有幸。喜一身生長豪門。家傳朱紫貴。世簪纓。詩書盡覽。時未至龍門難進(jìn)。一日裏遇風(fēng)云。那時衣紫作公卿。
生居宦族簪纓裔。積玉堆金眞富貴。弱冠正當(dāng)年。留心古圣編。事兄如事父。爭奈兄嫉妬。見我似寃家。不知有甚差。自家孫榮是也。我哥哥近日結(jié)交柳龍卿胡子傳。終日醉酒狂歌。把我如同陌路。不知后來可有和順的日子了?？?。哥哥。我與你是
【前腔】同胞至親。更不知他因甚生嗔。朝夕長打罵?？嚯y禁。不敢怨兄。只恨我不能隨順。早晚拈香拜吿神明。愿兄早早可回心。
默默自思量。
家兄忒性剛。
觸來勿與兢。
事過必淸涼。
第六出
喬人行譖
【朱奴兒】〔凈丑上凈〕常言道人無遠(yuǎn)慮?！渤蟆扯ū赜薪鼞n來至。〔凈〕是則是三人同結(jié)義?！渤蟆撑轮慌掳胪径鴱U?！矁簟痴f得是。作個道理。早尋個長久計(jì)。
〔丑〕二哥。夜來孫大哥家好酒。〔凈〕兄弟。酒也要吃。事也要干。〔丑〕二哥有事。難道小弟不干?！矁簟澄仪覇柲?。昨日花園中結(jié)義幾人?！渤蟆呈侨恕！矁簟澈贾堇瞎僬f的。還有一丟兒?！渤蟆硨O大哥你我。再有何人。〔凈〕你去猜一猜?！渤蟆臣引熑?。外頭人?！矁簟臣引熑??！渤蟆赤?。是了。前日淸風(fēng)亭上結(jié)義。只有吳忠在那里。敢是吳忠?！矁簟撑蕖Ｆ普艋\不盛氣。他是孫大哥家裏使喚的。我每吃酒。他來伏事的。到與他結(jié)義做朋友。沒志氣?！渤蟆掣沂菍O大嫂?！矁簟匙怨诺篱L兄為父。長嫂為娘。雖然不是親的。也是個嫂嫂。難道與我每做朋友不成?！渤蟆掣沂怯??！矁簟嘲⒀?。兔兒踹壞了娑婆樹。月不好了。迎春是大哥的通房。怎么與我和你結(jié)義。一發(fā)不是了?！渤蟆尺@等猜不著?！矁簟尘褪窃跁恐?。終日子曰子曰的。〔丑〕可是孫二么?！矁簟持Ｖ?。〔丑〕前日孫大哥說不要倸他。慮他怎么。〔凈〕兄弟。你不曉得。那孫大嫂是極賢慧的。他見大哥疎薄了孫榮。必然勸諫。常言道妻是枕邊人。十事商量九事成。萬一大哥醒悟了。他們弟兄親的只是親的。我和你疎的只是疎的。倘或和順了。我和你就如兩個網(wǎng)巾圈撇在腦后。要見面也是難了?！渤蟆扯缯f得是。必須尋一條計(jì)策來弄斷了他。我與你衣飯還長久?！矁簟秤欣?。只是沒有好計(jì)策。怎么處?！渤蟆承值艿接幸粭l計(jì)在此。〔凈〕你有何計(jì)?！渤蟆车借F鋪裏去打一把快刀。一更無事。二更悄然。三更時候。把孫二來一刀殺了。這計(jì)如何。〔凈〕呀。人物平常。計(jì)策也只如此。〔丑〕怎么?！矁簟硸|京城裏。這幾家鐵鋪都是認(rèn)得你我的。倘或挨查出來。是柳龍卿胡子傳殺的。那時我和你為首為從。都問成死罪?？刹粌蓚€人償他一命。不好。〔丑〕這等怎么處?！矁簟澄矣幸挥?jì)在此。〔丑〕計(jì)將安出。〔凈〕我和你今日到他家。只說謝酒。昨夜回去。打從小巷裏走。只見令弟頭帶儒巾。身穿藍(lán)衫。腳穿皂靴。與一個挑船郞中說話。手裏拿了一包銀子。說我家耗鼠太多。要贖些蜈蚣百腳。斷腸草。烏蛇頭。黑蛇尾。陳年干狗屎。糖霜蜜餞楊梅干?！渤蟆嘲⒏?。怎么有糖霜蜜餞楊梅干在裏頭。〔凈〕有了許多毒藥。放些甜的在裏頭過藥?！渤蟆骋彩??！矁簟骋悔H贖了十七八包?！渤蟆澄乙部匆娪卸喟?。〔凈〕正是?？匆娢颐績蓚€。腳跟上紅起。直紅到頭發(fā)上去?；厣肀阕?。一走走了一個灣。兩個灣。三三九個灣。在無人之所。雙手拿了藥。對天跪下。吿道。天地天地。我孫榮被哥哥孫華。嫂嫂楊月眞。侍妾迎春。強(qiáng)占家私。如今贖這藥回去。酒裏不下飯裏下。飯裏不下茶裏下。一藥藥死了哥哥。這家私都是我的?？衷舛臼?。特來報(bào)知。〔丑〕阿哥。這是你幾時見的?！矁簟尺Ｕf了半日。對木頭說了。這是我每說謊。〔丑〕說謊。這等像得緊。倘或大哥不信。怎么處。〔凈〕他若不信。我和你講故事?！渤蟆持v故事。一肚皮在此。只是進(jìn)門時怎么樣見他?！矁簟硨O大哥是極慈心。我和你須要假哭?！渤蟆澄覜]有眼淚出。怎么好。〔凈〕這是要緊的。官場演。私場用。我和你演一演?！惭萁椤诚?。行行去去?！渤蟆橙トバ行小４碎g已是。大哥在家么?！部藿閮簟城掖鰜砹丝??！采稀?
【桃李爭春】驀忽聞知兩個心友臨門。不覺心中歡喜。
〔見介凈丑哭介生〕入門休問榮枯事。觀著容顏便得知。二位兄弟每常間見了做哥哥的歡天喜地。今日為何這般愁煩?！矁舫蟆澄颐康苄謨蓚€今日見了哥哥。明日不知可見得大哥了。〔生〕二位兄弟何出此言。敢是大兄弟家中少米么?！矁簟扯嗝筛绺缢鸵粨?dān)米來。吃了九斗九升半。還剩半升在那里。不少?！采掣沂切⌒值芗引熐凡??！渤蟆扯喑写蟾缜叭账鸵磺€稻草與小弟。燒了九百九十九個。還有一個做枕頭。不欠?！采掣沂谴笮值苡腥似圬?fù)你來?！矁簟匙詮呐c哥哥結(jié)義之后。扒灰挑糞的都叫是二官人。誰敢欺負(fù)我。〔生〕敢是有人欺負(fù)小兄弟么?！渤蟆橙缃衲莻€不曉我與大哥做了朋友。好不奉承我。就是半夜回去。他每還要打掃一條潔凈街道與我走。誰敢欺我。〔生〕自結(jié)義之后。隨你天大事。尙要與你分憂。今日就是這等支吾我。今后你二人不要上我的門了。〔做下介凈丑扯介〕大哥轉(zhuǎn)來。〔生轉(zhuǎn)介凈〕兄弟。大哥著惱了。我每說了罷?！渤蟆巢灰f。就說來大哥也不信的?！采痴f那里話。兄弟之言。豈有不信之理?！矁舫蟆痴f出來不是我每弟兄身上的事。卻是大哥身上的事?！采吃趺吹绞俏疑砩系氖?。且說來。〔凈丑照前白說介生〕豈有此理。我兄弟是讀書之人。那有此話?！渤蟆嘲⒏缛绾?。我說大哥是不信你我的。〔凈〕哥哥若不信。兄弟有一樁故事在此。比與大哥聽?！采秤惺裁垂适?。你說來?！矁簟池M不聞古之虞舜。尙被傲弟所害。一日與瞽叟謀計(jì)。令舜上屋修倉廩。弟移去其梯。放火燒倉。其兄挾兩笠而下。幸而不死。又一日使舜掘井。弟以石蓋之。舜掘地穴而出。古之虞舜尙然如此。何況于你。
【引軍旗】聽拜稟令弟不仁。贖毒藥害你身。兄弟見了痛傷情。哥哥自宜思忖。〔生〕舍弟是讀書人至誠。無此事不須憂悶。〔合〕思之禍福生死皆由命。果然半點(diǎn)不由人。
〔生〕沒有此事?！渤蟆掣绺缛舨恍?。小兄弟也有一樁故事在此。說與哥哥聽?！矁簟衬阋舱f一說?！渤蟆澄羧仗铺跉⑿衷谇暗?。囚父在后宮。
【前腔】唐太宗是圣明之君。猶且弒建成。哥哥莫待禍臨身。臨渴怎生掘井?！采橙舴切值苷f著事因。險(xiǎn)些兒遭他毒性。
〔合前丑〕大哥。你如今信也不信?！采称鸪醮笮值苷f來的。我還有些不信。方纔小兄弟說起唐太宗之故事。我纔信了?！矁舫蟆橙缃竦珣{哥哥怎么施行就是了?！采澄胰缃駟舅鰜?。打他一頓。出了我這口氣罷了?！矁舫蟆嘲⒏缬謥砹?。你不曾打他。尙然要贖毒藥害你。你若打了他一頓不打緊。他懷恨在心。你這條性命可不是斷送在他手裏?！采尺@等我寫一紙狀子去。當(dāng)官吿他?！矁舫蟆衬莻€做證見么?！采尘褪悄忝慷?。〔凈丑背介凈〕兄弟。孫大哥要吿。我和你做證見。明日到官。三拷六問。問出眞情。我和你都是假的。孫二公然無事?？刹皇沁@頭官司打在我每身上來了?！渤蟆尺@等怎么處?！矁簟尺€是勸他不要吿?！厕D(zhuǎn)介〕大哥若吿了他。要使用那個出?！采骋粦?yīng)都是我。〔凈丑〕大哥又不是這等了。你如今到府縣吿了。一定把他監(jiān)了。尊嫂又是極賢慧的。著人送飯。上下使用。弄了出來?？刹煌髻M(fèi)錢財(cái)。分明蜻蜓吃尾自吃自?！采尺@等怎么處?！矁舫蟆衬愕募曳ǖ侥抢锶チ??！采臣曳ㄔ趺刺幩??！矁舫蟆橙缃翊蟾缃兴鰜?。竟不要提起贖毒藥事情?！采吃趺吹共灰崞稹！矁舫蟆弛H毒藥只有我弟兄兩個看見的。只道我每來搬弄你弟兄不和了。你如今別尋一事。打他一頓。趕他出去。這便是除卻禍根了?！采尺@也有理。吳忠那里?！材┥稀硰d上一呼。階下百諾。員外有何分付?！采承滩旁谀抢??！材衬莻€小喬才。〔生〕就是讀書的?！材赤?。小官人。在書房中?！采撑c我叫他出來?！材赤?。小官人。員外有請。
【惜奴嬌】〔生〕堪恨寃家生著不良意?！矁舫蟆尺@丑惡只得自忍?！残∩稀痴斯Ｅ悸勑置?。吳忠。不知哥哥喚我怎么?！材巢恢獑T外怎生動氣。怒吽吽的坐在堂上。
生〕思省。料吉兇全然未準(zhǔn)?！惨妰舫笠窘椤扯?。〔凈丑〕再有一丈。好做布衫?！残∩尺@是稱呼二位。〔凈丑〕這也罷了。我問你。昨夜你與哥哥廝鬧來?！残∩巢辉?。〔凈丑〕哥哥與你廝打來?！残∩骋膊辉?。〔凈丑〕你畢竟沖撞了他?！残∩扯?。自古道長兄為父。誰敢沖撞他。〔凈丑〕這等為何惱得你緊?！残∩硵俏腋绺鐞牢?。望二位解勸則個?！矁舫蟆尺@個自然。你方纔不曾出來的時節(jié)。我兩個先替你舌頭都勸匾在這裏了。待我每先進(jìn)去。〔見生介〕來了。〔生〕他怎么說。〔凈丑〕他說道一父母所生的。要打與他同打。要罵與他對罵。不怕你?！采乘沁@等說么。喚他進(jìn)來?！矁舫髥窘樾∩掣绺绨菀?。〔生怒介〕誰與你拜揖。自古道。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我家全賴祖宗勤勞。積■〈走贊〉致富。且如我占居長。合管顧家私。應(yīng)當(dāng)門戶。一應(yīng)人情差撥事件。我之所為。汝合往外州經(jīng)營。求取利息?？闪⒁姼蛔?。免致坐食山崩。古人云。床頭千貫。不如日進(jìn)分文。汝晝夜攻書。有何所益?！残∩掣绺纭ＸM不聞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有此好處。兄弟所以攻書。〔生怒打小生介〕還敢挺撞我。自今日為始。你也不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是你的哥哥。走出去。不許再上門來?！残∩掣绺缈赡钍肿阒椤＝绦值艿侥驱熑??！矁舫蟆扯偃恕Ｄ惚闵僬f了些。你哥哥是盛怒之下。且權(quán)順?biāo)愫??！材扯还偃藙褚粍癖懔??！矁舫蟆澄颐恐鴮?shí)在此勸。〔生〕你還不走出去。〔小生〕哥哥可念父母之恩。〔生〕還說?！灿执蚪椤?
【前腔】安享榮華。豈不念祖宗覓利艱辛。千重水面?；⒖趽Q出珠珍。你如今。每日攻書錯留心。懶經(jīng)求不營運(yùn)。待怎生。自今日不許再上我門庭。
【前腔】〔小生〕聽稟。祖父同生。念同胞之義。手足之親。讀書美意。他日顯耀門庭?！脖辰椤乘际?。豈知哥哥生怒嗔。信讒言教我無投奔?！矁舫蟆澄颐績蓚€為你勸得口干舌匾。到說信讒言。難道我每到是讒言。如今大哥要打自打。不干我事。〔小生〕將我趕出門。望哥哥息怒暫且回心。
【錦衣香】〔凈丑〕休抗拒。休回應(yīng)。休要惱著哥哥。轉(zhuǎn)添惡忿。且隨他意暫出門。朝夕我兩人勸他回心。倘回心轉(zhuǎn)意。那時請你歸來依然弟兄和順?！埠稀辰袢针x家去。再不許登門。眉南面北。不相存問。
【前腔】〔末〕空嘆息。空攧窨。爭奈是親非親。遣人愁悶。吳忠伏侍小官人。誰知到此主仆離分。拜辭痛苦。搵不住珠淚盈盈?！埠锨啊?
【漿水令】〔生〕更遲疑不離我門。打敎伊皮開見筋?！残∩呈苄侄敬蛞哺市?。無辜趕逐痛苦難禁?！采迟\潑賤。惱殺人。輒敢抗語來相應(yīng)?！埠稀辰袢正?。今日裏急離我門。街坊上。街坊上別行求趁。
【前腔】〔小生〕嘆一身錢無半文。無相識有誰是親?！采衬阏f書內(nèi)有黃金。何不看書度日營生?！残∩呈碌筋^。不怨人。只愁眼下無投奔。
〔合前小生〕哥哥要我出去。只得就出去罷?！沧呓閮舫蟆衬憔褪沁@等去了?！残∩掣绺鐕?yán)命。怎敢不去?！矁舫蟆尺@等沒用的。且問你這家私是祖上遺下來的呢。還是你哥哥自家掙的?！残∩呈亲嫔线z下來的?！矁舫蟆晨捎謥?。旣是祖上遺下來的。該大家分一半纔是。〔小生〕這個不指望。只好略討些做盤纏足矣。望二丈攛掇一聲。〔凈丑〕這個當(dāng)?shù)?。〔進(jìn)介生〕他去了么?！矁舫蟆乘谕膺叴舐暟l(fā)話。道這家私是祖上遺下來的。要與你分一半?！采尺@也說得是。該分與他。〔凈丑〕分多少?！采撤忠话肱c他?！矁舫蟆炒蟾纭＿@是一厘也分不得的。〔生〕怎么分不得的。〔凈丑〕你若分與他了不打緊。引慣了他。又道分得不均。到去吿起家私來。你到要吃他的虧哩?！采尺@等怎么樣打發(fā)出去?！矁舫蟆乘嚼u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把他一本書。就塞住他的口了。〔生〕吳忠。書房中去取一本書過來?！材赤摹诖??！采辰兴M(jìn)來?！矁舫蟆扯纭Ｎ遗c你都說停當(dāng)在那里了。教你自進(jìn)去取?！残∩扯嘀x二位。〔進(jìn)介生〕孫二。你要與我分家私么?！残∩硨O榮怎敢。只求哥哥略與些盤費(fèi)便了。〔生〕這個有。吳忠取書來。孫二。盤纏在此。你拿去?！残∩逞?。哥哥。這是一本破書。怎么做得盤纏?！采衬惴嚼u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鍾粟。怎么做不得盤纏?！残∩沉T罷。男子漢一言旣出不必說了。吳忠過來。你去多多拜上賢達(dá)嫂嫂。說我被哥哥趕出去了。哥哥請上。待做兄弟的拜別?！采痴l要你拜?！残∩萆蚪椤?
【臨江仙】〔小生〕被打出門珠淚流。敎人羞恥向誰投。哥哥因甚趕無休。在他檐下過。怎敢不低頭。
〔哭下凈丑〕哥哥。我每兩個不與你做朋友了?！采吃趺凑f?！矁舫蟆骋粋€嫡親兄弟。就趕了出去。何況我每結(jié)義的?！采车沼H兄弟到要贖毒藥害我。若不是二位兄弟說知。險(xiǎn)些兒被他害了性命。你二人是我的大恩人了。怎說這話?！矁舫蟆炒蟾绾檬侄?。我每如今與哥哥去慶一慶手段。〔生〕多謝好兄弟。是我作東。就請同行。
【皂羅袍】〔合〕賀喜得他出外。自今后不許再上門來。結(jié)義兄弟稱心懷。同心同氣同歡快。有茶有酒。朝往暮來。無愁無慮。分憂替災(zāi)。三人眞個關(guān)張賽?！蚕隆?
第七出
孫華拒諫
【風(fēng)馬兒】〔旦上〕傾國芳容正嬌媚。家豪富比陶朱?！操N上〕郞才女貌非凡比。宿緣相會。今世效于飛。
〔旦〕迎春。員外早間出去。怎生這時節(jié)還不見回來?！操N〕便是。想又與兩個喬人出去閑耍了?！材┘鄙稀?
【本宮賺】默默嗟吁。哽咽垂雙淚。直入畫堂覆知。此事好傷悲。〔旦〕試問取。未審何人虧負(fù)你。你緣何垂雙淚。不知怎地。你從頭一一說與。
【前腔】〔末〕吿且聽啟。小官人鎭日攻書。被東人急呼至說著幾句。百般打罵趕出去?！操N〕果恁的。奈我官人心性急。似撮鹽入火內(nèi)。猜著就裏。又敢是聽人胡語?！材彻蝗缡?。
〔旦〕你快回避。倘員外回來也?！材┫隆?
【竹馬兒】〔旦〕他效學(xué)昔日關(guān)張結(jié)義。不思量久后有頭無尾。豈知他是調(diào)謊的。使虛心冷氣。刁唆員外得如是?！操N〕我東人枉恁地多伶俐。落圈圚總不知。把骨肉下得輕棄。你好直恁的。不思量手足恩深。豈知同胞義。謾敎人無語淚雙垂。說著后心碎。
【前腔】〔旦〕他兩人專靠花言巧語。一刬地斗是搬非。每日只會拖狗皮。那曾見回個筵席。雙雙長坐兩邊位?！操N〕我東人結(jié)拜為兄弟。落得個甚便宜。夫和婦話不投機(jī)。他三個同結(jié)義。勝似親的。糖甜蜜更美。把親生兄弟趕出去。你家富何濟(jì)。
【尾聲】自古及今結(jié)義的。除非管鮑更有誰。那一個人情得到底。
院君。員外回來。怎生諫他一諫便好?！驳呈侨绱恕?
【淸歌兒】〔生作醉上〕三杯酒萬事和氣。又何妨每日沈醉。思量孫二太無知。伊來害我。我又如何饒你。
【前腔】〔貼〕員外吃得醺醺醉。我娘行自宜仔細(xì)。著些言語問因依。莫激他性發(fā)。好意反成惡意。
【前腔】〔旦〕常言道要知心事。但聽他口中言語。不知員外怒著誰。從頭至尾。說與奴家知會。
迎春。員外醉了。且安置他睡了罷。〔生〕兄弟請酒。你吃一杯?！驳┵N〕員外。這里是家裏了?！采餍呀椤撑?。還要對你說尀?zāi)??！驳┵N〕尀?zāi)湍莻€?！采硨?zāi)蛯O二無理?！驳┵N〕二叔卻便怎么。
【桂枝香】〔生〕賢妻聽啟。孫榮無理。他要贖毒藥害我身軀。把我家私占取。險(xiǎn)些兒中了。險(xiǎn)些兒中了。牢籠巧計(jì)。院君。被我趕出門去。〔旦貼〕原來趕出去了?？嗪恰！采臣?xì)思之。指望我遭毒手。我先將小計(jì)施。
〔旦貼〕員外。這是誰說的?！采硠e人說我也不信。是我兩個結(jié)義的好兄弟說的?！驳彻偃?。經(jīng)目之事。猶恐未眞。背后之言。豈可準(zhǔn)信。二叔是讀書之人。只有敬長之心。那有害兄之意。官人回思手足之意。轉(zhuǎn)念同胞之親。莫信外人搬鬬。容叔叔依舊回家。是妾之愿也。〔生〕婦人家三綹梳頭。兩接穿衣。只曉得門內(nèi)三尺土。那曉得門外三尺土?！驳逞?。官人豈不聞漢文帝遷徙淮南厲王。不從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尙可縫。一斗粟。尙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正謂此也?！采橙思倚垭u報(bào)曉。家常之事。雌雞亂啼。有甚吉祥?！操N〕員外。柳龍卿胡子傳以假為眞。他每是無義之人。不可輕信。院君的言語。只不過要你兄弟和順。何故著惱。〔生〕唗。小賤人。誰要你多說?！驳硢T外。迎春是替妾稟吿。何必發(fā)怒?！采衬怯兴恼f話分。也來多嘴。
【前腔】〔旦〕同枝連氣。同胞共乳。不念手足之親。聽信喬人言語。將兄弟趕出。將兄弟趕出。不容完聚。敎人談議。好癡迷。假饒染就干紅色。也被傍人講是非。
【前腔】〔生〕拈針穿線。繰絲織絹。兀的是婦女工夫。有甚高識遠(yuǎn)見?！操N〕員外。院君只要你弟兄和順?！采硢t。輒敢大膽。輒敢大膽。出言相勸。不識機(jī)變。古人言。大丈夫男兒漢。終不聽婦女言。
〔旦扯生介〕官人。還是聽奴家言語。收了叔叔回來罷?！采频沟┫沦N〕院君請起。
【前腔】〔旦〕忠言不聽。生出惡性?！操N〕把幾句回他。怕怎么?！驳秤褞拙浠厮?。又恐怕夫妻爭競。只落得外人。只落得外人。胡言講論?！操N〕院君。外人講論些什么來?！驳持v論家不和順。自評論。耐了一時氣。家和萬事成。
【前腔】〔貼〕娘行聽吿。常言人道。熱心閑管招非。冷眼無些煩惱?！驳秤?。你如今不要開口罷。〔貼〕奴不合口多。奴不合口多。惹得官人嗔叫。累娘焦燥。自今朝。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
兄弟無辜趕出門。
忠言逆耳反生嗔。
自家骨肉尙如此。
何況區(qū)區(qū)陌路人。
第八出
旅店借居
【吳小四】〔凈扮王婆上〕命兒孤。沒丈夫。三十年來獨(dú)自宿。開個店兒淸又楚。往來官員士大夫。誰不識王大姑。
開個客店得年深。四川兩廣盡聞名。屋上又無瓦蓋。夜間月照為燈。眠床沒有兩腳。席子只剩麻筋。枕頭土墼來做。酒甁便當(dāng)尿甁。正是好看千里客。萬里去傳名。遠(yuǎn)遠(yuǎn)望見人來了。敢是投宿的。
【胡搗練】〔小生上〕吾命窘自嗟呀。哥哥因甚念頭差。趕出此身無依倚。使人今夜落誰家。
萬事不由人計(jì)較。一生都是命安排。我孫榮被哥趕逐出來。沒處安身。不免到王大姑店中去借住幾時。再作區(qū)處。此間已是了。婆婆有么?！矁簟逞健９偃苏堊??！残∩秤凶?。〔凈〕官人家居何處。姓甚名誰?！残∩称牌糯∩鷧淘V?！矁簟吃嘎劇?
【五更轉(zhuǎn)】〔小生〕望婆婆聽吾吿。孫榮本富豪。〔凈〕你是富豪。與我何干?！残∩掣绺缏犘潘苏{(diào)。與兩個喬人相同交好。生巧計(jì)妄造言來搬鬧。我那哥哥呵。不思手足心兇暴。將我趕逐出門。特來依靠。
〔凈〕原來被哥哥趕出來。無處棲身。借我店中投宿。只是我這里先要房錢的呢。
【前腔】〔小生〕乞可憐相周庇。奈此身無所依。止求半室權(quán)居住。有日天相吉人依舊春風(fēng)棠棣。房金價多共少當(dāng)如意。決不有負(fù)相連累。結(jié)草銜環(huán)。報(bào)伊恩義。
〔凈〕旣然如此。我這里房子有三等。上等的一兩一月。中等的五錢一月。下等的三錢一月。隨你要那一等?！残∩尺@般說。下等便了。
〔小生〕謝得婆婆留我身。
〔凈〕房錢逐月要還淸。
惟有感恩幷積恨。
萬年千載不生塵。
第九出
孫華家宴
【夜行船】〔生上〕積玉堆金多富貴。幸遇太平年歲?！驳┵N上〕今世夫妻。前緣匹配。美滿共諧連理。
〔生〕春游園苑景融和。夏宴涼亭看芰荷。〔旦〕秋翫明月冬賞雪?！操N〕一年好景莫蹉跎?！采吃壕Ｎ易在s了孫二出去。心中甚是快樂。今日閑居無事。和你游玩片時。迎春看酒來。
【祝英臺】草芊芊。花荏苒。輕暖豓陽天。才子豓質(zhì)。簇?fù)砻麍@。嬉戲笑蹙秋千。排筵。好向花柳亭前。尋芳消遣。〔合〕我和你雙雙游賞歡宴。
【前腔】〔旦〕俄然。筍成竿。荷展蓋。高柳噪新蟬。池畔避暑。撒發(fā)披襟。歡笑同樂蓮船。迷戀。好向流水亭前。納涼消遣。〔合前〕
【前腔】〔貼〕天然。但愿人月團(tuán)圓。千里共嬋娟。天朗氣淸。漸漸金風(fēng)。時送桂花香遠(yuǎn)?？傲w。好向百尺樓前。玩月消遣。〔合前〕
【前腔】〔生〕瞥見。朔風(fēng)吹起彤云。簾幙亂飄綿。銀砌玉妝。覆地漫天。都喜兆成豐年?！驳┵N〕幽軒。盡敎簇滿紅爐。觀梅消遣?！埠锨啊?
【尾聲】〔合〕四時游賞多歡宴。三公不換此芳年。也是我和你夙世修來百福全。
一對夫妻正及時。
郞才女貌兩相宜。
在天愿為比翼鳥。
入地共成連理枝。
第十出
王婆逐客
【一疋布】〔凈上〕開食店。得多年。聲名天下傳。那人久住不還錢。管取敎伊吃拳。
老娘三日不發(fā)市。拿著一個便正本。什么來頭。前日有個秀才。名喚孫榮。他在我店中安歇。這一向分文沒有。常在我家中啼啼哭哭。有錢還我便罷。若無錢還我。就剝下衣服來。小二那里。
【前腔】〔丑上〕方纔睡。正酣眠。甚人只管纏。摩挲兩眼出房前。我只道是誰叫。原來是阿娘老虔。
〔凈〕你怎么罵我。〔丑〕不曾罵阿娘。〔凈〕這也罷了。與我叫孫二出來?！渤蟆衬莻€孫二?！矁簟尘褪乔叭諄淼男悴拧Ｗ缘轿壹襾?。并無半厘房錢還我。倒占住了我一間房子。如今叫他出來。有房錢還我便罷。若沒有。我和你剝了他的衣服。趕他出去便了。〔丑〕阿娘說得有理。孫二官人快出來。
【前腔】〔小生上〕聽呼喚。出房前。不知有甚言。尋思此事淚漣漣。原來是婆婆討錢。
〔見介凈〕孫二。你是甁兒是罐兒?！残∩痴垎枊寢尅．J兒便怎么。罐兒便怎么。〔凈〕甁兒有口。罐兒有耳朵。你自到我家來。房錢飯錢一些也不還我。怎么說?！残∩炒∩鷮憰厝ヅc賢達(dá)嫂嫂。取些來還你?！矁簟撤牌?。我如今就要。不然剝下衣服來。〔凈丑剝衣介〕
【劉袞】〔小生〕休剝?nèi)?。休剝?nèi)ァＡ襞c我遮羞。再四哀求。不肯放手?！矁舫蟆城穫线€錢。無禮干休。急急剝下。可免出丑。
【前腔】〔小生〕婆扯帶。婆扯帶。小二把衣袖抽。倒拽橫拋。身不自由。〔凈丑〕衣服準(zhǔn)房錢。胡亂可受。休得遲延。吃吾腳手。
【雙勸酒】〔小生〕衣衫盡剝。吃人僝僽?！矁簟臣彪x我門。不得落后?！埠稀掣菜銇黼y收。人面果然難求。
【前腔】〔丑〕你卽請行。遲時生受?！残∩吵远ㄚs逐。無人搭救。
〔合前凈〕快出去。快出去。〔小生〕婆婆可憐。再與我住幾日。〔丑推出小生介〕不要在此纏。閉了門?！查]門介小生〕呀。婆婆開門?！矁簟橙我猎诖私??！渤蟆持皇遣婚_門?！蚕滦∩藿椤?
【山坡羊】亂荒荒婆婆前去。急煎煎留他不住。冷淸淸獨(dú)立在此。懶怯怯暗自垂雙淚。婆婆開門。我叫你。何曾應(yīng)半句兒。又不是梨花帶雨把門深閉。教我舉目無親倚靠誰。思之。思之淚暗垂。難捱。虛飄飄命怎期。
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被打頭風(fēng)。我孫榮被哥哥趕逐出來。無處安身。只得借此店中投宿。只因欠了房錢飯錢。將我衣服頭巾。盡都剝?nèi)??？噜?。千死萬死。終須一死。不如往城南汴河之中。尋個自盡。免得被人恥笑。說話之間。這里就是汴河了。水水。孫榮能吃得幾口。
【胡搗練】江水遠(yuǎn)。恨悠悠。敎人羞恥向誰求。枉自腹藏千古事。但趁一江淸水向東流。
〔投水介外上〕苦海無邊?；仡^是岸。什么人投水。〔扯介〕呀。漢子。我看你一貌堂堂。為何干此拙事。你姓甚名誰。說與我知道?！残∩彻?。一言難盡?！餐狻车f何妨。
【鎖南枝】〔小生〕孫員外是我兄。〔外〕令兄可是與柳龍卿胡子傳結(jié)義的孫華么?！残∩痴?。將孫榮趕逐無投奔?！餐狻衬阍趺床坏角懊娴曛邪残??！残∩衬强奥玫昶牌拧Ｋ髑沸倪?。把我衣盡剝趕出門。拚孤身葬魚吻。
【前腔】〔外〕聽伊訴愁悶。敎人不忍聞。本是同胞兄弟。你哥直恁無情。下得將伊擯。倘然伊富貴他受貧。教他自尋思可心肯。
【前腔】〔小生〕我身藍(lán)縷沒半文。饑寒兩字難過存。又沒個所在安身。又沒個人憐憫。爭似我拚此身。喪江中免勞困。
【前腔】〔外〕看伊貌聰俊。非是已下人。目下雖然流落。必然日后榮華。勸你捱時運(yùn)。漢子。老夫有個所在。你可權(quán)住?！残∩彻?。什么所在?！餐狻衬銠?quán)守困莫恨貧。有所破瓦窯暫安頓。
〔小生〕若得公公如此。就是重生父母。不敢動問公公上姓?！餐狻忱戏蚺c你同姓。秀才你隨我來。這里已是了。你可在此暫住?！残∩扯喔泄Ｖ皇歉G中家伙一無所有。教我怎住得?！餐狻尺@也是。也罷。少刻著小二送鍋碗之類與你便了。〔小生〕足感公公厚情。
謝得公公特指迷。
破窯權(quán)且受孤恓。
黃河尙有澄淸日。
豈可人無得運(yùn)時。
〔外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日孫榮要投水。虧老漢救了。留他在破窯內(nèi)安身。咳。孫華你好不思維。卻教親弟受孤恓。你住在高堂大廈。他卻在破瓦窯居。你在家中快樂。他在窯內(nèi)孤恓。你吃的是肥羊美酒。他吃的是淡飯黃虀。你穿的是綾羅錦繡。他穿的是破服粗衣。你卻豐衣足食。他卻忍餓擔(dān)饑。你自不仁不義。他卻無倚無依。相交酒肉兄弟。不念同氣連枝?？?。只怕日久親疎自見。那時悔也應(yīng)遲。
【駐馬聽】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須念生身父母。共乳同胞。休戚難分?？取O員外。你結(jié)交終日醉醺醺。卻敎骨肉遭窮困。天理何存。任你滿帆風(fēng)使。終有個水窮山盡。
獨(dú)占家私理不宜。
卻將兄弟受孤恓。
常將冷眼觀螃蟹。
看你橫行得幾時。
第十一出
窯中受困
【金瓏璁】〔小生破衣上〕長空云黯黯。那堪狂雪交加。飛柳絮。舞梨花。孤身遭凍餒。何方干謁豪家?？諊@息。自嗟呀。
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似這般大雪。多少富豪家快樂。單只孫榮這般受苦。我哥哥如今在紅爐暖閣。羊羔美酒。淺酙低唱。哥哥。我和你一父娘生。又不是兩爹娘養(yǎng)。我身上單寒。腹中饑餒。見這雪呵。
【灞陵橋】誤了人也嗏。從早到如今。沒飯難禁架。只得忍著饑寒。一步步前抄化。又那堪遭濟(jì)這般雪兒下。嗏。兀的不苦殺人也天那。
好苦嗄?？催@雪越下得大了。孫榮待入城中。叩謁豪家。又恐撞著我那哥哥的相識。卻不辱模了我哥哥的面皮。待轉(zhuǎn)歸家哀求嫂嫂又恐遇見哥哥。這一頓打不小可。休去。如今只得沖風(fēng)冒雪。入城中走一遭。只一件。
【疊字錦】我如今待入城也么嗏。已入城心下多驚怕。又恐路中逢見我哥哥。他惡怒發(fā)時。將咱來毆打。待轉(zhuǎn)家。又恐怕哥哥不憐念咱。待轉(zhuǎn)身又怕雪迷了路差。只為你煩煩惱惱。哀哀怨怨。凄凄慘慘。悶得我沒投奔。兀的不是苦殺人也么嗏。
如今也怕不得羞恥。只得去街坊求乞則個。
【駐云飛】大雪拋天。叫化孫榮眞可憐。破衣穿一件。這苦誰憐念。嗏。鞋破底兒穿。教我好難消遣。討得一撮糠粞。又恐人瞧見。正是命薄多磨只靠天。
【前腔】天慘云迷。你看城廓村莊盡掩扉。孫榮枉讀詩書。到如今呵。一字不堪煑。怎得柴和米。吁。想蒙正守窯時。雖然困守破窯。還有妻兒相倚。似我孫榮。欲并誰為侶。回首無人形影隨。
拾得一塊柴在此。不免將回。煑些粥湯救饑。
【前腔】一撮糠粞。熬口粥湯充肚饑。放下連糠米。怎得這水。呸。這雪就是了。著上冰和水。這柴被雪打濕了。那里燒得著。我鋪下還有一把干柴在那里。拿他來燒了。且再處?！沧鬓D(zhuǎn)跌介〕呀。踢番了瓦瓶兒。教我好難存濟(jì)。凍死在窯中。做一個饑寒鬼。撥盡寒爐一夜灰。
大雪亂紛紛。
豪家盡掩門。
廚中有剩飯。
路上有饑人。
第十二出
雪中救兄
【薔薇花】〔生同凈丑上生〕嚴(yán)威正加。滿空中如鹽撒下。長安多少賣酒人家。料應(yīng)此際增高價。
長安三尺雪。盡道十年豐。二位兄弟方纔舍下吃酒。吃得不爽利。還到酒肆中去。〔凈丑〕前面新開一個酒館在那里。〔走介〕酒家有么。〔末上〕造成春夏秋冬酒。賣與東西南北人。三位官人請上樓去。〔凈丑〕取酒來吃?！材┱袃艚椤城懊孀叩倪@位財(cái)主是誰?！矁簟呈怯忻膶O大員外。穿好衣吃好酒的?！材尘撇淮蚓o。有一件寶物在此。二位若攛掇大員外兌了。當(dāng)?shù)梅钪x。〔凈〕拿來我看。什么東西?！材┏霏h(huán)介〕羊脂白玉環(huán)?！矁簟彻缓谩６嗌賰r?！材骋V鈔。〔凈〕不値。五錠罷了?！材澄矣植皇翘K州人。難道撒半價不成。九錠鈔必定要的?！矁簟衬惚w個賣也不賣?！材承∪嗽趺床毁u?！矁簟橙舯w個賣時。公道還你六錠鈔?！材尺€不勾?！矁簟称咤V罷。一分也多不得了。〔末〕七錠鈔只勾本錢。卻沒有得相謝官人?！矁簟澄遗c你講過了。七錠以外。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個人要。還有那一位官人要八刀的?！材硰拿恕！矁簟澄遗c你拽袖為號。你只顧嫌少。我等一力攛掇加添便了。一面取酒來吃。〔末〕是如此。〔末分付取酒介凈招丑說介凈丑進(jìn)后末入介末〕員外請酒。小人有件寶貝求售?？捎玫妹础！矁簟池?cái)主員外。那一件用不著。且說什么寶貝?！材呈茄蛑子癍h(huán)?！矁舫罂唇椤澈脰|西。〔丑〕玉環(huán)有。難得這樣白的?！矁簟呈桥f做?！采彻缓?。我要兌他。不知多少鈔?！材骋V鈔?！矁舫蟆巢粋幉粋帯Ｎ疫@員外大哥是個識寶太師。你多討也沒用?！采尺€他五錠罷?！矁舫赌┬淠┎豢辖閮舫蟆炒蟾?。五錠其實(shí)還虧他些?！采吃偌右诲V?！矁簟橙缃窳V勾了?！灿殖缎淙缜澳幗閮簟尺€不肯。自古道增錢不如再看。〔又看介〕果然好。還添他些。成了罷?！采骋滥阍偬硪诲V?！灿秩缜敖槌蟆澈梦锊毁v。賤物不好。大哥旣中意這件東西。不要論價。二哥添一錠。兄弟也添一錠。〔生〕便依你再添他一錠。若再不肯。待他拿去?！矁簟橙缃癜隋V了。拿去罷?！哺镀咤V與末留一錠介凈丑意會介凈丑〕看熱酒來?！材?yīng)下凈丑〕大哥。行其一令。取其一樂。何如?！采痴f得有理?！搽S意行令介生醉介小生內(nèi)叫介〕廚中有剩飯。路上有饑人。〔生〕什么人叫?！矁舫蟆辰谢?。不要倸他?！采扯恍值?。這卓上東西吃不了。喚他來賞他些去?！矁舫蟆车曛魅恕灸墙薪值倪^來?！材?yīng)上〕那叫街的這里來。〔小生上〕怎么說?！材澈迷旎?。官人每吃不了的東西賞你?！残∩扯嘀x多謝?！惨娚椤尺@是我哥哥?！不畔聝舫蟆撤嚼u叫化的是孫二哥?！采吃谀抢??！材橙チ?。〔生怒打末介〕
【駐云飛】酒保無知。故意敎他來笑恥?？昂迒滩泡?。惱得心兒碎。呸。吃了這場虧。敎人嘔氣。吃得醺醺。拚卻今宵醉。痛飮前村踏雪歸。
〔凈丑勸介生〕不計(jì)較你了。算酒帳?！材乘懔?。該三錠鈔?！采承值馨雅c他?！矁襞c鈔末介生〕二位賢弟。今早帶十三錠鈔出來。八錠買了羊脂白玉環(huán)。三錠還了酒錢。還剩二錠?！矁舫蟆潮虦[?！采澄易砹恕Ｓ噙@二錠鈔和羊脂白玉環(huán)。都藏在靴桶裏。兄弟好生看管?！矁簟炒蟾绶判摹Ｎ业墓淌俏业?。你的就是我的?！渤蟆炒蟾?。一路踏雪回去。〔凈〕好大雪。大哥。今日酒也好。嗄飯也好。下次還到他家去吃?！采痴恰！矁簟炒蟾缱砹恕：湍闼退厝?。〔凈丑扶生行介〕
【水紅花】〔生〕三人結(jié)義做知交。賽關(guān)張強(qiáng)如管鮑。終朝沈醉飮羊羔。柳綿飄。梨花飛遶?！埠稀趁把_風(fēng)?；厝コ缘米磲[醄。醉醄醄醉扶歸也啰。
【前腔】〔凈丑〕前緣夙世做知交。賽關(guān)張強(qiáng)如管鮑。相攜同步不辭勞。柳綿飄。梨花飛遶。
〔合前都作醉倒介凈醒起介〕大哥靴中藏有羊脂白玉環(huán)兩錠鈔。我且瞞了胡子傳。偷了他的。有何不可?！沧魍到槌笮褍羧宰鞯菇椤嘲⒏纭０⒏?。他每都醉倒了。叫他不醒。且住。孫大哥的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都在靴桶裏。不免偷了他的再處。連柳龍卿也不要通他知道?！沧魍到閮羝稹承值?。你在此說些什么?！渤蟆巢辉f什么?！矁簟郴钯\。你方纔說道瞞了柳龍卿。要偷大哥的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我每吃了他的。用了他的。反要偷他東西。忒黑心?！渤蟆澄?guī)讜r說。我說叫醒了二哥。大家扶了大哥回去。那個要偷他東西。這個人就要爛心肺的?！矁簟尺@個賊精還要罰咒?！残椤承值?。我是取笑你。你的心不到那里。我的心先到那里了?！渤蟆橙巳巳绱?。個個一般?？梢娛请y兄難弟。志同道合。如今一個去看人。一個去偷?！矁簟澄胰タ慈?。你去偷?！渤蟆衬氵?。前日吃酒你先去。今日做賊就叫我先去?！矁簟骋擦T。就是我先去。你便去看人。有人來打個暗號?！渤蟆呈裁窗堤??！矁簟晨人詾樘枴！渤蟆硶缘昧??！矁簟痴埩??！渤蟆撑?。做賊通文。〔凈〕君子小人不同。且住。我和你叫他幾句。看他若是應(yīng)。我每只說我兩個收管在此。若是不應(yīng)。竟偷了他的?！渤蟆秤欣?。我看人。你動手?！矁簟硨O大哥。孫大哥?！驳徒型到槌罂人越閮艋沤椤承值?。什么人來?！渤蟆硾]有人?！矁簟硾]有人。如何咳嗽?！渤蟆郴４罅四愕哪?。好做強(qiáng)盜?！矁簟衬惚慊Ｎ?。我的手腳快。羊脂玉環(huán)被我促在此了?！渤蟆尺€有兩錠鈔。一發(fā)拿了便好。〔凈〕這兩錠鈔是你去?！渤蟆骋豢筒环付鳌Ｒ话l(fā)是你去。〔凈〕這個不成。你這張嘴頭不穩(wěn)。倘日后大哥曉得。就都推在我身上了。還是你去。日后沒得說?！渤蟆潮闶俏胰??？慈艘o。〔凈〕不消分付。〔丑〕孫大哥。〔叫介偷介凈〕會第二個?！渤蠡沤閮簟撤嚼u你唬了我。我如今也唬你一唬?！渤蟆沉聜?。還得快。兩錠鈔也在此了?！矁簟嘲蜒﹣砩w他身上。做條綿被?！捕蜒┙椤澄颐孔曰厝ァ！矁簟硟鏊澜诸^妻不知?！渤蟆硟扇斯这n自先回?！矁簟硨に伎偸且粓鰤?。〔丑〕他是何人我是誰?！蚕滦∩稀呈]朱門九不開。滿頭風(fēng)雪卻回來。歸家羞覩妻兒面。撥盡寒爐一夜灰。這四句詩乃是昔日呂蒙正先生所作。今日倒輪到孫榮身上來。好大雪。好大雪。正是長空飛柳絮。遍地撒梨花。你看這般大雪。我想古人也有幾個好雪的。也有幾個不好雪的。待孫榮略說幾個。
【小桃紅】子猷乘興去訪戴。還鄉(xiāng)興盡回船去也。閉門的袁安臥高堂。映雪的是孫康。呂蒙正遶街坊。謁朱門九不開無承望也。滿頭風(fēng)雪恓惶。運(yùn)來時理朝綱。
這雪好貧富不均。有錢的道豐年祥瑞。似我這般在街坊上。身無衣。口無食。饑凍難禁。當(dāng)初父母在日的時節(jié)。多少享用。父母亡過之后。我哥哥聽信讒言。將我趕出來。受了無限苦楚?！部藿椤?
【蠻牌令】哥哥占田莊。敎兄弟受凄涼。本是同胞養(yǎng)。又不是兩爹娘。我穿的是麄衣破裳。你吃的是美酒肥羊。哥哥嗄。心下自思量。自忖量。若不思量后。分明是鐵打心腸。
如今天色已晚。吿謁也不濟(jì)事了。且回窯去。等明日風(fēng)止雪晴。再出來求吿罷?！沧呓O生身跌介〕
【繡停針】先自悲傷。又遭一跌痛怎當(dāng)。抬身忍痛回頭望。見一漢酒醉倒在街傍。漢子。你吃得這般大醉。倒在此雪裏。何不省一口與我孫榮吃了。你也不見得這等醉了。我也不見得這般饑寒。我把古人比與你聽。本待學(xué)劉伶入醉鄉(xiāng)。你如今倒在雪裏。又像一個古人。好一似臥冰王祥。呀?？纯蠢浔坪畠錾窕陠?。早難道酒解愁腸。
且住。自古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般大雪。這漢子多應(yīng)要凍死了。我不免叫起鄰舍來。救他則個。〔叫介〕東鄰。有個醉漢。倒在雪裏。煩你們出來燒些湯水救了他?！矁?nèi)介〕孫叫化在外邊嚷。不要側(cè)聲?！残∩晨取０蛋德牭谜f話。道孫叫化在外。不要側(cè)聲。你不開也罷。不免去叫西鄰。〔叫介〕西鄰?！矁?nèi)介〕孫二來了。不要倸他?！残∩澄覍O榮今日不是來求乞。有個醉漢倒在雪裏。命在須臾。你每起來?；\些火救了他。〔內(nèi)介〕快吹滅了火?！残∩逞?。我只道東鄰歹。誰想西鄰又歹似東鄰。也罷。他每鄰舍尙然如此。干我甚事?！灿呓椤城易 ?
【雁過南樓】我待不管他。欲待不倸他?！沧髯邇?nèi)扮土地扯住介〕放手。放手。后面有人一似扯住了咱。莫不是孫榮有些牽掛?；仡^看他?；仡^覷他。不由人兩淚如麻。
說不得了。不免再去叫他每則個?！步薪椤硟蛇呧徤帷Ｎ艺f與你知道。
【下山虎】有一個醉漢倒在街坊。大雪紛紛下?？粗鴳K傷。我好意教你開門早商量籠些火焰。教他吃口滾湯。救人一命活。勝造七級浮屠福壽昌。你若不開門。后倘或死亡。帶累鄰家遭禍殃。
〔內(nèi)介〕這個人好不達(dá)時務(wù)。人家要睡。只管在此絮煩?！残∩尺Ｕ俏矣芯热诵?。人無憐我意。兩下不開門。我也自回去?！沧髯哂稚蛞鹘椤城易 Ｎ覍O榮在此嚷了這一回。那東鄰西舍都曉得我的口聲。這漢子酒醒了?；厝ミ€好。倘然不醒。凍死了。明日他每起來看見。只道我謀死了他。劫了他的財(cái)帛?？蓱z這一場沒頭官司怎么了。也罷。不免把這醉漢扶在房檐下。躱些風(fēng)雪。不強(qiáng)似在這雪裏眠?；蛘卟凰?。也未可知?！沧鞣餮┙椤逞?。
【園林杵歌】這容龐好似孫大郞?！搀@介〕唬得我魂飄蕩。退后趨前心意忙。那堪柳絮梨花下得恁狂。似這般冷颼颼。寒凜凜。哥哥怎當(dāng)。自忖量。自感傷。怕這雪凍死了兄長。怎禁得撲簌簌淚出痛腸。
哥哥。你和柳龍卿胡子傳出來。
【望歌兒】三人踏雪同宴賞。他兩個先自回歸。撇你在長街上。〔生作醉語介〕二位賢弟賽關(guān)張?！残∩晨谑切姆恰Ｐ菹胭愱P(guān)張。到此方知他調(diào)謊。從今后休把親撇漾。
罷罷。寧可一不是。不可兩無情。哥哥。你倒在雪中。若不是孫榮來此。卻不凍死了你。就此背你回去。只一件。哥哥若還酒醒起來。這一頓打非同小可。也說不得了。便打時也不妨。還有賢達(dá)嫂嫂解勸。
【羅帳裏坐】欲送你到家。尋思慘傷。哥哥酒醒。禍起蕭墻。誰敎你上門自取災(zāi)殃。只愁雪上更加霜。這頓拳頭怎當(dāng)?！脖成呓椤?
【江頭送別】哥哥的。哥哥的倚強(qiáng)恃長。親兄弟。親兄弟意怎敢忘。好歹背你回家去。由哥哥打罵何妨。
【憶多嬌】兄見短。咱見長。哥哥。你把身子略放松些便好。那知做兄弟的。兩三日沒有水米打牙。你是這等拖住了。教我那里背得起?？噜?。我全無氣力。須當(dāng)勉強(qiáng)。念取同胞親兄長。手足之情。手足之情。怕甚山遙路長。
【尾聲】看看背過平康巷。哥哥酒醒從頭想。兄弟是嫡親結(jié)義的都是謊。
迎風(fēng)踏雪送兄歸。
忍凍擔(dān)饑實(shí)可悲。
謾騰騰的無些力。
一步那來兩步移。
第十三出
歸家被逐
【醉中歸】〔旦上〕晚來云布密。凜凜朔風(fēng)送寒威。俄然見六出花飛。長空一色。萬里如銀砌?！操N上〕當(dāng)此際雪正飛。慶賞豐年祥瑞。同宴樂排筵。滿飮羊羔拚沈醉。
〔旦〕迎春。員外早間出去。這時候還不見回來。〔貼〕便是。想又與那兩個喬人在那里飮酒。院君。你看這等大雪。夜又深了。也該歸來了?！驳痴?。〔小生背生上〕錢財(cái)容易有。仁義値千金。此間已是哥哥門首。開門開門?！操N〕想是員外回來了?！查_門介〕呀。原來是二官人背員外回來。二官人請進(jìn)來?！残∩鬟M(jìn)門介〕迎春姐。睡好了我哥哥?！操N〕這裏來?！残∩派椤成┥┌菀尽！驳呈迨遒R喜。敢是你兄弟和睦了?！残∩巢辉晚槨：媒躺┥┑弥?。孫榮在窯中身上無衣?？谥袩o食。大雪紛紛。免不得街上求謁?；貋砼既槐唤O一跌。原來是哥哥醉倒在雪中。因此孫榮背他回來?！驳┵N〕多感二叔?！残∩巢桓覄訂柹┥?。我哥哥是什么時候出門的。
【泣顏回】〔旦〕他從早離門兒。〔小生〕與誰為伴?！驳撑c兩個喬人排會。終朝宴樂。他兩個卻自先回。若非小叔。險(xiǎn)些兒凍死在深雪裏。背歸來再生人世。不知他倒在何處。
【前腔】〔小生〕紛紛觸目柳花飛。奈我無食無衣。蕩風(fēng)冒雪。干謁有誰憐取。擔(dān)饑受冷。到黃昏獨(dú)自回窯去。見吾兄倒在雪裏。是孫榮背負(fù)回歸。
【前腔】〔貼〕渾身上下水淋漓。請官人脫下與奴漿洗?！残∩巢桓以诖??；馗G去自作道理?！驳呈迨迓爢?。請些兒飯食回窯去?！操N〕待迎春饆饠來至。一飯可以充饑?！蔡撓隆?
【前腔】〔小生〕謝得恩意賜飯食。只恐哥哥酒醒禁持。劈面便打。不如忍餓回歸。〔旦〕叔叔休慮。你哥哥酒醉常貪睡。〔小生〕醒來怎么好?！驳承褋頃r我自支持。我婦人家豈怕男兒。〔貼持飯上〕
【賺】韓信當(dāng)時。漂母哀憐賜與食。時運(yùn)至拜將封侯多富貴。二官人請飯?！残∩幼鞒越樯煅∩艍櫣h介〕呀?；５梦乙浑p筯拿不住放不得。一口飯呑不進(jìn)吐不出。嫂賜食一似呂太后的筵席。
【前腔】〔旦〕遍身泥水。滿頭巾似銀鋪砌。員外。你每常間和柳龍卿胡子傳兩個。吃得酒淹衫袖濕?；▔好遍艿?。撇下得賽關(guān)張親兄弟?！残∩成┥?。你曾說與哥哥酒醒自支持。一聲喝起先驚懼。兀的是婦人家那怕男兒去留無計(jì)。
〔生醒介〕那個在此說話?！驳呈鞘迨逶诖?。〔生〕我怎么回來的。〔旦〕你倒在雪裏。是叔叔背你回來的?！采衬阏f我的結(jié)義兄弟不好。今日又虧他背我回來。〔旦〕不是這個叔叔?！采呈橇埱洹！驳巢皇恰！采呈呛觽鳌！驳骋膊皇??！采呈悄莻€叔叔?！驳呈切∈濉！采衬莻€?！操N〕是窯中的二叔。〔生作起介〕那個著他上我的門來。在那里?！操N〕二官人過來。見了員外?！残∩娊椤掣绺绨菀尽！采蚪榈┵N勸介〕
【撲燈蛾】〔生〕打伊潑丑生。怎敢到此處。惡向膽邊生。敎人怒從心起也。〔小生〕適來路裏。見吾兄倒在街衢。是孫榮背負(fù)你歸。多謝得賢達(dá)嫂嫂留住賜乞食。
【前腔】〔生〕這乞才不道理?！灿执蚪榈硢T外。你倒在雪裏。就是別人背了你回來。也要與他些酒錢。一個嫡親兄弟。背了你回來。你怎么只管要打他?！采澄以缟蠋V鈔出去。八錠買了羊脂玉環(huán)。三錠還了酒錢。還剩兩錠鈔與玉環(huán)。都在靴桶裏。若在便罷了。若沒有。一定是他偷了。迎春看來?！操N應(yīng)看介〕沒有?！驳衬且恢辉倏础！操N又看介〕也沒有?！采吃壕磥?。〔旦看介〕沒有。〔生怒介〕是了。他偷了我的東西。故此背我回來。靴中沒寳貝玉環(huán)二錠鈔。分明是你拿去也?！驳彻偃诵葑铩Ｄ钚∈遄x書之輩。自小來不曾恁的。想他人預(yù)先拿去你怎得知。
【前腔】〔小生〕望息雷電威?？蓱z小兄弟。本是好心腸。誰想反成惡意也?！采衬阋簧砀F困。敢起著不良之意。把還我饒你去離。稍遲延打敎你一命喪泉世。〔打介旦貼勸介〕
【前腔】〔旦〕休得發(fā)怒起。思量大道理。他拐錢拿寳貝。如何敢來此處也?！操N〕望官人回嗔作喜。好念著同胞兄弟。到如今失物怨誰。自不合好酒沈醉倒雪裏。
【尾聲】〔旦〕官人且請歸房內(nèi)。叔叔回歸下處。待等明朝復(fù)探取。
〔旦〕好意誰知反受災(zāi)。
〔生〕從今不許上門來。
〔先下〕〔小生〕鰲魚脫卻金鉤去。
擺尾搖頭定不歸。
第十四出
喬人算賬
【梨花兒】〔凈上〕心兒暗地重重喜。夜來吃得醺醺醉。拿了靴中三錠鈔。嗏。歡歡喜喜不得睡。
一飮一斟。莫非前定。夜來與孫大哥胡子傳吃酒。員外醉倒了。我二人撇他在雪裏。拿了他靴中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如今且去尋了胡子傳。大家分了使用則個。遠(yuǎn)遠(yuǎn)望見他來了。〔丑上〕
【前腔】昨宵吃酒醉了也。雪中孫大吃一跌。拿了玉環(huán)三錠鈔。嗏。早晨間等他不來也。
〔見介凈〕兄弟。那里去?！渤蟆程貋韺つ恪！矁簟澄乙舱齺韺つ?。〔凈〕湊巧。兄弟。自古道人心惡天不錯〔丑〕阿哥。常言道拿賊不著被賊笑。賊在門前豁虎跳?！矁簟迟\在門前討筊笤?！渤蟆嘲⒏纭Ｄ憧芍?。〔凈〕我不知?！渤蟆匙蛲砦液湍阕龅氖?。有人頂缸了去。一些也不干我兩人事。〔凈〕那個頂缸。〔丑〕我和你盜了東西。回家來了。誰知孫二吿謁回窯。正見孫大哥倒在雪裏。忍餓背他回去。指望討個好。誰想孫大哥酒醒起來。不見了靴中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道是他偷了。拿將來一頓打。原趕了出去。有這等事?！矁簟承值堋Ｎ颐績蓚€做人好。天地也來佐助。如今拿這東西出來分一分?！渤蟆嘲⒏纭＿€有那后手一錠頭兒。〔凈〕在此。爛小人。難道我就獨(dú)得了不成。少不得都拿出來八刀。〔丑〕阿哥。自古道分散分散。分來就散了。不要分。〔凈〕不分怎么樣。〔丑〕先前買玉環(huán)存下一錠鈔。孫大哥靴桶裏又是兩錠。共三錠了。〔凈〕是三錠不差?！渤蟆巢蝗绨延癍h(huán)原賣了七錠鈔。把三錠鈔湊成十錠。放上十年債。對合本利算一算。盤將起來。我和你做個大人家。〔凈〕說得是。到那裏去算?！渤蟆城懊嫱恋靥谬熑ニ恪！沧呓槌蟆扯?。土地有在此。沒有鬼判。若是有人來時。一個做鬼。一個做判。遮掩片時。〔凈〕那個做鬼。那個做判。〔丑〕你做鬼。我做判?！矁簟呈橇?。那個先算?！渤蟆衬阆人??！矁簟澄胰缃裣人阋荒昶稹！菜憬椤?
【勝葫蘆】〔凈〕我算一年本利。該著二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愣瓯纠?。該著四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餐饽┌缪曹娚稀成厦膊?。蓋不由己。奉上司比捕。沒處捕獲。有人說有兩個歹人。往土地廟裏去了。想是分贓。不免捕去?！策M(jìn)介凈丑做介外〕沒有人?；镉?jì)。今來雨水慢。不打鬼。只打判。〔打丑介〕再往別處去尋?！餐饽┫鲁笳熃椤巢煌．?dāng)。和你再換一個所在去?！矁簟城懊骓苑积熑ニ??！沧呓椤橙缃袢藖?。一個做碓。一個做打米就是了?！渤蟆衬莻€在上打米?！矁簟澄以谏洗蛎住！渤蟆澄易鲰?。再算?！矁簟澄宜闳瓯纠?。該著八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闼哪瓯纠?。該著一百六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矁簟澄宜阄迥瓯纠Ｔ撝俣V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懔瓯纠?。該著六百四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外末又上〕人平不語。水平不流。什么人在碓坊裏說話。去看來。〔進(jìn)介凈丑做介外末〕原來是打米的。方纔說話。就是你么?！矁糇龆@介末〕伙計(jì)。這個人耳朵生來背。不打人。只打碓。〔打丑介〕再往別處尋去?！餐饽┫鲁蟆嘲⒀?。入娘的。起初打的是我。方纔打的又是我。〔凈〕如今在銷皮巷裏去。〔丑〕二哥。如今那個做皮。那個做銷皮的。〔凈〕我做銷皮的?！渤蟆澄易銎ぜ茏恿T。〔凈〕再算。我算七年本利。該著一千二百八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惆四瓯纠?。該著二千五百六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凈〕我算九年本利。該著六千二百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闶瓯纠?。該著一萬二千四百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
不好了?！沧鞯菇椤乘銡⒘??！矁簟吃偎?。〔丑〕蔥便好蒜。算到十年。算死了一個。若再算幾年。兩個都要算殺了?！矁簟承值苣抢镎f起。和你一霎時發(fā)跡起來?！餐饽?fù)上〕聽得有人聲。慌忙就來聽。方纔見二個人走在銷皮巷裏去了。想在這屋裏頭。聽一聽?！矁簟惩膺呄胗腥瞬炻牎２幻怃N起皮來。〔作銷皮介外末聽介〕裏面銷皮不相干。我與你再往前去?！餐聝簟惩饷鏇]人了。且把財(cái)主行徑鋪排一番?！渤蟆嘲⒏纭Ｄ阌辛隋X時。怎么受用。〔凈〕兄弟。我若有了錢。討他娘四十個小廝。都叫他興字。一個叫來興。一個叫進(jìn)興。一個叫郞興。一個叫加興。〔丑〕加興是地名?！矁簟晨喙鲜V便好。地苓又要。買四千匹馬。要五樣顏色的?！渤蟆衬俏鍢?。〔凈〕靑馬黃馬紅馬?！渤蟆衬怯屑t馬?！矁簟酬P(guān)老爺騎的胭脂馬。便是紅馬了?！渤蟆呈??！矁簟嘲遵R綠馬?！渤蟆秤謥砹恕ｑR那里有綠馬?！矁簟城叭漳忝堪⑸┯胁?。教我去求簽。那道人說。大象不妨。祿馬不倒?！渤蟆尺@是命裏的馬。不是騎的。〔凈〕我只道是騎的馬。一買買了馬。叫來興。兄弟。你便權(quán)應(yīng)我一聲。〔丑〕我應(yīng)。〔凈〕來興?！渤蟆秤小！矁簟衬闳ケ业撵i馬來?！渤蟆痴遣辉T馬的。馬怎么抱過來。牽過來?！矁簟潮闶菐н^來。我要騎了馬去上東廁也?！渤蟆沉T了。上東廁也都要騎馬?！矁簟衬悴粫缘谩Ｌ然蛄麻g痢疾病起來。奔得快假如與老婆一頭睡在那里。一句話不投。就叫來興帶那白馬來。我要騎了那一頭去。這便是我的受用。兄弟。你怎么樣受用。也說一說?！渤蟆澄业氖苡?。比你不同。〔凈〕怎么樣的?！渤蟆澄易隽素?cái)主的時節(jié)。先討四個丫頭。按時景取名。春裏叫春香。夏裏夏蓮。秋裏秋菊。冬裏癩痢。〔凈〕有了銀子。討那癩痢怎么?！渤蟆巢皇??？诳煺f錯了。是臘梅。睡了一夜。早上坐在床上。叫春香。阿哥你便也應(yīng)一聲。〔凈〕有?！渤蟆程嫖掖┮m?！矁簟赤摹！渤蟆骋黄鹌饋砹?。叫夏蓮討臉?biāo)畞硭⒀纴?。〔凈〕來了?！渤蟆澄冶汩_了這一張臭口。好像洗酒甁的一般。吸嚇吸嚇。這等洗了臉。叫秋菊。拿衣服來與我穿?！矁魬?yīng)介丑〕一穿穿衣服。叫臘梅。拿白麂皮皂靴來與我著?！矁簟嘲妆惆?。皂便皂。什么白麂皮皂靴?！渤蟆潮闶?。皂靴一穿穿齊整了。東也撞。西也撞?！矁簟承值?。怎么只管撞。〔丑〕阿哥。如今的人有了銀子。就無狀起來了。〔凈〕說得是。昨夜我與你每阿嫂說。那羊脂玉環(huán)。他說道眼見希奇物。壽增一紀(jì)?！渤蟆衬闳缃衲贸鰜?。等我看一看?！矁簟嘲迷诖??？此趺础！渤蟆澄乙匆豢??！矁簟吃谶@里。〔丑〕拿來。〔奪看跌碎介〕兄弟叫聲屈。拾了黃金變了鐵?！渤蟆嘲⒏缃新暱?。拾得黃金變了土。〔凈〕和你命裏窮時只是窮。拾了黃金變了銅?！渤蟆澄液湍愕拿０肷滓详?。落番在鍋裏。依舊吃粥命?！矁簟澄艺f道不要看。你偏要看。如今跌碎了。大家羞。〔丑〕不要埋怨了。拿這三錠鈔出來。你也拿了一錠。我也拿了一錠。將這一錠來買酒吃了回去?！矁簟澄液湍銍@幾句罷。
【賀新郞】〔凈丑〕夜來因吃酒。大雪中跌倒孫兄。讓他落后。拿了他靴中兩錠鈔。又把玉環(huán)拐走。怎知今日跌破。我兩個如籃提水走歸家?；@內(nèi)何曾有。干嘔氣。惹場羞。
〔外末復(fù)上〕欲人不知。除非莫為。裏邊有兩歹人說話。待他出來拿住他。不免躱在此?！曹o介凈丑〕和你回去罷?！查_門介末拿住介〕你兩個干得好事。偷了人的東西。到在這裏分贓?？炷萌ヒ姽?。〔凈丑跪介〕大哥。饒了我每罷?！材硵茵?。方纔說的玉環(huán)三錠鈔。都拿來把我了。纔饒了你?！矁舫蟆秤癍h(huán)是方纔打碎了。三錠鈔在此。送與大哥罷。
【賞宮花】〔末〕你兩個歹兇。拐錢圖使用。怎知遇著我。你手拿空?！埠稀澈盟蒲銖奶焐线^。急忙歸去炒油蔥。
【前腔】〔凈〕當(dāng)初放錢。十年本利濃?？鬯沐X無數(shù)?？偝煽??！埠锨啊?
【前腔】〔丑〕錢落手中。尋思跌破兇。干與他將去。杳無蹤?！埠锨啊?
算來本利十分多。
命裏無錢奈若何。
嫩草怕霜霜怕日。
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十五出
妻妾嘆夫
【梁州令】〔旦同貼上旦〕默默思量怨我夫。趕兄弟無辜。〔貼〕棄親結(jié)義兩無徒。忠言諫。生嗔怒。反不足。
〔旦〕迎春。富貴不然親兄弟。貧寒親的不相親。〔貼〕院君。熟油伴苦菜。由人心裏愛。不知員外如何只是結(jié)義的好。〔旦〕你看夜來小叔背了員外回來。刬地落得一頓打罵。他身上這般藍(lán)褸。如何是好?！操N〕便是。
【雁過聲】〔旦〕昨宵際晚時。見小叔背負(fù)員外回歸。穿一領(lǐng)百衲破衣。睚睚瘦得不中覷。鐵心腸見了珠淚垂?！操N〕一飯未曾舉筯。員外酒醒喝起。便道他偷了環(huán)兒。更不分說幾句。便拳踢亂打逐出去。破窯內(nèi)受苦伊怎知。
【前腔】〔旦〕小叔知禮攻書。又怎肯懷著惡意。信他人搬喋是非。把親生兄弟逐出去。每日勸戒不聽取?！操N〕同胞共乳。手足之義。割舍把他輕棄。將家私恃長不分取。小官人曉詩書。知禮義。盡讓兄不肯說。他又何曾說是說非?！埠稀痴摰脕碚l是誰不是。何日勸得心意回。
【尾聲】鎭日裏飮酒杯。等待得他不醉歸。再把忠言相勸取。
終朝殢酒醉醺醺。
不是親人強(qiáng)作親。
待得醒時還勸取。
不須強(qiáng)聒醉中人。
第十六出
吳忠看主
【三臺令】〔小生上〕夜來背負(fù)兄歸。寃我偷了環(huán)兒。心下自傷悲。好敎我淚珠暗垂。
哥哥聽信兩喬人。發(fā)怒將咱趕出門。使我一身無倚靠。擔(dān)寒忍餓度朝昏。心似刺。淚偷零。誰人憐念我孤貧。暗思凡事皆由命。只恨喬人不恨兄。孫榮夜來街上求乞。不想撞見哥哥倒在雪裏。好意背他回去。酒醒轉(zhuǎn)來。倒說我偷了他玉環(huán)寶鈔。被他打罵一頓。趕將出來。有這等屈事。正是有好心無好報(bào)?！部嘟椤掣绺缏犠嬚f。義斷親情絕。自與結(jié)交飮。三人共賞雪。
【七賢過關(guān)】三人共賞雪。吃得醺醺醉。撇我哥哥跌倒在深雪裏。他兩個撇了你自先回。卻不道賽過關(guān)張有義氣。冷淸淸凍死你做街頭鬼。又還是孫榮背負(fù)你歸。孫員外。你臨危不見了賽關(guān)張。方信道打虎還須親兄弟。
【前腔】我若不見你時。被廵夜軍拿住。不是我背負(fù)你歸來怎能勾在家中睡。刬地怨我每偷了玉環(huán)兒。不問情由打罵起。沈■〈口店〉■〈口店〉背負(fù)你回家裏只落得一頓拳踢趕出外去。是誰不是。你趕我出門親的做非親。我送你回家。好意反成惡意。
罷罷。只是在小不敢言上。孫榮今日卻起得晚些。不免把窯門拴上。將過一本書來看。消遣情懷。多少是好?！部磿椤?
【駐云飛】讀盡文章。多少艱辛淚萬行。書。為你把親撇樣。書。為你多磨障。嗏。身向破窯藏。好恓惶。冷落饑寒?？喑y名狀。一夜思量一夜長。
〔末上〕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吳忠曾聞古人言。兒不嫌母丑。犬不怨主貧。我員外不知為何把小官人趕將出去。我聽得沒處安身。卻在城南破瓦窯中權(quán)歇。今日得些工夫。瞞過了大員外。不免走去探望則個。我有私錢十貫在此。送與小官人做盤纏。卻是不好。呀。不覺已到破窯了。開門開門?！残∩呈钦l?！材呈菂侵以诖恕！残∩硡侵?。你不仁不義。無始無終。你來這里做甚么?！材衬顓侵覜]得工夫來看小官人。休怪?！残∩藿椤池M不聞犬有濕草之義。馬有垂韁之恩。犬馬尙然如此。你為人豈無報(bào)效乎。正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一似潘郞倒騎驢。永不見你畜生面?！材衬顓侵疑硎芄す?。專聽使令。宅上事務(wù)多端。奴婢竭力支吾。不能干辦。雖心念官人。奈我身不由己。望官人鑒察其情。
【古皂羅袍】〔小生〕恨奴胎直恁乖。自我來窯內(nèi)。全不想故人安在。想我在家中。不曾歹覷你來。好難道重義輕財(cái)。許多時撇得我全然不睬。嗏。自我離了家苦殺我。他時后將我做甚人看待。
【前腔】〔末〕宅上事如麻。都要去解。那得工夫前來。出于我無奈。非不用心。非不掛懷。望東人凡百事可憐擔(dān)帶。
〔小生〕旣如此。待我開門。放你進(jìn)來。〔開門見末介末跪介〕
【前腔】〔小生〕見吳忠來珠淚滿腮。想我當(dāng)日間豪邁。今日悄似一個乞丐。穿著一領(lǐng)破衣裳。拖一雙破鞋。何日得苦盡甘來。我在破窯中。冷冷地誰揪倸。嗏。傷懷。我哥哥忒毒害。閃得我不■〈兀監(jiān)〉不■〈兀介〉。
【前腔】〔末〕見官人珠淚滿腮。骨瘦如柴。后全沒些光彩。有十貫現(xiàn)錢。舍的自己財(cái)。將不出來。端的是少些休怪?！残∩皇芙椤?
【福淸歌】見著你每珠淚暗傾。思往日敎人懊恨。〔末〕見官人。沒精神。遣吳忠珠淚流。似刀剜碎心?！埠稀呈莛嚭泛Φ帽谏w籬傾。
【前腔】〔末〕聽說事因。賢達(dá)院君常勸戒官人不聽。〔小生〕守淸貧。且安分。去謁高門求口食。路上哀吿人。〔合前〕
【香柳娘】〔小生〕把家私占了。把家私占了。因甚不爭競。只因要我家法正。我寧可受苦。我寧可受苦。不敢怨家兄。敎人自愁悶?！埠稀吃谄聘G中冷落。在破窯中冷落。舉目誰人是親。悶懷無盡。
【前腔】〔末〕吿官人放心。吿官人放心。且休愁悶。人若孝悌天心順。但朝夕院君。但朝夕院君。勸戒我東人。不久自回心?！埠锨啊?
感你不忘舊日恩。
這般苦事與誰論。
歸家不必高聲哭。
只恐人聞也斷魂。
第十七出
看書苦諫
【菊花新】〔生上〕細(xì)思孫二煞無徒。使計(jì)藏奸要害吾。雖然趕出去。遭窮困此身藍(lán)縷。
殺人可恕。情理難容。尀?zāi)蛯O二無知。買毒藥害我性命。若非兩個結(jié)義兄弟說與我知道。幾乎遭他毒手。雖然趕他出去了。心中還不遂意。且待日后慢慢尋一計(jì)害他便了。今日閑暇。懶得出門。不免到書房中看書。逍遣則個?！残椤尺@一本是三國志。曹操長子曹丕。見兄弟子建。七步成文?？峙聤Z位。以此曹丕要謀害其弟。一日曹丕趕兄弟到御馬監(jiān)邊。拿住兄弟道。兄弟。人人道你七步成文。你今日贈我一詩。如好。就饒你性命。若不好。你一命難保。子建雙膝跪下道。哥哥把甚為題。曹丕道。就把馬料為題。子建作詩曰。煑荳燃荳箕。荳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詩分明相關(guān)二意。說著那哥哥謀他性命?？?。人不知道的只說我與兄弟不和。元來古人亦如此?！驳┥稀?
【前腔】今朝我夫不沈醉。獨(dú)坐書齋看古書。前去問因依。忠言勸愿回心意。
〔見介〕員外萬福?！采吃壕菀?。〔旦〕不知員外在此看甚么書。〔生〕把通鑒在此看?！驳晨吹侥抢锪恕！采晨吹饺龂静茇б娦值茏咏ㄆ卟匠晌??？謯Z天下。以此謀害兄弟。院君。人只說我與兄弟不和。你看古人尙多如此。何況于我?！驳硢T外看三國志曹丕。何不看楚昭王倒賢會?！采橙绾我姷贸淹踬t會。〔旦〕這是春秋傳上的故事。〔生〕你且道來?！驳衬浅淹鹾?。
【絳都春序】平生戀色。有忠臣伍奢。直諫獲罪。伊兒伍尙。入朝齊殺取。有次子伍員。不肯赴召。欲報(bào)父兄之寃。子胥奔走吳國裏。借兵馬投入楚地。兩軍交戰(zhàn)鳴鼙。金鼓震動天地。
〔生〕不知那一國勝。那一國敗。
【降黃龍】〔旦〕吳國兵強(qiáng)。遂起兵征戰(zhàn)楚國難敵。昭王敗走到楚江。無渡心下躊躇?！采衬菚r節(jié)怎么了?！驳痴淹跽趹n疑之際。移時見一稍子。駕一葉扁舟來至。救昭王御弟夫人太子離去。
〔生〕楚昭王御弟夫人太子上船。卻如何了?！驳炒桨虢小?
【前腔】俄然風(fēng)浪滔天。蕩卻船兒把身不住。船艄奏啟吿我王。請一位疎者落水。船艄奏曰。吿我王。小船不堪重載。況風(fēng)浪太急。吿我王。請一位疎者落水。昭王曰。船內(nèi)寡人御弟夫人太子四人。皆是我親。那一位是疎者。船艄曰。若不請一位下水?？趾σ淮悦?。當(dāng)時有御弟欠身而起。小臣情愿下水。昭王扯住衣袖道。御弟不可不可。兄弟手足之義。如何使得。當(dāng)時夫人欠身而起道。子童情愿下水。那昭王就無語。夫人欠身而起。奈頃刻天慘云迷。似落花趁著流水。悠悠大江東去。
〔生〕夫人下了水。后來怎么?！驳撤蛉讼滤畷r。風(fēng)浪又急。船艄再奏。小船不堪重載。再請一位疎者下水。有御弟欠身而起曰。小臣情愿下水。昭王扯住道。不可不可。當(dāng)時太子欠身而起。小臣情愿下水。那昭王就無語。
【黃龍滾】太子淚雙垂。太子淚雙垂。投入江兒水。風(fēng)靜浪平。楚王登岸離船去。暗憶太子。偷彈珠淚。投西楚往晉國奔逃去。
〔生〕楚王上岸去了。后來又怎么?！驳吵幸淮蠓?。姓申。名包胥。此人投了秦國。借兵救主。秦國不肯借兵。這包胥就在城下哭泣了七日七夜?？薜醚壑辛餮?。秦國見此人有忠孝之心。當(dāng)時點(diǎn)起精兵。借與包胥。來救楚昭王。
【前腔】身與申包胥。身與申包胥。領(lǐng)著精兵至。來救昭王。遂與吳軍相迎敵。兩國爭戰(zhàn)。殺吳軍退。羣臣會請昭王回朝去。
〔生〕楚昭王到朝內(nèi)卻如何?！驳吵淹醯匠瘍?nèi)呵。
【前腔】再整舊華夷。再整舊華夷。重覩江山麗。滿朝朱紫。依舊還朝內(nèi)。再立妃子。安居宮裏。俄然又生太子昭王喜。
昭王到朝內(nèi)。大排筵宴。聚會羣臣。飮宴已后。昭王曰寡人曾記過楚江風(fēng)浪太急之時。船艄兩次奏曰。小船不堪重載。請一位疎者下水。有御弟兩次欠身而起。曰。小臣愿下水。寡人扯住道。不可。有夫人太子下水。其船方穩(wěn)。纔保得寡人過了楚江。如今回到朝內(nèi)。重立妃子。又生太子。尋思起來。妻子易得。兄弟難得。
【前腔】妻子易得之。妻子易得之。兄弟難輕棄。若還死去時。算來難得重相會。兩班文武。山呼聲沸。揚(yáng)塵罷。舞蹈畢。皆歡喜。
【尾聲】一時楚國封登位。萬民樂業(yè)太平時。致使流傳作話兒?！操N捧茶上〕
【引子】生居畫閣蘭堂裏。忽聽院君言語。千般百計(jì)。只為員外不聽取。
員外院君請茶?！采澄也灰Ｋ团c院君。他說了這半日?？诟缮嘣?。正用得在那里?！操N〕院君在此看什么書。
【普天樂】〔旦〕看一本楚昭王眞賢會。棄妻子憐兄弟。伊不念共乳同胞。割舍趕他出去。念小叔眞狼狽。我夫哀憐回心意。破窯內(nèi)收取兄弟回歸。同享富貴。效昭王愛親休學(xué)曹丕。
〔貼〕員外看的是什么書。
【前腔】〔生〕偶因觀三國志。曹操子曹丕的。因兄弟廣記多才。七步已成詩句。兄妬忌恐怕他奪位。定計(jì)施謀殺兄弟。我端詳細(xì)察因依。兄殺弟有理。曹丕見識正合著我意。〔貼〕
【前腔】吿官人聽咨啟。豈不曉其中意。我娘行賢達(dá)聰明。提說故事比喩。曹丕妬忌休學(xué)取。愿學(xué)昭王憐兄弟。望員外息怒停嗔。從是改非。賽過關(guān)張到底都是喬的。
〔生〕院君只說眼前話?！驳彻偃恕Ｔ笇W(xué)楚昭王。休學(xué)曹丕?！操N〕員外。曹丕楚昭王都不須題起。昨日奴家到書房中看見一本書且是好?！采骋娛裁磿！操N〕昔日有一人姓王。名祥。其弟王覽。王祥是前娘之子。王覽是后母之兒。有繼母朱氏。信聽奶娘讒言。要害王祥。令王祥到海洲賣絹前去。有王覽收租回來。不見了王祥。問其妻。妻曰。你哥哥被婆婆使令海洲賣絹去了。王覽大驚曰。海洲不打緊。要打從蒼山經(jīng)過。此山有強(qiáng)寇生發(fā)。劫人財(cái)物。害人性命。其妻答曰。何不快馬加鞭。徑趕至蒼山。救取伯伯。王覽不與母親知道。徑趕到蒼山。果見強(qiáng)人把王祥拿下。王覽上前替死。這王祥只愿自死。兩下爭死。山中草寇見此二人有孝義之心。放了二人。把火燒了山寨。人人歸家侍母去了。員外。山中草寇也有回心之日。員外何不學(xué)取王祥王覽之事。接取二官人回來。一家過活。卻不是好。〔生〕咄。伶人點(diǎn)頭就知。呆漢棒打不曉。你見我與兄弟不和。故意扳今吊古。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許多閑話?！驳彻偃?。迎春所言。正合奴意。望官人息怒停嗔。容叔叔依舊還家。十分之美?！采吃壕Ｄ阈菡f。說起越懊惱。〔貼〕官人思之。院君賢會。勸解無非好意?！驳彻偃?。常言道我有黃金千萬兩。不因親者卻來親。兄弟到底是眞。結(jié)義的到底只是假。〔生〕院君。你休要在我耳邊聒絮。那畜生回家。又來害我?！操N〕官人。兄弟乃同胞之親。手足之義。自古道親無怨心。官人早早回心。二官人必然感激。〔生〕那要你開口。旣趕他出去。難道又招回不成。龍卿子傳必然見怪?！驳硢T外。與好人同行。如霧露中行。身雖不濕。也有些滋潤。與惡人同行。如抱子踰墻。一人吃跌。兩人遭破。龍卿子傳。搬唇弄舌?？谑切姆恰５降子惺?。不可輕信?！采衬銒D人家省得甚么。只管歪纏。沒些了當(dāng)。
【梁州序】〔旦〕員外。你和他結(jié)義。心腸奸狡。到底不是堅(jiān)牢。心非口是。只恐笑裏藏刀?！采呈俏胰私Y(jié)義。賽過關(guān)張。永遠(yuǎn)學(xué)管鮑。你不知就裏亂言敢胡道。〔旦〕恐怕將來沒下梢?？杖堑猛馊诵?。
【前腔】〔生〕伊家不曉。思之失笑。婦人家有甚機(jī)謀。言三語四。只管絮絮叨叨?！驳匙怨懦Ｑ匀说馈Ｄ娑已?。苦口良藥妙。勸君不省反焦燥。冷地思量自煩惱。舌果是斬身刀。
【前腔】〔貼〕轉(zhuǎn)念取同乳同胞。忍敎他一身無靠。破窯中寂寞。怨恨難消?！驳乘咳昭亟职獭倘饲笫?。受苦傷懷抱。你每日常快樂醉陶陶。〔生〕不道孫榮志量高。贖毒藥害吾曹。
【前腔】〔旦〕是甚人說起根苗。扯著他當(dāng)官陳吿。葫蘆提趕打。好沒分曉。〔生〕從此今朝為始。休得多言多語尋煩惱。前生注定不相饒。兄弟不和都是命裏招?！驳硠駟T外免煎熬。
【尾聲】〔貼〕敬重他人如珍寳。把親者輕如糞草。勸諫不從空自惱。
尀?zāi)蛯O榮忒不良。
算來誰弱又誰強(qiáng)。
大風(fēng)吹倒梧桐樹。
自有傍人說短長。
第十八出
窯中拒奸
〔凈上〕禮義生于富貴。盜賊出于貧窮。前日三人吃酒。孫員外醉了。被我胡子傳在他靴中拿出一個玉環(huán)三錠鈔。指望得使。誰知玉環(huán)跌碎。三錠鈔被人奪去。落得一場空。如今不免與子傳商議計(jì)策。唆孫二吿他哥哥占了家私。與他和勸。兩邊討些謝儀。有何不可。言之未已。子傳早到?！渤笊稀硲{君使盡千般計(jì)。運(yùn)不通時只是窮。龍卿哥哥拜揖。
【那咤令】〔凈〕子傳聽說因依。咱每和你商議。夜來忽地生一計(jì)。說起敎伊歡喜。
【前腔】〔丑〕騙人錢鈔環(huán)兒。指望平分入己。怎知跌破那環(huán)兒。鈔與別人將去。
〔凈〕兄弟。前日和你偷了孫大哥的玉環(huán)寶鈔。指望分使。誰想一場悔氣。玉環(huán)跌破了。寶鈔又被人奪去了。如今孫二在窯裏。我和你前去使個計(jì)策。搬唆孫二吿他哥哥占了家私。我和你與他解勸。在裏頭做個好人。錢也有得賺。酒也有得吃。此計(jì)何如?！渤蟆炒擞?jì)甚妙。阿哥。我和你兩個天上有世間無的?！矁簟承值?。我每行了好心。自有好報(bào)。〔凈丑暫下〕
【行香子】〔小生上〕日有陰晴。月有虧盈。算人無久富長貧。秋來自然黃葉飄零。到春來花重吐柳拖金。
運(yùn)退黃金失色。時來鐵也爭光。想孫榮當(dāng)初在家時。豐衣足食。何等奢華。如今在此窯中受這般苦楚。如何是了?！矁舫笊稀秤?jì)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迤邐行來。此間已是窯門首。徑進(jìn)去?！惨娊椤逞?。孫二哥拜揖?！残∩扯珊蝸?。〔凈丑〕我二人知你在此居住。特來拜望?！残∩扯鄤诹??！矁簟硯兹詹灰?。為何尊顏這等憔悴了?！残∩匙詮谋桓绺缵s逐出來之后。衣食不充。因此愁悶。〔丑〕便是。你在這窯中受苦。幾時能勾發(fā)達(dá)的日子?！残∩扯?。這也是出于無奈?！矁舫蟆衬愀绺邕@等發(fā)跡。你這等貧苦。到教我每替你氣不過。〔小生〕二丈聽小生說。
【風(fēng)入松】豈不聞伊尹未逢時?！矁舫蟆秤謥硗ㄎ牧?。〔小生〕向莘野鋤耕。〔凈丑〕還有誰來。〔小生〕漂母進(jìn)食哀韓信。呂蒙正把寒爐撥盡。姜子牙八十釣于渭濱。時來后做公卿。
〔凈丑〕你是今時人。怎么比得古人來。
【前腔】〔小生〕今時人何異古時人。自古賢愚不等?！矁舫蟆橙绾我姷觅t愚。〔小生〕賢者正直無讒佞。愚蠢的言而無信。處處有君子小人。〔凈丑〕君子小人固有。我兩個比眾不同。〔小生〕吾一日三省其身。
〔丑〕你眼下這恓惶。煩惱也不煩惱。
【急三鎗】〔小生〕我一時窮。一簟食。一瓢飮。常憂道。不憂貧。〔凈〕只是這般。幾時會發(fā)跡?！残∩澄叶嗪肋~。多才調(diào)。多聰俊。管一躍跳過龍門。
〔凈丑〕你兩個是一父母生的。是叔伯兄弟。
【風(fēng)入松】〔小生〕與哥哥一個父娘生。卻把我做陌路之人?！矁舫蟆吃趺此职l(fā)跡。你又貧苦。〔小生〕把家私占了生惡性。趕逐我無投無逩?！矁舫蟆尺@等打罵你時。你怨他不怨他?！残∩炒驓⑽医K無怨恨?！矁舫蟆潮w是沒分曉。沒志氣?！残∩掣畈粩嗍肿阒H。
〔凈丑〕他占了家私。你何不去吿他。我兩個與你作證見。分些家私來受用。卻不好的。
【急三鎗】〔小生〕敗風(fēng)俗。歹言語怎聽。沒家法。壞亂人倫?！矁舫蟆澄覂蓚€替你吿如何?！残∩吵鸭榻?。刁。唆人吿論。君子貌。小人心。
〔凈丑〕我兩個好意來和你說。顚倒說我每挑唆你。
【風(fēng)入松】〔小生〕你與哥哥結(jié)義勝嫡親。敢恁的反面忘恩。我哥哥行使些糖蜜口。我根底刁唆休論。我哥哥有眼何曾識好人。你只宜假不宜眞。
〔凈背介〕兄弟你來?！渤蟆吃趺凑f?！矁簟辰袢盏笏魧O二不從。明日孫大哥知道怎么好?！渤蟆潮闶?。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另使個計(jì)策來便好?！矁簟秤杏?jì)在此。只說孫二要吿哥哥。我每兩人勸他不從?！渤蟆尺@也說得有理?！矁舫筠D(zhuǎn)介〕孫二。你怎么要吿哥哥?！残∩呈悄忝糠嚼u在此攛掇我吿哥哥。怎么倒說我要吿哥哥?！矁舫蟆衬惴嚼u說哥哥占了家私。要吿他。〔小生〕幾時說來。〔凈丑叫介〕地方總甲。孫二要吿哥哥。不干我每事。〔鬧介外上〕處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什么人在窯中啰唣?！矁舫蟆澈媒坦馈＿@孫二道哥哥占了他家私。要吿哥哥。我每二人在此勸他?！残∩彻灰犓Ｎ以诖烁G中。他兩個走來刁唆我吿哥哥。道我不聽他。如今反說我要吿哥哥?！餐狻吃瓉眄サ?。
【博頭錢】〔小生〕你好忒胡逞。你好不本分。敎我爭。你有何安穩(wěn)?！矁舫蟆巢宦牭肋反濉２灰罃?。該受貧。〔外〕算來貧富是前因。皆由命。豈由人。〔小生〕屛風(fēng)雖破。骨格尙存。一朝榮顯。否極泰生?！餐狻硟扇诵莸靡獱幐?。須留取舊人情。
【前腔】〔凈丑〕你好忒執(zhí)性。你好不思忖。好言語你每全不聽?！残∩巢徽搮逃晌颐?。不爭競。由我每?！矁舫蟆橙徊烩狻ＡR咱每。猶兀自假惺惺。忠言逆耳。反生怒嗔。良藥苦口。敢惡罵人?！餐狻炒蠹倚莸靡獱幐?。莫失信。且安分。
兄富伊貧實(shí)可憐。
逆來順受總由天。
分明指與平川路。
莫把忠言當(dāng)惡言。
第十九出
計(jì)倩王老
【臘梅花】〔貼上〕花陰荏苒疾似箭。追思往事怎生言。遣人珠淚漣。去時節(jié)暖閣排筵。轉(zhuǎn)眼淸明在目前。
慶賀紅爐雪滿街。又逢新歲賀筵開。大家游賞花月下。不覺淸明景又來。我迎春為何說這幾句。只為大員外把小官人趕出。已經(jīng)半載。尋思起來。好傷感人也。外人都說我院君賢慧。我想起來。也有不賢慧處。如何見得。雖則大員外性氣不好。不與兄弟盤纏。錢鈔都是院君掌管。比及小官人受苦。我院君何不瞞了大員外。暗地使人送些錢米與小官人。也免得在街頭叫化。此事且待院君出來。提起這話?？此醯摹Ｕ遣汇@不穴。不道不知。言之未已。院君早到。〔旦上〕
【掛眞兒】幾陣催花雨初霽。和風(fēng)至艷陽天氣。〔貼〕淸白微黃。嬌紅嫰綠。妝點(diǎn)名園佳致。
〔旦〕窗外日光彈指過。庭前花影座間移。迎春。時光似箭。自從小官人被員外趕出。不覺又半載矣?！操N〕院君不說。妾也不敢多言。小官人每日在街頭叫化生受。家中財(cái)物。都是院君使管。何不瞞了員外。暗地使人送些與小官人做盤費(fèi)。免得在街頭求乞。外人不知的。只道院君不賢慧。豈不被人恥笑?！驳秤?。你自說得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操N〕卻是如何?！驳衬悴宦劰湃搜?。男無婦是家無主。婦無夫是身無主。男子治家之主。女子是權(quán)財(cái)之主。俗諺云。家有一心。有錢買金。家有二心。無錢買針。我若依了你的言語。背了大員外。使人送些錢與小官人。有何難處。只是于禮不可。此乃背夫之命。散夫之財(cái)。非賢婦也。還是勸諫官人回心轉(zhuǎn)意。著他兄弟和順。迎小官人回家。方是十全之美?！操N〕迎春區(qū)區(qū)小婢。凡事只顧眼前見識。那知大道。望院君恕罪?！驳秤?。我累次勸諫不從。如今尋思一計(jì)。西郊外有個王公。名為王老實(shí)。年九十三歲。他家五代不分。百口共食。伏侍我員外祖上三代了。見今管我家莊庫。明日是淸明佳節(jié)。員外年規(guī)要去上墳。我如今不免先令安童前去說與王公。教他勸我員外?；蛘邌T外見他是祖上老成之人。聽信他言。也未可知。〔貼〕院君說得極是。待我喚安童出來。分付他便了。安童那裏?！渤髢?nèi)應(yīng)〕誰叫?！操N〕院君喚你?！渤笊稀硜砹?。有福之人人伏事。無福之人伏事人。不知院君有何使令?！驳嘲餐Ｎ覇灸愠鰜?。別無甚事。著你到西郊外王老實(shí)家去走一遭?！渤蟆秤猩趺凑f話?！驳衬闳λf。院君多多上覆你。自從員外趕出二官人。累勸不聽。明日要來上墳。你可用心勸諫。若勸得員外回心轉(zhuǎn)意。取回二官人同享榮華。那時院君重重謝你。〔丑〕旣如此。我就去。
【錦上花】〔旦〕你說與王老聽。明日東人要上墳。勸官人須敎三省。休恁癡迷執(zhí)性。結(jié)義兩無情。親者到底只是親?！埠稀硨⑿值苴s出門。非親卻是親。仗托王公直語忠言。勸官人回轉(zhuǎn)心。
【前腔】〔貼〕那王老九十三歲。伏侍祖上親。也須聽從今改正。撇了結(jié)交的。思念手足親。休得把至親如陌路人?！埠锨啊?
【前腔】〔丑〕思之自古常言家和萬事成。我東人怎不思省。轉(zhuǎn)敎安童前去。請王老勸官人。兀的不是謝得賢院君。〔合前〕
王老忠言勸必聽。
叮嚀囑付望回音。
不用再三親囑付。
管敎勸解轉(zhuǎn)回心。
第二十出
安童將命
【出隊(duì)子】〔外扮白須王老上〕銀須霜鬢。世上白頭能幾人。五福之內(nèi)壽為尊。壽極年高是宿世因。況我今生略無妄心。
念老漢姓王。名老實(shí)。西郊外居住。從來伏侍孫宅。使長至今。已過二代。掌收莊庫。些兒不差。分毫無失。正是小心天下去得。大膽寸步難移。我想人生百歲。七十者稀。老漢窮年九十三歲。五代不分。同居百口。兒孫共食。晚景熙熙。這叫人若誠心。天須可表。來日是淸明佳節(jié)。孫大員外必來上墳。不免分付小二前去掃打潔凈則個。
【前腔】〔丑上〕跋踄古道。不憚迢迢去路遙。院君嚴(yán)命敢辭勞。王老忠言勸必好。眞個是妻賢夫禍少。
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男女領(lǐng)院君言語。教我西郊去。說與王公勸諫員外之事。這裏就是王老實(shí)門首。呀。元來他坐在裏邊。不免進(jìn)去。王阿爹拜揖?！餐狻呈钦l?！渤蟆嘲⒐?。我是安童?！餐狻吃獊硎悄?。到此何干。〔丑〕有一件事兒。特特到來。〔外〕我且問你。大員外一向好么?！渤蟆澈?。終日吃酒快樂。有什么不好。〔外〕院君好么。〔丑〕好。整日看經(jīng)念佛。七八上天快也?！餐狻硡侵铱珊?。〔丑〕吳忠阿哥好。出入帳目。都是他管。一應(yīng)事體都托他。有何不好?！餐狻秤汉妹础！渤蟆惩醢⒐舶V心起來。這丫頭比舊不同了。如今長得好了。員外喜歡了他。正在得寵之時。有甚不好?！餐狻逞?。我到忘了。如今二官人好么?！渤罂藿橥狻吃趺凑f了二官人。就哭起來?！渤蟆巢灰f起?！餐狻吃趺床灰f起?！渤蟆扯偃艘驯淮髥T外趕了出去了?！餐庾黧@介〕呀。元來有這等事。〔丑〕今日我來。別無甚事。院君累次勸諫。員外并不肯回心。為此著我來上覆阿公。〔外〕有什么說?！渤蟆趁魅漳耸菧[明佳節(jié)。大員外來上墳。要你在他面前忠言勸諫。若得回心轉(zhuǎn)意。兄弟和順。那時節(jié)重重謝你。〔外〕安童。這個不須說。你回去上覆院君。待員外來時。我自有個道理勸他?！渤蟆嘲⒐?。我院君每日呵。
【古針線廂】勸解不聽。未審東人卻怎生。只聽結(jié)義相調(diào)引。割舍背義忘恩。小官人從來本分。平白地趕出門庭。〔合〕若得勸回心。取回兄弟。永遠(yuǎn)和順。
【前腔】〔外〕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不思共乳同胞義。又不念手足之恩。我如今和伊到城。說幾句勸我東人。〔合前〕
【前腔】〔丑〕不必入城。明日東人要上墳。若蒙勸解回心轉(zhuǎn)。男兒感得恩深。太公曾伏侍他祖親。忠言語不敢不聽?！埠锨啊?
【前腔】〔外〕老倒無成。九十三年是他門下人。來朝親詣墳頭去。管取勸他回心。自古來帝君有臣。無納諫忠言聽信?！埠锨啊?
堪嘆非親卻是親。
來朝千萬到墳庭。
全憑三寸瀾翻舌。
打動閻浮世上人。
第二十一出
花園游賞
【粉蝶兒】〔生上〕纔過燒燈。不覺又逢寒食。草鋪茵萬花堆綺?！驳┥稀诚蛭鹘伎奥D賞紅嬌綠媚。步西郊山陰右軍修禊。
〔生〕院君。春秋祭祀以時。思之明日是淸明佳節(jié)。須用登墳拜掃。以表追思之意。不知娘子去也不去?！驳澈媒虇T外得知。不去拜掃。于禮不宜。只是奴家兩日有些身子不好。改日卻去不遲?！采硵绱恕０才湃?。去后花園裏游賞一番。明日待我自去上墳便了。〔旦〕如此甚好。
【長生道引】〔生〕千紅百翠。千紅百翠。妝點(diǎn)名園景最奇。春光明媚。和風(fēng)習(xí)習(xí)。麗日遲遲。聽得綠楊枝上。黃鸝弄語。喚人游戲。見金鞍共玉勒競出郊西。尋芳?xì)従婆叛鐣?。踏花去馬蹄香細(xì)?！埠稀秤钨p好得意。默聽得笙歌聲沸。弦管和齊。直吃到日沈西。
【前腔】〔旦〕陽和天氣。陽和天氣。梅子靑靑燕子居。春隨人意。催花雨細(xì)。綻開羣蕊。海棠胭脂染。嬌如美女。動人情意兒。見游蜂趁粉蝶往來園內(nèi)。爭如共伊不暫離。同攜手鬧花叢裏。〔合前〕
【前腔】〔生〕游人如蟻。游人如蟻。紫陌紅塵拂面飛。秋千蹙起。夭桃臨水。翠柳盈堤。牡丹獨(dú)豪貴。百花怎比。翠紅深處。見才子共佳人并肩低語。踏靑鬬草撒滿地。貪歡宴墮簪遺珥?！埠锨啊?
【前腔】〔旦〕山陰佳趣。山陰佳趣。想羲之當(dāng)日設(shè)筵席。羣賢畢會。蘭堂修禊。至今留題。恣賞名園內(nèi)。千葩萬卉。鼓樂盈耳。見齊郞共麻婆舞得忔戲。爭如我共伊沈醉歸。霓裳舞柳腰纖細(xì)?！埠锨啊?
【尾聲】悲歡離合情千古。雪月風(fēng)花景四時。女貌郞才能有幾。
來日墳頭祭祖先。
痛思骨肉淚漣漣。
先于墳上添新土。
卻向荒郊列紙錢。
第二十二出
孫榮奠墓
【慶靑春】〔小生上〕芳草鋪茵。夭桃噴火。絲絲細(xì)柳拖金。捻指光陰。使人無限傷情。歸家暖閣排宴飮。纔過了除夕。正遇元宵。游賞花燈。又早淸明。
感嘆孩兒孝順情。痛思父母淚偷零。去年記得兄和弟。同到墳前拜祖親。今歲裏。趕出門。哥哥豪富我身貧。正是墳前不敢高聲哭?？峙氯寺勔矓嗷?。今日卻是淸明佳節(jié)。孫榮別無孝順。尋得一陌紙錢。叫化得半甁酒在此。不免去祖宗父母墳前拜掃。聊表孫榮窮孝順。說話之間。已是父母墳前?！部藿椤?
【雁過沙】想爹娘養(yǎng)孫榮。撫養(yǎng)已艱辛。三年乳哺恩愛深。推干就濕多勞頓。養(yǎng)兒長成。爹娘一命傾。痛思我父母珠淚零。
今日卻是淸明佳節(jié)。孫榮別無孝心。有一陌紙錢。半甁淡酒。聊表小兒孝情。〔哭介〕爹娘嗄。你生則為人。死則為神。望陰空保佑我兄弟和順。
【前腔】佳節(jié)是淸明。孫榮拜墳庭。思量起珠淚零。爹娘。望你陰中受領(lǐng)。一杯魯酒列芳庭。一陌紙錢直得甚。表揚(yáng)小孩兒窮孝心。
〔丑上〕夜眠侵早起。更有早行人。呀。那裏來這個叫化子。在這墳上啼哭?！残∩嘲餐?。是我在此上墳?！渤蟆澄也徽J(rèn)得你來?？熳唛_。〔小生〕安童休得無理。我是你的東人?！渤蟆澄鬣彵愫谩|鄰還不走?！泊蚪樾∩衬闶俏壹引熑?。我是你的主人。怎么打我?！渤蟆称鹣仁俏业闹魅?。如今不是我的主人了?！残∩晨?。正是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
【梧桐樹】〔丑〕官人聽我言。世事只如此。只重衣衫。那重人賢慧。如今只重錢和勢。你恁貧寒識甚高低。一領(lǐng)布衫比不得咱每的。何須共你爭閑氣。
【前腔】〔小生〕腌臜小賤奴。怎不思量取。我是你東人。你是咱奴婢。輒敢對主出言語。自恨我家神做不得主。致使今朝外鬼相調(diào)戲。兀的不是勢敗奴欺主。
〔末上〕不暖不寒三月天。那堪楊柳正飄綿。回身打掃墳塋凈。專待東人化紙錢?！渤蟆澈昧?。有幫手了。阿哥來打這叫化頭?！材逞?。這是二官人。你怎么與他廝鬧?！渤蟆尺@等模樣了。還要認(rèn)他什么二官人?！残∩硡侵?。你快來救我則個?！材┕蚪椤承」偃?。你為何在此與這小廝廝鬬?！残∩巢灰f起。我在此拜墳。不想這狗才趕來打我?！材承」偃苏埾⑴?
【多嬌面】〔小生〕見吳忠珠淚傾。許多時不見你每頭影。你緣何背主忘恩。思量你好沒人情。
【前腔】〔末〕吿官人聽拜稟。宅門裏每日忙奔。念吳忠委實(shí)官身。不由己。一言難盡。
【前腔】〔丑跪介〕見官人忠孝心。思量后口頭忒緊。不合出言傷觸了大人。如今悔之不盡。
〔末〕他不認(rèn)得二官人。小人請罪?！残∩尺@是我命該如此。也不怪他?！材承∪说酵恕４髥T外將次來也。小官人不可在此久停。倘然撞見。又要著惱。〔小生〕旣如此。我且回避了罷。
哥哥心性太無情。
〔丑〕遲去敎人災(zāi)禍生。
〔末〕雙手劈開生死路。
〔小生〕一身跳出是非門。〔先下〕
第二十三出
王老諫主
【夜行船】〔生上〕日暖融和景明媚。和風(fēng)扇夜開瓊?cè)铩！材┥稀彻拍箟烆^。兒孫來至。列香紙祭之以禮。
〔生〕吳忠。什么人先在此燒紙了。〔末丑〕不是別人。是小官人在此燒的?！采澄也辉鴣頍?。他到先在此燒紙。好大膽。如今他在那裏。〔末丑〕去了?！采撑c我去拏他轉(zhuǎn)來?！材┏蟆橙ミh(yuǎn)了。趕不上了?！采晨炫c我趕上去便了?！材┏蟆愁I(lǐng)臺旨。任伊走上焰魔天。腳下騰云須趕上。〔下生〕但見墳畔喬松舞鳳。墓前古柏盤龍。樓臺高聳插云峯。疑是蓬萊仙洞。孝子墳前哭泣。杜鵑枝上啼紅。春秋祭祀永無窮。代代兒孫供奉。
【石竹花】時遇寒食感孝情。辦虔心特來拜墳。一杯美酒澆奠。使人不覺淚零。紙錢高掛墳頭。略表孝情。酒肴羅列墳頭。乞賜受領(lǐng)。
【柳絮飛】〔凈丑上〕聞知道哥哥上墳。上墳。強(qiáng)如拾得珠珍。珠珍。急急前來問事因。結(jié)義人算來強(qiáng)如手足親。
〔見生介〕哥哥拜揖〔生〕二位賢弟何來〔凈〕聞知哥哥上墳。兄弟不敢不來。〔丑〕哥哥好人。你今日上墳。請也不來請我每兩個。竟自來了?！矁簟承值?。孫大哥恐怕我每來吹了木屑。故此瞞了我每?！采痴f那裏話。二位是異姓。所以不好請得。〔凈丑〕大哥一發(fā)說差了。我和你旣結(jié)義了。你的爹娘卽如我的爹娘。我的父母就如你的父母。怎么到說起異姓兩字來。〔生〕兄弟說得有理。愚兄有罪了?！矁舫蟆澈握f此言。我二人沒有什么孝順。一陌紙錢在此。燒與孫老伯。也是我兩個干兒子的薄意。〔生〕多承厚情。〔凈丑〕好說。大哥可曾拜?！采尺€不曾?！矁舫蟆尺@等阿哥拜了。然后我每兩個拜。〔生拜介丑〕待我篩酒。
【憶多嬌】〔生〕生事之。死葬之。祭之以禮澆奠取?！矁敉稻瞥越樯承值堋Ｄ惴嚼u篩的酒。怎么不見了?！渤蟆诚胧菍O阿伯吃了?！矁簟炒襾碚寰啤！采惩汴幙障啾１??！渤笸稻瞥越樯承值?。你斟的酒。怎么又不見了?！矁簟诚胧菍O阿姆吃了?！埠稀潮Ｓ觾簩O。保佑兒孫。代代香花奉侍。
〔凈丑〕如今待我每來拜一拜。
【前腔】你兩個是死鬼。我兩個是活鬼。有名叫做拖狗皮。買些生姜擦出眼淚。
〔合前凈作倒入神介生丑驚介〕為何是這等模樣起來?！矁糇鱽y話介〕我乃非別。孫豪是也?！采尺@等是我的爹爹了?！矁簟硸|京城裏有名人。養(yǎng)得孫華有孝心。我的兒若非結(jié)義相搭救。魂靈飛在九霄云?！渤蟆澄业幕顚O阿伯?！采靼萁椤车Ｄ阆略苼碛泻畏指??！矁簟澈郝犖曳指?。若非兩個結(jié)義的朋友。你的性命也難存?！采车f得是?！矁簟衬闾澚怂麅蓚€。一個與他一所房子。〔生〕爹爹分付。就起與他?！矁簟骋粋€與他一個老婆。〔生〕孩兒就討與他?！渤蟆硨O大哥。是你親口許的了。不要忘了。〔生〕我怎么說謊。請問爹爹。今年田地有收么?！矁簟撤N得便有收。不種沒收。〔丑〕孫司伯的說話。也是開后門的?！采辰衲攴艂欣⒚?。〔凈〕你若放了出去有利息。不放出去沒利息。別的都不要托地?！采持煌心莻€好?！矁簟持煌袃蓚€結(jié)義的?！采骋欢ㄍ兴??！矁簟酬幩居惺?。我去也?！沧餍呀樯蟆承值??！步薪樯承值堋Ｄ惴嚼u怎么是這等起來。〔凈〕我怎么樣來。〔丑〕司哥。你不曉得。〔凈〕我不知道?！采炒笮值?。我父親方纔下云來附在你身上?！矁簟澄艺f道為甚滿身麻木了。元來如此。曾說些什么?！采痴f道虧了你每兩個?！矁簟程澚宋颐績蓚€什么來。〔生〕說道若不是你每兩位。我的性命也難存?！矁簟城∮謥怼ｊ幩疽彩菚缘玫?。若不是今日孫阿伯說出來。明年也不知我每的好處。還有甚么說?！采尺€說道一個與他一所房子。一個與他一個老婆?！矁簟炒蟾?。房子到不打緊。老婆到要緊。小廝家討燒餅。說了就要?！渤蟆嘲⒏缱邅??！脖辰椤衬惴嚼u是眞的還是假的?！矁簟承值?。這叫做跳神驅(qū)鬼。像也不像。〔丑〕阿哥。再沒這等像的了?！采扯恍值懿灰f長話短了。我和你就坐在草地上吃酒?！矁舫蟆秤欣?。阿哥請?！渤跃平橥馀醍嬌稀车沼H常趕打。結(jié)義與提攜。院君勸解。忠言逆耳不投機(jī)。卻把迎春趕逐。反將賢妻恥罵。于禮不相宜。片言容易出。駟馬也難追。愛非親的兄弟煞昏迷。關(guān)張結(jié)義。今朝事卻又何如。相殺無過子父兵。打虎須還親兄弟。見此事方知。員外。你早知燈是火。飯熟幾多時。老漢領(lǐng)院君嚴(yán)命。著我到墳上去勸解大員外。不免去走一遭。呀。元來員外共兩個喬人在這裏吃酒。我老漢只得向前去。員外拜揖?！采忱先思颐舛Y。到生受你來?！餐狻忱蠞h聞知員外上墳。只得來走一遭。〔生〕王老。你且坐著?！餐狻忱蠞h不敢坐。請問員外。二官人今日如何不同來拜揖?！采乘宦牻逃?xùn)。被我趕出去了?！餐饪藿椤硢T外。你不看兄弟面上。也須看爹娘面上。如何就把他逐了?！矁舫蟆炒蟾纭＿@個老兒是誰。〔生〕是我家祖上三代遺下管莊庫的王老實(shí)?！矁舫蟆衬愣嗌倌昙o(jì)。這等老了?！餐狻忱蠞h今年九十三歲了。〔生〕王老。你手中拏著的是什么東西?！餐狻呈且惠S小畫?！采呈巧趺垂适??！餐狻呈且惠S勸世圖?！采硳倎砦铱础！部唇椤尺@畫軸間的是什么故事?！餐狻炒蠞h說與員外聽者。
【園林好】聽老夫從頭拜覆。這畫兒略堪駐目。〔生〕這敢是一株桑樹么。〔外〕非是一株桑樹。〔凈〕敢是采樵圖?！餐狻承菘醋霾砷詧D?！渤蟆尺@幾個人分明像樵夫?！餐狻冲e認(rèn)了采樵夫。
〔生〕旣不是樵夫。是什么人。〔外〕這一個人姓田。名眞。這兩個是他的兄弟。一個叫做田慶。一個叫做田廣?！采尺@婦人是誰。
【前腔】〔外〕是田眞兄弟和媳婦。這婦人叫田三嫂?！矁舫蟆程锶┦菙嚰揖?。〔外〕這婦女刁唆他丈夫。要兄弟分開兩處。〔生〕他丈夫怎么說?！餐狻撤蛞娬f便推阻。田廣和妻說。我兄弟三人有愿在前。若要分時。待門首紫荊花樹死。方可分開。直待花樹死。便分居。
〔生〕后來卻怎么。
【忒忒令】〔外〕那婦女每心腸太毒。見不從便生嫉妬。暗藏奸計(jì)。等男兒出去。這婦人等他丈夫出去了?！采硡s怎的?！餐狻硨㈤T首紫荊花。把長釘釘。熱湯潑。敎花死樹枯。
〔生〕那花樹可死么?！餐狻彻凰懒?。他弟兄三人抱著紫荊花樹仰面大哭。以此上三兄弟各自分開?！采骋院髤s如何。
【沈醉東風(fēng)】〔外〕奈田眞哭泣痛苦。田眞哭一會去了。兩兄弟也淚珠撲簌。兩兄弟也哭一會去了。只因這場痛哭。驚動了上界玉帝。見他兄弟不忍分開。灑下甘露來。救活了此樹。感天地暗相扶?；ㄩ_如故。三弟兄道先因樹死分居。如今荊樹重生。我兄弟也該重合了。弟和兄再成一處。依然手足。同居如故。因此上義居流傳萬古。
〔生〕明人點(diǎn)頭卽知。癡人棒打不曉。你這老奴。知我趕兄弟出去。故把這畫兒來嘲笑我。〔凈丑〕大哥。把他的畫兒扯破了?！餐狻衬镀啤Ａ襞c后人看。學(xué)他好樣。須教留芳百世。免得遺臭萬年?！采忱腺\分明說我。好打這老畜生?！矁舫蟆澈么蜻@老狗。〔外〕老漢九十三歲。伏侍員外三代子孫不曾打。今日如何要打老漢起來。〔哭介〕員外。你若兄弟和順。取卻小官人回家。那時就把老漢打死。卻也情愿。〔凈丑〕這老的休胡說?！餐狻澄揖攀龤q。家中五代同居。百口共食。你兩個是什么人。也叫我做老的老的?！矁舫蟆澄沂悄闶归L結(jié)義兄弟。叫你做老的。怕你甚么。〔外冷笑介〕嗄。元來就是你這兩個喬人。刁唆我員外趕兄弟出去。〔凈丑〕打這老賊。我兩個是甚么喬人。我每是秀才家?！采忱系牟坏脽o理。〔外〕你兩個秀才好不中。〔凈丑〕如何不中。
【川撥棹】〔外〕喬人物。那些是人間大丈夫。說得個者也之乎。說得個者也之乎。難道你文章滿腹。不識羞酸餓儒。
〔凈丑〕這老賊到來罵我每。〔外〕便罵了你何妨。〔凈丑〕打這老賊便好。我一來看大哥面上。二來你這老賊經(jīng)打不起?！餐狻衬愦蚰愦颉?
【荳葉黃】你緣何無故調(diào)撥我恩主。趕兄弟在破窯內(nèi)落泊。歷盡艱苦。搬老婆舌頭敗風(fēng)俗。你兩個甚豪富。眞乃天敎一世苦。
〔生〕老的。你怎么這等無理。
【三月海棠】〔外〕聽拜覆。是你祖上遺下財(cái)和祿。你緣何獨(dú)自享著豪富。〔生〕家私是我的。干你甚事?！餐狻承菖?。路見不平令人刬削?！矁舫蟆尺@豈不是奴欺主?！餐狻澄抑已詤s道奴欺主?！采巢豢茨憷厦妗Ｅ虏淮蚰??！餐狻忱蠞h年高邁九十余。便敎死后待何如。
〔生〕你這老的。還要多說。
【窣地錦襠】〔外〕員外祖上置田屋。攢下家私傳父母。你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不想窯中人受苦。
〔生〕我趕了兄弟出去。與你甚么相干?！矁舫蟆衬撬?
【雙勸酒】〔外〕你拋棄手足。疎遠(yuǎn)骨肉。非親是親。全不省悟。一朝馬轉(zhuǎn)刀橫。只恐悔不當(dāng)初。
〔生〕兄弟。我和你回去了罷。不要睬他?！矁舫蟆衬抢镎f起。到吃這老賊一場嘔氣?？旎厝??！采硨?zāi)蜔o端老賊徒?！矁簟吵鲅缘勒Z敢傷吾?！渤蟆痴鞘欠墙K日有。果然不聽自然無?！膊⑾峦獬渡虬萆迪陆椤?
【紅繡鞋】〔外〕愿學(xué)田眞泣樹。泣樹。取回兄弟同居。同居。美風(fēng)俗辨親疎。兄與弟兩和睦。歡喜煞老農(nóng)夫。
呀。元來去了。員外旣系舊家。必然達(dá)理。兄弟乃是棠棣之親。手足之義。同胞共乳。同氣連枝。你下得趕逐他在破窯中生受。沿街叫化。你到與兩個喬人結(jié)義。每日暢飮狂歌。老漢勸諫不從。好意反成惡意。呸。與我老漢什么相干。
堪笑非親卻是親。
忍敎兄弟受孤貧。
自家骨肉尙如此。
何況區(qū)區(qū)陌路人。
第二十四出
謀殺孫榮
【似娘兒】〔生上〕今日上墳時。一口氣嘿嘿嗟吁。思之堪恨奴欺主。多應(yīng)我弟。想必孫榮教唆那王老如是。
利刀割水傷猶沒。惡語傷人恨不消。今日上墳。尀?zāi)屯趵蠈⒁惠棶媰簽橛?。?dāng)面被他刬削一場。我曉得多應(yīng)是孫榮這叫化頭教他如此。自古道削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fā)。如今不免與兩個結(jié)義兄弟商量一計(jì)。把那叫化頭殺了。是我之愿也。知心兄弟早商量。殺了孫榮方是強(qiáng)?！驳┥稀澈檬氯舨厝朔胃?。語言談笑不尋常。員外上墳回歸。不知埋怨甚么。不免上前問他。〔見介〕員外。你在此說些什么來?！采澄也辉f什么?！驳澄曳嚼u聽見你在此自言自語。怎么說不曾?！采赤?。好教院君得知。早上我共兩個結(jié)義的兄弟在墳上吃酒。尀?zāi)蛯O二那廝。教王老實(shí)將一軸畫為由。在我跟前。比長就短。搶白了一場。我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已思量一計(jì)在心?！驳硡s是如何。〔生〕與兩個結(jié)義兄弟商議。除非把孫二叫化頭殺了。方稱我意?！驳@介〕呀。員外何起此念。就是王老實(shí)勸你。止不過要你弟兄和順。也非干叔叔之事。員外決不可如此。〔生〕院君。你不知。
【玉交枝】奴婢欺主。料孫榮令他恁地。我說與兩個親兄弟。交謀計(jì)害了孫二。無人處打死。撇在水裏。不然暗把刀殺取。免得我吃人笑恥。免得我吃人笑恥。
【前腔】〔旦〕聽君言語。果然是當(dāng)局者迷。無故殺子孫亦有罪。〔生〕便是官府知道了。無過只要使錢。〔旦〕直恁下得謀殺同氣。〔生〕不怕。只要我錢。不要我命?！驳酬柺烙绣X來買罪。陰司怎生饒得你。勸我夫把家私做主。勸我夫把家私做主。
【好姐姐】〔生〕我妻聽說就裏。不殺他怎消惡氣。惡緣聚會。拚個直恁的。不足慮。兩個兄弟曾說誓。縱有官司他替取。
【前腔】〔旦〕小事他便替你。殺人事不肯當(dāng)?shù)?。君還犯罪。有錢誰救你。聽奴語。船到岸邊先修理。莫等江心補(bǔ)漏遲。
【前腔】〔生〕婦女不識就裏。結(jié)義的強(qiáng)如骨肉。吉兇禍福。好歹必替吾。越添怒。常言道恨小非君子。果是無毒不丈夫。
【前腔】〔旦〕信他脫空弄虛?？諗溎阃ń癫┕?。你殺人坐獄。那時不管顧。聽囑付。吃酒弟兄千個有。臨難之時一個無。
〔生〕院君我自耍你。你到認(rèn)了眞〔旦〕員外聽奴勸解。莫差了念頭?！采硶缘昧?。我早上相約兩個兄弟去干一件事。卑人且去便了?！驳硢T外適間言語。千萬不可與他每說?！采硶缘昧恕Ｄ阕赃M(jìn)去?！驳硢T外。你減了一時性。免得百日憂?！蚕认律鯃觥痴欠蚱耷艺f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我方纔正在此尋思一計(jì)。要害孫二。誰想院君走來聽見了。瞞他不得。只得與他說了。如何是好。自古道早下手為強(qiáng)。思想起來。家中有一院子吳忠。在我家二十余年。卻是中用。不免叫他出來。和他商量。交他去殺了孫二。多少是好。吳忠那裏?！材┥稀程蒙弦缓簟ｋA下百諾。不知東人有何使令?！采硡侵摇Ｄ阍谖壹矣袔啄炅??！材惩匈噯T外福庇。有二十余年了?！采匙怨诺鲤B(yǎng)軍千日。用在一朝。我家怎生抬舉你來?！材扯嗝蓡T外抬舉。男女穿也有。吃也有?！采硡侵摇Ｎ医毡蝗似圬?fù)。欲教你去害他。你肯去么?！材硢T外差矣。男女受恩莫大。舍生就死。報(bào)答主人。請?jiān)缯f姓名住處。男女便去?！采衬闩c我去城南破瓦窯中把孫二來殺了?；貋碇刂刭p你。〔末驚介〕員外為何要?dú)⑿」偃??！采澄液湍阏f。早間上墳。被他唆令王老實(shí)前來挺撞我。如今一更前后。與我去破窯中殺了那叫化頭。免得玷辱我每祖宗纔消得我這口惡氣。〔末背介〕皇天皇天。律有明條。奴婢殺主。大赦不赦。怎敢殺他。且住。我若不應(yīng)承他。倘或他另差別人。則二官人性命難保。我有計(jì)在此。就與大員外取一錠銀子到窯中。送與小官人。著他逃在他鄉(xiāng)外郡去做些生理。省得死于非命。〔轉(zhuǎn)身介〕員外。小人去便去。要一錠鈔?！采衬氵?cái)緊。待了事回來。自然賞你?！材巢皇切∪艘诲V鈔。這是脫身之計(jì)。小人三更已后。到窯中把小官人殺了。倘或遇見巡夜軍夫趕來。拿住小人。就把這錠鈔丟在地上。這些人只顧搶那鈔。不來趕小人。這叫脫身之計(jì)?！采硡侵摇４擞?jì)甚妙。早上有人還我一錠鈔在此。你就拿去。事成回來。再重賞你。
【番鼓兒】委付你。委付你。今夜親身去。快到得城內(nèi)窯內(nèi)。但見小官人。便將刀殺取。事了回歸。那時節(jié)多多賞你?！埠稀臭q魆魆魆離門兒。便須防隔墻有耳。
【前腔】〔末〕領(lǐng)指揮。領(lǐng)指揮。待等一更至。換衣裝改龐兒前去。到得破窯中。他有翼如何逃避。魄散魂飛。把尸骸撇在水裏。
〔合前生〕你須要小心在意〔末〕曉得。
我今分付要依聽。
卽當(dāng)前去莫留停。
閻王注定三更死。
定不留人到四更。
第二十五出
月眞買狗
【上林春】〔旦上〕手足之親。無故趕出。今日裏又生惡意?！操N上〕娘行力諫不從。遣人無語嗟吁。
〔見介〕院君。這幾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不知有甚煩惱。〔旦〕迎春。你不知我心上事。〔貼〕卻是如何。
【宜春令】〔旦〕心間事難推索。我官人作事全不知錯。存心不善。結(jié)交非義謀兇惡。更不思手足之親。把骨肉埋在溝壑?！埠稀郴５萌藨?zhàn)戰(zhàn)兢兢。撲簌簌淚珠偷落。
【前腔】〔貼〕官人煞不量度。把小官人無罪趕出漂泊。分文不與。又無親識相依托。破窯中受盡凄涼。那曾知哥哥行惡。
〔合前〕員外旣有此語。院君怎不苦諫他?！驳秤骸Ｄ悴灰娢铱鄤癫粡?。卻教我如何么?！操N〕院君差矣。官人做出事來。倘或犯罪。院君何安。如今小事不諫?？殖纱笫?。怎么處?！驳衬阋舱f得是。我有一計(jì)在此。〔貼〕有何計(jì)來?！驳掣魤ν跗偶引熯@只黃狗可在么?！操N〕不知院君問那黃狗做甚么?！驳惩跗殴啡艨腺u。那時我計(jì)成矣。只怕他不肯賣。怎么好?！操N〕迎春有個道理。不怕那婆子不肯。〔旦〕你有甚道理?！操N〕院君。你可取下了頭上釵梳。把手帕包了頭。假裝有病。只說要用黃狗心合藥。他必然肯賣?！驳尺@也是?！操N〕但不知院君買這狗來。怎么樣么。〔旦〕若買得來時。就央他殺了。把衣服巾帽與狗穿戴了。扮作人形放在后門首。卻把前門牢牢拴上。員外酒后醉回。打前門不開。必從后門而來?？匆娝拦?。只道是人。必然去央浼兩個喬人移尸。他每斷不肯來。那時再教他去央浼小叔。他一定肯來。那時辨?zhèn)€親疎。此計(jì)如何。〔貼〕院君此計(jì)甚高?！驳衬憔腿ソ型跗胚^來?！操N〕曉得。王婆?！矁魞?nèi)應(yīng)介〕誰叫?！操N〕我是迎春。院君請你講話?！矁羯稀?
【光光乍】誰人叫王婆。叫得我聲恁速。待我開門看則個。呀。元來是迎春姐姐忙萬福。
迎春姐。到此何干?！操N〕院君請你?！矁簟尺@等就去。〔見介〕院君呼喚老身。有何言語。〔旦〕請坐。聽我說。
【前腔】因感病不痊。合藥用多般。要買婆婆一黃犬。特與婆婆錢一貫?！矁簟?
院君。自古道養(yǎng)貓捕鼠。蓄犬防家。只有這只狗看家的。不賣。〔貼〕院君有病。故此要買你的狗。怎么不肯?！矁簟吃壕鞘裁床 ５揭云鸸啡鈦??！操N〕不是要吃。要這黃狗心來合藥?！矁簟硵行奶鄄?。何不贖些檀香沉香霍香乳香木香速香降香。合些巴斗大化氣丸。吃上他七八十丸就好了。怎么到要黃狗心合藥。
【系人心】〔旦〕要一狗合藥甚緊。吿婆婆且休憂悶。與婆婆隔壁住年深。一半鄰。一半親。且宜思忖。休敎?zhǔn)Я巳饲椤?br />
【前腔】〔貼〕算遠(yuǎn)親不如近鄰。你何須苦苦執(zhí)性。要狗合藥救人命。休怒嗔。休怒嗔。出語傷人。算來一狗直甚。
【前腔】〔凈〕這狗子從小養(yǎng)成。割舍得害他一命。院君休得把人輕?？沼薪?。空有銀。總有珍珠。休得倚富呑貧。
【皂羅袍】〔旦〕狗子堅(jiān)執(zhí)不賣便出言道語。惱人心懷。仔細(xì)思量為何來。王婆你好不相待。多年鄰舍。茶酒往來。些須小事。不遂我懷。從今休把我門兒踹。
【前腔】〔凈〕是我不合口快。如今改過。已往修來。院君容恕望憐哀。一床錦被都遮蓋。多年鄰舍。非關(guān)吝財(cái)。其間就裏。好難布擺。躊躕再四難輕賣。
【前腔】〔貼〕軟弱立身之本。論剛強(qiáng)惹禍之胎。利刀割水兩難開。好語解人金腰帶。多年鄰舍。且宜忍耐。休發(fā)言語。寃只可解。依然兩下人情在。
〔凈〕好教院君知道。不是我不肯賣。這狗子有幾般用得著處。自從我丈夫死后。他就似我老公一般。夜間又與我護(hù)腳。早晨間沒柴燒面水。他就與我舐臉。曉得人事。為此不舍得?！驳秤?。他若不肯賣。就與他算還了我家十年房錢?！操N〕這婆子。你好不識好歹。你住在這裏。院君怎么樣照管你。就是這只狗。什么大事。堅(jiān)執(zhí)不肯賣。如今別的都不要說起。只算還了我家十年房錢來。〔凈背介〕我若不肯。那得房錢還他?！蚕蚪椤城樵纲u?！操N〕院君。他肯賣了?！驳硵蝗绱恕＞脱胨麣⒃诤箝T首?！矁簟澄沂菋D人家。不曉得殺狗?！操N〕熟人殺不叫。故此要你殺?！矁簟骋擦T。也罷。智過禽獲過禽。智過獸獲過獸。一個狗兒直甚鈔。賣與院君合藥料。又要王婆替他殺。該死畜生莫要叫?！蚕碌秤骸Ｏ驳猛跗趴狭?。如今他已去殺。和你入裏面去取頭巾衣服與他穿戴?！操N〕院君。趁天色晚。急忙去主張?！驳巢皇┤f丈深潭計(jì)?！操N〕怎得驪龍頷下珠?！蚕聝魻抗飞稀彻穬航袢赵馕崾?。脫體生天隨戲走。不是凡間俗世物?；魃辖鐘浣鸸?。
【江頭送別】殺一狗。殺一狗。生魂那里。思量起。思量起。淚珠暗垂。當(dāng)初養(yǎng)你防家計(jì)。誰知道今日有災(zāi)危?！矚⒔榈┵N上〕
【前腔】忽聽得。忽聽得。叫聲慘凄。忙來看。忙來看。頓覺心碎。愿他早早脫生去。休得要墮輪回。
【北淸江引】〔凈〕將狗兒扯將來忙殺取?？雌鸫怪闇I。怎的割舍得。愿你超生去。院君你自作區(qū)處。
〔旦〕王婆。多生受你。待我明日著迎春送錢來謝你?！矁簟忱仙聿桓摇７置鳉⒐纷鲗w牽。只恐違了院君言。狗兒嗄。不因戀財(cái)將你賣。愿你從此早生天。〔下旦〕因風(fēng)吹火。用力不多。謝得王婆替我把狗殺了。不免將衣帽與他穿戴則個?！操N上〕欲轉(zhuǎn)官人意。多勞主母心。院君。衣帽在此?！驳尘褪悄闩c他穿了?！操N穿介旦〕迎春。若還勸得夫心轉(zhuǎn)。寧可償狗之命。如今晚來。官人將次回來。我和你且入繡閣內(nèi)做些針指。休要出來?！操N〕院君說得是。
【錦纏道】〔旦〕計(jì)謀成。殺一狗撇在后門。扮妝似人形。試看來鮮血遍污衣巾。我兒夫必道是人。猛然間魄散魂驚。若問我原因。說著幾句。敎他自猛心省?！埠稀吃傅没匦暮?。愛兄弟遠(yuǎn)別他人。
【前腔】〔貼〕我官人。近日來不知怎生。偏向外人親。每日裏同飮同坐同行。把兄弟逐出受貧。娘行勸抵死不聽。殺狗扮人形。設(shè)著此計(jì)。必須改過心。〔合前〕
殺狗安排勸我夫。
神天驀地暗相扶。
若還勸得兒夫轉(zhuǎn)。
多將錢鈔謝王婆。
第二十六出
土地顯化
【粉蝶兒】〔外扮土地上〕略駕祥云。霎時便臨凡世。
善哉善哉。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小神乃孫華家中土地。近思本人棄親愛疎。不聽妻勸。楊氏今夜倩人殺狗。假扮如人。放在后門。仗此勸解。雖然如此。人和狗相不同。孫華豈不認(rèn)得。今夜小神當(dāng)顯神通。卽與變化。令他兄弟二人看見。只道是人。不道是狗。自此稱楊氏為賢德之婦。
【北得勝令】化一狗假如人。撇他在后園門。孫員外匆忙見。料無能辨假眞。殺人。教他結(jié)義的難承認(rèn)。銷魂。須知是親人到底親。
楊氏殺狗扮人形。
與他變化勸夫心。
萬事勸人休碌碌。
舉頭三尺有神明。
第二十七出
見狗驚心
【翫仙燈】〔生作醉凈丑扶上〕歡宴醉。歸來早。不覺黃昏至也。
〔生〕兄弟。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回了罷?！矁舫蟆嘲⒏纭Ｕf那里話。還要送哥哥到家?！采炒蠹叶甲砹恕２豁毸土??！矁舫蟆掣绺?。你有天大的事。我每兩個替你承當(dāng)。眞個賽關(guān)張劉備?；瘕熁瘕熑?。水裏水裏去?！采潮w個難得好兄弟。〔凈丑〕大哥今日醉了。待我每送你回去歇息了。我每纔回去?！采车郊也欢嗦?。不勞了。請回罷?！矁舫蟆尺@等我每吿別。明日早會。夜靜水寒魚不餌。滿船空載月明歸。請了。得罪?！蚕律鯃觥痴埩恕ｋy得這般好兄弟。見我醉了。直送我到家。呀。這裏是大門首。開門開門?！步薪椤吃趺匆粋€人也不應(yīng)。不免后門去罷?！残薪O跌介〕呀。什么東西絆我這一交?！裁椤吃獊硎且粋€人。那個。敢是我家安童。想是院君不見我回來。著他來接我。不知在那裏吃醉了。就睡在這裏。這般不中用的小廝。待我叫他進(jìn)去。〔叫介〕安童安童?！步胁粦?yīng)推介〕安童醒一醒。進(jìn)去睡。怎么滿身都是濕的?！沧餍峤椤逞健墒侄际酋r血?dú)??！搀@介〕不知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開門開門?！驳┥稀橙似讲徽Z。水平不流。想是員外回來了?！查_門介〕呀。員外為甚這般驚慌?！采龌耪f不出介旦〕員外。你做甚張志?！采吃涸涸壕２缓昧?。我方纔吃酒回來。見前門閉著。叫不應(yīng)。打從后門來。把我絆了一交。起來摸時。滿身都是鮮血。不知是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首?！驳硢T外。你吃酒只吃酒。為何殺起人來?！采吃壕?。不是我殺的。〔旦〕是誰殺的。
【薄媚袞】〔生〕因帶酒回到后門。一跌疼難忍?；厥卓磿r。瞥見一人。跌倒在草徑。呼喚不醒。忙扶起。血沾手。污我身。不知何人。殺死他身。
【前腔】〔旦〕奴試聽君說元因。心下添憂悶?；匮匀 Ｈ舻焦贂r。先且捉親鄰。喚問兇身。君不認(rèn)遭打訊。你怎禁。急早商量。莫待禍生。
〔生〕院君。天明起來怎么好。怎生商量一計(jì)?！驳硢T外每日與結(jié)義兄弟賽關(guān)張相好。如今可去央他來抬尸去僻靜所在埋了。卻不好么?！采吃壕徽f。我倒忘了。若說我兩個兄弟。水裏水裏去?；瘕熁瘕熑ァＤf一個。就是十個。他替我抬去埋了。〔旦〕旣如此。急急去央他?！采澄揖腿ァ?
【雙聲子】〔旦〕結(jié)交的。結(jié)交的。待他恩深厚。急請來。急請來。到此移尸首?！埠稀衬Ａ?。莫停留。便去休。便去休。拖尸首葬了。免惹憂愁。
【前腔】〔生〕非說口。非說口。兩個知心友。若請他。斷然不落后。
〔合前生〕院君。如今我便去〔旦〕你快去。我只在此處等候你來。
事急投相識。
央他出氣力。
眼望捷旌旗。
耳聽好消息。
第二十八出
喬人負(fù)心
【普賢歌】〔凈上〕三人吃酒共歡嬉。到晚各人分散歸。酒醒好孤恓。惟有自心知。卻似南柯一夢裏。
若要戒酒法。除非死方休。早上和孫大郞胡子傳吃酒醉了。至今未醒。且進(jìn)去睡一覺便了。〔下生上〕
【前腔】賽關(guān)張結(jié)義做知交。事急心忙遺忘了。渾家見識高。說起這根苗。眞乃妻賢夫禍少。
這裏已是柳龍卿門首了。不免叫一聲。兄弟開門?！矁魞?nèi)應(yīng)介〕是誰?！采呈俏?。兄弟?！矁羯稀硜砹??！查_門介〕呀。元來是孫大哥。裏邊請坐吃酒去?！采巢怀跃?。有一件急事?！矁簟臣笔喝ト隽藖怼！采巢皇?。有件急事。特來央你?！矁簟掣绺缜页跃撇环?。便有死罪。有我在此替哥哥?！采澈媒绦值艿弥Ｒ箒硇值芩臀业郊?。前門閉了。從后門進(jìn)去。不知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矁簟掣绺缛缃褚绾巍！采诚酂┬值馨阉廊颂ヂ窳?。〔凈〕這個不打緊。待我進(jìn)去拿了繩索了來。司哥。不好了?！采吃趺凑f?！矁簟掣绺纭Ｎ倚r犯了驚心病。若是驚了。就發(fā)作起來。如今聽大哥殺了人。又疼起來了。阿喲。阿喲?！采承值?。沒奈何。事已急了?！矁簟澄姨鄣镁o。去不得。〔生〕兄弟?？煨┍愫谩！矁簟嘲⒏?。你越叫。我越疼了。
【玉抱肚】忽然心痛?！采承值苜愱P(guān)張?！矁簟迟惒贿^關(guān)張弟兄。哥哥殺了幾個?！采持皇且粋€〔凈〕便殺了七代先靈。我心疼實(shí)難移動。尋思總是一場空。你是孫華姓不同。
我疼得緊要進(jìn)去睡也請出去?！餐粕鼋樽鏖]門介〕孫大哥得罪了。明日我到監(jiān)裏來看你。〔渾介下生〕呀。你看他把我推了出來。閉上了門。竟自進(jìn)去了。怎么處眼見得這一個不濟(jì)事了。再去胡子傳家央他。終不成他也不去?！残薪椤?
【前腔】當(dāng)初言定。賽關(guān)張結(jié)交義深。他前日說道殺人替我償命。今日反面忘恩。心非口是這般人。行短天敎一世貧。
這裏便是胡子傳家。不免叫一聲開門?！渤髢?nèi)應(yīng)〕誰叫?！采呈菍O大郞。〔丑上〕來了?！查_門介〕阿哥。你為何來得早。裏邊請坐。〔生〕不坐了。兄弟。有一件利害的事。特來央求你。〔丑〕哥哥有事?；瘕熁瘕熑?。水裏水裏去。快說與我知道。我就去替哥哥干?！采匙蛉蘸湍銉蓚€吃了酒。感蒙兄弟送我回去。不知甚人殺死一人在我后門?！渤蟆吵跃票阏f吃酒。不曾教你去殺人?！采巢皇俏覛⒌摹！渤蟆巢皇悄銡⒌?。難道到是我殺的不成。〔生〕兄弟不要取笑。你快與我去抬過了?！渤蟆城易?。不要忙。我問你殺死的人有幾個?！采持皇且粋€。還經(jīng)得幾個?！渤蟆尺?。我只道有十來個。這等慌張。元來只是一個。也直得大驚小怪?！采澈眯值堋？烊ヌн^了。〔丑〕抬到那裏去么。〔生〕向沒人所在埋了。免吃官司?！渤蟆橙羧ヂ?。又要搭工夫。我有一計(jì)在此。〔生〕兄弟有何妙計(jì)。〔丑〕我如今將一條草薦把那死人卷了。將索子緊緊捆住。抱他到大河邊撲■〈氵通〉?！沧鱽G勢介〕阿喲不好了。閃了腰了。怎么好?！沧鞫椎菇樯承值堋Ｄ阒豢邶熣f便罷。怎么做起手勢來。如今閃了腰。怎么處?！渤蟆澄胰ゲ坏昧?。你去叫柳龍卿罷?！采澄曳嚼u先到他家。他心疼去不得?！渤蟆乘奶廴ゲ坏?。我腰痛一發(fā)去不得了?！采冻蠼椤潮囟ㄒ闳サ??！渤蟆衬惴帕耸帧５任胰ゾ褪橇?。我進(jìn)去拿了索子來?！策M(jìn)關(guān)門介生叫介〕兄弟兄弟。開了門。你出來?！渤箝T內(nèi)〕阿哥。
【前腔】我忽然閃氣。賽不過關(guān)張結(jié)義?！采承值?。你曾說有事替我?！渤蟆衬銡⑷嗣袭?dāng)償。怎敎我替你埋尸。〔生〕我與你是好兄弟。怎么說這話?！渤蟆硨に伎偸且粓鎏?。你是何人我是誰。
〔生〕兄弟。你出來。〔丑〕只好不出來了。休怪。明日到府堂來看你出官。請了?！蚕律逞健Ｓ羞@等事。兀的不氣殺人也。兀的不急殺人也。如今教我怎么處好。
【前腔】結(jié)交義好。我與伊錢供養(yǎng)老小。你當(dāng)初對我曾道。當(dāng)自效犬馬之報(bào)。養(yǎng)軍千日用在一朝。到此方知沒下梢。
指望這兩個畜生與我爭口氣。誰想這等忘恩負(fù)義的。如今教我怎么回去見院君。罷罷罷。
到此方知沒義人。
心非口是頓忘恩。
人情若是初相識。
到底終無怨恨心。
第二十九出
院君回話
【靑玉案】〔旦上〕停針悶坐心疑慮。盼望兒夫未見歸。鎭夜倚門無情緖。多應(yīng)說與。兩個推托。不肯替移尸。
河狹水緊。人急計(jì)生。奴家為因丈夫背義疎親。不從勸解。奴施一計(jì)。他如今去叫兩個喬人來移尸。想他必不肯來。待他回時。叫他去請叔叔。必然肯來。是親無怨。小叔孝義之心。必定相從。怎的還不見丈夫回來。
【梨花兒】凝望我夫獨(dú)倚門。朦朧淡月人寂靜。不見回來越悶生。嗏。愁聽鐵馬叮當(dāng)韻。
【前腔】〔生上〕堪恨兩人不志誠。心非口是無定準(zhǔn)。到此方知說謊的人。嗏糖言蜜口畜生性。
〔見介旦〕員外回來了?！采呈?。〔旦〕叫迎春看酒。兩個叔叔來了。〔生。〕院君不要笑我了?！驳澄以趺葱δ恪！采巢灰f起。他每都不來。〔旦〕他兩個都不來。霎時就要天明了。怎么好。〔生〕院君。沒奈何。你怎生商量一計(jì)?！驳澄沂菋D人家。只曉得三綹梳頭，兩接穿衣。拈針穿線。那有甚高識遠(yuǎn)見來。〔生〕賢妻。你若不與商量。我也只得投水而死罷了?！驳硢T外。
【呼喚子】從來不自量。信那人常說。賽過關(guān)張。卻不道死事替你承當(dāng)。思量?？谑切姆嵌颊{(diào)慌?！采吃壕Ｄ阍俨灰f那兩個負(fù)義的了?！驳硡s不道勝似的親共爹娘?！采吃壕?。你及早商量救我?！驳橙思引煷齐u啼有甚吉祥。
【前腔】〔生〕吾家本善良。賴祖宗積趲。富貴非常。誰知今日禍起蕭墻。斟量。自不合酒性剛。道出言語觸伊行都撇漾。夫妻義重休掛心腸。
【大迓鼓】〔旦〕你結(jié)交恩義深。不知因甚反面忘恩。我勸你不從聽。霸王空有重瞳目。官人。有眼何曾識好人。
【前腔】〔生〕聽咱說事因。一人心痛一個腰疼。假意佯推病。果然日久見人心。到此方知沒義人。
【前腔】〔旦〕官人聽拜稟。窯中兄弟是你的親。喚他必然肯。敎君識破假和眞。自古的親無怨心。
【前腔】〔生〕從來結(jié)義深。他還論吿我怎生禁。休誤人言難信。夫妻有話且三分。未可全拋一片心。
〔旦〕官人。叔叔讀書人。是親無怨心。必定肯來〔生〕我早上不合教吳忠去殺他?！驳潮w個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頭官司未了。又起一頭?！采橙绾魏??！驳吃獊砟阕云鹌涞??？烊ソ兴??！采辰陶l去?！驳衬阕匀?。
【大河蟹】〔生〕卻遣吳忠殺他人。吉兇事無憑。〔旦〕勸君不必閑憂慮。吳忠必定不肯害他人。
【前腔】〔生〕你往窯中探信音。必竟見假眞?！驳呈迳膩聿煌▎枴Ｎ胰缃窈湍沔i了門兒便同行。
敎君今日識親疎。
未審孫榮肯去無。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第三十出
吳忠仗義
【鐵騎兒】〔末上〕離門兒。離門兒心驚膽碎。步疾去如飛。到城南破窯。了事便回歸。
有恩不報(bào)。犬馬何異。小官人在家時。我受他多少恩德。吳忠早上蒙大員外分付。與我一錠鈔。教我去殺了小官人。吳忠黃昏出來。如今正是一更時分。怎見得。但聞得譙樓初鼓。行人漸少。嗚嗚咽咽蟬叫。吚吚喞喞蛩鳴。風(fēng)擺松梢。驀聞得卒卒律律淅淅泠泠的響。水流澗下。時聽得喞喞啾啾刮刮剌剌之聲。嗷嗷犬吠前林。簇簇雁行南浦。輕輕薄霧。罩著疎疎密密半天星。耿耿銀河?，F(xiàn)出皎皎團(tuán)團(tuán)一輪月。深谷猿啼切切。喬林鶴唳凄凄。這裏去窯中不多路。且慢。著尋思起來。奴婢殺主。論官法遇赦不赦。論家法背義忘恩。寧可違了主人之命。將早間得那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往他州外府躱避。待黃榜動選場開。交小官人投京師。望天周全。得一官半職回來。那時骨肉圓團(tuán)。多少是好。如今去見小官人。顯我平生忠孝之心。
累受恩深仆怎忘。
瞞天背地有穹蒼。
正是萬事分已定。
堪嘆浮生空自忙。
第三十一出
夫婦叩窯
【菊花新】〔小生上〕自恨生來時不利。遭此孤窮。十分慚愧。未知何日上云梯。那時節(jié)纔顯得英雄豪氣。
懊恨家兄忒薄情。將吾趕出受艱辛。未知何日身榮貴。撇去窯中方稱心。今晚夜深人靜。不免將窯門開看則個。
【粉蝶兒】只見玉兎東生。寂寂夜深人靜。冷淸淸掩上窯門。紙衾單。蘆席冷。孤眠獨(dú)醒對寒燈。知他是甚般情興。
不免將窯門閉上?？磿?。
【石榴花】關(guān)上破窯。舉目又無親?；仡^只有影隨身。仰觀疎疎剌剌半天星。魆律律地冷風(fēng)刮起灰塵。書。我待不看你。無可散悶。待看你。這風(fēng)色又緊。怎么好。將他誤人書越越的問幾聲。你直恁地悞得索性。守著你賣不得。吃不得。那些一字直千金。
〔生旦上〕心忙來路遠(yuǎn)。事急出家門。只因差一念?，F(xiàn)出萬般形?！驳彻偃恕＿@裏想是叔叔窯裏。你去叫一聲看?！采衬镒?。還是你叫?！驳抽_門。開門。
【紅芍藥】〔小生〕驀聽得甚人敲門。莫不是廵捕軍兵?！驳抽_門。〔小生〕仔細(xì)聽來卻是婦人聲。且住。記得金精曾戲竇儀。你是何方興妖鬼精?！驳澄沂橇既??！残∩硵橇既?。因何夜扣門。莫非是見情思景。待我把這門再緊拴上。勸伊家及早回心。莫敎惱亂春心。
〔旦〕我不是別人。是你嫂嫂。〔小生〕嫂嫂。你在家行不動塵。笑不露齒。半夜三更。擅離夫主私扣小叔之門。是何道理。每常十分賢慧。今日如何這般顚倒?！驳呈迨?。你開了門。我自有話和你說
【大影戲】〔小生〕嫂嫂行不由徑?！驳抽_門?！残∩澄覒?yīng)是不開門。自來嫂叔不通問。休敎說上梁不正?！驳衬愀绺缫苍谶@裏?！残∩沤椤逞健：雎牭靡宦暬Ａ宋一?。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退無門。心兒裏好悶。我便猛開了門。任兄長打一頓。
〔生〕兄弟開門?！残∩澄掖婚_。又道我不敬其兄。待開門。這一頓打罵不小。且住。就打有賢達(dá)嫂嫂在旁解勸。也說不得了。只得拚兄長打一頓罷。〔開門見生慌介生見小生跪介小生亦跪扶生介〕
【念佛子】〔小生〕往日哥打罵人生怒嗔。今日緣何戰(zhàn)兢跪咱每。請兄起來休還禮。男兒膝下有黃金?！采承值?。你如今是我的哥哥了。〔小生〕反把兄為弟。弟為兄。休失了尊卑名分。莫壞了家法。敗亂人倫。
〔背介〕平日哥哥見了我。不是打。便是罵。今日為何這般相待。必有緣故。不免問嫂嫂?！厕D(zhuǎn)介〕請問嫂嫂。哥哥今夜為何這等慌張。卻為甚事來?！驳彻偃恕Ｊ迨迨亲约胰?。就說與他知道?！采澈媒绦值艿弥?。我后門首殺死一個人。今夜特央兄弟去抬一抬尸首?！残∩吃獊砀绺鐨⒘巳?。要我去抬尸。我且試他一試。只說不肯去?？此绾?。哥哥。
【縷縷金】你平白地將咱趕出門。殺人來喚我去埋形。你今有些不干凈。須要對證。〔生旦作慌介小生〕唬得他夫婦戰(zhàn)兢兢。一個個膽喪心驚。
〔旦〕休恁的說。叔叔是讀書之人。君子不念舊惡。〔小生〕我方纔是假意試你。休得驚慌。請問哥哥殺了幾人。〔生〕兄弟。只是一個?！残∩掣绺缟┥┓判摹１銡⒘耸畟€。兄弟替哥哥承當(dāng)。不必憂心?！驳彻偃?。今日可見親疎?！采呈俏也皇?。不要說起了。〔旦〕官人。你有錢有酒多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
【越恁好】〔小生〕與君同氣。與君同氣。一個父娘生。難忘了這些恩和義。手足親。從今休得再講論。倘或事生發(fā)。哥哥。你莫胡招認(rèn)。兄弟替著哥哥認(rèn)。
【尾聲】打虎須還親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自今莫把親為陌路人。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大員外教我來殺了小官人。這裏已是窯邊。門兒半開半掩在此。〔作聽介〕且住。怎么員外院君都在裏面。想必是院君勸員外回心轉(zhuǎn)意了。今日和順。我不免假意趕進(jìn)去。只說殺人?？此咳绾??！糙s進(jìn)介〕殺人?！采赌┧秸Z介〕吳忠。你藏過了刀。我與二官人和順了?！材晨上部上??！策M(jìn)見介小生〕你是吳忠。來做什么?！采澄医裨缰托┍P纏與你。不道他這時候纔到。〔末〕正是。早上蒙員外教小人送一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小人因去討帳。故此來遲了。望恕小人之罪?！采硡侵摇Ｎ胰缃裼《偃嗽诩彝?。這錠鈔你將去備些酒席。我與二官人回來飮宴?！材承∪死頃?。
【四邊靜】〔生〕思之兩個忘恩的。敎人恨切齒。錯認(rèn)定盤星。都緣我不是。〔合〕把從前是非。再休提起。從此永團(tuán)圓。骨肉再和美。
【前腔】〔旦〕當(dāng)初你共他結(jié)義。效關(guān)張勝劉備。死事替承當(dāng)。抬尸怎不去?！埠锨啊?
【前腔】〔小生〕不揀甚事都休理。交付與小兄弟。都莫管尸骸。孫榮背將去?！埠锨啊?
【前腔】〔末〕思親念舊回心意。吳忠甚歡喜。人道院君賢。今日果如是?！埠锨啊?
當(dāng)初錯認(rèn)定盤星。
今日方知親是親。
自古路遙知馬力。
果然日久見人心。
第三十二出
迎春私嘆
【天下樂】〔貼上〕獨(dú)守房兒。懶拈針指。潛移步。探因依。官人與院君說詳細(xì)。我一言都盡知。
昨日院君設(shè)計(jì)。果然叫兩個結(jié)義的不來。如今已去叫小官人移尸。他決然肯來。眞個是親無怨也。今番必定弟兄相和。皆是院君如此。
【孝順歌】取結(jié)義的背死骸。多應(yīng)兩人不肯來。今取小官人。他卻肯前來。寃只可解。兄弟和睦。親親相愛。分與家財(cái)。小官人苦盡甘來。
【前腔】論殺狗勸夫。古今罕見來。兄弟又成乖。今番有恩愛。傍人道來。我院君賢達(dá)。人間沒賽。正是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飛災(zāi)。
幾年兄弟兩差池。
今朝妻勸相和美。
但愿從茲勿改移。
管取團(tuán)圓直到底。
第三十三出
親弟移尸
【步步嬌】〔小生上〕哥哥嫂嫂回家去。心下休疑慮。多應(yīng)中計(jì)矣。喜得門頭巡軍皆睡。將尸埋在土沙中?；厝フf詳細(xì)。
這裏已是哥哥的后門。呀。果然有死人在此。漢子。你前日無怨。往日無仇。怎么死在這裏。如今把這死尸埋在城南土泥之中便了?！沧鞅呓椤城蚁驳醚膊豆佘娊运?。并無一人經(jīng)過。不免就此埋了則個?！沧髀窠椤呈乱蚜水?dāng)。不免回去說與哥哥嫂嫂。教他放心便了。正是欲成生富貴。眼前須下死工夫。〔下生上〕
【梅子黃時雨】追想當(dāng)時。三人共結(jié)義。今日裏顯出喬的?！驳┥稀痴摰挠H兇吉事相濟(jì)。自古及今已改非從是。
〔生〕院君。兄弟去埋尸。不見回來。未知如何?！驳硢T外千勸萬勸。都不肯聽。今日方知親者只是親。〔生〕院君休要提起。如今悔之晚矣。我和你到門首去望他回來。
【忒忒令】〔生旦〕許多時緣何未歸。眼巴巴倚著門閭。望他不見心中疑慮。他想是被巡兵捉拿住。兇和吉全然未知。
【前腔】〔小生上〕背尸骸出城去離。幸喜得巡軍皆睡。且喜街上沒個人跡。埋他在土沙中深草徑?；慕纪饣貋碣R喜。
〔生〕兄弟回來了。〔小生〕是回來了。〔生〕尸首怎么樣了。可曾埋么?！残∩潮粚O榮背到城南土沙之中埋了?！采扯嘀x好兄弟?！驳成苁迨?。你且脫下身上破損衣裳。取一件好衣服與叔叔穿?！采硣啞D人家你曉得什么。又來多說?！残∩@介旦〕官人。叔叔天大的事替你干了。一領(lǐng)衣服。直得甚么。就著惱?！采巢皇?。院君這襖子直甚來。從今后家私都是賢弟的了?！残∩掣绺纭Ｄ愫没⑿〉芤?。事已妥了。兄弟要回去?！采衬氵€要到那裏去?！残∩承〉茉礁G中去。〔生〕兄弟。你說那裏話。我與你是手足之親。只為向來我聽信讒言。有屈賢弟。今日不必歸怨。自今以后。把家私盡付與你收管。我一些也不管了。〔小生〕哥哥。做兄弟的凡事不曉得。還仗哥哥?！采承值堋Ｅf恨休題。倘若那兩個無義之徒來。不要睬他?！残∩呈歉绺绾门笥??！采秤謥砹?。
【紅繡鞋】明日辦個筵席。筵席。把家私付與兄弟。兄弟?！残∩持x哥哥轉(zhuǎn)心意。結(jié)義的再休題。〔合〕親兄弟又和美。
【前腔】〔旦〕須則三人結(jié)義。結(jié)義。今日顯出喬的。喬的。信讒言使虛脾。宜自省改前非?！埠锨啊?
兄弟回歸喜氣濃。
從今結(jié)義總成空。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第三十四出
拒絕喬人
【水底魚兒】〔凈丑上凈〕昨晚孫兄。到家中來扣門?！渤蟆秤惺瑪溤勐駳?。我每不肯從?！矁簟辰袢杖ソ兴毼颐砍詭祖R?！渤蟆橙暨€不肯。敎他立見兇?！矁簟?
兄弟。孫大郞昨夜殺了人。教我與他埋尸?！渤蟆衬闳ヒ膊辉??！矁簟澄彝菩耐床豢先ァ！渤蟆潮闶?。夜來也來叫我。我詐說腰疼。也不曾去?！矁簟承值?。正是人同心也同?！渤蟆嘲⒏?。只是我和你今日怎好見他。〔凈〕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少不得要見他。〔作聽介〕咦。孫二在裏頭說話。想是他埋葬的了?！渤蟆衬且粋€先進(jìn)去?！矁簟呈悄阆冗M(jìn)去?！渤蟆嘲⒏纭O大哥第一歡喜的是你。還是你先進(jìn)去?！矁簟澄胰暨M(jìn)去。大哥留住我吃酒時。不許你來撞席?！渤蟆城铱?。不要把穩(wěn)了?！矁暨M(jìn)介〕大哥。賀喜賀喜。聞知賢昆玉和順了。特宰一只羊與哥哥吃杯和順酒?！采逞蚓齐m好。只是心疼病發(fā)。吃不得。免勞免勞。〔凈出介丑〕二哥。如何說?！矁簟尺@等一個大醬瓜。放在六月裏吃。你進(jìn)去?！渤蟆骋欢悴粫f話。待我進(jìn)去?！矁簟衬阋参幢匕逊€(wěn)。〔丑進(jìn)見生作笑介〕哥哥夜來有事。小兄弟因閃了氣。不曾效勞。足足的牽掛了一夜。今早略好些。又聞得二哥回家。特備一杯水酒接風(fēng)?！残∩澄已础Ｒ膊桓覄??！渤蟪鼋椤扯纭Ｄ惚汜u瓜。我是糟茄子?！矁簟承值?。如今一同進(jìn)去。只問他結(jié)義不結(jié)義。〔丑〕結(jié)義便怎么。不結(jié)義又怎么?！矁簟橙羰墙Y(jié)義時。照舊相待。萬事全休。若還不睬。我你就去當(dāng)官首他哥哥殺人。兄弟埋尸?！渤蟆秤欣碛欣??！策M(jìn)介小生〕你兩個又來怎么?！采承值堋２灰撬?。
【啄木兒】〔凈丑〕孫員外聽拜啟。我當(dāng)初共伊結(jié)義?！采程澞氵€說結(jié)義?；炭只炭??！矁簟骋箒矸窃p心疼。兄弟應(yīng)知得罪。是眞難滅假除易?！残∩承荻嗾f。假饒染就干紅色。也被傍人道是非。
【前腔】〔生〕雪兒下共醉迷。拐玉環(huán)先自歸?！矁舫蟆骋娔阕砹?。我兩個替你收好了?！采呈橇?。你到明日就該還我?！矁舫蟆巢幌氲榱?。故此不曾還你?！残∩掣绺?。他兩個又到窯中來。刁唆兄弟吿哥哥。直恁背恩忘義?！矁舫蟆硨O二。你一時纔得溫和氣。不記破窯中冷落無人理。撥盡寒爐一夜灰。
【三段子】〔生小生〕請出去離。這狂言實(shí)難信伊?！矁舫蟆衬阈輳?qiáng)嘴。便敎你災(zāi)禍忽起?！采∩惩髫?fù)義無知賊。當(dāng)初效學(xué)關(guān)張的。到做了孫龐斗使計(jì)。
〔凈丑〕我且問你。結(jié)義不結(jié)義?！采尺€說結(jié)義。羞殺人。〔凈丑〕你眞個不結(jié)義?！采潮w個不結(jié)義。
【前腔】〔凈丑〕你殺了人。使孫榮埋尸葬軀?！采∩掣疑Z。葬尸骸指實(shí)在那裏?！矁舫蟆巢灰獜?qiáng)辯。我經(jīng)官首吿拿伊去。徒流絞斬難逃避。事到頭來悔已遲。
扯他兩個到開封府裏去?！矁舫渡蟪缎∩椤?
【纏枝花】〔生〕笑你兩個忘恩義。為甚把咱擒住?！残∩吵Ｑ怨酚袧癫萘x。馬有垂韁志。〔凈〕惱得人惡怒起。趲步卽拖去?！埠稀乘銇碚l是誰不是。到官司明白處。
【前腔】〔丑〕殺人罪犯難輕恕。實(shí)事難抵對。害人一命還人一命。有錢難買罪?！残∩吵押陨橛?jì)。天理不容你?！矁舫蠛锨啊?
【賀新郞】〔生〕怎賽得關(guān)張義氣。眼睜睜割袍斷義。〔凈丑〕犯官司難覷面皮。又何必說是講非。擒住伊。扯住伊。到官司吉兇便知。
〔扯介生〕無故將人扯住衣?！矁舫蟆抽_封府裏吿論伊?！残∩掣畈慌嘛L(fēng)搖動?！采硺湔纬钤掠拔?。〔扯下〕
【生姜芽】〔旦上〕聞知我小叔與兒夫。被龍卿子傳拖拽去公堂裏。妄吿他殺人罪。奴家夜來不曾說詳細(xì)。不知是狗穿人衣袂。弄巧成拙是愚癡。怎知好意番成惡意。
如今兒夫和小叔被龍卿子傳拖扯去開封府誣吿人命。奴家只得前去首明則個。
殺黃狗惹得煩惱。
到公廳依實(shí)首了。
烏鴉共喜鵲同枝。
吉兇事全然未保。
第三十五出
斷明殺狗
〔末扮吏上〕國正天心順官淸民自安。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自家不是別人。乃是開封府尹相公手下一個祗候是也。今日相公升堂。只得在此伺候?！餐獍绺稀?
【西地錦】幸得一人有慶。萬民咸賴康寧。蠻夷拱手來皈順。幸國泰民淸。
終朝攪攪因王事。兩鬢星星為國謀。雙手補(bǔ)完天地闕。一心分破帝王憂。下官姓王。字修然。職受開封府尹。自從到任之后。和氣藹陽春。省刑罰。薄稅斂。致使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干事淸廉。公平正直。叫左右。抬放吿牌出去?！材愁I(lǐng)鈞旨?！矁舫蟪渡∩稀?
【絳都春】〔生小生〕聞知府尹淸廉。望高臺明鏡。
〔凈丑〕吿狀吿狀?！材硡虪畹倪M(jìn)來。〔眾進(jìn)跪介外〕那個是原吿?！矁舫蟆承〉膬蓚€是原吿?！餐狻硡淌裁词隆！矁舫蟆硡倘嗣隆！餐狻匙笥胰钤~上來。〔凈丑〕沒有狀子。是口訴?！餐狻痴f上來?！矁舫蟆掣绺缃凶鰧O華殺了人。兄弟孫榮移尸藏匿?！餐狻衬銉扇耸撬徤崦础！矁舫蟆巢皇恰！餐狻硵皇青徤帷楹螘缘盟麣⑷艘剖??！矁舫蟆碃敔?。有個緣故。
【好姐姐】吿稟龍圖大尹。狀吿那孫華孫榮。昨夜三更悄然來叩門。道殺人命要敎我兩人偷埋殯。望乞恩官詳事因。
〔外〕左右扯他下去帶孫華上來。〔末帶生介外〕孫華。你怎么殺死人命。好生直說?！采碃敔?。小人并不曾殺人。〔外〕胡說。你不曾殺人。他為何吿你。從實(shí)說來。免得三推六問。害了皮肉?！采碃敔斅牱A。
【前腔】念孫華是京都小民。那柳龍卿胡子傳呵。他兩個全無忠信。昔日共他結(jié)義作弟兄。相勾引。近日他窘迫不隨順。妄揑虛詞惱大尹。
【前腔】〔外〕你每休得避隱。虛事后不入公門。實(shí)事怎生到此不盡情。還不認(rèn)。硬棒軟索披頭棍?？酱驋虬窃醯亟?。
人命重情。不打如何肯招。叫左右扯下去打?！采碃敔?。寃枉。〔小生〕爺爺。不干我哥哥事。是孫榮殺的?！餐狻匙×恕Ｄ阍趺礆⑺懒巳?。
【前腔】〔小生〕吿得恩官試聽。孫榮是殺人兇身。〔凈丑介〕爺爺。小的兩個不是誣吿的?！餐狻衬阋蚝螝⑷??！残∩碃敔?。小人呵。小哥哥趕出破窯中吃苦辛。因懷恨。臨門故殺平人命。陷害哥哥怨恨心。
〔外〕元來如此。故殺平人在哥哥門首。陷害哥哥?！采承值堋Ｄ阍趺凑辛恕敔?。不是兄弟殺的。是小人殺的?！残∩碃敔?。委實(shí)是小人殺的?！采∩鸂幗榈┙猩稀碃敔敗ＴV狀。〔末〕老爺。衙門首一個婦人來訴狀的?！餐狻撤潘M(jìn)來?！材吃V狀婦人進(jìn)。〔旦進(jìn)跪介外〕婦人。你訴什么事?！驳碃敔敗Ｅ覘钤卤w。來訴丈夫?qū)O華人命事的?！餐狻吃V上來。
【前腔】〔旦〕相公淸廉平正。果然是懷揣明鏡。結(jié)義兄弟我夫不三省。親昆仲。趕出受苦說不盡。故此奴家巧計(jì)生。
〔外〕我只要問殺人的兇身。〔旦〕奴家是殺人的兇身。〔外〕你是婦人家。如何殺得人?！驳碃敔敗⑷擞植皇钦煞?。也不是小叔。卻是奴家〔外〕你如何殺人。依實(shí)招來。
【普天樂】〔旦〕吿恩官抬明鏡。殺的是戌生命?！餐狻承缟鼌s是狗了?！驳钞?dāng)初道逐盜防奸。咬了破衣之人?！餐狻骋彩枪妨?。〔旦〕曾吠月被磨勒恨。盜去紅綃難尋問?！餐狻骋彩枪贰驳硶x朝中屈害忠臣。不合撲著趙盾。〔外〕又是狗。〔旦〕因此上怪他無義。沒濕草之恩。
〔外〕這婦人說話不明。夢中搖鐸。根問殺人事。刬地把狗事回對。欺誑官府。〔末〕你旣殺人。好生招上去?！驳撑艺袪钌下?。相公愷悌仁慈。公平正直。淸若碧潭之水。明如秋夜之蟾。懷揣明鏡。朗照四方。念妾姓楊。名月眞。嫁事孫華為妻。因丈夫與柳龍卿胡子傳二人結(jié)義。聽信讒言。將同胞骨肉兄弟。無故趕出城南破窯中居住。每日上街求乞。奴家累勸不從。反要?dú)⒑π值苄悦?。因此奴家將錢一貫。問隔壁王婆家買黃狗一只。就托王婆殺了。頭帶巾帽。身穿衣服。扮狗為人。丟在后門。等兒夫酒醉回歸絆倒。錯認(rèn)是人。卻教丈夫去叫那兩個結(jié)義兄弟移尸。兩個不肯。奴家又同丈夫再去城南窯中。叫叔叔移尸。叔叔存仁存義。卽來移尸去城南埋訖。方纔勸得丈夫回心轉(zhuǎn)意。兄弟和睦。因此上是奴殺狗勸夫。并無殺人。所招狀是實(shí)?！餐狻橙缃衲峭跗趴稍诿??！驳尺€在。〔外〕雖然如此。也難憑你說。左右。且把婦人帶下去。帶孫榮上來?！材∩橥狻硨O榮。你拏尸首埋在那裏?！残∩承∪寺裨诔悄贤辽持??！餐狻硵裨谕辽持小Ｗ笥摇Ｑ耗且桓扇朔付嫉匠悄贤辽持芯虺鍪讈砜?。便知端的?！材愁I(lǐng)鈞旨。我每一齊去。〔生小生凈丑〕靑龍共白虎同行。吉兇事全然未保?！采∩鷥舫竽┎⑾峦獾┑鯃觥?
【秋夜月】〔外〕吾表文奏上朝廷去。我王必降天恩露。加官進(jìn)祿封賢婦。因禍致福。因禍致福。
【前腔】〔旦〕聽拜稟殺狗非心欲。勸諫兒夫相和睦。相公若肯垂淸目。奴家分福。奴家分福。
【前腔】〔生小生凈丑末上〕領(lǐng)旨揮同往城南去。掘出尸骸非人類。卻是狗子穿衣袂。果然是殺狗勸夫。殺狗勸夫。
〔末〕稟爺知道。小人領(lǐng)爺鈞旨。押著一干人犯。到城南土沙之中掘出尸首。委實(shí)是狗。不是人?！餐狻程蟻砜??！材┨Ч吠饪唇橥狻程н^了。帶柳龍卿胡子傳過來?！材舫蠼橥狻沉埱?。胡子傳。如今掘出尸骸分明是狗。你二人有何訴說?！矁舫蟆忱蠣?。委實(shí)是人埋在土中。長久出了毛?！餐狻澈f。人怎么出毛?！矁舫蟆忱蠣?。他兩個夜來委的殺人。如今把狗尸換了?！餐狻沉埱浜觽鳡顓滩粚?shí)。各打四十?！材┐騼舫蠼橥狻匙笥胰∪俳镏丶霞狭恕Ｑ焊八惊z司監(jiān)候申文書到來。問他罪名?！材愁I(lǐng)鈞旨。〔旦〕柳龍卿。胡子傳。你兩個和我丈夫結(jié)義。那一些虧了你。你直恁的反面忘恩。
【北后庭花】〔外〕旣沒高見識。怎圖人小富貴。原吿的福成禍。被吿的憂變喜。你兩個昩心賊。忘恩失了義。殺狗的沒氣志。背尸骸有禮義。被吿的沒理會。吿狀的失了意志。男兒兀的不是賽關(guān)張劉備。驗(yàn)得他兩個口是心非。〔旦〕妾送得男兒小叔當(dāng)堂跪。險(xiǎn)些個遭刑際。爭些人受禁持。兀的不是家有賢妻。
〔外〕左右。此事古今罕有。自來并無。我如今一邊寫表奏上君王。表其節(jié)義。柳龍卿胡子傳誣吿人命。別聽指揮?！材愁I(lǐng)鈞旨。正是眼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蚕隆?
【念佛子】〔外〕孫院君忒賢會。為丈夫和你結(jié)義。信讒言趕逐兄弟狼狽?！驳撑?jì)殺狗穿衣袂。遣丈夫令你移尸。你忘恩負(fù)義。不肯前去。
【前腔】〔凈丑〕孫華殺人是實(shí)。孫榮移尸去。假妝成狗是喬的?！采衬悴徽f賞雪醉迷。跌倒在雪兒裏。拐玉環(huán)你回家去。
【前腔】你曾知口是心非。忘恩與失義。到如今尙故如此。早招取重情斷罪?！餐狻惩疝D(zhuǎn)周全你。更遲疑定不姑恕。
【前腔】〔凈丑〕吿論你。要你錢財(cái)圖個富貴。何曾知被枷招罪?！残∩澈糜薨V。論富貴天眼難容恕。情節(jié)已顯然。千虛不抵一實(shí)。
【尾聲】〔外生旦小生〕笑你每怎招取。到這裏如何推抵。謾誨人已后毋得忘義。
負(fù)恩忘義不見機(jī)。
貪榮圖貴好心癡。
善惡到頭終有報(bào)。
只爭來早與來遲。
第三十六出
孝友褒封
【金雞叫】〔貼上〕不聽好言語。鎭日間無情無緖。羨我院君多伶俐。設(shè)下機(jī)謀。手足又和美。
我員外當(dāng)初聽信喬人。趕出兄弟。我院君殺狗勸夫?；匦霓D(zhuǎn)意。弟兄和睦。不想柳龍卿胡子傳今早又到我家。道員外不睬。又到官府出首員外殺人小官人埋尸。為此院君親往府尹處訴明。尙未回來。不知怎生決斷了。
【駐馬聽】〔生旦小生凈丑上生〕當(dāng)日大雪紛紛。故意將人撇在窘。盜去玉環(huán)寶鈔。潛地歸家。兩下平分。感吾兄弟背回門。反生惡意將他恨。兄弟是嫡親。從今莫把閑言論。
〔貼〕員外院君回來了?！采∩硨⒘埱浜觽骷显陂T首。府尹相公已有表章奏上天子。必有旨意下來。那時聽旨決斷了?！材┌缡钩假l詔上〕九重恩命下絲綸。夫婦榮華世罕聞。旌表門閭多喜慶。圣明天子重賢臣。圣旨已到。跪聽宣讀。詔曰。王化以親睦為本。維風(fēng)以孝友為先。據(jù)府尹王修然所奏。孫華以疎間親。因楊月眞殺狗勸夫。遂能悔過。兄弟敦睦。有裨風(fēng)教。宜加旌表。孫華遙授中牟縣尹。以彰其妻勸夫之美。楊氏月眞金冠霞帔。封賢德夫人。孫榮被逐不怨。見義必為。克盡事兄之道。特授陳留縣尹。有司勸駕。走馬上任。柳龍卿胡子傳見利忘義。反復(fù)小人。著枷號市曹三個月。滿日各杖一百。發(fā)邊遠(yuǎn)充軍。謝恩。〔生小生旦〕萬歲萬萬歲?！矁舫蟆硰那白鬟^事。沒興一齊來。〔末眾同下〕
【羽調(diào)排歌】〔生〕愚蠢孫華。情偏意迷。全虧家有賢妻。〔旦〕今朝兄弟共怡怡。堪笑喬人枉用機(jī)?！埠稀承肘呔?。弟受職。一門孝義九重知。夫榮顯。妻又貴。方知為善得便宜。
【道和排歌】〔小生〕想他每結(jié)義時。要學(xué)關(guān)張的。言語總成虛。尋思太無知。那些恩德。那些仁義?！操N〕嫡親兄弟受凌逼。娘行殺狗勸夫回。骨肉團(tuán)圓不暫離。〔合前〕
【尾聲】〔合〕世間難得惟兄弟。賢閫調(diào)和更罕稀。旌表門閭敎人作話兒。
奸邪簸弄禍相隨。
孫氏全家福祿齊。
奉勸世人行孝順。
天公報(bào)應(yīng)不差移。
殺狗記終
（明）徐□〈姬，田代女〉 著
龍子猶 訂定
殺狗記
（明）徐■〈姬，田代女〉 著
龍子猶 訂定
繡刻演劇十本
第六套
白兔
殺狗
曇花
龍膏
飛丸
東郭
節(jié)俠
雙珠
四賢
牡丹
繡刻殺狗記定本
殺狗記目錄
第一出
家門大意
第二出
諫兄觸怒
第三出
蔣園結(jié)義
第四出
妻妾共議
第五出
孫榮自嘆
第六出
喬人行譖
第七出
孫華拒諫
第八出
旅店借居
第九出
孫華家宴
第十出
王婆逐客
第十一出
窯中受困
第十二出
雪中救兄
第十三出
歸家被逐
第十四出
喬人算賬
第十五出
妻妾嘆夫
第十六出
吳忠看主
第十七出
看書苦諫
第十八出
窯中拒奸
第十九出
計(jì)倩王老
第二十出
安童將命
第二十一出
花園游賞
第二十二出
孫榮奠墓
第二十三出
王老諫主
第二十四出
謀殺孫榮
第二十五出
月眞買狗
第二十六出
土地顯化
第二十七出
見狗驚心
第二十八出
喬人負(fù)心
第二十九出
院君回話
第三十出
吳忠仗義
第三十一出
夫婦叩窯
第三十二出
迎春私嘆
第三十三出
親弟移尸
第三十四出
拒絕喬人
第三十五出
斷明殺狗
第三十六出
孝友褒封
第一出
家門大意
【滿江紅】〔末上〕鐵硯毛錐。幾年向文場馳逐。任雕龍手段。俯頭屈足。浪跡渾如萍逐水。虛名好似聲傳谷。笑半生夢裏鬢添霜?？章德?。
酒人中。聊托宿。詩社內(nèi)。聊容足。價嘲風(fēng)弄月。品紅評綠。點(diǎn)染新詞別樣錦。推敲舊譜無瑕玉。管風(fēng)流領(lǐng)袖播千秋。英雄獨(dú)?！矄柎鹑绯！?
【鴛鴦陣】孫華家富貴。東京住結(jié)義兩喬人。誑語讒言。從中搬鬬。將孫榮趕逐。投奔無門。風(fēng)雪裏救兄一命。將恩作怨。妻諫反生嗔。施奇計(jì)。買王婆黃犬。殺取扮人身。
夫回驀地驚魂。去凂龍卿子傳。托病不應(yīng)承。再往窯中。試尋兄弟。移尸慨任。方辨疎親。淸官處喬人妄吿。賢妻出首。發(fā)狗見虛眞。重和睦。封章褒美。兄弟感皇恩。
兩喬人全無仁義。
蠢員外不辨親疎。
孫二郞破窯風(fēng)雪。
楊玉貞殺狗勸夫。
第二出
諫兄觸怒
【掛眞兒】〔生上〕積善之家慶有余。傳留下萬卷詩書。性稟剛貞。胸懷仁義。更喜門庭豪貴。
兩字功名志未酬。藏珠韞玉且優(yōu)游。家傳閥閱經(jīng)多載。世代簪纓知幾秋。無諂詐。有剛?cè)帷９幻植セ手?。家中?cái)寶如山積。庫內(nèi)錢財(cái)似水流。卑人姓孫。名華。排行第一。祖貫東京人氏。曾攻詩史。未遂風(fēng)云。喜得家道豐盈。盡可優(yōu)游歲月。荊妻楊氏。婦道頗閑。侍女迎春。家規(guī)能守。有個同胞兄弟。喚做孫榮。從小是卑人撫養(yǎng)成人。今經(jīng)一十八歲。未曾婚匹。一應(yīng)家事。俱是卑人總理。他只在學(xué)館攻書。見成安享。這也罷了。奈他性多執(zhí)拗。才欠圓通。胸中之學(xué)?；蛘哂杏唷敉庵?。全然未曉。每每觸忤卑人。屢加訓(xùn)責(zé)。他縱無怨恨之心。奈絕無順從之美。正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近來卑人結(jié)識得兩個好友。一個是柳龍卿。一個是胡子傳。此二人不但詩禮之儒。頗饒豪俠之氣。又且知機(jī)識變。博學(xué)多能。物情市價。無所不通。官訟家常。何事不曉。與卑人相愛相親。如同手足。卑人意欲結(jié)義他為兄弟。一來家中百事。商量有靠。二來要他教導(dǎo)孫榮。使他通些世務(wù)。昨日已曾對柳胡二友說過了。也要兄弟孫榮在內(nèi)。不免與兄弟通知。兄弟孫榮那里?！残∩鐚O榮上〕
【前腔】兄弟怡怡樂有余。終日裏玩史攻書。十載辛勤。一朝遭際。不負(fù)家傳豪貴。
小生孫榮是也。在書房中看書。不知哥哥有何事呼喚。不免上堂廝見?！惨娤嘁窘樾∩掣绺绾魡拘〉堋Ｓ泻畏指?。〔生〕喚你出來。非為別事。
【繡帶兒】吾朋友如龍卿有幾。兼之子傳賢齊?！残∩城易?。那柳龍卿胡子傳是市井之徒。諂諛之輩。哥哥說他甚么?！采承值懿钜?。他兩個義比云霄。與咱契似篔箎?！残∩乘贾Ｈ饲槟┦兰樗乒?。怕只怕面從心背。〔生〕別的人信不過。他這兩個人。做哥的信得過。他心事你哥哥盡知。欲待要與他結(jié)交做兄弟。
【前腔】〔小生〕忠規(guī)。非直諒多聞善輩。何必異姓結(jié)義?！采椤尘徒Y(jié)義個異姓何妨?！残∩辰袢找徽Z輕交。他時駟馬難追?！采承菀?。此心獨(dú)斷無后悔。你這蠢東西。結(jié)義了這兩個人。得他教導(dǎo)你教導(dǎo)也好。少不得學(xué)他些伶俐?！残∩椤骋麃斫虒?dǎo)孫榮。他教導(dǎo)出些什么來。小家子心低志低。這輩諂諛之人。還該疎遠(yuǎn)他纔是。怎么倒去親近他。難道是推不開嫡親兄弟。
〔生〕結(jié)義過。就如嫡親一般了。〔小生〕哥哥要結(jié)義他。自去結(jié)義。小弟決不敢從命。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蚕律晨催@抝種。恁般執(zhí)性。我有了龍卿子傳結(jié)義。勝如手足。那希罕這小畜生。且喚吳忠出來。分付他安排筵席便了。吳忠那里?！材┌鐓侵疑稀嘲遵R黃金五色新。不應(yīng)親者強(qiáng)來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覆大員外。有何分付?！采硡侵?。你明日與我擺設(shè)酒筵。在蔣家花園內(nèi)。務(wù)要整齊。〔末〕不知員外擺幾席酒。〔生〕三席?！材痴埵裁纯??！采痴埩还偃??！材沉还偃伺c員外是三桌。還少一桌?！采尺@一桌那個坐?！材硶坷镄」偃恕！采硢t。你那里知道。明日筵會。非通小可。乃是與柳胡二官學(xué)桃園結(jié)義之事。這小畜生不聽教誨。不要他去。你聽我道。
【大圣樂】吾家累代纓紳。我一身享現(xiàn)成。金玉滿堂多豪貴。怎答謝父娘恩。奈嫡親兄弟不和順。卻與非親結(jié)義親?！埠稀炒耸路侨菀住Ｒ菜闳松脨?。宿世緣分。
【前腔】〔末〕東人富室豪門。論結(jié)交須謹(jǐn)愼。他人怎比得親骨肉。久久見假和眞。尋思及早回頭省。莫把親人如陌路人。
〔合前生〕今后只依我分付而行。再莫提起那小畜生。
你今先去小亭中。
肴饌新鮮酒味濃。
情到不堪回首處。
一齊分付與東風(fēng)。
第三出
蔣園結(jié)義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蒙員外分付我去蔣家園裏擺酒。說話之間。此處已是了。好景致。淸風(fēng)亭上景無過。魚戲橋邊耀碧波。試問此園誰是主。主人來少客來多。酒席完備了。不免去請二位解元。轉(zhuǎn)灣抹角。此間已是柳解元門首。有人在此么?！矁魞?nèi)應(yīng)〕你是那個。〔末〕我是孫大員外家吳忠?！矁簟车酱嗽趺础！材程貋碚埑跃啤！矁羯稀硜砹?。若說吃酒。跳腳舞手?！材巢徽f吃酒呢?！矁簟炒驓⒁膊蛔?。
【丹鳳吟】行過柳堤。步入園內(nèi)?！材衬且晃唤庠翁??！矁簟晨墒呛觽髅?。〔末〕正是?！矁簟畴S著我來。兀的便是?！材澈庠诩颐?。請吃酒的在此。〔丑上〕來了。甚人請吃嘴。〔末〕吃酒。怎么說吃嘴?！渤蟆硾]有嘴。怎么吃酒。〔末〕還是吃酒?！渤蟆吵跃坪脷g喜?！惨妰艚椤逞健｝埱涓缫苍诖??！惨窘閮舫蟆吃醪灰妼O兄來至。去接取。去接取。迎著卽便回。〔末〕二位不消去。只在此等候。待我去請員外來便了?！矁舫蟆秤欣?。說道我每來此處。懸懸望著員外至。
〔末〕我便去。這酒席不要先動?！矁舫蟆池M有此理。我二人替你看好在此?！材秤袆凇！蚕聝簟承值?。到被他說著了?！渤蟆吃趺凑f著了?！矁簟澄医裨绯鰜?。還不曾吃飯。腹中甚是饑餓。莫若我每先偷些酒吃如何?！渤蟆承〉芤灿玫弥诖恕Ｖ慌麓蟾鐏?。見了不好意思?！矁簟尺@個何難。都推在吳忠身上便了?！渤蟆秤腥藖怼Ｔ趺刺??！矁簟橙缃褚粋€看人。一個吃酒。如有人來。咳嗽為記?！渤蟆衬莻€先去看人?！矁簟衬阆热タ慈?。我吃酒。我吃完了替你來?！渤越椤硡田嚵?。〔丑〕偷酒吃還有許多禮數(shù)。〔凈〕自古道禮不可缺。〔又吃介丑〕他只管吃了去。竟不替我去吃。不免哄他一哄。〔咳嗽介凈驚介〕兄弟。有什么人來?！渤蟆硾]有?！矁簟衬銥楹慰人云饋?。〔丑〕若不咳嗽。連桌子都吃了下去了。如今你去看人。〔吃介渾科生末上〕
【節(jié)節(jié)高犯】〔生〕相邀結(jié)義的好兄弟?！惨娊閮舫蟆承值芡植粊碇痢８文c碎?！材吃囅蚯芭懦允?。〔生〕為何盤饌先狼藉?！蝉U老催〕〔凈丑〕吳忠的。先偷吃?！颤S龍滾〕〔末〕對面間枉屈人。甚張志。
〔凈丑〕哥哥。今日之酒。為何而設(shè)?！采呈墙Y(jié)義酒。〔凈〕令弟二哥可來么。〔生〕我好意喚他同來。要二位教導(dǎo)他。他反說許多不中聽的言語。是個不識好歹的。不要倸他?！渤蟆掣绺纭Ｗ怨诺廊诵母鲃e。我三人自結(jié)義便了?！矁簟澄颐咳俗鰝€賽關(guān)張。〔生〕何為賽關(guān)張。〔凈〕當(dāng)初劉關(guān)張弟兄三人。在桃園中結(jié)義。白馬祭天。烏牛祭地。不愿同日生。只愿同日死。我們今日弟兄三人。在蔣家園內(nèi)結(jié)義?？刹皇琴愱P(guān)張?！渤蟆掣绺纭Ｗ越袢諡槭?。大哥有事。都是我弟兄兩個擔(dān)當(dāng)?；瘕熁瘕熑ァＫ熕熑?。大哥若是打殺了人。也是我每弟兄兩個替你償命?！采畴y得二位賢弟如此眞心相待。今后如若宅上欠缺。都在愚兄身上?！矁舫蟆辰袢赵跍[風(fēng)亭之言。各不相負(fù)。大哥請上。受兄弟一拜。〔生〕豈敢?！矊Π萁椤吃浱覉@結(jié)義深。從來仁義値千金。〔凈丑〕人情若比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采晨淳苼??！材秤芯?。〔遞酒介〕
【解連環(huán)】〔生〕酬酢歡娛。拚今朝共伊沈醉。同攜手步月歸去?！埠稀撤曛?。賽過關(guān)張管鮑的。切莫學(xué)割袍斷義。
【前腔】〔凈〕兄飮一杯。但從今放開憂慮。兄有事弟當(dāng)前去?！埠锨啊?
【前腔】〔丑〕兄聽因依。是吳忠把盤饌偷吃。適纔的望兄不至?！埠锨啊?
【前腔】〔末〕誰是誰非。請不須再三提起。提將起恐伊羞恥。〔合前〕
一飮莫辭醉。
今朝拚醉歸。
酒淹衫袖濕。
花壓帽檐低。
第四出
妻妾共議
【杜韋娘】〔旦上〕玉容態(tài)嬌豓。眉黛淡掃春山遠(yuǎn)。鳳髻綰烏云。霞襯臉。更裊娜纖腰嬌軟。正■〈并〉年遣適豪門。已奉蘋繁。喜遂于飛愿。與才郞契合。愿百歲同諧繾綣。
念奴蟾宮標(biāo)格。洛浦精神。芳姿美若芝蘭。雅意堅(jiān)如松柏。生居宦族。愧無謝女之才。長適豪門。頗有關(guān)雎之德。惟慕貞潔。不喜繁華。端然閉月羞花。何必濃妝淡抹。大抵還他肌骨好。不搽紅粉也風(fēng)流。奴家楊氏月眞。昔憑媒妁。嫁與東京孫員外為妻。奴有慈善之心。奈無子息之繼。自從公姑去世。兒夫與小叔不相和睦他近日又與柳龍卿胡子傳結(jié)義。把嫡親兄弟卻作陌路之人。每日勸諫。執(zhí)性不從我身伴侍妾迎春。頗曉人事。不免喚他出來商議。迎春那里。〔貼上應(yīng)介〕來了。
【新水令】奴家年少多聰惠。伴娘行宴樂游戲。晝永拈針指?！驳┙薪椤秤?。〔貼〕聽簾前呼喚。不知有何言語。
〔見介〕院君萬福。〔旦〕迎春。結(jié)交須勝己。似我不如無。〔貼〕院君為何說此兩句。〔旦〕迎春。你兀自不知。近日兒夫心改變。作事大猖狂。每日與柳龍卿胡子傳打伴。朝歡暮樂。醉酒狂歌。見了嫡親兄弟。就如陌路之人。你道如何?！操N〕院君。自古道熟油苦菜。由人心愛。望院君早晚勸諫便了。
【集賢賓】〔旦〕官人近日心恁偏。與兄弟結(jié)寃。每日與非親同歡宴。把骨肉頓成拋閃。不聽勸諫。怕迤邐日疎日遠(yuǎn)。長掛念?？忠徽譃閮稍?。
【前腔】〔貼〕人情好歹非偶然。奈總是前緣。是則是官人沒宛轉(zhuǎn)。我娘行自當(dāng)相勸。聽時易言。不聽后別作機(jī)變。休掛念。自臨風(fēng)對月消遣。
【琥珀貓兒墜】〔旦〕良藥苦口。逆耳乃忠言。嘆我兒夫不信賢。幾番勸解反埋寃。〔合〕難言。問甚日何時。得他心轉(zhuǎn)。
【前腔】〔貼〕勸君不聽。切莫再三言。又恐官人生別見。反將恩愛變成寃?！埠锨啊?
手足之親兩不和。
忠言逆耳奈如何。
酒逢知己千鍾少。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第五出
孫榮自嘆
【五供養(yǎng)】〔小生上〕今生有幸。喜一身生長豪門。家傳朱紫貴。世簪纓。詩書盡覽。時未至龍門難進(jìn)。一日裏遇風(fēng)云。那時衣紫作公卿。
生居宦族簪纓裔。積玉堆金眞富貴。弱冠正當(dāng)年。留心古圣編。事兄如事父。爭奈兄嫉妬。見我似寃家。不知有甚差。自家孫榮是也。我哥哥近日結(jié)交柳龍卿胡子傳。終日醉酒狂歌。把我如同陌路。不知后來可有和順的日子了?？?。哥哥。我與你是
【前腔】同胞至親。更不知他因甚生嗔。朝夕長打罵?？嚯y禁。不敢怨兄。只恨我不能隨順。早晚拈香拜吿神明。愿兄早早可回心。
默默自思量。
家兄忒性剛。
觸來勿與兢。
事過必淸涼。
第六出
喬人行譖
【朱奴兒】〔凈丑上凈〕常言道人無遠(yuǎn)慮?！渤蟆扯ū赜薪鼞n來至。〔凈〕是則是三人同結(jié)義?！渤蟆撑轮慌掳胪径鴱U?！矁簟痴f得是。作個道理。早尋個長久計(jì)。
〔丑〕二哥。夜來孫大哥家好酒。〔凈〕兄弟。酒也要吃。事也要干。〔丑〕二哥有事。難道小弟不干?！矁簟澄仪覇柲?。昨日花園中結(jié)義幾人?！渤蟆呈侨恕！矁簟澈贾堇瞎僬f的。還有一丟兒?！渤蟆硨O大哥你我。再有何人。〔凈〕你去猜一猜?！渤蟆臣引熑?。外頭人?！矁簟臣引熑??！渤蟆赤?。是了。前日淸風(fēng)亭上結(jié)義。只有吳忠在那里。敢是吳忠?！矁簟撑蕖Ｆ普艋\不盛氣。他是孫大哥家裏使喚的。我每吃酒。他來伏事的。到與他結(jié)義做朋友。沒志氣?！渤蟆掣沂菍O大嫂?！矁簟匙怨诺篱L兄為父。長嫂為娘。雖然不是親的。也是個嫂嫂。難道與我每做朋友不成?！渤蟆掣沂怯??！矁簟嘲⒀?。兔兒踹壞了娑婆樹。月不好了。迎春是大哥的通房。怎么與我和你結(jié)義。一發(fā)不是了?！渤蟆尺@等猜不著?！矁簟尘褪窃跁恐?。終日子曰子曰的。〔丑〕可是孫二么?！矁簟持Ｖ?。〔丑〕前日孫大哥說不要倸他。慮他怎么。〔凈〕兄弟。你不曉得。那孫大嫂是極賢慧的。他見大哥疎薄了孫榮。必然勸諫。常言道妻是枕邊人。十事商量九事成。萬一大哥醒悟了。他們弟兄親的只是親的。我和你疎的只是疎的。倘或和順了。我和你就如兩個網(wǎng)巾圈撇在腦后。要見面也是難了?！渤蟆扯缯f得是。必須尋一條計(jì)策來弄斷了他。我與你衣飯還長久?！矁簟秤欣?。只是沒有好計(jì)策。怎么處?！渤蟆承值艿接幸粭l計(jì)在此。〔凈〕你有何計(jì)?！渤蟆车借F鋪裏去打一把快刀。一更無事。二更悄然。三更時候。把孫二來一刀殺了。這計(jì)如何。〔凈〕呀。人物平常。計(jì)策也只如此。〔丑〕怎么?！矁簟硸|京城裏。這幾家鐵鋪都是認(rèn)得你我的。倘或挨查出來。是柳龍卿胡子傳殺的。那時我和你為首為從。都問成死罪?？刹粌蓚€人償他一命。不好。〔丑〕這等怎么處?！矁簟澄矣幸挥?jì)在此。〔丑〕計(jì)將安出。〔凈〕我和你今日到他家。只說謝酒。昨夜回去。打從小巷裏走。只見令弟頭帶儒巾。身穿藍(lán)衫。腳穿皂靴。與一個挑船郞中說話。手裏拿了一包銀子。說我家耗鼠太多。要贖些蜈蚣百腳。斷腸草。烏蛇頭。黑蛇尾。陳年干狗屎。糖霜蜜餞楊梅干?！渤蟆嘲⒏?。怎么有糖霜蜜餞楊梅干在裏頭。〔凈〕有了許多毒藥。放些甜的在裏頭過藥?！渤蟆骋彩??！矁簟骋悔H贖了十七八包?！渤蟆澄乙部匆娪卸喟?。〔凈〕正是?？匆娢颐績蓚€。腳跟上紅起。直紅到頭發(fā)上去?；厣肀阕?。一走走了一個灣。兩個灣。三三九個灣。在無人之所。雙手拿了藥。對天跪下。吿道。天地天地。我孫榮被哥哥孫華。嫂嫂楊月眞。侍妾迎春。強(qiáng)占家私。如今贖這藥回去。酒裏不下飯裏下。飯裏不下茶裏下。一藥藥死了哥哥。這家私都是我的?？衷舛臼?。特來報(bào)知。〔丑〕阿哥。這是你幾時見的?！矁簟尺Ｕf了半日。對木頭說了。這是我每說謊。〔丑〕說謊。這等像得緊。倘或大哥不信。怎么處。〔凈〕他若不信。我和你講故事?！渤蟆持v故事。一肚皮在此。只是進(jìn)門時怎么樣見他?！矁簟硨O大哥是極慈心。我和你須要假哭?！渤蟆澄覜]有眼淚出。怎么好。〔凈〕這是要緊的。官場演。私場用。我和你演一演?！惭萁椤诚?。行行去去?！渤蟆橙トバ行小４碎g已是。大哥在家么?！部藿閮簟城掖鰜砹丝??！采稀?
【桃李爭春】驀忽聞知兩個心友臨門。不覺心中歡喜。
〔見介凈丑哭介生〕入門休問榮枯事。觀著容顏便得知。二位兄弟每常間見了做哥哥的歡天喜地。今日為何這般愁煩?！矁舫蟆澄颐康苄謨蓚€今日見了哥哥。明日不知可見得大哥了。〔生〕二位兄弟何出此言。敢是大兄弟家中少米么?！矁簟扯嗝筛绺缢鸵粨?dān)米來。吃了九斗九升半。還剩半升在那里。不少?！采掣沂切⌒值芗引熐凡??！渤蟆扯喑写蟾缜叭账鸵磺€稻草與小弟。燒了九百九十九個。還有一個做枕頭。不欠?！采掣沂谴笮值苡腥似圬?fù)你來?！矁簟匙詮呐c哥哥結(jié)義之后。扒灰挑糞的都叫是二官人。誰敢欺負(fù)我。〔生〕敢是有人欺負(fù)小兄弟么?！渤蟆橙缃衲莻€不曉我與大哥做了朋友。好不奉承我。就是半夜回去。他每還要打掃一條潔凈街道與我走。誰敢欺我。〔生〕自結(jié)義之后。隨你天大事。尙要與你分憂。今日就是這等支吾我。今后你二人不要上我的門了。〔做下介凈丑扯介〕大哥轉(zhuǎn)來。〔生轉(zhuǎn)介凈〕兄弟。大哥著惱了。我每說了罷?！渤蟆巢灰f。就說來大哥也不信的?！采痴f那里話。兄弟之言。豈有不信之理?！矁舫蟆痴f出來不是我每弟兄身上的事。卻是大哥身上的事?！采吃趺吹绞俏疑砩系氖?。且說來。〔凈丑照前白說介生〕豈有此理。我兄弟是讀書之人。那有此話?！渤蟆嘲⒏缛绾?。我說大哥是不信你我的。〔凈〕哥哥若不信。兄弟有一樁故事在此。比與大哥聽?！采秤惺裁垂适?。你說來?！矁簟池M不聞古之虞舜。尙被傲弟所害。一日與瞽叟謀計(jì)。令舜上屋修倉廩。弟移去其梯。放火燒倉。其兄挾兩笠而下。幸而不死。又一日使舜掘井。弟以石蓋之。舜掘地穴而出。古之虞舜尙然如此。何況于你。
【引軍旗】聽拜稟令弟不仁。贖毒藥害你身。兄弟見了痛傷情。哥哥自宜思忖。〔生〕舍弟是讀書人至誠。無此事不須憂悶。〔合〕思之禍福生死皆由命。果然半點(diǎn)不由人。
〔生〕沒有此事?！渤蟆掣绺缛舨恍?。小兄弟也有一樁故事在此。說與哥哥聽?！矁簟衬阋舱f一說?！渤蟆澄羧仗铺跉⑿衷谇暗?。囚父在后宮。
【前腔】唐太宗是圣明之君。猶且弒建成。哥哥莫待禍臨身。臨渴怎生掘井?！采橙舴切值苷f著事因。險(xiǎn)些兒遭他毒性。
〔合前丑〕大哥。你如今信也不信?！采称鸪醮笮值苷f來的。我還有些不信。方纔小兄弟說起唐太宗之故事。我纔信了?！矁舫蟆橙缃竦珣{哥哥怎么施行就是了?！采澄胰缃駟舅鰜?。打他一頓。出了我這口氣罷了?！矁舫蟆嘲⒏缬謥砹?。你不曾打他。尙然要贖毒藥害你。你若打了他一頓不打緊。他懷恨在心。你這條性命可不是斷送在他手裏?！采尺@等我寫一紙狀子去。當(dāng)官吿他?！矁舫蟆衬莻€做證見么?！采尘褪悄忝慷?。〔凈丑背介凈〕兄弟。孫大哥要吿。我和你做證見。明日到官。三拷六問。問出眞情。我和你都是假的。孫二公然無事?？刹皇沁@頭官司打在我每身上來了?！渤蟆尺@等怎么處?！矁簟尺€是勸他不要吿?！厕D(zhuǎn)介〕大哥若吿了他。要使用那個出?！采骋粦?yīng)都是我。〔凈丑〕大哥又不是這等了。你如今到府縣吿了。一定把他監(jiān)了。尊嫂又是極賢慧的。著人送飯。上下使用。弄了出來?？刹煌髻M(fèi)錢財(cái)。分明蜻蜓吃尾自吃自?！采尺@等怎么處?！矁舫蟆衬愕募曳ǖ侥抢锶チ??！采臣曳ㄔ趺刺幩??！矁舫蟆橙缃翊蟾缃兴鰜?。竟不要提起贖毒藥事情?！采吃趺吹共灰崞稹！矁舫蟆弛H毒藥只有我弟兄兩個看見的。只道我每來搬弄你弟兄不和了。你如今別尋一事。打他一頓。趕他出去。這便是除卻禍根了?！采尺@也有理。吳忠那里?！材┥稀硰d上一呼。階下百諾。員外有何分付?！采承滩旁谀抢??！材衬莻€小喬才。〔生〕就是讀書的?！材赤?。小官人。在書房中?！采撑c我叫他出來?！材赤?。小官人。員外有請。
【惜奴嬌】〔生〕堪恨寃家生著不良意?！矁舫蟆尺@丑惡只得自忍?！残∩稀痴斯Ｅ悸勑置?。吳忠。不知哥哥喚我怎么?！材巢恢獑T外怎生動氣。怒吽吽的坐在堂上。
生〕思省。料吉兇全然未準(zhǔn)?！惨妰舫笠窘椤扯?。〔凈丑〕再有一丈。好做布衫?！残∩尺@是稱呼二位。〔凈丑〕這也罷了。我問你。昨夜你與哥哥廝鬧來?！残∩巢辉?。〔凈丑〕哥哥與你廝打來?！残∩骋膊辉?。〔凈丑〕你畢竟沖撞了他?！残∩扯?。自古道長兄為父。誰敢沖撞他。〔凈丑〕這等為何惱得你緊?！残∩硵俏腋绺鐞牢?。望二位解勸則個?！矁舫蟆尺@個自然。你方纔不曾出來的時節(jié)。我兩個先替你舌頭都勸匾在這裏了。待我每先進(jìn)去。〔見生介〕來了。〔生〕他怎么說。〔凈丑〕他說道一父母所生的。要打與他同打。要罵與他對罵。不怕你?！采乘沁@等說么。喚他進(jìn)來?！矁舫髥窘樾∩掣绺绨菀?。〔生怒介〕誰與你拜揖。自古道。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我家全賴祖宗勤勞。積■〈走贊〉致富。且如我占居長。合管顧家私。應(yīng)當(dāng)門戶。一應(yīng)人情差撥事件。我之所為。汝合往外州經(jīng)營。求取利息?？闪⒁姼蛔?。免致坐食山崩。古人云。床頭千貫。不如日進(jìn)分文。汝晝夜攻書。有何所益?！残∩掣绺纭ＸM不聞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有此好處。兄弟所以攻書。〔生怒打小生介〕還敢挺撞我。自今日為始。你也不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是你的哥哥。走出去。不許再上門來?！残∩掣绺缈赡钍肿阒椤＝绦值艿侥驱熑??！矁舫蟆扯偃恕Ｄ惚闵僬f了些。你哥哥是盛怒之下。且權(quán)順?biāo)愫??！材扯还偃藙褚粍癖懔??！矁舫蟆澄颐恐鴮?shí)在此勸。〔生〕你還不走出去。〔小生〕哥哥可念父母之恩。〔生〕還說?！灿执蚪椤?
【前腔】安享榮華。豈不念祖宗覓利艱辛。千重水面?；⒖趽Q出珠珍。你如今。每日攻書錯留心。懶經(jīng)求不營運(yùn)。待怎生。自今日不許再上我門庭。
【前腔】〔小生〕聽稟。祖父同生。念同胞之義。手足之親。讀書美意。他日顯耀門庭?！脖辰椤乘际?。豈知哥哥生怒嗔。信讒言教我無投奔?！矁舫蟆澄颐績蓚€為你勸得口干舌匾。到說信讒言。難道我每到是讒言。如今大哥要打自打。不干我事。〔小生〕將我趕出門。望哥哥息怒暫且回心。
【錦衣香】〔凈丑〕休抗拒。休回應(yīng)。休要惱著哥哥。轉(zhuǎn)添惡忿。且隨他意暫出門。朝夕我兩人勸他回心。倘回心轉(zhuǎn)意。那時請你歸來依然弟兄和順?！埠稀辰袢针x家去。再不許登門。眉南面北。不相存問。
【前腔】〔末〕空嘆息。空攧窨。爭奈是親非親。遣人愁悶。吳忠伏侍小官人。誰知到此主仆離分。拜辭痛苦。搵不住珠淚盈盈?！埠锨啊?
【漿水令】〔生〕更遲疑不離我門。打敎伊皮開見筋?！残∩呈苄侄敬蛞哺市?。無辜趕逐痛苦難禁?！采迟\潑賤。惱殺人。輒敢抗語來相應(yīng)?！埠稀辰袢正?。今日裏急離我門。街坊上。街坊上別行求趁。
【前腔】〔小生〕嘆一身錢無半文。無相識有誰是親?！采衬阏f書內(nèi)有黃金。何不看書度日營生?！残∩呈碌筋^。不怨人。只愁眼下無投奔。
〔合前小生〕哥哥要我出去。只得就出去罷?！沧呓閮舫蟆衬憔褪沁@等去了?！残∩掣绺鐕?yán)命。怎敢不去?！矁舫蟆尺@等沒用的。且問你這家私是祖上遺下來的呢。還是你哥哥自家掙的?！残∩呈亲嫔线z下來的?！矁舫蟆晨捎謥?。旣是祖上遺下來的。該大家分一半纔是。〔小生〕這個不指望。只好略討些做盤纏足矣。望二丈攛掇一聲。〔凈丑〕這個當(dāng)?shù)?。〔進(jìn)介生〕他去了么?！矁舫蟆乘谕膺叴舐暟l(fā)話。道這家私是祖上遺下來的。要與你分一半?！采尺@也說得是。該分與他。〔凈丑〕分多少?！采撤忠话肱c他?！矁舫蟆炒蟾纭＿@是一厘也分不得的。〔生〕怎么分不得的。〔凈丑〕你若分與他了不打緊。引慣了他。又道分得不均。到去吿起家私來。你到要吃他的虧哩?！采尺@等怎么樣打發(fā)出去?！矁舫蟆乘嚼u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把他一本書。就塞住他的口了。〔生〕吳忠。書房中去取一本書過來?！材赤摹诖??！采辰兴M(jìn)來?！矁舫蟆扯纭Ｎ遗c你都說停當(dāng)在那里了。教你自進(jìn)去取?！残∩扯嘀x二位。〔進(jìn)介生〕孫二。你要與我分家私么?！残∩硨O榮怎敢。只求哥哥略與些盤費(fèi)便了。〔生〕這個有。吳忠取書來。孫二。盤纏在此。你拿去?！残∩逞?。哥哥。這是一本破書。怎么做得盤纏?！采衬惴嚼u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鍾粟。怎么做不得盤纏?！残∩沉T罷。男子漢一言旣出不必說了。吳忠過來。你去多多拜上賢達(dá)嫂嫂。說我被哥哥趕出去了。哥哥請上。待做兄弟的拜別?！采痴l要你拜?！残∩萆蚪椤?
【臨江仙】〔小生〕被打出門珠淚流。敎人羞恥向誰投。哥哥因甚趕無休。在他檐下過。怎敢不低頭。
〔哭下凈丑〕哥哥。我每兩個不與你做朋友了?！采吃趺凑f?！矁舫蟆骋粋€嫡親兄弟。就趕了出去。何況我每結(jié)義的?！采车沼H兄弟到要贖毒藥害我。若不是二位兄弟說知。險(xiǎn)些兒被他害了性命。你二人是我的大恩人了。怎說這話?！矁舫蟆炒蟾绾檬侄?。我每如今與哥哥去慶一慶手段。〔生〕多謝好兄弟。是我作東。就請同行。
【皂羅袍】〔合〕賀喜得他出外。自今后不許再上門來。結(jié)義兄弟稱心懷。同心同氣同歡快。有茶有酒。朝往暮來。無愁無慮。分憂替災(zāi)。三人眞個關(guān)張賽?！蚕隆?
第七出
孫華拒諫
【風(fēng)馬兒】〔旦上〕傾國芳容正嬌媚。家豪富比陶朱?！操N上〕郞才女貌非凡比。宿緣相會。今世效于飛。
〔旦〕迎春。員外早間出去。怎生這時節(jié)還不見回來?！操N〕便是。想又與兩個喬人出去閑耍了?！材┘鄙稀?
【本宮賺】默默嗟吁。哽咽垂雙淚。直入畫堂覆知。此事好傷悲。〔旦〕試問取。未審何人虧負(fù)你。你緣何垂雙淚。不知怎地。你從頭一一說與。
【前腔】〔末〕吿且聽啟。小官人鎭日攻書。被東人急呼至說著幾句。百般打罵趕出去?！操N〕果恁的。奈我官人心性急。似撮鹽入火內(nèi)。猜著就裏。又敢是聽人胡語?！材彻蝗缡?。
〔旦〕你快回避。倘員外回來也?！材┫隆?
【竹馬兒】〔旦〕他效學(xué)昔日關(guān)張結(jié)義。不思量久后有頭無尾。豈知他是調(diào)謊的。使虛心冷氣。刁唆員外得如是?！操N〕我東人枉恁地多伶俐。落圈圚總不知。把骨肉下得輕棄。你好直恁的。不思量手足恩深。豈知同胞義。謾敎人無語淚雙垂。說著后心碎。
【前腔】〔旦〕他兩人專靠花言巧語。一刬地斗是搬非。每日只會拖狗皮。那曾見回個筵席。雙雙長坐兩邊位?！操N〕我東人結(jié)拜為兄弟。落得個甚便宜。夫和婦話不投機(jī)。他三個同結(jié)義。勝似親的。糖甜蜜更美。把親生兄弟趕出去。你家富何濟(jì)。
【尾聲】自古及今結(jié)義的。除非管鮑更有誰。那一個人情得到底。
院君。員外回來。怎生諫他一諫便好?！驳呈侨绱恕?
【淸歌兒】〔生作醉上〕三杯酒萬事和氣。又何妨每日沈醉。思量孫二太無知。伊來害我。我又如何饒你。
【前腔】〔貼〕員外吃得醺醺醉。我娘行自宜仔細(xì)。著些言語問因依。莫激他性發(fā)。好意反成惡意。
【前腔】〔旦〕常言道要知心事。但聽他口中言語。不知員外怒著誰。從頭至尾。說與奴家知會。
迎春。員外醉了。且安置他睡了罷。〔生〕兄弟請酒。你吃一杯?！驳┵N〕員外。這里是家裏了?！采餍呀椤撑?。還要對你說尀?zāi)??！驳┵N〕尀?zāi)湍莻€?！采硨?zāi)蛯O二無理?！驳┵N〕二叔卻便怎么。
【桂枝香】〔生〕賢妻聽啟。孫榮無理。他要贖毒藥害我身軀。把我家私占取。險(xiǎn)些兒中了。險(xiǎn)些兒中了。牢籠巧計(jì)。院君。被我趕出門去。〔旦貼〕原來趕出去了?？嗪恰！采臣?xì)思之。指望我遭毒手。我先將小計(jì)施。
〔旦貼〕員外。這是誰說的?！采硠e人說我也不信。是我兩個結(jié)義的好兄弟說的?！驳彻偃?。經(jīng)目之事。猶恐未眞。背后之言。豈可準(zhǔn)信。二叔是讀書之人。只有敬長之心。那有害兄之意。官人回思手足之意。轉(zhuǎn)念同胞之親。莫信外人搬鬬。容叔叔依舊回家。是妾之愿也。〔生〕婦人家三綹梳頭。兩接穿衣。只曉得門內(nèi)三尺土。那曉得門外三尺土?！驳逞?。官人豈不聞漢文帝遷徙淮南厲王。不從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尙可縫。一斗粟。尙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正謂此也?！采橙思倚垭u報(bào)曉。家常之事。雌雞亂啼。有甚吉祥?！操N〕員外。柳龍卿胡子傳以假為眞。他每是無義之人。不可輕信。院君的言語。只不過要你兄弟和順。何故著惱。〔生〕唗。小賤人。誰要你多說?！驳硢T外。迎春是替妾稟吿。何必發(fā)怒?！采衬怯兴恼f話分。也來多嘴。
【前腔】〔旦〕同枝連氣。同胞共乳。不念手足之親。聽信喬人言語。將兄弟趕出。將兄弟趕出。不容完聚。敎人談議。好癡迷。假饒染就干紅色。也被傍人講是非。
【前腔】〔生〕拈針穿線。繰絲織絹。兀的是婦女工夫。有甚高識遠(yuǎn)見?！操N〕員外。院君只要你弟兄和順?！采硢t。輒敢大膽。輒敢大膽。出言相勸。不識機(jī)變。古人言。大丈夫男兒漢。終不聽婦女言。
〔旦扯生介〕官人。還是聽奴家言語。收了叔叔回來罷?！采频沟┫沦N〕院君請起。
【前腔】〔旦〕忠言不聽。生出惡性?！操N〕把幾句回他。怕怎么?！驳秤褞拙浠厮?。又恐怕夫妻爭競。只落得外人。只落得外人。胡言講論?！操N〕院君。外人講論些什么來?！驳持v論家不和順。自評論。耐了一時氣。家和萬事成。
【前腔】〔貼〕娘行聽吿。常言人道。熱心閑管招非。冷眼無些煩惱?！驳秤?。你如今不要開口罷。〔貼〕奴不合口多。奴不合口多。惹得官人嗔叫。累娘焦燥。自今朝。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
兄弟無辜趕出門。
忠言逆耳反生嗔。
自家骨肉尙如此。
何況區(qū)區(qū)陌路人。
第八出
旅店借居
【吳小四】〔凈扮王婆上〕命兒孤。沒丈夫。三十年來獨(dú)自宿。開個店兒淸又楚。往來官員士大夫。誰不識王大姑。
開個客店得年深。四川兩廣盡聞名。屋上又無瓦蓋。夜間月照為燈。眠床沒有兩腳。席子只剩麻筋。枕頭土墼來做。酒甁便當(dāng)尿甁。正是好看千里客。萬里去傳名。遠(yuǎn)遠(yuǎn)望見人來了。敢是投宿的。
【胡搗練】〔小生上〕吾命窘自嗟呀。哥哥因甚念頭差。趕出此身無依倚。使人今夜落誰家。
萬事不由人計(jì)較。一生都是命安排。我孫榮被哥趕逐出來。沒處安身。不免到王大姑店中去借住幾時。再作區(qū)處。此間已是了。婆婆有么?！矁簟逞健９偃苏堊??！残∩秤凶?。〔凈〕官人家居何處。姓甚名誰?！残∩称牌糯∩鷧淘V?！矁簟吃嘎劇?
【五更轉(zhuǎn)】〔小生〕望婆婆聽吾吿。孫榮本富豪。〔凈〕你是富豪。與我何干?！残∩掣绺缏犘潘苏{(diào)。與兩個喬人相同交好。生巧計(jì)妄造言來搬鬧。我那哥哥呵。不思手足心兇暴。將我趕逐出門。特來依靠。
〔凈〕原來被哥哥趕出來。無處棲身。借我店中投宿。只是我這里先要房錢的呢。
【前腔】〔小生〕乞可憐相周庇。奈此身無所依。止求半室權(quán)居住。有日天相吉人依舊春風(fēng)棠棣。房金價多共少當(dāng)如意。決不有負(fù)相連累。結(jié)草銜環(huán)。報(bào)伊恩義。
〔凈〕旣然如此。我這里房子有三等。上等的一兩一月。中等的五錢一月。下等的三錢一月。隨你要那一等?！残∩尺@般說。下等便了。
〔小生〕謝得婆婆留我身。
〔凈〕房錢逐月要還淸。
惟有感恩幷積恨。
萬年千載不生塵。
第九出
孫華家宴
【夜行船】〔生上〕積玉堆金多富貴。幸遇太平年歲?！驳┵N上〕今世夫妻。前緣匹配。美滿共諧連理。
〔生〕春游園苑景融和。夏宴涼亭看芰荷。〔旦〕秋翫明月冬賞雪?！操N〕一年好景莫蹉跎?！采吃壕Ｎ易在s了孫二出去。心中甚是快樂。今日閑居無事。和你游玩片時。迎春看酒來。
【祝英臺】草芊芊。花荏苒。輕暖豓陽天。才子豓質(zhì)。簇?fù)砻麍@。嬉戲笑蹙秋千。排筵。好向花柳亭前。尋芳消遣。〔合〕我和你雙雙游賞歡宴。
【前腔】〔旦〕俄然。筍成竿。荷展蓋。高柳噪新蟬。池畔避暑。撒發(fā)披襟。歡笑同樂蓮船。迷戀。好向流水亭前。納涼消遣。〔合前〕
【前腔】〔貼〕天然。但愿人月團(tuán)圓。千里共嬋娟。天朗氣淸。漸漸金風(fēng)。時送桂花香遠(yuǎn)?？傲w。好向百尺樓前。玩月消遣。〔合前〕
【前腔】〔生〕瞥見。朔風(fēng)吹起彤云。簾幙亂飄綿。銀砌玉妝。覆地漫天。都喜兆成豐年?！驳┵N〕幽軒。盡敎簇滿紅爐。觀梅消遣?！埠锨啊?
【尾聲】〔合〕四時游賞多歡宴。三公不換此芳年。也是我和你夙世修來百福全。
一對夫妻正及時。
郞才女貌兩相宜。
在天愿為比翼鳥。
入地共成連理枝。
第十出
王婆逐客
【一疋布】〔凈上〕開食店。得多年。聲名天下傳。那人久住不還錢。管取敎伊吃拳。
老娘三日不發(fā)市。拿著一個便正本。什么來頭。前日有個秀才。名喚孫榮。他在我店中安歇。這一向分文沒有。常在我家中啼啼哭哭。有錢還我便罷。若無錢還我。就剝下衣服來。小二那里。
【前腔】〔丑上〕方纔睡。正酣眠。甚人只管纏。摩挲兩眼出房前。我只道是誰叫。原來是阿娘老虔。
〔凈〕你怎么罵我。〔丑〕不曾罵阿娘。〔凈〕這也罷了。與我叫孫二出來?！渤蟆衬莻€孫二?！矁簟尘褪乔叭諄淼男悴拧Ｗ缘轿壹襾?。并無半厘房錢還我。倒占住了我一間房子。如今叫他出來。有房錢還我便罷。若沒有。我和你剝了他的衣服。趕他出去便了。〔丑〕阿娘說得有理。孫二官人快出來。
【前腔】〔小生上〕聽呼喚。出房前。不知有甚言。尋思此事淚漣漣。原來是婆婆討錢。
〔見介凈〕孫二。你是甁兒是罐兒?！残∩痴垎枊寢尅．J兒便怎么。罐兒便怎么。〔凈〕甁兒有口。罐兒有耳朵。你自到我家來。房錢飯錢一些也不還我。怎么說?！残∩炒∩鷮憰厝ヅc賢達(dá)嫂嫂。取些來還你?！矁簟撤牌?。我如今就要。不然剝下衣服來。〔凈丑剝衣介〕
【劉袞】〔小生〕休剝?nèi)?。休剝?nèi)ァＡ襞c我遮羞。再四哀求。不肯放手?！矁舫蟆城穫线€錢。無禮干休。急急剝下。可免出丑。
【前腔】〔小生〕婆扯帶。婆扯帶。小二把衣袖抽。倒拽橫拋。身不自由。〔凈丑〕衣服準(zhǔn)房錢。胡亂可受。休得遲延。吃吾腳手。
【雙勸酒】〔小生〕衣衫盡剝。吃人僝僽?！矁簟臣彪x我門。不得落后?！埠稀掣菜銇黼y收。人面果然難求。
【前腔】〔丑〕你卽請行。遲時生受?！残∩吵远ㄚs逐。無人搭救。
〔合前凈〕快出去。快出去。〔小生〕婆婆可憐。再與我住幾日。〔丑推出小生介〕不要在此纏。閉了門?！查]門介小生〕呀。婆婆開門?！矁簟橙我猎诖私??！渤蟆持皇遣婚_門?！蚕滦∩藿椤?
【山坡羊】亂荒荒婆婆前去。急煎煎留他不住。冷淸淸獨(dú)立在此。懶怯怯暗自垂雙淚。婆婆開門。我叫你。何曾應(yīng)半句兒。又不是梨花帶雨把門深閉。教我舉目無親倚靠誰。思之。思之淚暗垂。難捱。虛飄飄命怎期。
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被打頭風(fēng)。我孫榮被哥哥趕逐出來。無處安身。只得借此店中投宿。只因欠了房錢飯錢。將我衣服頭巾。盡都剝?nèi)??？噜?。千死萬死。終須一死。不如往城南汴河之中。尋個自盡。免得被人恥笑。說話之間。這里就是汴河了。水水。孫榮能吃得幾口。
【胡搗練】江水遠(yuǎn)。恨悠悠。敎人羞恥向誰求。枉自腹藏千古事。但趁一江淸水向東流。
〔投水介外上〕苦海無邊?；仡^是岸。什么人投水。〔扯介〕呀。漢子。我看你一貌堂堂。為何干此拙事。你姓甚名誰。說與我知道?！残∩彻?。一言難盡?！餐狻车f何妨。
【鎖南枝】〔小生〕孫員外是我兄。〔外〕令兄可是與柳龍卿胡子傳結(jié)義的孫華么?！残∩痴?。將孫榮趕逐無投奔?！餐狻衬阍趺床坏角懊娴曛邪残??！残∩衬强奥玫昶牌拧Ｋ髑沸倪?。把我衣盡剝趕出門。拚孤身葬魚吻。
【前腔】〔外〕聽伊訴愁悶。敎人不忍聞。本是同胞兄弟。你哥直恁無情。下得將伊擯。倘然伊富貴他受貧。教他自尋思可心肯。
【前腔】〔小生〕我身藍(lán)縷沒半文。饑寒兩字難過存。又沒個所在安身。又沒個人憐憫。爭似我拚此身。喪江中免勞困。
【前腔】〔外〕看伊貌聰俊。非是已下人。目下雖然流落。必然日后榮華。勸你捱時運(yùn)。漢子。老夫有個所在。你可權(quán)住?！残∩彻?。什么所在?！餐狻衬銠?quán)守困莫恨貧。有所破瓦窯暫安頓。
〔小生〕若得公公如此。就是重生父母。不敢動問公公上姓?！餐狻忱戏蚺c你同姓。秀才你隨我來。這里已是了。你可在此暫住?！残∩扯喔泄Ｖ皇歉G中家伙一無所有。教我怎住得?！餐狻尺@也是。也罷。少刻著小二送鍋碗之類與你便了。〔小生〕足感公公厚情。
謝得公公特指迷。
破窯權(quán)且受孤恓。
黃河尙有澄淸日。
豈可人無得運(yùn)時。
〔外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日孫榮要投水。虧老漢救了。留他在破窯內(nèi)安身。咳。孫華你好不思維。卻教親弟受孤恓。你住在高堂大廈。他卻在破瓦窯居。你在家中快樂。他在窯內(nèi)孤恓。你吃的是肥羊美酒。他吃的是淡飯黃虀。你穿的是綾羅錦繡。他穿的是破服粗衣。你卻豐衣足食。他卻忍餓擔(dān)饑。你自不仁不義。他卻無倚無依。相交酒肉兄弟。不念同氣連枝?？?。只怕日久親疎自見。那時悔也應(yīng)遲。
【駐馬聽】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須念生身父母。共乳同胞。休戚難分?？取O員外。你結(jié)交終日醉醺醺。卻敎骨肉遭窮困。天理何存。任你滿帆風(fēng)使。終有個水窮山盡。
獨(dú)占家私理不宜。
卻將兄弟受孤恓。
常將冷眼觀螃蟹。
看你橫行得幾時。
第十一出
窯中受困
【金瓏璁】〔小生破衣上〕長空云黯黯。那堪狂雪交加。飛柳絮。舞梨花。孤身遭凍餒。何方干謁豪家?？諊@息。自嗟呀。
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似這般大雪。多少富豪家快樂。單只孫榮這般受苦。我哥哥如今在紅爐暖閣。羊羔美酒。淺酙低唱。哥哥。我和你一父娘生。又不是兩爹娘養(yǎng)。我身上單寒。腹中饑餒。見這雪呵。
【灞陵橋】誤了人也嗏。從早到如今。沒飯難禁架。只得忍著饑寒。一步步前抄化。又那堪遭濟(jì)這般雪兒下。嗏。兀的不苦殺人也天那。
好苦嗄?？催@雪越下得大了。孫榮待入城中。叩謁豪家。又恐撞著我那哥哥的相識。卻不辱模了我哥哥的面皮。待轉(zhuǎn)歸家哀求嫂嫂又恐遇見哥哥。這一頓打不小可。休去。如今只得沖風(fēng)冒雪。入城中走一遭。只一件。
【疊字錦】我如今待入城也么嗏。已入城心下多驚怕。又恐路中逢見我哥哥。他惡怒發(fā)時。將咱來毆打。待轉(zhuǎn)家。又恐怕哥哥不憐念咱。待轉(zhuǎn)身又怕雪迷了路差。只為你煩煩惱惱。哀哀怨怨。凄凄慘慘。悶得我沒投奔。兀的不是苦殺人也么嗏。
如今也怕不得羞恥。只得去街坊求乞則個。
【駐云飛】大雪拋天。叫化孫榮眞可憐。破衣穿一件。這苦誰憐念。嗏。鞋破底兒穿。教我好難消遣。討得一撮糠粞。又恐人瞧見。正是命薄多磨只靠天。
【前腔】天慘云迷。你看城廓村莊盡掩扉。孫榮枉讀詩書。到如今呵。一字不堪煑。怎得柴和米。吁。想蒙正守窯時。雖然困守破窯。還有妻兒相倚。似我孫榮。欲并誰為侶。回首無人形影隨。
拾得一塊柴在此。不免將回。煑些粥湯救饑。
【前腔】一撮糠粞。熬口粥湯充肚饑。放下連糠米。怎得這水。呸。這雪就是了。著上冰和水。這柴被雪打濕了。那里燒得著。我鋪下還有一把干柴在那里。拿他來燒了。且再處?！沧鬓D(zhuǎn)跌介〕呀。踢番了瓦瓶兒。教我好難存濟(jì)。凍死在窯中。做一個饑寒鬼。撥盡寒爐一夜灰。
大雪亂紛紛。
豪家盡掩門。
廚中有剩飯。
路上有饑人。
第十二出
雪中救兄
【薔薇花】〔生同凈丑上生〕嚴(yán)威正加。滿空中如鹽撒下。長安多少賣酒人家。料應(yīng)此際增高價。
長安三尺雪。盡道十年豐。二位兄弟方纔舍下吃酒。吃得不爽利。還到酒肆中去。〔凈丑〕前面新開一個酒館在那里。〔走介〕酒家有么。〔末上〕造成春夏秋冬酒。賣與東西南北人。三位官人請上樓去。〔凈丑〕取酒來吃?！材┱袃艚椤城懊孀叩倪@位財(cái)主是誰?！矁簟呈怯忻膶O大員外。穿好衣吃好酒的?！材尘撇淮蚓o。有一件寶物在此。二位若攛掇大員外兌了。當(dāng)?shù)梅钪x。〔凈〕拿來我看。什么東西?！材┏霏h(huán)介〕羊脂白玉環(huán)?！矁簟彻缓谩６嗌賰r?！材骋V鈔。〔凈〕不値。五錠罷了?！材澄矣植皇翘K州人。難道撒半價不成。九錠鈔必定要的?！矁簟衬惚w個賣也不賣?！材承∪嗽趺床毁u?！矁簟橙舯w個賣時。公道還你六錠鈔?！材尺€不勾?！矁簟称咤V罷。一分也多不得了。〔末〕七錠鈔只勾本錢。卻沒有得相謝官人?！矁簟澄遗c你講過了。七錠以外。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個人要。還有那一位官人要八刀的?！材硰拿恕！矁簟澄遗c你拽袖為號。你只顧嫌少。我等一力攛掇加添便了。一面取酒來吃。〔末〕是如此。〔末分付取酒介凈招丑說介凈丑進(jìn)后末入介末〕員外請酒。小人有件寶貝求售?？捎玫妹础！矁簟池?cái)主員外。那一件用不著。且說什么寶貝?！材呈茄蛑子癍h(huán)?！矁舫罂唇椤澈脰|西。〔丑〕玉環(huán)有。難得這樣白的?！矁簟呈桥f做?！采彻缓?。我要兌他。不知多少鈔?！材骋V鈔?！矁舫蟆巢粋幉粋帯Ｎ疫@員外大哥是個識寶太師。你多討也沒用?！采尺€他五錠罷?！矁舫赌┬淠┎豢辖閮舫蟆炒蟾?。五錠其實(shí)還虧他些?！采吃偌右诲V?！矁簟橙缃窳V勾了?！灿殖缎淙缜澳幗閮簟尺€不肯。自古道增錢不如再看。〔又看介〕果然好。還添他些。成了罷?！采骋滥阍偬硪诲V?！灿秩缜敖槌蟆澈梦锊毁v。賤物不好。大哥旣中意這件東西。不要論價。二哥添一錠。兄弟也添一錠。〔生〕便依你再添他一錠。若再不肯。待他拿去?！矁簟橙缃癜隋V了。拿去罷?！哺镀咤V與末留一錠介凈丑意會介凈丑〕看熱酒來?！材?yīng)下凈丑〕大哥。行其一令。取其一樂。何如?！采痴f得有理?！搽S意行令介生醉介小生內(nèi)叫介〕廚中有剩飯。路上有饑人。〔生〕什么人叫?！矁舫蟆辰谢?。不要倸他?！采扯恍值?。這卓上東西吃不了。喚他來賞他些去?！矁舫蟆车曛魅恕灸墙薪值倪^來?！材?yīng)上〕那叫街的這里來。〔小生上〕怎么說?！材澈迷旎?。官人每吃不了的東西賞你?！残∩扯嘀x多謝?！惨娚椤尺@是我哥哥?！不畔聝舫蟆撤嚼u叫化的是孫二哥?！采吃谀抢??！材橙チ?。〔生怒打末介〕
【駐云飛】酒保無知。故意敎他來笑恥?？昂迒滩泡?。惱得心兒碎。呸。吃了這場虧。敎人嘔氣。吃得醺醺。拚卻今宵醉。痛飮前村踏雪歸。
〔凈丑勸介生〕不計(jì)較你了。算酒帳?！材乘懔?。該三錠鈔?！采承值馨雅c他?！矁襞c鈔末介生〕二位賢弟。今早帶十三錠鈔出來。八錠買了羊脂白玉環(huán)。三錠還了酒錢。還剩二錠?！矁舫蟆潮虦[?！采澄易砹恕Ｓ噙@二錠鈔和羊脂白玉環(huán)。都藏在靴桶裏。兄弟好生看管?！矁簟炒蟾绶判摹Ｎ业墓淌俏业?。你的就是我的?！渤蟆炒蟾?。一路踏雪回去。〔凈〕好大雪。大哥。今日酒也好。嗄飯也好。下次還到他家去吃?！采痴恰！矁簟炒蟾缱砹恕：湍闼退厝?。〔凈丑扶生行介〕
【水紅花】〔生〕三人結(jié)義做知交。賽關(guān)張強(qiáng)如管鮑。終朝沈醉飮羊羔。柳綿飄。梨花飛遶?！埠稀趁把_風(fēng)?；厝コ缘米磲[醄。醉醄醄醉扶歸也啰。
【前腔】〔凈丑〕前緣夙世做知交。賽關(guān)張強(qiáng)如管鮑。相攜同步不辭勞。柳綿飄。梨花飛遶。
〔合前都作醉倒介凈醒起介〕大哥靴中藏有羊脂白玉環(huán)兩錠鈔。我且瞞了胡子傳。偷了他的。有何不可?！沧魍到槌笮褍羧宰鞯菇椤嘲⒏纭０⒏?。他每都醉倒了。叫他不醒。且住。孫大哥的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都在靴桶裏。不免偷了他的再處。連柳龍卿也不要通他知道?！沧魍到閮羝稹承值?。你在此說些什么?！渤蟆巢辉f什么?！矁簟郴钯\。你方纔說道瞞了柳龍卿。要偷大哥的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我每吃了他的。用了他的。反要偷他東西。忒黑心?！渤蟆澄?guī)讜r說。我說叫醒了二哥。大家扶了大哥回去。那個要偷他東西。這個人就要爛心肺的?！矁簟尺@個賊精還要罰咒?！残椤承值?。我是取笑你。你的心不到那里。我的心先到那里了?！渤蟆橙巳巳绱?。個個一般?？梢娛请y兄難弟。志同道合。如今一個去看人。一個去偷?！矁簟澄胰タ慈?。你去偷?！渤蟆衬氵?。前日吃酒你先去。今日做賊就叫我先去?！矁簟骋擦T。就是我先去。你便去看人。有人來打個暗號?！渤蟆呈裁窗堤??！矁簟晨人詾樘枴！渤蟆硶缘昧??！矁簟痴埩??！渤蟆撑?。做賊通文。〔凈〕君子小人不同。且住。我和你叫他幾句。看他若是應(yīng)。我每只說我兩個收管在此。若是不應(yīng)。竟偷了他的?！渤蟆秤欣?。我看人。你動手?！矁簟硨O大哥。孫大哥?！驳徒型到槌罂人越閮艋沤椤承值?。什么人來?！渤蟆硾]有人?！矁簟硾]有人。如何咳嗽?！渤蟆郴４罅四愕哪?。好做強(qiáng)盜?！矁簟衬惚慊Ｎ?。我的手腳快。羊脂玉環(huán)被我促在此了?！渤蟆尺€有兩錠鈔。一發(fā)拿了便好。〔凈〕這兩錠鈔是你去?！渤蟆骋豢筒环付鳌Ｒ话l(fā)是你去。〔凈〕這個不成。你這張嘴頭不穩(wěn)。倘日后大哥曉得。就都推在我身上了。還是你去。日后沒得說?！渤蟆潮闶俏胰??？慈艘o。〔凈〕不消分付。〔丑〕孫大哥。〔叫介偷介凈〕會第二個?！渤蠡沤閮簟撤嚼u你唬了我。我如今也唬你一唬?！渤蟆沉聜?。還得快。兩錠鈔也在此了?！矁簟嘲蜒﹣砩w他身上。做條綿被?！捕蜒┙椤澄颐孔曰厝ァ！矁簟硟鏊澜诸^妻不知?！渤蟆硟扇斯这n自先回?！矁簟硨に伎偸且粓鰤?。〔丑〕他是何人我是誰?！蚕滦∩稀呈]朱門九不開。滿頭風(fēng)雪卻回來。歸家羞覩妻兒面。撥盡寒爐一夜灰。這四句詩乃是昔日呂蒙正先生所作。今日倒輪到孫榮身上來。好大雪。好大雪。正是長空飛柳絮。遍地撒梨花。你看這般大雪。我想古人也有幾個好雪的。也有幾個不好雪的。待孫榮略說幾個。
【小桃紅】子猷乘興去訪戴。還鄉(xiāng)興盡回船去也。閉門的袁安臥高堂。映雪的是孫康。呂蒙正遶街坊。謁朱門九不開無承望也。滿頭風(fēng)雪恓惶。運(yùn)來時理朝綱。
這雪好貧富不均。有錢的道豐年祥瑞。似我這般在街坊上。身無衣。口無食。饑凍難禁。當(dāng)初父母在日的時節(jié)。多少享用。父母亡過之后。我哥哥聽信讒言。將我趕出來。受了無限苦楚?！部藿椤?
【蠻牌令】哥哥占田莊。敎兄弟受凄涼。本是同胞養(yǎng)。又不是兩爹娘。我穿的是麄衣破裳。你吃的是美酒肥羊。哥哥嗄。心下自思量。自忖量。若不思量后。分明是鐵打心腸。
如今天色已晚。吿謁也不濟(jì)事了。且回窯去。等明日風(fēng)止雪晴。再出來求吿罷?！沧呓O生身跌介〕
【繡停針】先自悲傷。又遭一跌痛怎當(dāng)。抬身忍痛回頭望。見一漢酒醉倒在街傍。漢子。你吃得這般大醉。倒在此雪裏。何不省一口與我孫榮吃了。你也不見得這等醉了。我也不見得這般饑寒。我把古人比與你聽。本待學(xué)劉伶入醉鄉(xiāng)。你如今倒在雪裏。又像一個古人。好一似臥冰王祥。呀?？纯蠢浔坪畠錾窕陠?。早難道酒解愁腸。
且住。自古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般大雪。這漢子多應(yīng)要凍死了。我不免叫起鄰舍來。救他則個。〔叫介〕東鄰。有個醉漢。倒在雪裏。煩你們出來燒些湯水救了他?！矁?nèi)介〕孫叫化在外邊嚷。不要側(cè)聲?！残∩晨取０蛋德牭谜f話。道孫叫化在外。不要側(cè)聲。你不開也罷。不免去叫西鄰。〔叫介〕西鄰?！矁?nèi)介〕孫二來了。不要倸他?！残∩澄覍O榮今日不是來求乞。有個醉漢倒在雪裏。命在須臾。你每起來?；\些火救了他。〔內(nèi)介〕快吹滅了火?！残∩逞?。我只道東鄰歹。誰想西鄰又歹似東鄰。也罷。他每鄰舍尙然如此。干我甚事?！灿呓椤城易 ?
【雁過南樓】我待不管他。欲待不倸他?！沧髯邇?nèi)扮土地扯住介〕放手。放手。后面有人一似扯住了咱。莫不是孫榮有些牽掛?；仡^看他?；仡^覷他。不由人兩淚如麻。
說不得了。不免再去叫他每則個?！步薪椤硟蛇呧徤帷Ｎ艺f與你知道。
【下山虎】有一個醉漢倒在街坊。大雪紛紛下?？粗鴳K傷。我好意教你開門早商量籠些火焰。教他吃口滾湯。救人一命活。勝造七級浮屠福壽昌。你若不開門。后倘或死亡。帶累鄰家遭禍殃。
〔內(nèi)介〕這個人好不達(dá)時務(wù)。人家要睡。只管在此絮煩?！残∩尺Ｕ俏矣芯热诵?。人無憐我意。兩下不開門。我也自回去?！沧髯哂稚蛞鹘椤城易 Ｎ覍O榮在此嚷了這一回。那東鄰西舍都曉得我的口聲。這漢子酒醒了?；厝ミ€好。倘然不醒。凍死了。明日他每起來看見。只道我謀死了他。劫了他的財(cái)帛?？蓱z這一場沒頭官司怎么了。也罷。不免把這醉漢扶在房檐下。躱些風(fēng)雪。不強(qiáng)似在這雪裏眠?；蛘卟凰?。也未可知?！沧鞣餮┙椤逞?。
【園林杵歌】這容龐好似孫大郞?！搀@介〕唬得我魂飄蕩。退后趨前心意忙。那堪柳絮梨花下得恁狂。似這般冷颼颼。寒凜凜。哥哥怎當(dāng)。自忖量。自感傷。怕這雪凍死了兄長。怎禁得撲簌簌淚出痛腸。
哥哥。你和柳龍卿胡子傳出來。
【望歌兒】三人踏雪同宴賞。他兩個先自回歸。撇你在長街上。〔生作醉語介〕二位賢弟賽關(guān)張?！残∩晨谑切姆恰Ｐ菹胭愱P(guān)張。到此方知他調(diào)謊。從今后休把親撇漾。
罷罷。寧可一不是。不可兩無情。哥哥。你倒在雪中。若不是孫榮來此。卻不凍死了你。就此背你回去。只一件。哥哥若還酒醒起來。這一頓打非同小可。也說不得了。便打時也不妨。還有賢達(dá)嫂嫂解勸。
【羅帳裏坐】欲送你到家。尋思慘傷。哥哥酒醒。禍起蕭墻。誰敎你上門自取災(zāi)殃。只愁雪上更加霜。這頓拳頭怎當(dāng)?！脖成呓椤?
【江頭送別】哥哥的。哥哥的倚強(qiáng)恃長。親兄弟。親兄弟意怎敢忘。好歹背你回家去。由哥哥打罵何妨。
【憶多嬌】兄見短。咱見長。哥哥。你把身子略放松些便好。那知做兄弟的。兩三日沒有水米打牙。你是這等拖住了。教我那里背得起?？噜?。我全無氣力。須當(dāng)勉強(qiáng)。念取同胞親兄長。手足之情。手足之情。怕甚山遙路長。
【尾聲】看看背過平康巷。哥哥酒醒從頭想。兄弟是嫡親結(jié)義的都是謊。
迎風(fēng)踏雪送兄歸。
忍凍擔(dān)饑實(shí)可悲。
謾騰騰的無些力。
一步那來兩步移。
第十三出
歸家被逐
【醉中歸】〔旦上〕晚來云布密。凜凜朔風(fēng)送寒威。俄然見六出花飛。長空一色。萬里如銀砌?！操N上〕當(dāng)此際雪正飛。慶賞豐年祥瑞。同宴樂排筵。滿飮羊羔拚沈醉。
〔旦〕迎春。員外早間出去。這時候還不見回來。〔貼〕便是。想又與那兩個喬人在那里飮酒。院君。你看這等大雪。夜又深了。也該歸來了?！驳痴?。〔小生背生上〕錢財(cái)容易有。仁義値千金。此間已是哥哥門首。開門開門?！操N〕想是員外回來了?！查_門介〕呀。原來是二官人背員外回來。二官人請進(jìn)來?！残∩鬟M(jìn)門介〕迎春姐。睡好了我哥哥?！操N〕這裏來?！残∩派椤成┥┌菀尽！驳呈迨遒R喜。敢是你兄弟和睦了?！残∩巢辉晚槨：媒躺┥┑弥?。孫榮在窯中身上無衣?？谥袩o食。大雪紛紛。免不得街上求謁?；貋砼既槐唤O一跌。原來是哥哥醉倒在雪中。因此孫榮背他回來?！驳┵N〕多感二叔?！残∩巢桓覄訂柹┥?。我哥哥是什么時候出門的。
【泣顏回】〔旦〕他從早離門兒。〔小生〕與誰為伴?！驳撑c兩個喬人排會。終朝宴樂。他兩個卻自先回。若非小叔。險(xiǎn)些兒凍死在深雪裏。背歸來再生人世。不知他倒在何處。
【前腔】〔小生〕紛紛觸目柳花飛。奈我無食無衣。蕩風(fēng)冒雪。干謁有誰憐取。擔(dān)饑受冷。到黃昏獨(dú)自回窯去。見吾兄倒在雪裏。是孫榮背負(fù)回歸。
【前腔】〔貼〕渾身上下水淋漓。請官人脫下與奴漿洗?！残∩巢桓以诖??；馗G去自作道理?！驳呈迨迓爢?。請些兒飯食回窯去?！操N〕待迎春饆饠來至。一飯可以充饑?！蔡撓隆?
【前腔】〔小生〕謝得恩意賜飯食。只恐哥哥酒醒禁持。劈面便打。不如忍餓回歸。〔旦〕叔叔休慮。你哥哥酒醉常貪睡。〔小生〕醒來怎么好?！驳承褋頃r我自支持。我婦人家豈怕男兒。〔貼持飯上〕
【賺】韓信當(dāng)時。漂母哀憐賜與食。時運(yùn)至拜將封侯多富貴。二官人請飯?！残∩幼鞒越樯煅∩艍櫣h介〕呀?；５梦乙浑p筯拿不住放不得。一口飯呑不進(jìn)吐不出。嫂賜食一似呂太后的筵席。
【前腔】〔旦〕遍身泥水。滿頭巾似銀鋪砌。員外。你每常間和柳龍卿胡子傳兩個。吃得酒淹衫袖濕?；▔好遍艿?。撇下得賽關(guān)張親兄弟?！残∩成┥?。你曾說與哥哥酒醒自支持。一聲喝起先驚懼。兀的是婦人家那怕男兒去留無計(jì)。
〔生醒介〕那個在此說話?！驳呈鞘迨逶诖?。〔生〕我怎么回來的。〔旦〕你倒在雪裏。是叔叔背你回來的?！采衬阏f我的結(jié)義兄弟不好。今日又虧他背我回來。〔旦〕不是這個叔叔?！采呈橇埱洹！驳巢皇恰！采呈呛觽鳌！驳骋膊皇??！采呈悄莻€叔叔?！驳呈切∈濉！采衬莻€?！操N〕是窯中的二叔。〔生作起介〕那個著他上我的門來。在那里?！操N〕二官人過來。見了員外?！残∩娊椤掣绺绨菀尽！采蚪榈┵N勸介〕
【撲燈蛾】〔生〕打伊潑丑生。怎敢到此處。惡向膽邊生。敎人怒從心起也。〔小生〕適來路裏。見吾兄倒在街衢。是孫榮背負(fù)你歸。多謝得賢達(dá)嫂嫂留住賜乞食。
【前腔】〔生〕這乞才不道理?！灿执蚪榈硢T外。你倒在雪裏。就是別人背了你回來。也要與他些酒錢。一個嫡親兄弟。背了你回來。你怎么只管要打他?！采澄以缟蠋V鈔出去。八錠買了羊脂玉環(huán)。三錠還了酒錢。還剩兩錠鈔與玉環(huán)。都在靴桶裏。若在便罷了。若沒有。一定是他偷了。迎春看來?！操N應(yīng)看介〕沒有?！驳衬且恢辉倏础！操N又看介〕也沒有?！采吃壕磥?。〔旦看介〕沒有。〔生怒介〕是了。他偷了我的東西。故此背我回來。靴中沒寳貝玉環(huán)二錠鈔。分明是你拿去也?！驳彻偃诵葑铩Ｄ钚∈遄x書之輩。自小來不曾恁的。想他人預(yù)先拿去你怎得知。
【前腔】〔小生〕望息雷電威?？蓱z小兄弟。本是好心腸。誰想反成惡意也?！采衬阋簧砀F困。敢起著不良之意。把還我饒你去離。稍遲延打敎你一命喪泉世。〔打介旦貼勸介〕
【前腔】〔旦〕休得發(fā)怒起。思量大道理。他拐錢拿寳貝。如何敢來此處也?！操N〕望官人回嗔作喜。好念著同胞兄弟。到如今失物怨誰。自不合好酒沈醉倒雪裏。
【尾聲】〔旦〕官人且請歸房內(nèi)。叔叔回歸下處。待等明朝復(fù)探取。
〔旦〕好意誰知反受災(zāi)。
〔生〕從今不許上門來。
〔先下〕〔小生〕鰲魚脫卻金鉤去。
擺尾搖頭定不歸。
第十四出
喬人算賬
【梨花兒】〔凈上〕心兒暗地重重喜。夜來吃得醺醺醉。拿了靴中三錠鈔。嗏。歡歡喜喜不得睡。
一飮一斟。莫非前定。夜來與孫大哥胡子傳吃酒。員外醉倒了。我二人撇他在雪裏。拿了他靴中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如今且去尋了胡子傳。大家分了使用則個。遠(yuǎn)遠(yuǎn)望見他來了。〔丑上〕
【前腔】昨宵吃酒醉了也。雪中孫大吃一跌。拿了玉環(huán)三錠鈔。嗏。早晨間等他不來也。
〔見介凈〕兄弟。那里去?！渤蟆程貋韺つ恪！矁簟澄乙舱齺韺つ?。〔凈〕湊巧。兄弟。自古道人心惡天不錯〔丑〕阿哥。常言道拿賊不著被賊笑。賊在門前豁虎跳?！矁簟迟\在門前討筊笤?！渤蟆嘲⒏纭Ｄ憧芍?。〔凈〕我不知?！渤蟆匙蛲砦液湍阕龅氖?。有人頂缸了去。一些也不干我兩人事。〔凈〕那個頂缸。〔丑〕我和你盜了東西。回家來了。誰知孫二吿謁回窯。正見孫大哥倒在雪裏。忍餓背他回去。指望討個好。誰想孫大哥酒醒起來。不見了靴中羊脂玉環(huán)兩錠鈔。道是他偷了。拿將來一頓打。原趕了出去。有這等事?！矁簟承值堋Ｎ颐績蓚€做人好。天地也來佐助。如今拿這東西出來分一分?！渤蟆嘲⒏纭＿€有那后手一錠頭兒。〔凈〕在此。爛小人。難道我就獨(dú)得了不成。少不得都拿出來八刀。〔丑〕阿哥。自古道分散分散。分來就散了。不要分。〔凈〕不分怎么樣。〔丑〕先前買玉環(huán)存下一錠鈔。孫大哥靴桶裏又是兩錠。共三錠了。〔凈〕是三錠不差?！渤蟆巢蝗绨延癍h(huán)原賣了七錠鈔。把三錠鈔湊成十錠。放上十年債。對合本利算一算。盤將起來。我和你做個大人家。〔凈〕說得是。到那裏去算?！渤蟆城懊嫱恋靥谬熑ニ恪！沧呓槌蟆扯?。土地有在此。沒有鬼判。若是有人來時。一個做鬼。一個做判。遮掩片時。〔凈〕那個做鬼。那個做判。〔丑〕你做鬼。我做判?！矁簟呈橇?。那個先算?！渤蟆衬阆人??！矁簟澄胰缃裣人阋荒昶稹！菜憬椤?
【勝葫蘆】〔凈〕我算一年本利。該著二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愣瓯纠?。該著四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餐饽┌缪曹娚稀成厦膊?。蓋不由己。奉上司比捕。沒處捕獲。有人說有兩個歹人。往土地廟裏去了。想是分贓。不免捕去?！策M(jìn)介凈丑做介外〕沒有人?；镉?jì)。今來雨水慢。不打鬼。只打判。〔打丑介〕再往別處去尋?！餐饽┫鲁笳熃椤巢煌．?dāng)。和你再換一個所在去?！矁簟城懊骓苑积熑ニ??！沧呓椤橙缃袢藖?。一個做碓。一個做打米就是了?！渤蟆衬莻€在上打米?！矁簟澄以谏洗蛎住！渤蟆澄易鲰?。再算?！矁簟澄宜闳瓯纠?。該著八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闼哪瓯纠?。該著一百六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矁簟澄宜阄迥瓯纠Ｔ撝俣V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懔瓯纠?。該著六百四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外末又上〕人平不語。水平不流。什么人在碓坊裏說話。去看來。〔進(jìn)介凈丑做介外末〕原來是打米的。方纔說話。就是你么?！矁糇龆@介末〕伙計(jì)。這個人耳朵生來背。不打人。只打碓。〔打丑介〕再往別處尋去?！餐饽┫鲁蟆嘲⒀?。入娘的。起初打的是我。方纔打的又是我。〔凈〕如今在銷皮巷裏去。〔丑〕二哥。如今那個做皮。那個做銷皮的。〔凈〕我做銷皮的?！渤蟆澄易銎ぜ茏恿T。〔凈〕再算。我算七年本利。該著一千二百八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惆四瓯纠?。該著二千五百六十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凈〕我算九年本利。該著六千二百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渤蟆澄宜闶瓯纠?。該著一萬二千四百錠鈔也么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
不好了?！沧鞯菇椤乘銡⒘??！矁簟吃偎?。〔丑〕蔥便好蒜。算到十年。算死了一個。若再算幾年。兩個都要算殺了?！矁簟承值苣抢镎f起。和你一霎時發(fā)跡起來?！餐饽?fù)上〕聽得有人聲。慌忙就來聽。方纔見二個人走在銷皮巷裏去了。想在這屋裏頭。聽一聽?！矁簟惩膺呄胗腥瞬炻牎２幻怃N起皮來。〔作銷皮介外末聽介〕裏面銷皮不相干。我與你再往前去?！餐聝簟惩饷鏇]人了。且把財(cái)主行徑鋪排一番?！渤蟆嘲⒏纭Ｄ阌辛隋X時。怎么受用。〔凈〕兄弟。我若有了錢。討他娘四十個小廝。都叫他興字。一個叫來興。一個叫進(jìn)興。一個叫郞興。一個叫加興。〔丑〕加興是地名?！矁簟晨喙鲜V便好。地苓又要。買四千匹馬。要五樣顏色的?！渤蟆衬俏鍢?。〔凈〕靑馬黃馬紅馬?！渤蟆衬怯屑t馬?！矁簟酬P(guān)老爺騎的胭脂馬。便是紅馬了?！渤蟆呈??！矁簟嘲遵R綠馬?！渤蟆秤謥砹恕ｑR那里有綠馬?！矁簟城叭漳忝堪⑸┯胁?。教我去求簽。那道人說。大象不妨。祿馬不倒?！渤蟆尺@是命裏的馬。不是騎的。〔凈〕我只道是騎的馬。一買買了馬。叫來興。兄弟。你便權(quán)應(yīng)我一聲。〔丑〕我應(yīng)。〔凈〕來興?！渤蟆秤小！矁簟衬闳ケ业撵i馬來?！渤蟆痴遣辉T馬的。馬怎么抱過來。牽過來?！矁簟潮闶菐н^來。我要騎了馬去上東廁也?！渤蟆沉T了。上東廁也都要騎馬?！矁簟衬悴粫缘谩Ｌ然蛄麻g痢疾病起來。奔得快假如與老婆一頭睡在那里。一句話不投。就叫來興帶那白馬來。我要騎了那一頭去。這便是我的受用。兄弟。你怎么樣受用。也說一說?！渤蟆澄业氖苡?。比你不同。〔凈〕怎么樣的?！渤蟆澄易隽素?cái)主的時節(jié)。先討四個丫頭。按時景取名。春裏叫春香。夏裏夏蓮。秋裏秋菊。冬裏癩痢。〔凈〕有了銀子。討那癩痢怎么?！渤蟆巢皇??？诳煺f錯了。是臘梅。睡了一夜。早上坐在床上。叫春香。阿哥你便也應(yīng)一聲。〔凈〕有?！渤蟆程嫖掖┮m?！矁簟赤摹！渤蟆骋黄鹌饋砹?。叫夏蓮討臉?biāo)畞硭⒀纴?。〔凈〕來了?！渤蟆澄冶汩_了這一張臭口。好像洗酒甁的一般。吸嚇吸嚇。這等洗了臉。叫秋菊。拿衣服來與我穿?！矁魬?yīng)介丑〕一穿穿衣服。叫臘梅。拿白麂皮皂靴來與我著?！矁簟嘲妆惆?。皂便皂。什么白麂皮皂靴?！渤蟆潮闶?。皂靴一穿穿齊整了。東也撞。西也撞?！矁簟承值?。怎么只管撞。〔丑〕阿哥。如今的人有了銀子。就無狀起來了。〔凈〕說得是。昨夜我與你每阿嫂說。那羊脂玉環(huán)。他說道眼見希奇物。壽增一紀(jì)?！渤蟆衬闳缃衲贸鰜?。等我看一看?！矁簟嘲迷诖??？此趺础！渤蟆澄乙匆豢??！矁簟吃谶@里。〔丑〕拿來。〔奪看跌碎介〕兄弟叫聲屈。拾了黃金變了鐵?！渤蟆嘲⒏缃新暱?。拾得黃金變了土。〔凈〕和你命裏窮時只是窮。拾了黃金變了銅?！渤蟆澄液湍愕拿０肷滓详?。落番在鍋裏。依舊吃粥命?！矁簟澄艺f道不要看。你偏要看。如今跌碎了。大家羞。〔丑〕不要埋怨了。拿這三錠鈔出來。你也拿了一錠。我也拿了一錠。將這一錠來買酒吃了回去?！矁簟澄液湍銍@幾句罷。
【賀新郞】〔凈丑〕夜來因吃酒。大雪中跌倒孫兄。讓他落后。拿了他靴中兩錠鈔。又把玉環(huán)拐走。怎知今日跌破。我兩個如籃提水走歸家?；@內(nèi)何曾有。干嘔氣。惹場羞。
〔外末復(fù)上〕欲人不知。除非莫為。裏邊有兩歹人說話。待他出來拿住他。不免躱在此?！曹o介凈丑〕和你回去罷?！查_門介末拿住介〕你兩個干得好事。偷了人的東西。到在這裏分贓?？炷萌ヒ姽?。〔凈丑跪介〕大哥。饒了我每罷?！材硵茵?。方纔說的玉環(huán)三錠鈔。都拿來把我了。纔饒了你?！矁舫蟆秤癍h(huán)是方纔打碎了。三錠鈔在此。送與大哥罷。
【賞宮花】〔末〕你兩個歹兇。拐錢圖使用。怎知遇著我。你手拿空?！埠稀澈盟蒲銖奶焐线^。急忙歸去炒油蔥。
【前腔】〔凈〕當(dāng)初放錢。十年本利濃?？鬯沐X無數(shù)?？偝煽??！埠锨啊?
【前腔】〔丑〕錢落手中。尋思跌破兇。干與他將去。杳無蹤?！埠锨啊?
算來本利十分多。
命裏無錢奈若何。
嫩草怕霜霜怕日。
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十五出
妻妾嘆夫
【梁州令】〔旦同貼上旦〕默默思量怨我夫。趕兄弟無辜。〔貼〕棄親結(jié)義兩無徒。忠言諫。生嗔怒。反不足。
〔旦〕迎春。富貴不然親兄弟。貧寒親的不相親。〔貼〕院君。熟油伴苦菜。由人心裏愛。不知員外如何只是結(jié)義的好。〔旦〕你看夜來小叔背了員外回來。刬地落得一頓打罵。他身上這般藍(lán)褸。如何是好?！操N〕便是。
【雁過聲】〔旦〕昨宵際晚時。見小叔背負(fù)員外回歸。穿一領(lǐng)百衲破衣。睚睚瘦得不中覷。鐵心腸見了珠淚垂?！操N〕一飯未曾舉筯。員外酒醒喝起。便道他偷了環(huán)兒。更不分說幾句。便拳踢亂打逐出去。破窯內(nèi)受苦伊怎知。
【前腔】〔旦〕小叔知禮攻書。又怎肯懷著惡意。信他人搬喋是非。把親生兄弟逐出去。每日勸戒不聽取?！操N〕同胞共乳。手足之義。割舍把他輕棄。將家私恃長不分取。小官人曉詩書。知禮義。盡讓兄不肯說。他又何曾說是說非?！埠稀痴摰脕碚l是誰不是。何日勸得心意回。
【尾聲】鎭日裏飮酒杯。等待得他不醉歸。再把忠言相勸取。
終朝殢酒醉醺醺。
不是親人強(qiáng)作親。
待得醒時還勸取。
不須強(qiáng)聒醉中人。
第十六出
吳忠看主
【三臺令】〔小生上〕夜來背負(fù)兄歸。寃我偷了環(huán)兒。心下自傷悲。好敎我淚珠暗垂。
哥哥聽信兩喬人。發(fā)怒將咱趕出門。使我一身無倚靠。擔(dān)寒忍餓度朝昏。心似刺。淚偷零。誰人憐念我孤貧。暗思凡事皆由命。只恨喬人不恨兄。孫榮夜來街上求乞。不想撞見哥哥倒在雪裏。好意背他回去。酒醒轉(zhuǎn)來。倒說我偷了他玉環(huán)寶鈔。被他打罵一頓。趕將出來。有這等屈事。正是有好心無好報(bào)?！部嘟椤掣绺缏犠嬚f。義斷親情絕。自與結(jié)交飮。三人共賞雪。
【七賢過關(guān)】三人共賞雪。吃得醺醺醉。撇我哥哥跌倒在深雪裏。他兩個撇了你自先回。卻不道賽過關(guān)張有義氣。冷淸淸凍死你做街頭鬼。又還是孫榮背負(fù)你歸。孫員外。你臨危不見了賽關(guān)張。方信道打虎還須親兄弟。
【前腔】我若不見你時。被廵夜軍拿住。不是我背負(fù)你歸來怎能勾在家中睡。刬地怨我每偷了玉環(huán)兒。不問情由打罵起。沈■〈口店〉■〈口店〉背負(fù)你回家裏只落得一頓拳踢趕出外去。是誰不是。你趕我出門親的做非親。我送你回家。好意反成惡意。
罷罷。只是在小不敢言上。孫榮今日卻起得晚些。不免把窯門拴上。將過一本書來看。消遣情懷。多少是好?！部磿椤?
【駐云飛】讀盡文章。多少艱辛淚萬行。書。為你把親撇樣。書。為你多磨障。嗏。身向破窯藏。好恓惶。冷落饑寒?？喑y名狀。一夜思量一夜長。
〔末上〕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吳忠曾聞古人言。兒不嫌母丑。犬不怨主貧。我員外不知為何把小官人趕將出去。我聽得沒處安身。卻在城南破瓦窯中權(quán)歇。今日得些工夫。瞞過了大員外。不免走去探望則個。我有私錢十貫在此。送與小官人做盤纏。卻是不好。呀。不覺已到破窯了。開門開門?！残∩呈钦l?！材呈菂侵以诖恕！残∩硡侵?。你不仁不義。無始無終。你來這里做甚么?！材衬顓侵覜]得工夫來看小官人。休怪?！残∩藿椤池M不聞犬有濕草之義。馬有垂韁之恩。犬馬尙然如此。你為人豈無報(bào)效乎。正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一似潘郞倒騎驢。永不見你畜生面?！材衬顓侵疑硎芄す?。專聽使令。宅上事務(wù)多端。奴婢竭力支吾。不能干辦。雖心念官人。奈我身不由己。望官人鑒察其情。
【古皂羅袍】〔小生〕恨奴胎直恁乖。自我來窯內(nèi)。全不想故人安在。想我在家中。不曾歹覷你來。好難道重義輕財(cái)。許多時撇得我全然不睬。嗏。自我離了家苦殺我。他時后將我做甚人看待。
【前腔】〔末〕宅上事如麻。都要去解。那得工夫前來。出于我無奈。非不用心。非不掛懷。望東人凡百事可憐擔(dān)帶。
〔小生〕旣如此。待我開門。放你進(jìn)來。〔開門見末介末跪介〕
【前腔】〔小生〕見吳忠來珠淚滿腮。想我當(dāng)日間豪邁。今日悄似一個乞丐。穿著一領(lǐng)破衣裳。拖一雙破鞋。何日得苦盡甘來。我在破窯中。冷冷地誰揪倸。嗏。傷懷。我哥哥忒毒害。閃得我不■〈兀監(jiān)〉不■〈兀介〉。
【前腔】〔末〕見官人珠淚滿腮。骨瘦如柴。后全沒些光彩。有十貫現(xiàn)錢。舍的自己財(cái)。將不出來。端的是少些休怪?！残∩皇芙椤?
【福淸歌】見著你每珠淚暗傾。思往日敎人懊恨。〔末〕見官人。沒精神。遣吳忠珠淚流。似刀剜碎心?！埠稀呈莛嚭泛Φ帽谏w籬傾。
【前腔】〔末〕聽說事因。賢達(dá)院君常勸戒官人不聽。〔小生〕守淸貧。且安分。去謁高門求口食。路上哀吿人。〔合前〕
【香柳娘】〔小生〕把家私占了。把家私占了。因甚不爭競。只因要我家法正。我寧可受苦。我寧可受苦。不敢怨家兄。敎人自愁悶?！埠稀吃谄聘G中冷落。在破窯中冷落。舉目誰人是親。悶懷無盡。
【前腔】〔末〕吿官人放心。吿官人放心。且休愁悶。人若孝悌天心順。但朝夕院君。但朝夕院君。勸戒我東人。不久自回心?！埠锨啊?
感你不忘舊日恩。
這般苦事與誰論。
歸家不必高聲哭。
只恐人聞也斷魂。
第十七出
看書苦諫
【菊花新】〔生上〕細(xì)思孫二煞無徒。使計(jì)藏奸要害吾。雖然趕出去。遭窮困此身藍(lán)縷。
殺人可恕。情理難容。尀?zāi)蛯O二無知。買毒藥害我性命。若非兩個結(jié)義兄弟說與我知道。幾乎遭他毒手。雖然趕他出去了。心中還不遂意。且待日后慢慢尋一計(jì)害他便了。今日閑暇。懶得出門。不免到書房中看書。逍遣則個?！残椤尺@一本是三國志。曹操長子曹丕。見兄弟子建。七步成文?？峙聤Z位。以此曹丕要謀害其弟。一日曹丕趕兄弟到御馬監(jiān)邊。拿住兄弟道。兄弟。人人道你七步成文。你今日贈我一詩。如好。就饒你性命。若不好。你一命難保。子建雙膝跪下道。哥哥把甚為題。曹丕道。就把馬料為題。子建作詩曰。煑荳燃荳箕。荳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詩分明相關(guān)二意。說著那哥哥謀他性命?？?。人不知道的只說我與兄弟不和。元來古人亦如此?！驳┥稀?
【前腔】今朝我夫不沈醉。獨(dú)坐書齋看古書。前去問因依。忠言勸愿回心意。
〔見介〕員外萬福?！采吃壕菀?。〔旦〕不知員外在此看甚么書。〔生〕把通鑒在此看?！驳晨吹侥抢锪恕！采晨吹饺龂静茇б娦值茏咏ㄆ卟匠晌??？謯Z天下。以此謀害兄弟。院君。人只說我與兄弟不和。你看古人尙多如此。何況于我?！驳硢T外看三國志曹丕。何不看楚昭王倒賢會?！采橙绾我姷贸淹踬t會。〔旦〕這是春秋傳上的故事。〔生〕你且道來?！驳衬浅淹鹾?。
【絳都春序】平生戀色。有忠臣伍奢。直諫獲罪。伊兒伍尙。入朝齊殺取。有次子伍員。不肯赴召。欲報(bào)父兄之寃。子胥奔走吳國裏。借兵馬投入楚地。兩軍交戰(zhàn)鳴鼙。金鼓震動天地。
〔生〕不知那一國勝。那一國敗。
【降黃龍】〔旦〕吳國兵強(qiáng)。遂起兵征戰(zhàn)楚國難敵。昭王敗走到楚江。無渡心下躊躇?！采衬菚r節(jié)怎么了?！驳痴淹跽趹n疑之際。移時見一稍子。駕一葉扁舟來至。救昭王御弟夫人太子離去。
〔生〕楚昭王御弟夫人太子上船。卻如何了?！驳炒桨虢小?
【前腔】俄然風(fēng)浪滔天。蕩卻船兒把身不住。船艄奏啟吿我王。請一位疎者落水。船艄奏曰。吿我王。小船不堪重載。況風(fēng)浪太急。吿我王。請一位疎者落水。昭王曰。船內(nèi)寡人御弟夫人太子四人。皆是我親。那一位是疎者。船艄曰。若不請一位下水?？趾σ淮悦?。當(dāng)時有御弟欠身而起。小臣情愿下水。昭王扯住衣袖道。御弟不可不可。兄弟手足之義。如何使得。當(dāng)時夫人欠身而起道。子童情愿下水。那昭王就無語。夫人欠身而起。奈頃刻天慘云迷。似落花趁著流水。悠悠大江東去。
〔生〕夫人下了水。后來怎么?！驳撤蛉讼滤畷r。風(fēng)浪又急。船艄再奏。小船不堪重載。再請一位疎者下水。有御弟欠身而起曰。小臣情愿下水。昭王扯住道。不可不可。當(dāng)時太子欠身而起。小臣情愿下水。那昭王就無語。
【黃龍滾】太子淚雙垂。太子淚雙垂。投入江兒水。風(fēng)靜浪平。楚王登岸離船去。暗憶太子。偷彈珠淚。投西楚往晉國奔逃去。
〔生〕楚王上岸去了。后來又怎么?！驳吵幸淮蠓?。姓申。名包胥。此人投了秦國。借兵救主。秦國不肯借兵。這包胥就在城下哭泣了七日七夜?？薜醚壑辛餮?。秦國見此人有忠孝之心。當(dāng)時點(diǎn)起精兵。借與包胥。來救楚昭王。
【前腔】身與申包胥。身與申包胥。領(lǐng)著精兵至。來救昭王。遂與吳軍相迎敵。兩國爭戰(zhàn)。殺吳軍退。羣臣會請昭王回朝去。
〔生〕楚昭王到朝內(nèi)卻如何?！驳吵淹醯匠瘍?nèi)呵。
【前腔】再整舊華夷。再整舊華夷。重覩江山麗。滿朝朱紫。依舊還朝內(nèi)。再立妃子。安居宮裏。俄然又生太子昭王喜。
昭王到朝內(nèi)。大排筵宴。聚會羣臣。飮宴已后。昭王曰寡人曾記過楚江風(fēng)浪太急之時。船艄兩次奏曰。小船不堪重載。請一位疎者下水。有御弟兩次欠身而起。曰。小臣愿下水。寡人扯住道。不可。有夫人太子下水。其船方穩(wěn)。纔保得寡人過了楚江。如今回到朝內(nèi)。重立妃子。又生太子。尋思起來。妻子易得。兄弟難得。
【前腔】妻子易得之。妻子易得之。兄弟難輕棄。若還死去時。算來難得重相會。兩班文武。山呼聲沸。揚(yáng)塵罷。舞蹈畢。皆歡喜。
【尾聲】一時楚國封登位。萬民樂業(yè)太平時。致使流傳作話兒?！操N捧茶上〕
【引子】生居畫閣蘭堂裏。忽聽院君言語。千般百計(jì)。只為員外不聽取。
員外院君請茶?！采澄也灰Ｋ团c院君。他說了這半日?？诟缮嘣?。正用得在那里?！操N〕院君在此看什么書。
【普天樂】〔旦〕看一本楚昭王眞賢會。棄妻子憐兄弟。伊不念共乳同胞。割舍趕他出去。念小叔眞狼狽。我夫哀憐回心意。破窯內(nèi)收取兄弟回歸。同享富貴。效昭王愛親休學(xué)曹丕。
〔貼〕員外看的是什么書。
【前腔】〔生〕偶因觀三國志。曹操子曹丕的。因兄弟廣記多才。七步已成詩句。兄妬忌恐怕他奪位。定計(jì)施謀殺兄弟。我端詳細(xì)察因依。兄殺弟有理。曹丕見識正合著我意。〔貼〕
【前腔】吿官人聽咨啟。豈不曉其中意。我娘行賢達(dá)聰明。提說故事比喩。曹丕妬忌休學(xué)取。愿學(xué)昭王憐兄弟。望員外息怒停嗔。從是改非。賽過關(guān)張到底都是喬的。
〔生〕院君只說眼前話?！驳彻偃恕Ｔ笇W(xué)楚昭王。休學(xué)曹丕?！操N〕員外。曹丕楚昭王都不須題起。昨日奴家到書房中看見一本書且是好?！采骋娛裁磿！操N〕昔日有一人姓王。名祥。其弟王覽。王祥是前娘之子。王覽是后母之兒。有繼母朱氏。信聽奶娘讒言。要害王祥。令王祥到海洲賣絹前去。有王覽收租回來。不見了王祥。問其妻。妻曰。你哥哥被婆婆使令海洲賣絹去了。王覽大驚曰。海洲不打緊。要打從蒼山經(jīng)過。此山有強(qiáng)寇生發(fā)。劫人財(cái)物。害人性命。其妻答曰。何不快馬加鞭。徑趕至蒼山。救取伯伯。王覽不與母親知道。徑趕到蒼山。果見強(qiáng)人把王祥拿下。王覽上前替死。這王祥只愿自死。兩下爭死。山中草寇見此二人有孝義之心。放了二人。把火燒了山寨。人人歸家侍母去了。員外。山中草寇也有回心之日。員外何不學(xué)取王祥王覽之事。接取二官人回來。一家過活。卻不是好。〔生〕咄。伶人點(diǎn)頭就知。呆漢棒打不曉。你見我與兄弟不和。故意扳今吊古。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許多閑話?！驳彻偃?。迎春所言。正合奴意。望官人息怒停嗔。容叔叔依舊還家。十分之美?！采吃壕Ｄ阈菡f。說起越懊惱。〔貼〕官人思之。院君賢會。勸解無非好意?！驳彻偃?。常言道我有黃金千萬兩。不因親者卻來親。兄弟到底是眞。結(jié)義的到底只是假。〔生〕院君。你休要在我耳邊聒絮。那畜生回家。又來害我?！操N〕官人。兄弟乃同胞之親。手足之義。自古道親無怨心。官人早早回心。二官人必然感激。〔生〕那要你開口。旣趕他出去。難道又招回不成。龍卿子傳必然見怪?！驳硢T外。與好人同行。如霧露中行。身雖不濕。也有些滋潤。與惡人同行。如抱子踰墻。一人吃跌。兩人遭破。龍卿子傳。搬唇弄舌?？谑切姆恰５降子惺?。不可輕信?！采衬銒D人家省得甚么。只管歪纏。沒些了當(dāng)。
【梁州序】〔旦〕員外。你和他結(jié)義。心腸奸狡。到底不是堅(jiān)牢。心非口是。只恐笑裏藏刀?！采呈俏胰私Y(jié)義。賽過關(guān)張。永遠(yuǎn)學(xué)管鮑。你不知就裏亂言敢胡道。〔旦〕恐怕將來沒下梢?？杖堑猛馊诵?。
【前腔】〔生〕伊家不曉。思之失笑。婦人家有甚機(jī)謀。言三語四。只管絮絮叨叨?！驳匙怨懦Ｑ匀说馈Ｄ娑已?。苦口良藥妙。勸君不省反焦燥。冷地思量自煩惱。舌果是斬身刀。
【前腔】〔貼〕轉(zhuǎn)念取同乳同胞。忍敎他一身無靠。破窯中寂寞。怨恨難消?！驳乘咳昭亟职獭倘饲笫?。受苦傷懷抱。你每日常快樂醉陶陶。〔生〕不道孫榮志量高。贖毒藥害吾曹。
【前腔】〔旦〕是甚人說起根苗。扯著他當(dāng)官陳吿。葫蘆提趕打。好沒分曉。〔生〕從此今朝為始。休得多言多語尋煩惱。前生注定不相饒。兄弟不和都是命裏招?！驳硠駟T外免煎熬。
【尾聲】〔貼〕敬重他人如珍寳。把親者輕如糞草。勸諫不從空自惱。
尀?zāi)蛯O榮忒不良。
算來誰弱又誰強(qiáng)。
大風(fēng)吹倒梧桐樹。
自有傍人說短長。
第十八出
窯中拒奸
〔凈上〕禮義生于富貴。盜賊出于貧窮。前日三人吃酒。孫員外醉了。被我胡子傳在他靴中拿出一個玉環(huán)三錠鈔。指望得使。誰知玉環(huán)跌碎。三錠鈔被人奪去。落得一場空。如今不免與子傳商議計(jì)策。唆孫二吿他哥哥占了家私。與他和勸。兩邊討些謝儀。有何不可。言之未已。子傳早到?！渤笊稀硲{君使盡千般計(jì)。運(yùn)不通時只是窮。龍卿哥哥拜揖。
【那咤令】〔凈〕子傳聽說因依。咱每和你商議。夜來忽地生一計(jì)。說起敎伊歡喜。
【前腔】〔丑〕騙人錢鈔環(huán)兒。指望平分入己。怎知跌破那環(huán)兒。鈔與別人將去。
〔凈〕兄弟。前日和你偷了孫大哥的玉環(huán)寶鈔。指望分使。誰想一場悔氣。玉環(huán)跌破了。寶鈔又被人奪去了。如今孫二在窯裏。我和你前去使個計(jì)策。搬唆孫二吿他哥哥占了家私。我和你與他解勸。在裏頭做個好人。錢也有得賺。酒也有得吃。此計(jì)何如?！渤蟆炒擞?jì)甚妙。阿哥。我和你兩個天上有世間無的?！矁簟承值?。我每行了好心。自有好報(bào)。〔凈丑暫下〕
【行香子】〔小生上〕日有陰晴。月有虧盈。算人無久富長貧。秋來自然黃葉飄零。到春來花重吐柳拖金。
運(yùn)退黃金失色。時來鐵也爭光。想孫榮當(dāng)初在家時。豐衣足食。何等奢華。如今在此窯中受這般苦楚。如何是了?！矁舫笊稀秤?jì)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迤邐行來。此間已是窯門首。徑進(jìn)去?！惨娊椤逞?。孫二哥拜揖?！残∩扯珊蝸?。〔凈丑〕我二人知你在此居住。特來拜望?！残∩扯鄤诹??！矁簟硯兹詹灰?。為何尊顏這等憔悴了?！残∩匙詮谋桓绺缵s逐出來之后。衣食不充。因此愁悶。〔丑〕便是。你在這窯中受苦。幾時能勾發(fā)達(dá)的日子?！残∩扯?。這也是出于無奈?！矁舫蟆衬愀绺邕@等發(fā)跡。你這等貧苦。到教我每替你氣不過。〔小生〕二丈聽小生說。
【風(fēng)入松】豈不聞伊尹未逢時?！矁舫蟆秤謥硗ㄎ牧?。〔小生〕向莘野鋤耕。〔凈丑〕還有誰來。〔小生〕漂母進(jìn)食哀韓信。呂蒙正把寒爐撥盡。姜子牙八十釣于渭濱。時來后做公卿。
〔凈丑〕你是今時人。怎么比得古人來。
【前腔】〔小生〕今時人何異古時人。自古賢愚不等?！矁舫蟆橙绾我姷觅t愚。〔小生〕賢者正直無讒佞。愚蠢的言而無信。處處有君子小人。〔凈丑〕君子小人固有。我兩個比眾不同。〔小生〕吾一日三省其身。
〔丑〕你眼下這恓惶。煩惱也不煩惱。
【急三鎗】〔小生〕我一時窮。一簟食。一瓢飮。常憂道。不憂貧。〔凈〕只是這般。幾時會發(fā)跡?！残∩澄叶嗪肋~。多才調(diào)。多聰俊。管一躍跳過龍門。
〔凈丑〕你兩個是一父母生的。是叔伯兄弟。
【風(fēng)入松】〔小生〕與哥哥一個父娘生。卻把我做陌路之人?！矁舫蟆吃趺此职l(fā)跡。你又貧苦。〔小生〕把家私占了生惡性。趕逐我無投無逩?！矁舫蟆尺@等打罵你時。你怨他不怨他?！残∩炒驓⑽医K無怨恨?！矁舫蟆潮w是沒分曉。沒志氣?！残∩掣畈粩嗍肿阒H。
〔凈丑〕他占了家私。你何不去吿他。我兩個與你作證見。分些家私來受用。卻不好的。
【急三鎗】〔小生〕敗風(fēng)俗。歹言語怎聽。沒家法。壞亂人倫?！矁舫蟆澄覂蓚€替你吿如何?！残∩吵鸭榻?。刁。唆人吿論。君子貌。小人心。
〔凈丑〕我兩個好意來和你說。顚倒說我每挑唆你。
【風(fēng)入松】〔小生〕你與哥哥結(jié)義勝嫡親。敢恁的反面忘恩。我哥哥行使些糖蜜口。我根底刁唆休論。我哥哥有眼何曾識好人。你只宜假不宜眞。
〔凈背介〕兄弟你來?！渤蟆吃趺凑f?！矁簟辰袢盏笏魧O二不從。明日孫大哥知道怎么好?！渤蟆潮闶?。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另使個計(jì)策來便好?！矁簟秤杏?jì)在此。只說孫二要吿哥哥。我每兩人勸他不從?！渤蟆尺@也說得有理?！矁舫筠D(zhuǎn)介〕孫二。你怎么要吿哥哥?！残∩呈悄忝糠嚼u在此攛掇我吿哥哥。怎么倒說我要吿哥哥?！矁舫蟆衬惴嚼u說哥哥占了家私。要吿他。〔小生〕幾時說來。〔凈丑叫介〕地方總甲。孫二要吿哥哥。不干我每事。〔鬧介外上〕處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什么人在窯中啰唣?！矁舫蟆澈媒坦馈＿@孫二道哥哥占了他家私。要吿哥哥。我每二人在此勸他?！残∩彻灰犓Ｎ以诖烁G中。他兩個走來刁唆我吿哥哥。道我不聽他。如今反說我要吿哥哥?！餐狻吃瓉眄サ?。
【博頭錢】〔小生〕你好忒胡逞。你好不本分。敎我爭。你有何安穩(wěn)?！矁舫蟆巢宦牭肋反濉２灰罃?。該受貧。〔外〕算來貧富是前因。皆由命。豈由人。〔小生〕屛風(fēng)雖破。骨格尙存。一朝榮顯。否極泰生?！餐狻硟扇诵莸靡獱幐?。須留取舊人情。
【前腔】〔凈丑〕你好忒執(zhí)性。你好不思忖。好言語你每全不聽?！残∩巢徽搮逃晌颐?。不爭競。由我每?！矁舫蟆橙徊烩狻ＡR咱每。猶兀自假惺惺。忠言逆耳。反生怒嗔。良藥苦口。敢惡罵人?！餐狻炒蠹倚莸靡獱幐?。莫失信。且安分。
兄富伊貧實(shí)可憐。
逆來順受總由天。
分明指與平川路。
莫把忠言當(dāng)惡言。
第十九出
計(jì)倩王老
【臘梅花】〔貼上〕花陰荏苒疾似箭。追思往事怎生言。遣人珠淚漣。去時節(jié)暖閣排筵。轉(zhuǎn)眼淸明在目前。
慶賀紅爐雪滿街。又逢新歲賀筵開。大家游賞花月下。不覺淸明景又來。我迎春為何說這幾句。只為大員外把小官人趕出。已經(jīng)半載。尋思起來。好傷感人也。外人都說我院君賢慧。我想起來。也有不賢慧處。如何見得。雖則大員外性氣不好。不與兄弟盤纏。錢鈔都是院君掌管。比及小官人受苦。我院君何不瞞了大員外。暗地使人送些錢米與小官人。也免得在街頭叫化。此事且待院君出來。提起這話?？此醯摹Ｕ遣汇@不穴。不道不知。言之未已。院君早到。〔旦上〕
【掛眞兒】幾陣催花雨初霽。和風(fēng)至艷陽天氣。〔貼〕淸白微黃。嬌紅嫰綠。妝點(diǎn)名園佳致。
〔旦〕窗外日光彈指過。庭前花影座間移。迎春。時光似箭。自從小官人被員外趕出。不覺又半載矣?！操N〕院君不說。妾也不敢多言。小官人每日在街頭叫化生受。家中財(cái)物。都是院君使管。何不瞞了員外。暗地使人送些與小官人做盤費(fèi)。免得在街頭求乞。外人不知的。只道院君不賢慧。豈不被人恥笑?！驳秤?。你自說得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操N〕卻是如何?！驳衬悴宦劰湃搜?。男無婦是家無主。婦無夫是身無主。男子治家之主。女子是權(quán)財(cái)之主。俗諺云。家有一心。有錢買金。家有二心。無錢買針。我若依了你的言語。背了大員外。使人送些錢與小官人。有何難處。只是于禮不可。此乃背夫之命。散夫之財(cái)。非賢婦也。還是勸諫官人回心轉(zhuǎn)意。著他兄弟和順。迎小官人回家。方是十全之美?！操N〕迎春區(qū)區(qū)小婢。凡事只顧眼前見識。那知大道。望院君恕罪?！驳秤?。我累次勸諫不從。如今尋思一計(jì)。西郊外有個王公。名為王老實(shí)。年九十三歲。他家五代不分。百口共食。伏侍我員外祖上三代了。見今管我家莊庫。明日是淸明佳節(jié)。員外年規(guī)要去上墳。我如今不免先令安童前去說與王公。教他勸我員外?；蛘邌T外見他是祖上老成之人。聽信他言。也未可知。〔貼〕院君說得極是。待我喚安童出來。分付他便了。安童那裏?！渤髢?nèi)應(yīng)〕誰叫?！操N〕院君喚你?！渤笊稀硜砹?。有福之人人伏事。無福之人伏事人。不知院君有何使令?！驳嘲餐Ｎ覇灸愠鰜?。別無甚事。著你到西郊外王老實(shí)家去走一遭?！渤蟆秤猩趺凑f話?！驳衬闳λf。院君多多上覆你。自從員外趕出二官人。累勸不聽。明日要來上墳。你可用心勸諫。若勸得員外回心轉(zhuǎn)意。取回二官人同享榮華。那時院君重重謝你。〔丑〕旣如此。我就去。
【錦上花】〔旦〕你說與王老聽。明日東人要上墳。勸官人須敎三省。休恁癡迷執(zhí)性。結(jié)義兩無情。親者到底只是親?！埠稀硨⑿值苴s出門。非親卻是親。仗托王公直語忠言。勸官人回轉(zhuǎn)心。
【前腔】〔貼〕那王老九十三歲。伏侍祖上親。也須聽從今改正。撇了結(jié)交的。思念手足親。休得把至親如陌路人?！埠锨啊?
【前腔】〔丑〕思之自古常言家和萬事成。我東人怎不思省。轉(zhuǎn)敎安童前去。請王老勸官人。兀的不是謝得賢院君。〔合前〕
王老忠言勸必聽。
叮嚀囑付望回音。
不用再三親囑付。
管敎勸解轉(zhuǎn)回心。
第二十出
安童將命
【出隊(duì)子】〔外扮白須王老上〕銀須霜鬢。世上白頭能幾人。五福之內(nèi)壽為尊。壽極年高是宿世因。況我今生略無妄心。
念老漢姓王。名老實(shí)。西郊外居住。從來伏侍孫宅。使長至今。已過二代。掌收莊庫。些兒不差。分毫無失。正是小心天下去得。大膽寸步難移。我想人生百歲。七十者稀。老漢窮年九十三歲。五代不分。同居百口。兒孫共食。晚景熙熙。這叫人若誠心。天須可表。來日是淸明佳節(jié)。孫大員外必來上墳。不免分付小二前去掃打潔凈則個。
【前腔】〔丑上〕跋踄古道。不憚迢迢去路遙。院君嚴(yán)命敢辭勞。王老忠言勸必好。眞個是妻賢夫禍少。
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男女領(lǐng)院君言語。教我西郊去。說與王公勸諫員外之事。這裏就是王老實(shí)門首。呀。元來他坐在裏邊。不免進(jìn)去。王阿爹拜揖?！餐狻呈钦l?！渤蟆嘲⒐?。我是安童?！餐狻吃獊硎悄?。到此何干。〔丑〕有一件事兒。特特到來。〔外〕我且問你。大員外一向好么?！渤蟆澈?。終日吃酒快樂。有什么不好。〔外〕院君好么。〔丑〕好。整日看經(jīng)念佛。七八上天快也?！餐狻硡侵铱珊?。〔丑〕吳忠阿哥好。出入帳目。都是他管。一應(yīng)事體都托他。有何不好?！餐狻秤汉妹础！渤蟆惩醢⒐舶V心起來。這丫頭比舊不同了。如今長得好了。員外喜歡了他。正在得寵之時。有甚不好?！餐狻逞?。我到忘了。如今二官人好么?！渤罂藿橥狻吃趺凑f了二官人。就哭起來?！渤蟆巢灰f起?！餐狻吃趺床灰f起?！渤蟆扯偃艘驯淮髥T外趕了出去了?！餐庾黧@介〕呀。元來有這等事。〔丑〕今日我來。別無甚事。院君累次勸諫。員外并不肯回心。為此著我來上覆阿公。〔外〕有什么說?！渤蟆趁魅漳耸菧[明佳節(jié)。大員外來上墳。要你在他面前忠言勸諫。若得回心轉(zhuǎn)意。兄弟和順。那時節(jié)重重謝你。〔外〕安童。這個不須說。你回去上覆院君。待員外來時。我自有個道理勸他?！渤蟆嘲⒐?。我院君每日呵。
【古針線廂】勸解不聽。未審東人卻怎生。只聽結(jié)義相調(diào)引。割舍背義忘恩。小官人從來本分。平白地趕出門庭。〔合〕若得勸回心。取回兄弟。永遠(yuǎn)和順。
【前腔】〔外〕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不思共乳同胞義。又不念手足之恩。我如今和伊到城。說幾句勸我東人。〔合前〕
【前腔】〔丑〕不必入城。明日東人要上墳。若蒙勸解回心轉(zhuǎn)。男兒感得恩深。太公曾伏侍他祖親。忠言語不敢不聽?！埠锨啊?
【前腔】〔外〕老倒無成。九十三年是他門下人。來朝親詣墳頭去。管取勸他回心。自古來帝君有臣。無納諫忠言聽信?！埠锨啊?
堪嘆非親卻是親。
來朝千萬到墳庭。
全憑三寸瀾翻舌。
打動閻浮世上人。
第二十一出
花園游賞
【粉蝶兒】〔生上〕纔過燒燈。不覺又逢寒食。草鋪茵萬花堆綺?！驳┥稀诚蛭鹘伎奥D賞紅嬌綠媚。步西郊山陰右軍修禊。
〔生〕院君。春秋祭祀以時。思之明日是淸明佳節(jié)。須用登墳拜掃。以表追思之意。不知娘子去也不去?！驳澈媒虇T外得知。不去拜掃。于禮不宜。只是奴家兩日有些身子不好。改日卻去不遲?！采硵绱恕０才湃?。去后花園裏游賞一番。明日待我自去上墳便了。〔旦〕如此甚好。
【長生道引】〔生〕千紅百翠。千紅百翠。妝點(diǎn)名園景最奇。春光明媚。和風(fēng)習(xí)習(xí)。麗日遲遲。聽得綠楊枝上。黃鸝弄語。喚人游戲。見金鞍共玉勒競出郊西。尋芳?xì)従婆叛鐣?。踏花去馬蹄香細(xì)?！埠稀秤钨p好得意。默聽得笙歌聲沸。弦管和齊。直吃到日沈西。
【前腔】〔旦〕陽和天氣。陽和天氣。梅子靑靑燕子居。春隨人意。催花雨細(xì)。綻開羣蕊。海棠胭脂染。嬌如美女。動人情意兒。見游蜂趁粉蝶往來園內(nèi)。爭如共伊不暫離。同攜手鬧花叢裏。〔合前〕
【前腔】〔生〕游人如蟻。游人如蟻。紫陌紅塵拂面飛。秋千蹙起。夭桃臨水。翠柳盈堤。牡丹獨(dú)豪貴。百花怎比。翠紅深處。見才子共佳人并肩低語。踏靑鬬草撒滿地。貪歡宴墮簪遺珥?！埠锨啊?
【前腔】〔旦〕山陰佳趣。山陰佳趣。想羲之當(dāng)日設(shè)筵席。羣賢畢會。蘭堂修禊。至今留題。恣賞名園內(nèi)。千葩萬卉。鼓樂盈耳。見齊郞共麻婆舞得忔戲。爭如我共伊沈醉歸。霓裳舞柳腰纖細(xì)?！埠锨啊?
【尾聲】悲歡離合情千古。雪月風(fēng)花景四時。女貌郞才能有幾。
來日墳頭祭祖先。
痛思骨肉淚漣漣。
先于墳上添新土。
卻向荒郊列紙錢。
第二十二出
孫榮奠墓
【慶靑春】〔小生上〕芳草鋪茵。夭桃噴火。絲絲細(xì)柳拖金。捻指光陰。使人無限傷情。歸家暖閣排宴飮。纔過了除夕。正遇元宵。游賞花燈。又早淸明。
感嘆孩兒孝順情。痛思父母淚偷零。去年記得兄和弟。同到墳前拜祖親。今歲裏。趕出門。哥哥豪富我身貧。正是墳前不敢高聲哭?？峙氯寺勔矓嗷?。今日卻是淸明佳節(jié)。孫榮別無孝順。尋得一陌紙錢。叫化得半甁酒在此。不免去祖宗父母墳前拜掃。聊表孫榮窮孝順。說話之間。已是父母墳前?！部藿椤?
【雁過沙】想爹娘養(yǎng)孫榮。撫養(yǎng)已艱辛。三年乳哺恩愛深。推干就濕多勞頓。養(yǎng)兒長成。爹娘一命傾。痛思我父母珠淚零。
今日卻是淸明佳節(jié)。孫榮別無孝心。有一陌紙錢。半甁淡酒。聊表小兒孝情。〔哭介〕爹娘嗄。你生則為人。死則為神。望陰空保佑我兄弟和順。
【前腔】佳節(jié)是淸明。孫榮拜墳庭。思量起珠淚零。爹娘。望你陰中受領(lǐng)。一杯魯酒列芳庭。一陌紙錢直得甚。表揚(yáng)小孩兒窮孝心。
〔丑上〕夜眠侵早起。更有早行人。呀。那裏來這個叫化子。在這墳上啼哭?！残∩嘲餐?。是我在此上墳?！渤蟆澄也徽J(rèn)得你來?？熳唛_。〔小生〕安童休得無理。我是你的東人?！渤蟆澄鬣彵愫谩|鄰還不走?！泊蚪樾∩衬闶俏壹引熑?。我是你的主人。怎么打我?！渤蟆称鹣仁俏业闹魅?。如今不是我的主人了?！残∩晨?。正是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
【梧桐樹】〔丑〕官人聽我言。世事只如此。只重衣衫。那重人賢慧。如今只重錢和勢。你恁貧寒識甚高低。一領(lǐng)布衫比不得咱每的。何須共你爭閑氣。
【前腔】〔小生〕腌臜小賤奴。怎不思量取。我是你東人。你是咱奴婢。輒敢對主出言語。自恨我家神做不得主。致使今朝外鬼相調(diào)戲。兀的不是勢敗奴欺主。
〔末上〕不暖不寒三月天。那堪楊柳正飄綿。回身打掃墳塋凈。專待東人化紙錢?！渤蟆澈昧?。有幫手了。阿哥來打這叫化頭?！材逞?。這是二官人。你怎么與他廝鬧?！渤蟆尺@等模樣了。還要認(rèn)他什么二官人?！残∩硡侵?。你快來救我則個?！材┕蚪椤承」偃?。你為何在此與這小廝廝鬬?！残∩巢灰f起。我在此拜墳。不想這狗才趕來打我?！材承」偃苏埾⑴?
【多嬌面】〔小生〕見吳忠珠淚傾。許多時不見你每頭影。你緣何背主忘恩。思量你好沒人情。
【前腔】〔末〕吿官人聽拜稟。宅門裏每日忙奔。念吳忠委實(shí)官身。不由己。一言難盡。
【前腔】〔丑跪介〕見官人忠孝心。思量后口頭忒緊。不合出言傷觸了大人。如今悔之不盡。
〔末〕他不認(rèn)得二官人。小人請罪?！残∩尺@是我命該如此。也不怪他?！材承∪说酵恕４髥T外將次來也。小官人不可在此久停。倘然撞見。又要著惱。〔小生〕旣如此。我且回避了罷。
哥哥心性太無情。
〔丑〕遲去敎人災(zāi)禍生。
〔末〕雙手劈開生死路。
〔小生〕一身跳出是非門。〔先下〕
第二十三出
王老諫主
【夜行船】〔生上〕日暖融和景明媚。和風(fēng)扇夜開瓊?cè)铩！材┥稀彻拍箟烆^。兒孫來至。列香紙祭之以禮。
〔生〕吳忠。什么人先在此燒紙了。〔末丑〕不是別人。是小官人在此燒的?！采澄也辉鴣頍?。他到先在此燒紙。好大膽。如今他在那裏。〔末丑〕去了?！采撑c我去拏他轉(zhuǎn)來?！材┏蟆橙ミh(yuǎn)了。趕不上了?！采晨炫c我趕上去便了?！材┏蟆愁I(lǐng)臺旨。任伊走上焰魔天。腳下騰云須趕上。〔下生〕但見墳畔喬松舞鳳。墓前古柏盤龍。樓臺高聳插云峯。疑是蓬萊仙洞。孝子墳前哭泣。杜鵑枝上啼紅。春秋祭祀永無窮。代代兒孫供奉。
【石竹花】時遇寒食感孝情。辦虔心特來拜墳。一杯美酒澆奠。使人不覺淚零。紙錢高掛墳頭。略表孝情。酒肴羅列墳頭。乞賜受領(lǐng)。
【柳絮飛】〔凈丑上〕聞知道哥哥上墳。上墳。強(qiáng)如拾得珠珍。珠珍。急急前來問事因。結(jié)義人算來強(qiáng)如手足親。
〔見生介〕哥哥拜揖〔生〕二位賢弟何來〔凈〕聞知哥哥上墳。兄弟不敢不來。〔丑〕哥哥好人。你今日上墳。請也不來請我每兩個。竟自來了?！矁簟承值?。孫大哥恐怕我每來吹了木屑。故此瞞了我每?！采痴f那裏話。二位是異姓。所以不好請得。〔凈丑〕大哥一發(fā)說差了。我和你旣結(jié)義了。你的爹娘卽如我的爹娘。我的父母就如你的父母。怎么到說起異姓兩字來。〔生〕兄弟說得有理。愚兄有罪了?！矁舫蟆澈握f此言。我二人沒有什么孝順。一陌紙錢在此。燒與孫老伯。也是我兩個干兒子的薄意。〔生〕多承厚情。〔凈丑〕好說。大哥可曾拜?！采尺€不曾?！矁舫蟆尺@等阿哥拜了。然后我每兩個拜。〔生拜介丑〕待我篩酒。
【憶多嬌】〔生〕生事之。死葬之。祭之以禮澆奠取?！矁敉稻瞥越樯承值堋Ｄ惴嚼u篩的酒。怎么不見了?！渤蟆诚胧菍O阿伯吃了?！矁簟炒襾碚寰啤！采惩汴幙障啾１??！渤笸稻瞥越樯承值?。你斟的酒。怎么又不見了?！矁簟诚胧菍O阿姆吃了?！埠稀潮Ｓ觾簩O。保佑兒孫。代代香花奉侍。
〔凈丑〕如今待我每來拜一拜。
【前腔】你兩個是死鬼。我兩個是活鬼。有名叫做拖狗皮。買些生姜擦出眼淚。
〔合前凈作倒入神介生丑驚介〕為何是這等模樣起來?！矁糇鱽y話介〕我乃非別。孫豪是也?！采尺@等是我的爹爹了?！矁簟硸|京城裏有名人。養(yǎng)得孫華有孝心。我的兒若非結(jié)義相搭救。魂靈飛在九霄云?！渤蟆澄业幕顚O阿伯?！采靼萁椤车Ｄ阆略苼碛泻畏指??！矁簟澈郝犖曳指?。若非兩個結(jié)義的朋友。你的性命也難存?！采车f得是?！矁簟衬闾澚怂麅蓚€。一個與他一所房子。〔生〕爹爹分付。就起與他?！矁簟骋粋€與他一個老婆。〔生〕孩兒就討與他?！渤蟆硨O大哥。是你親口許的了。不要忘了。〔生〕我怎么說謊。請問爹爹。今年田地有收么?！矁簟撤N得便有收。不種沒收。〔丑〕孫司伯的說話。也是開后門的?！采辰衲攴艂欣⒚?。〔凈〕你若放了出去有利息。不放出去沒利息。別的都不要托地?！采持煌心莻€好?！矁簟持煌袃蓚€結(jié)義的?！采骋欢ㄍ兴??！矁簟酬幩居惺?。我去也?！沧餍呀樯蟆承值??！步薪樯承值堋Ｄ惴嚼u怎么是這等起來。〔凈〕我怎么樣來。〔丑〕司哥。你不曉得。〔凈〕我不知道?！采炒笮值?。我父親方纔下云來附在你身上?！矁簟澄艺f道為甚滿身麻木了。元來如此。曾說些什么?！采痴f道虧了你每兩個?！矁簟程澚宋颐績蓚€什么來。〔生〕說道若不是你每兩位。我的性命也難存?！矁簟城∮謥怼ｊ幩疽彩菚缘玫?。若不是今日孫阿伯說出來。明年也不知我每的好處。還有甚么說?！采尺€說道一個與他一所房子。一個與他一個老婆?！矁簟炒蟾?。房子到不打緊。老婆到要緊。小廝家討燒餅。說了就要?！渤蟆嘲⒏缱邅??！脖辰椤衬惴嚼u是眞的還是假的?！矁簟承值?。這叫做跳神驅(qū)鬼。像也不像。〔丑〕阿哥。再沒這等像的了?！采扯恍值懿灰f長話短了。我和你就坐在草地上吃酒?！矁舫蟆秤欣?。阿哥請?！渤跃平橥馀醍嬌稀车沼H常趕打。結(jié)義與提攜。院君勸解。忠言逆耳不投機(jī)。卻把迎春趕逐。反將賢妻恥罵。于禮不相宜。片言容易出。駟馬也難追。愛非親的兄弟煞昏迷。關(guān)張結(jié)義。今朝事卻又何如。相殺無過子父兵。打虎須還親兄弟。見此事方知。員外。你早知燈是火。飯熟幾多時。老漢領(lǐng)院君嚴(yán)命。著我到墳上去勸解大員外。不免去走一遭。呀。元來員外共兩個喬人在這裏吃酒。我老漢只得向前去。員外拜揖?！采忱先思颐舛Y。到生受你來?！餐狻忱蠞h聞知員外上墳。只得來走一遭。〔生〕王老。你且坐著?！餐狻忱蠞h不敢坐。請問員外。二官人今日如何不同來拜揖?！采乘宦牻逃?xùn)。被我趕出去了?！餐饪藿椤硢T外。你不看兄弟面上。也須看爹娘面上。如何就把他逐了?！矁舫蟆炒蟾纭＿@個老兒是誰。〔生〕是我家祖上三代遺下管莊庫的王老實(shí)?！矁舫蟆衬愣嗌倌昙o(jì)。這等老了?！餐狻忱蠞h今年九十三歲了。〔生〕王老。你手中拏著的是什么東西?！餐狻呈且惠S小畫?！采呈巧趺垂适??！餐狻呈且惠S勸世圖?！采硳倎砦铱础！部唇椤尺@畫軸間的是什么故事?！餐狻炒蠞h說與員外聽者。
【園林好】聽老夫從頭拜覆。這畫兒略堪駐目。〔生〕這敢是一株桑樹么。〔外〕非是一株桑樹。〔凈〕敢是采樵圖?！餐狻承菘醋霾砷詧D?！渤蟆尺@幾個人分明像樵夫?！餐狻冲e認(rèn)了采樵夫。
〔生〕旣不是樵夫。是什么人。〔外〕這一個人姓田。名眞。這兩個是他的兄弟。一個叫做田慶。一個叫做田廣?！采尺@婦人是誰。
【前腔】〔外〕是田眞兄弟和媳婦。這婦人叫田三嫂?！矁舫蟆程锶┦菙嚰揖?。〔外〕這婦女刁唆他丈夫。要兄弟分開兩處。〔生〕他丈夫怎么說?！餐狻撤蛞娬f便推阻。田廣和妻說。我兄弟三人有愿在前。若要分時。待門首紫荊花樹死。方可分開。直待花樹死。便分居。
〔生〕后來卻怎么。
【忒忒令】〔外〕那婦女每心腸太毒。見不從便生嫉妬。暗藏奸計(jì)。等男兒出去。這婦人等他丈夫出去了?！采硡s怎的?！餐狻硨㈤T首紫荊花。把長釘釘。熱湯潑。敎花死樹枯。
〔生〕那花樹可死么?！餐狻彻凰懒?。他弟兄三人抱著紫荊花樹仰面大哭。以此上三兄弟各自分開?！采骋院髤s如何。
【沈醉東風(fēng)】〔外〕奈田眞哭泣痛苦。田眞哭一會去了。兩兄弟也淚珠撲簌。兩兄弟也哭一會去了。只因這場痛哭。驚動了上界玉帝。見他兄弟不忍分開。灑下甘露來。救活了此樹。感天地暗相扶?；ㄩ_如故。三弟兄道先因樹死分居。如今荊樹重生。我兄弟也該重合了。弟和兄再成一處。依然手足。同居如故。因此上義居流傳萬古。
〔生〕明人點(diǎn)頭卽知。癡人棒打不曉。你這老奴。知我趕兄弟出去。故把這畫兒來嘲笑我。〔凈丑〕大哥。把他的畫兒扯破了?！餐狻衬镀啤Ａ襞c后人看。學(xué)他好樣。須教留芳百世。免得遺臭萬年?！采忱腺\分明說我。好打這老畜生?！矁舫蟆澈么蜻@老狗。〔外〕老漢九十三歲。伏侍員外三代子孫不曾打。今日如何要打老漢起來。〔哭介〕員外。你若兄弟和順。取卻小官人回家。那時就把老漢打死。卻也情愿。〔凈丑〕這老的休胡說?！餐狻澄揖攀龤q。家中五代同居。百口共食。你兩個是什么人。也叫我做老的老的?！矁舫蟆澄沂悄闶归L結(jié)義兄弟。叫你做老的。怕你甚么。〔外冷笑介〕嗄。元來就是你這兩個喬人。刁唆我員外趕兄弟出去。〔凈丑〕打這老賊。我兩個是甚么喬人。我每是秀才家?！采忱系牟坏脽o理。〔外〕你兩個秀才好不中。〔凈丑〕如何不中。
【川撥棹】〔外〕喬人物。那些是人間大丈夫。說得個者也之乎。說得個者也之乎。難道你文章滿腹。不識羞酸餓儒。
〔凈丑〕這老賊到來罵我每。〔外〕便罵了你何妨。〔凈丑〕打這老賊便好。我一來看大哥面上。二來你這老賊經(jīng)打不起?！餐狻衬愦蚰愦颉?
【荳葉黃】你緣何無故調(diào)撥我恩主。趕兄弟在破窯內(nèi)落泊。歷盡艱苦。搬老婆舌頭敗風(fēng)俗。你兩個甚豪富。眞乃天敎一世苦。
〔生〕老的。你怎么這等無理。
【三月海棠】〔外〕聽拜覆。是你祖上遺下財(cái)和祿。你緣何獨(dú)自享著豪富。〔生〕家私是我的。干你甚事?！餐狻承菖?。路見不平令人刬削?！矁舫蟆尺@豈不是奴欺主?！餐狻澄抑已詤s道奴欺主?！采巢豢茨憷厦妗Ｅ虏淮蚰??！餐狻忱蠞h年高邁九十余。便敎死后待何如。
〔生〕你這老的。還要多說。
【窣地錦襠】〔外〕員外祖上置田屋。攢下家私傳父母。你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不想窯中人受苦。
〔生〕我趕了兄弟出去。與你甚么相干?！矁舫蟆衬撬?
【雙勸酒】〔外〕你拋棄手足。疎遠(yuǎn)骨肉。非親是親。全不省悟。一朝馬轉(zhuǎn)刀橫。只恐悔不當(dāng)初。
〔生〕兄弟。我和你回去了罷。不要睬他?！矁舫蟆衬抢镎f起。到吃這老賊一場嘔氣?？旎厝??！采硨?zāi)蜔o端老賊徒?！矁簟吵鲅缘勒Z敢傷吾?！渤蟆痴鞘欠墙K日有。果然不聽自然無?！膊⑾峦獬渡虬萆迪陆椤?
【紅繡鞋】〔外〕愿學(xué)田眞泣樹。泣樹。取回兄弟同居。同居。美風(fēng)俗辨親疎。兄與弟兩和睦。歡喜煞老農(nóng)夫。
呀。元來去了。員外旣系舊家。必然達(dá)理。兄弟乃是棠棣之親。手足之義。同胞共乳。同氣連枝。你下得趕逐他在破窯中生受。沿街叫化。你到與兩個喬人結(jié)義。每日暢飮狂歌。老漢勸諫不從。好意反成惡意。呸。與我老漢什么相干。
堪笑非親卻是親。
忍敎兄弟受孤貧。
自家骨肉尙如此。
何況區(qū)區(qū)陌路人。
第二十四出
謀殺孫榮
【似娘兒】〔生上〕今日上墳時。一口氣嘿嘿嗟吁。思之堪恨奴欺主。多應(yīng)我弟。想必孫榮教唆那王老如是。
利刀割水傷猶沒。惡語傷人恨不消。今日上墳。尀?zāi)屯趵蠈⒁惠棶媰簽橛?。?dāng)面被他刬削一場。我曉得多應(yīng)是孫榮這叫化頭教他如此。自古道削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fā)。如今不免與兩個結(jié)義兄弟商量一計(jì)。把那叫化頭殺了。是我之愿也。知心兄弟早商量。殺了孫榮方是強(qiáng)?！驳┥稀澈檬氯舨厝朔胃?。語言談笑不尋常。員外上墳回歸。不知埋怨甚么。不免上前問他。〔見介〕員外。你在此說些什么來?！采澄也辉f什么?！驳澄曳嚼u聽見你在此自言自語。怎么說不曾?！采赤?。好教院君得知。早上我共兩個結(jié)義的兄弟在墳上吃酒。尀?zāi)蛯O二那廝。教王老實(shí)將一軸畫為由。在我跟前。比長就短。搶白了一場。我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已思量一計(jì)在心?！驳硡s是如何。〔生〕與兩個結(jié)義兄弟商議。除非把孫二叫化頭殺了。方稱我意?！驳@介〕呀。員外何起此念。就是王老實(shí)勸你。止不過要你弟兄和順。也非干叔叔之事。員外決不可如此。〔生〕院君。你不知。
【玉交枝】奴婢欺主。料孫榮令他恁地。我說與兩個親兄弟。交謀計(jì)害了孫二。無人處打死。撇在水裏。不然暗把刀殺取。免得我吃人笑恥。免得我吃人笑恥。
【前腔】〔旦〕聽君言語。果然是當(dāng)局者迷。無故殺子孫亦有罪。〔生〕便是官府知道了。無過只要使錢。〔旦〕直恁下得謀殺同氣。〔生〕不怕。只要我錢。不要我命?！驳酬柺烙绣X來買罪。陰司怎生饒得你。勸我夫把家私做主。勸我夫把家私做主。
【好姐姐】〔生〕我妻聽說就裏。不殺他怎消惡氣。惡緣聚會。拚個直恁的。不足慮。兩個兄弟曾說誓。縱有官司他替取。
【前腔】〔旦〕小事他便替你。殺人事不肯當(dāng)?shù)?。君還犯罪。有錢誰救你。聽奴語。船到岸邊先修理。莫等江心補(bǔ)漏遲。
【前腔】〔生〕婦女不識就裏。結(jié)義的強(qiáng)如骨肉。吉兇禍福。好歹必替吾。越添怒。常言道恨小非君子。果是無毒不丈夫。
【前腔】〔旦〕信他脫空弄虛?？諗溎阃ń癫┕?。你殺人坐獄。那時不管顧。聽囑付。吃酒弟兄千個有。臨難之時一個無。
〔生〕院君我自耍你。你到認(rèn)了眞〔旦〕員外聽奴勸解。莫差了念頭?！采硶缘昧?。我早上相約兩個兄弟去干一件事。卑人且去便了?！驳硢T外適間言語。千萬不可與他每說?！采硶缘昧恕Ｄ阕赃M(jìn)去?！驳硢T外。你減了一時性。免得百日憂?！蚕认律鯃觥痴欠蚱耷艺f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我方纔正在此尋思一計(jì)。要害孫二。誰想院君走來聽見了。瞞他不得。只得與他說了。如何是好。自古道早下手為強(qiáng)。思想起來。家中有一院子吳忠。在我家二十余年。卻是中用。不免叫他出來。和他商量。交他去殺了孫二。多少是好。吳忠那裏?！材┥稀程蒙弦缓簟ｋA下百諾。不知東人有何使令?！采硡侵摇Ｄ阍谖壹矣袔啄炅??！材惩匈噯T外福庇。有二十余年了?！采匙怨诺鲤B(yǎng)軍千日。用在一朝。我家怎生抬舉你來?！材扯嗝蓡T外抬舉。男女穿也有。吃也有?！采硡侵摇Ｎ医毡蝗似圬?fù)。欲教你去害他。你肯去么?！材硢T外差矣。男女受恩莫大。舍生就死。報(bào)答主人。請?jiān)缯f姓名住處。男女便去?！采衬闩c我去城南破瓦窯中把孫二來殺了?；貋碇刂刭p你。〔末驚介〕員外為何要?dú)⑿」偃??！采澄液湍阏f。早間上墳。被他唆令王老實(shí)前來挺撞我。如今一更前后。與我去破窯中殺了那叫化頭。免得玷辱我每祖宗纔消得我這口惡氣。〔末背介〕皇天皇天。律有明條。奴婢殺主。大赦不赦。怎敢殺他。且住。我若不應(yīng)承他。倘或他另差別人。則二官人性命難保。我有計(jì)在此。就與大員外取一錠銀子到窯中。送與小官人。著他逃在他鄉(xiāng)外郡去做些生理。省得死于非命。〔轉(zhuǎn)身介〕員外。小人去便去。要一錠鈔?！采衬氵?cái)緊。待了事回來。自然賞你?！材巢皇切∪艘诲V鈔。這是脫身之計(jì)。小人三更已后。到窯中把小官人殺了。倘或遇見巡夜軍夫趕來。拿住小人。就把這錠鈔丟在地上。這些人只顧搶那鈔。不來趕小人。這叫脫身之計(jì)?！采硡侵摇４擞?jì)甚妙。早上有人還我一錠鈔在此。你就拿去。事成回來。再重賞你。
【番鼓兒】委付你。委付你。今夜親身去。快到得城內(nèi)窯內(nèi)。但見小官人。便將刀殺取。事了回歸。那時節(jié)多多賞你?！埠稀臭q魆魆魆離門兒。便須防隔墻有耳。
【前腔】〔末〕領(lǐng)指揮。領(lǐng)指揮。待等一更至。換衣裝改龐兒前去。到得破窯中。他有翼如何逃避。魄散魂飛。把尸骸撇在水裏。
〔合前生〕你須要小心在意〔末〕曉得。
我今分付要依聽。
卽當(dāng)前去莫留停。
閻王注定三更死。
定不留人到四更。
第二十五出
月眞買狗
【上林春】〔旦上〕手足之親。無故趕出。今日裏又生惡意?！操N上〕娘行力諫不從。遣人無語嗟吁。
〔見介〕院君。這幾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不知有甚煩惱。〔旦〕迎春。你不知我心上事。〔貼〕卻是如何。
【宜春令】〔旦〕心間事難推索。我官人作事全不知錯。存心不善。結(jié)交非義謀兇惡。更不思手足之親。把骨肉埋在溝壑?！埠稀郴５萌藨?zhàn)戰(zhàn)兢兢。撲簌簌淚珠偷落。
【前腔】〔貼〕官人煞不量度。把小官人無罪趕出漂泊。分文不與。又無親識相依托。破窯中受盡凄涼。那曾知哥哥行惡。
〔合前〕員外旣有此語。院君怎不苦諫他?！驳秤骸Ｄ悴灰娢铱鄤癫粡?。卻教我如何么?！操N〕院君差矣。官人做出事來。倘或犯罪。院君何安。如今小事不諫?？殖纱笫?。怎么處?！驳衬阋舱f得是。我有一計(jì)在此。〔貼〕有何計(jì)來?！驳掣魤ν跗偶引熯@只黃狗可在么?！操N〕不知院君問那黃狗做甚么?！驳惩跗殴啡艨腺u。那時我計(jì)成矣。只怕他不肯賣。怎么好?！操N〕迎春有個道理。不怕那婆子不肯。〔旦〕你有甚道理?！操N〕院君。你可取下了頭上釵梳。把手帕包了頭。假裝有病。只說要用黃狗心合藥。他必然肯賣?！驳尺@也是?！操N〕但不知院君買這狗來。怎么樣么。〔旦〕若買得來時。就央他殺了。把衣服巾帽與狗穿戴了。扮作人形放在后門首。卻把前門牢牢拴上。員外酒后醉回。打前門不開。必從后門而來?？匆娝拦?。只道是人。必然去央浼兩個喬人移尸。他每斷不肯來。那時再教他去央浼小叔。他一定肯來。那時辨?zhèn)€親疎。此計(jì)如何。〔貼〕院君此計(jì)甚高?！驳衬憔腿ソ型跗胚^來?！操N〕曉得。王婆?！矁魞?nèi)應(yīng)介〕誰叫?！操N〕我是迎春。院君請你講話?！矁羯稀?
【光光乍】誰人叫王婆。叫得我聲恁速。待我開門看則個。呀。元來是迎春姐姐忙萬福。
迎春姐。到此何干?！操N〕院君請你?！矁簟尺@等就去。〔見介〕院君呼喚老身。有何言語。〔旦〕請坐。聽我說。
【前腔】因感病不痊。合藥用多般。要買婆婆一黃犬。特與婆婆錢一貫?！矁簟?
院君。自古道養(yǎng)貓捕鼠。蓄犬防家。只有這只狗看家的。不賣。〔貼〕院君有病。故此要買你的狗。怎么不肯?！矁簟吃壕鞘裁床 ５揭云鸸啡鈦??！操N〕不是要吃。要這黃狗心來合藥?！矁簟硵行奶鄄?。何不贖些檀香沉香霍香乳香木香速香降香。合些巴斗大化氣丸。吃上他七八十丸就好了。怎么到要黃狗心合藥。
【系人心】〔旦〕要一狗合藥甚緊。吿婆婆且休憂悶。與婆婆隔壁住年深。一半鄰。一半親。且宜思忖。休敎?zhǔn)Я巳饲椤?br />
【前腔】〔貼〕算遠(yuǎn)親不如近鄰。你何須苦苦執(zhí)性。要狗合藥救人命。休怒嗔。休怒嗔。出語傷人。算來一狗直甚。
【前腔】〔凈〕這狗子從小養(yǎng)成。割舍得害他一命。院君休得把人輕?？沼薪?。空有銀。總有珍珠。休得倚富呑貧。
【皂羅袍】〔旦〕狗子堅(jiān)執(zhí)不賣便出言道語。惱人心懷。仔細(xì)思量為何來。王婆你好不相待。多年鄰舍。茶酒往來。些須小事。不遂我懷。從今休把我門兒踹。
【前腔】〔凈〕是我不合口快。如今改過。已往修來。院君容恕望憐哀。一床錦被都遮蓋。多年鄰舍。非關(guān)吝財(cái)。其間就裏。好難布擺。躊躕再四難輕賣。
【前腔】〔貼〕軟弱立身之本。論剛強(qiáng)惹禍之胎。利刀割水兩難開。好語解人金腰帶。多年鄰舍。且宜忍耐。休發(fā)言語。寃只可解。依然兩下人情在。
〔凈〕好教院君知道。不是我不肯賣。這狗子有幾般用得著處。自從我丈夫死后。他就似我老公一般。夜間又與我護(hù)腳。早晨間沒柴燒面水。他就與我舐臉。曉得人事。為此不舍得?！驳秤?。他若不肯賣。就與他算還了我家十年房錢?！操N〕這婆子。你好不識好歹。你住在這裏。院君怎么樣照管你。就是這只狗。什么大事。堅(jiān)執(zhí)不肯賣。如今別的都不要說起。只算還了我家十年房錢來。〔凈背介〕我若不肯。那得房錢還他?！蚕蚪椤城樵纲u?！操N〕院君。他肯賣了?！驳硵蝗绱恕＞脱胨麣⒃诤箝T首?！矁簟澄沂菋D人家。不曉得殺狗?！操N〕熟人殺不叫。故此要你殺?！矁簟骋擦T。也罷。智過禽獲過禽。智過獸獲過獸。一個狗兒直甚鈔。賣與院君合藥料。又要王婆替他殺。該死畜生莫要叫?！蚕碌秤骸Ｏ驳猛跗趴狭?。如今他已去殺。和你入裏面去取頭巾衣服與他穿戴?！操N〕院君。趁天色晚。急忙去主張?！驳巢皇┤f丈深潭計(jì)?！操N〕怎得驪龍頷下珠?！蚕聝魻抗飞稀彻穬航袢赵馕崾?。脫體生天隨戲走。不是凡間俗世物?；魃辖鐘浣鸸?。
【江頭送別】殺一狗。殺一狗。生魂那里。思量起。思量起。淚珠暗垂。當(dāng)初養(yǎng)你防家計(jì)。誰知道今日有災(zāi)危?！矚⒔榈┵N上〕
【前腔】忽聽得。忽聽得。叫聲慘凄。忙來看。忙來看。頓覺心碎。愿他早早脫生去。休得要墮輪回。
【北淸江引】〔凈〕將狗兒扯將來忙殺取?？雌鸫怪闇I。怎的割舍得。愿你超生去。院君你自作區(qū)處。
〔旦〕王婆。多生受你。待我明日著迎春送錢來謝你?！矁簟忱仙聿桓摇７置鳉⒐纷鲗w牽。只恐違了院君言。狗兒嗄。不因戀財(cái)將你賣。愿你從此早生天。〔下旦〕因風(fēng)吹火。用力不多。謝得王婆替我把狗殺了。不免將衣帽與他穿戴則個?！操N上〕欲轉(zhuǎn)官人意。多勞主母心。院君。衣帽在此?！驳尘褪悄闩c他穿了?！操N穿介旦〕迎春。若還勸得夫心轉(zhuǎn)。寧可償狗之命。如今晚來。官人將次回來。我和你且入繡閣內(nèi)做些針指。休要出來?！操N〕院君說得是。
【錦纏道】〔旦〕計(jì)謀成。殺一狗撇在后門。扮妝似人形。試看來鮮血遍污衣巾。我兒夫必道是人。猛然間魄散魂驚。若問我原因。說著幾句。敎他自猛心省?！埠稀吃傅没匦暮?。愛兄弟遠(yuǎn)別他人。
【前腔】〔貼〕我官人。近日來不知怎生。偏向外人親。每日裏同飮同坐同行。把兄弟逐出受貧。娘行勸抵死不聽。殺狗扮人形。設(shè)著此計(jì)。必須改過心。〔合前〕
殺狗安排勸我夫。
神天驀地暗相扶。
若還勸得兒夫轉(zhuǎn)。
多將錢鈔謝王婆。
第二十六出
土地顯化
【粉蝶兒】〔外扮土地上〕略駕祥云。霎時便臨凡世。
善哉善哉。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小神乃孫華家中土地。近思本人棄親愛疎。不聽妻勸。楊氏今夜倩人殺狗。假扮如人。放在后門。仗此勸解。雖然如此。人和狗相不同。孫華豈不認(rèn)得。今夜小神當(dāng)顯神通。卽與變化。令他兄弟二人看見。只道是人。不道是狗。自此稱楊氏為賢德之婦。
【北得勝令】化一狗假如人。撇他在后園門。孫員外匆忙見。料無能辨假眞。殺人。教他結(jié)義的難承認(rèn)。銷魂。須知是親人到底親。
楊氏殺狗扮人形。
與他變化勸夫心。
萬事勸人休碌碌。
舉頭三尺有神明。
第二十七出
見狗驚心
【翫仙燈】〔生作醉凈丑扶上〕歡宴醉。歸來早。不覺黃昏至也。
〔生〕兄弟。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回了罷?！矁舫蟆嘲⒏纭Ｕf那里話。還要送哥哥到家?！采炒蠹叶甲砹恕２豁毸土??！矁舫蟆掣绺?。你有天大的事。我每兩個替你承當(dāng)。眞個賽關(guān)張劉備?；瘕熁瘕熑?。水裏水裏去?！采潮w個難得好兄弟。〔凈丑〕大哥今日醉了。待我每送你回去歇息了。我每纔回去?！采车郊也欢嗦?。不勞了。請回罷?！矁舫蟆尺@等我每吿別。明日早會。夜靜水寒魚不餌。滿船空載月明歸。請了。得罪?！蚕律鯃觥痴埩恕ｋy得這般好兄弟。見我醉了。直送我到家。呀。這裏是大門首。開門開門?！步薪椤吃趺匆粋€人也不應(yīng)。不免后門去罷?！残薪O跌介〕呀。什么東西絆我這一交?！裁椤吃獊硎且粋€人。那個。敢是我家安童。想是院君不見我回來。著他來接我。不知在那裏吃醉了。就睡在這裏。這般不中用的小廝。待我叫他進(jìn)去。〔叫介〕安童安童?！步胁粦?yīng)推介〕安童醒一醒。進(jìn)去睡。怎么滿身都是濕的?！沧餍峤椤逞健墒侄际酋r血?dú)??！搀@介〕不知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開門開門?！驳┥稀橙似讲徽Z。水平不流。想是員外回來了?！查_門介〕呀。員外為甚這般驚慌?！采龌耪f不出介旦〕員外。你做甚張志?！采吃涸涸壕２缓昧?。我方纔吃酒回來。見前門閉著。叫不應(yīng)。打從后門來。把我絆了一交。起來摸時。滿身都是鮮血。不知是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首?！驳硢T外。你吃酒只吃酒。為何殺起人來?！采吃壕?。不是我殺的。〔旦〕是誰殺的。
【薄媚袞】〔生〕因帶酒回到后門。一跌疼難忍?；厥卓磿r。瞥見一人。跌倒在草徑。呼喚不醒。忙扶起。血沾手。污我身。不知何人。殺死他身。
【前腔】〔旦〕奴試聽君說元因。心下添憂悶?；匮匀 Ｈ舻焦贂r。先且捉親鄰。喚問兇身。君不認(rèn)遭打訊。你怎禁。急早商量。莫待禍生。
〔生〕院君。天明起來怎么好。怎生商量一計(jì)?！驳硢T外每日與結(jié)義兄弟賽關(guān)張相好。如今可去央他來抬尸去僻靜所在埋了。卻不好么?！采吃壕徽f。我倒忘了。若說我兩個兄弟。水裏水裏去?；瘕熁瘕熑ァＤf一個。就是十個。他替我抬去埋了。〔旦〕旣如此。急急去央他?！采澄揖腿ァ?
【雙聲子】〔旦〕結(jié)交的。結(jié)交的。待他恩深厚。急請來。急請來。到此移尸首?！埠稀衬Ａ?。莫停留。便去休。便去休。拖尸首葬了。免惹憂愁。
【前腔】〔生〕非說口。非說口。兩個知心友。若請他。斷然不落后。
〔合前生〕院君。如今我便去〔旦〕你快去。我只在此處等候你來。
事急投相識。
央他出氣力。
眼望捷旌旗。
耳聽好消息。
第二十八出
喬人負(fù)心
【普賢歌】〔凈上〕三人吃酒共歡嬉。到晚各人分散歸。酒醒好孤恓。惟有自心知。卻似南柯一夢裏。
若要戒酒法。除非死方休。早上和孫大郞胡子傳吃酒醉了。至今未醒。且進(jìn)去睡一覺便了。〔下生上〕
【前腔】賽關(guān)張結(jié)義做知交。事急心忙遺忘了。渾家見識高。說起這根苗。眞乃妻賢夫禍少。
這裏已是柳龍卿門首了。不免叫一聲。兄弟開門?！矁魞?nèi)應(yīng)介〕是誰?！采呈俏?。兄弟?！矁羯稀硜砹??！查_門介〕呀。元來是孫大哥。裏邊請坐吃酒去?！采巢怀跃?。有一件急事?！矁簟臣笔喝ト隽藖怼！采巢皇?。有件急事。特來央你?！矁簟掣绺缜页跃撇环?。便有死罪。有我在此替哥哥?！采澈媒绦值艿弥Ｒ箒硇值芩臀业郊?。前門閉了。從后門進(jìn)去。不知什么人殺死一人在后門?！矁簟掣绺缛缃褚绾巍！采诚酂┬值馨阉廊颂ヂ窳?。〔凈〕這個不打緊。待我進(jìn)去拿了繩索了來。司哥。不好了?！采吃趺凑f?！矁簟掣绺纭Ｎ倚r犯了驚心病。若是驚了。就發(fā)作起來。如今聽大哥殺了人。又疼起來了。阿喲。阿喲?！采承值?。沒奈何。事已急了?！矁簟澄姨鄣镁o。去不得。〔生〕兄弟?？煨┍愫谩！矁簟嘲⒏?。你越叫。我越疼了。
【玉抱肚】忽然心痛?！采承值苜愱P(guān)張?！矁簟迟惒贿^關(guān)張弟兄。哥哥殺了幾個?！采持皇且粋€〔凈〕便殺了七代先靈。我心疼實(shí)難移動。尋思總是一場空。你是孫華姓不同。
我疼得緊要進(jìn)去睡也請出去?！餐粕鼋樽鏖]門介〕孫大哥得罪了。明日我到監(jiān)裏來看你。〔渾介下生〕呀。你看他把我推了出來。閉上了門。竟自進(jìn)去了。怎么處眼見得這一個不濟(jì)事了。再去胡子傳家央他。終不成他也不去?！残薪椤?
【前腔】當(dāng)初言定。賽關(guān)張結(jié)交義深。他前日說道殺人替我償命。今日反面忘恩。心非口是這般人。行短天敎一世貧。
這裏便是胡子傳家。不免叫一聲開門?！渤髢?nèi)應(yīng)〕誰叫?！采呈菍O大郞。〔丑上〕來了?！查_門介〕阿哥。你為何來得早。裏邊請坐。〔生〕不坐了。兄弟。有一件利害的事。特來央求你。〔丑〕哥哥有事?；瘕熁瘕熑?。水裏水裏去。快說與我知道。我就去替哥哥干?！采匙蛉蘸湍銉蓚€吃了酒。感蒙兄弟送我回去。不知甚人殺死一人在我后門?！渤蟆吵跃票阏f吃酒。不曾教你去殺人?！采巢皇俏覛⒌摹！渤蟆巢皇悄銡⒌?。難道到是我殺的不成。〔生〕兄弟不要取笑。你快與我去抬過了?！渤蟆城易?。不要忙。我問你殺死的人有幾個?！采持皇且粋€。還經(jīng)得幾個?！渤蟆尺?。我只道有十來個。這等慌張。元來只是一個。也直得大驚小怪?！采澈眯值堋？烊ヌн^了。〔丑〕抬到那裏去么。〔生〕向沒人所在埋了。免吃官司?！渤蟆橙羧ヂ?。又要搭工夫。我有一計(jì)在此。〔生〕兄弟有何妙計(jì)。〔丑〕我如今將一條草薦把那死人卷了。將索子緊緊捆住。抱他到大河邊撲■〈氵通〉?！沧鱽G勢介〕阿喲不好了。閃了腰了。怎么好?！沧鞫椎菇樯承值堋Ｄ阒豢邶熣f便罷。怎么做起手勢來。如今閃了腰。怎么處?！渤蟆澄胰ゲ坏昧?。你去叫柳龍卿罷?！采澄曳嚼u先到他家。他心疼去不得?！渤蟆乘奶廴ゲ坏?。我腰痛一發(fā)去不得了?！采冻蠼椤潮囟ㄒ闳サ??！渤蟆衬惴帕耸帧５任胰ゾ褪橇?。我進(jìn)去拿了索子來?！策M(jìn)關(guān)門介生叫介〕兄弟兄弟。開了門。你出來?！渤箝T內(nèi)〕阿哥。
【前腔】我忽然閃氣。賽不過關(guān)張結(jié)義?！采承值?。你曾說有事替我?！渤蟆衬銡⑷嗣袭?dāng)償。怎敎我替你埋尸。〔生〕我與你是好兄弟。怎么說這話?！渤蟆硨に伎偸且粓鎏?。你是何人我是誰。
〔生〕兄弟。你出來。〔丑〕只好不出來了。休怪。明日到府堂來看你出官。請了?！蚕律逞健Ｓ羞@等事。兀的不氣殺人也。兀的不急殺人也。如今教我怎么處好。
【前腔】結(jié)交義好。我與伊錢供養(yǎng)老小。你當(dāng)初對我曾道。當(dāng)自效犬馬之報(bào)。養(yǎng)軍千日用在一朝。到此方知沒下梢。
指望這兩個畜生與我爭口氣。誰想這等忘恩負(fù)義的。如今教我怎么回去見院君。罷罷罷。
到此方知沒義人。
心非口是頓忘恩。
人情若是初相識。
到底終無怨恨心。
第二十九出
院君回話
【靑玉案】〔旦上〕停針悶坐心疑慮。盼望兒夫未見歸。鎭夜倚門無情緖。多應(yīng)說與。兩個推托。不肯替移尸。
河狹水緊。人急計(jì)生。奴家為因丈夫背義疎親。不從勸解。奴施一計(jì)。他如今去叫兩個喬人來移尸。想他必不肯來。待他回時。叫他去請叔叔。必然肯來。是親無怨。小叔孝義之心。必定相從。怎的還不見丈夫回來。
【梨花兒】凝望我夫獨(dú)倚門。朦朧淡月人寂靜。不見回來越悶生。嗏。愁聽鐵馬叮當(dāng)韻。
【前腔】〔生上〕堪恨兩人不志誠。心非口是無定準(zhǔn)。到此方知說謊的人。嗏糖言蜜口畜生性。
〔見介旦〕員外回來了?！采呈?。〔旦〕叫迎春看酒。兩個叔叔來了。〔生。〕院君不要笑我了?！驳澄以趺葱δ恪！采巢灰f起。他每都不來。〔旦〕他兩個都不來。霎時就要天明了。怎么好。〔生〕院君。沒奈何。你怎生商量一計(jì)?！驳澄沂菋D人家。只曉得三綹梳頭，兩接穿衣。拈針穿線。那有甚高識遠(yuǎn)見來。〔生〕賢妻。你若不與商量。我也只得投水而死罷了?！驳硢T外。
【呼喚子】從來不自量。信那人常說。賽過關(guān)張。卻不道死事替你承當(dāng)。思量?？谑切姆嵌颊{(diào)慌?！采吃壕Ｄ阍俨灰f那兩個負(fù)義的了?！驳硡s不道勝似的親共爹娘?！采吃壕?。你及早商量救我?！驳橙思引煷齐u啼有甚吉祥。
【前腔】〔生〕吾家本善良。賴祖宗積趲。富貴非常。誰知今日禍起蕭墻。斟量。自不合酒性剛。道出言語觸伊行都撇漾。夫妻義重休掛心腸。
【大迓鼓】〔旦〕你結(jié)交恩義深。不知因甚反面忘恩。我勸你不從聽。霸王空有重瞳目。官人。有眼何曾識好人。
【前腔】〔生〕聽咱說事因。一人心痛一個腰疼。假意佯推病。果然日久見人心。到此方知沒義人。
【前腔】〔旦〕官人聽拜稟。窯中兄弟是你的親。喚他必然肯。敎君識破假和眞。自古的親無怨心。
【前腔】〔生〕從來結(jié)義深。他還論吿我怎生禁。休誤人言難信。夫妻有話且三分。未可全拋一片心。
〔旦〕官人。叔叔讀書人。是親無怨心。必定肯來〔生〕我早上不合教吳忠去殺他?！驳潮w個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頭官司未了。又起一頭?！采橙绾魏??！驳吃獊砟阕云鹌涞??？烊ソ兴??！采辰陶l去?！驳衬阕匀?。
【大河蟹】〔生〕卻遣吳忠殺他人。吉兇事無憑。〔旦〕勸君不必閑憂慮。吳忠必定不肯害他人。
【前腔】〔生〕你往窯中探信音。必竟見假眞?！驳呈迳膩聿煌▎枴Ｎ胰缃窈湍沔i了門兒便同行。
敎君今日識親疎。
未審孫榮肯去無。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第三十出
吳忠仗義
【鐵騎兒】〔末上〕離門兒。離門兒心驚膽碎。步疾去如飛。到城南破窯。了事便回歸。
有恩不報(bào)。犬馬何異。小官人在家時。我受他多少恩德。吳忠早上蒙大員外分付。與我一錠鈔。教我去殺了小官人。吳忠黃昏出來。如今正是一更時分。怎見得。但聞得譙樓初鼓。行人漸少。嗚嗚咽咽蟬叫。吚吚喞喞蛩鳴。風(fēng)擺松梢。驀聞得卒卒律律淅淅泠泠的響。水流澗下。時聽得喞喞啾啾刮刮剌剌之聲。嗷嗷犬吠前林。簇簇雁行南浦。輕輕薄霧。罩著疎疎密密半天星。耿耿銀河?，F(xiàn)出皎皎團(tuán)團(tuán)一輪月。深谷猿啼切切。喬林鶴唳凄凄。這裏去窯中不多路。且慢。著尋思起來。奴婢殺主。論官法遇赦不赦。論家法背義忘恩。寧可違了主人之命。將早間得那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往他州外府躱避。待黃榜動選場開。交小官人投京師。望天周全。得一官半職回來。那時骨肉圓團(tuán)。多少是好。如今去見小官人。顯我平生忠孝之心。
累受恩深仆怎忘。
瞞天背地有穹蒼。
正是萬事分已定。
堪嘆浮生空自忙。
第三十一出
夫婦叩窯
【菊花新】〔小生上〕自恨生來時不利。遭此孤窮。十分慚愧。未知何日上云梯。那時節(jié)纔顯得英雄豪氣。
懊恨家兄忒薄情。將吾趕出受艱辛。未知何日身榮貴。撇去窯中方稱心。今晚夜深人靜。不免將窯門開看則個。
【粉蝶兒】只見玉兎東生。寂寂夜深人靜。冷淸淸掩上窯門。紙衾單。蘆席冷。孤眠獨(dú)醒對寒燈。知他是甚般情興。
不免將窯門閉上?？磿?。
【石榴花】關(guān)上破窯。舉目又無親?；仡^只有影隨身。仰觀疎疎剌剌半天星。魆律律地冷風(fēng)刮起灰塵。書。我待不看你。無可散悶。待看你。這風(fēng)色又緊。怎么好。將他誤人書越越的問幾聲。你直恁地悞得索性。守著你賣不得。吃不得。那些一字直千金。
〔生旦上〕心忙來路遠(yuǎn)。事急出家門。只因差一念?，F(xiàn)出萬般形?！驳彻偃恕＿@裏想是叔叔窯裏。你去叫一聲看?！采衬镒?。還是你叫?！驳抽_門。開門。
【紅芍藥】〔小生〕驀聽得甚人敲門。莫不是廵捕軍兵?！驳抽_門。〔小生〕仔細(xì)聽來卻是婦人聲。且住。記得金精曾戲竇儀。你是何方興妖鬼精?！驳澄沂橇既??！残∩硵橇既?。因何夜扣門。莫非是見情思景。待我把這門再緊拴上。勸伊家及早回心。莫敎惱亂春心。
〔旦〕我不是別人。是你嫂嫂。〔小生〕嫂嫂。你在家行不動塵。笑不露齒。半夜三更。擅離夫主私扣小叔之門。是何道理。每常十分賢慧。今日如何這般顚倒?！驳呈迨?。你開了門。我自有話和你說
【大影戲】〔小生〕嫂嫂行不由徑?！驳抽_門?！残∩澄覒?yīng)是不開門。自來嫂叔不通問。休敎說上梁不正?！驳衬愀绺缫苍谶@裏?！残∩沤椤逞健：雎牭靡宦暬Ａ宋一?。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退無門。心兒裏好悶。我便猛開了門。任兄長打一頓。
〔生〕兄弟開門?！残∩澄掖婚_。又道我不敬其兄。待開門。這一頓打罵不小。且住。就打有賢達(dá)嫂嫂在旁解勸。也說不得了。只得拚兄長打一頓罷。〔開門見生慌介生見小生跪介小生亦跪扶生介〕
【念佛子】〔小生〕往日哥打罵人生怒嗔。今日緣何戰(zhàn)兢跪咱每。請兄起來休還禮。男兒膝下有黃金?！采承值?。你如今是我的哥哥了。〔小生〕反把兄為弟。弟為兄。休失了尊卑名分。莫壞了家法。敗亂人倫。
〔背介〕平日哥哥見了我。不是打。便是罵。今日為何這般相待。必有緣故。不免問嫂嫂?！厕D(zhuǎn)介〕請問嫂嫂。哥哥今夜為何這等慌張。卻為甚事來?！驳彻偃恕Ｊ迨迨亲约胰?。就說與他知道?！采澈媒绦值艿弥?。我后門首殺死一個人。今夜特央兄弟去抬一抬尸首?！残∩吃獊砀绺鐨⒘巳?。要我去抬尸。我且試他一試。只說不肯去?？此绾?。哥哥。
【縷縷金】你平白地將咱趕出門。殺人來喚我去埋形。你今有些不干凈。須要對證。〔生旦作慌介小生〕唬得他夫婦戰(zhàn)兢兢。一個個膽喪心驚。
〔旦〕休恁的說。叔叔是讀書之人。君子不念舊惡。〔小生〕我方纔是假意試你。休得驚慌。請問哥哥殺了幾人。〔生〕兄弟。只是一個?！残∩掣绺缟┥┓判摹１銡⒘耸畟€。兄弟替哥哥承當(dāng)。不必憂心?！驳彻偃?。今日可見親疎?！采呈俏也皇?。不要說起了。〔旦〕官人。你有錢有酒多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
【越恁好】〔小生〕與君同氣。與君同氣。一個父娘生。難忘了這些恩和義。手足親。從今休得再講論。倘或事生發(fā)。哥哥。你莫胡招認(rèn)。兄弟替著哥哥認(rèn)。
【尾聲】打虎須還親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自今莫把親為陌路人。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dāng)終人之事。大員外教我來殺了小官人。這裏已是窯邊。門兒半開半掩在此。〔作聽介〕且住。怎么員外院君都在裏面。想必是院君勸員外回心轉(zhuǎn)意了。今日和順。我不免假意趕進(jìn)去。只說殺人?？此咳绾??！糙s進(jìn)介〕殺人?！采赌┧秸Z介〕吳忠。你藏過了刀。我與二官人和順了?！材晨上部上??！策M(jìn)見介小生〕你是吳忠。來做什么?！采澄医裨缰托┍P纏與你。不道他這時候纔到。〔末〕正是。早上蒙員外教小人送一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小人因去討帳。故此來遲了。望恕小人之罪?！采硡侵摇Ｎ胰缃裼《偃嗽诩彝?。這錠鈔你將去備些酒席。我與二官人回來飮宴?！材承∪死頃?。
【四邊靜】〔生〕思之兩個忘恩的。敎人恨切齒。錯認(rèn)定盤星。都緣我不是。〔合〕把從前是非。再休提起。從此永團(tuán)圓。骨肉再和美。
【前腔】〔旦〕當(dāng)初你共他結(jié)義。效關(guān)張勝劉備。死事替承當(dāng)。抬尸怎不去?！埠锨啊?
【前腔】〔小生〕不揀甚事都休理。交付與小兄弟。都莫管尸骸。孫榮背將去?！埠锨啊?
【前腔】〔末〕思親念舊回心意。吳忠甚歡喜。人道院君賢。今日果如是?！埠锨啊?
當(dāng)初錯認(rèn)定盤星。
今日方知親是親。
自古路遙知馬力。
果然日久見人心。
第三十二出
迎春私嘆
【天下樂】〔貼上〕獨(dú)守房兒。懶拈針指。潛移步。探因依。官人與院君說詳細(xì)。我一言都盡知。
昨日院君設(shè)計(jì)。果然叫兩個結(jié)義的不來。如今已去叫小官人移尸。他決然肯來。眞個是親無怨也。今番必定弟兄相和。皆是院君如此。
【孝順歌】取結(jié)義的背死骸。多應(yīng)兩人不肯來。今取小官人。他卻肯前來。寃只可解。兄弟和睦。親親相愛。分與家財(cái)。小官人苦盡甘來。
【前腔】論殺狗勸夫。古今罕見來。兄弟又成乖。今番有恩愛。傍人道來。我院君賢達(dá)。人間沒賽。正是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飛災(zāi)。
幾年兄弟兩差池。
今朝妻勸相和美。
但愿從茲勿改移。
管取團(tuán)圓直到底。
第三十三出
親弟移尸
【步步嬌】〔小生上〕哥哥嫂嫂回家去。心下休疑慮。多應(yīng)中計(jì)矣。喜得門頭巡軍皆睡。將尸埋在土沙中?；厝フf詳細(xì)。
這裏已是哥哥的后門。呀。果然有死人在此。漢子。你前日無怨。往日無仇。怎么死在這裏。如今把這死尸埋在城南土泥之中便了?！沧鞅呓椤城蚁驳醚膊豆佘娊运?。并無一人經(jīng)過。不免就此埋了則個?！沧髀窠椤呈乱蚜水?dāng)。不免回去說與哥哥嫂嫂。教他放心便了。正是欲成生富貴。眼前須下死工夫。〔下生上〕
【梅子黃時雨】追想當(dāng)時。三人共結(jié)義。今日裏顯出喬的?！驳┥稀痴摰挠H兇吉事相濟(jì)。自古及今已改非從是。
〔生〕院君。兄弟去埋尸。不見回來。未知如何?！驳硢T外千勸萬勸。都不肯聽。今日方知親者只是親。〔生〕院君休要提起。如今悔之晚矣。我和你到門首去望他回來。
【忒忒令】〔生旦〕許多時緣何未歸。眼巴巴倚著門閭。望他不見心中疑慮。他想是被巡兵捉拿住。兇和吉全然未知。
【前腔】〔小生上〕背尸骸出城去離。幸喜得巡軍皆睡。且喜街上沒個人跡。埋他在土沙中深草徑?；慕纪饣貋碣R喜。
〔生〕兄弟回來了。〔小生〕是回來了。〔生〕尸首怎么樣了。可曾埋么?！残∩潮粚O榮背到城南土沙之中埋了?！采扯嘀x好兄弟?！驳成苁迨?。你且脫下身上破損衣裳。取一件好衣服與叔叔穿?！采硣啞D人家你曉得什么。又來多說?！残∩@介旦〕官人。叔叔天大的事替你干了。一領(lǐng)衣服。直得甚么。就著惱?！采巢皇?。院君這襖子直甚來。從今后家私都是賢弟的了?！残∩掣绺纭Ｄ愫没⑿〉芤?。事已妥了。兄弟要回去?！采衬氵€要到那裏去?！残∩承〉茉礁G中去。〔生〕兄弟。你說那裏話。我與你是手足之親。只為向來我聽信讒言。有屈賢弟。今日不必歸怨。自今以后。把家私盡付與你收管。我一些也不管了。〔小生〕哥哥。做兄弟的凡事不曉得。還仗哥哥?！采承值堋Ｅf恨休題。倘若那兩個無義之徒來。不要睬他?！残∩呈歉绺绾门笥??！采秤謥砹?。
【紅繡鞋】明日辦個筵席。筵席。把家私付與兄弟。兄弟?！残∩持x哥哥轉(zhuǎn)心意。結(jié)義的再休題。〔合〕親兄弟又和美。
【前腔】〔旦〕須則三人結(jié)義。結(jié)義。今日顯出喬的。喬的。信讒言使虛脾。宜自省改前非?！埠锨啊?
兄弟回歸喜氣濃。
從今結(jié)義總成空。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第三十四出
拒絕喬人
【水底魚兒】〔凈丑上凈〕昨晚孫兄。到家中來扣門?！渤蟆秤惺瑪溤勐駳?。我每不肯從?！矁簟辰袢杖ソ兴毼颐砍詭祖R?！渤蟆橙暨€不肯。敎他立見兇?！矁簟?
兄弟。孫大郞昨夜殺了人。教我與他埋尸?！渤蟆衬闳ヒ膊辉??！矁簟澄彝菩耐床豢先ァ！渤蟆潮闶?。夜來也來叫我。我詐說腰疼。也不曾去?！矁簟承值?。正是人同心也同?！渤蟆嘲⒏?。只是我和你今日怎好見他。〔凈〕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少不得要見他。〔作聽介〕咦。孫二在裏頭說話。想是他埋葬的了?！渤蟆衬且粋€先進(jìn)去?！矁簟呈悄阆冗M(jìn)去?！渤蟆嘲⒏纭O大哥第一歡喜的是你。還是你先進(jìn)去?！矁簟澄胰暨M(jìn)去。大哥留住我吃酒時。不許你來撞席?！渤蟆城铱?。不要把穩(wěn)了?！矁暨M(jìn)介〕大哥。賀喜賀喜。聞知賢昆玉和順了。特宰一只羊與哥哥吃杯和順酒?！采逞蚓齐m好。只是心疼病發(fā)。吃不得。免勞免勞。〔凈出介丑〕二哥。如何說?！矁簟尺@等一個大醬瓜。放在六月裏吃。你進(jìn)去?！渤蟆骋欢悴粫f話。待我進(jìn)去?！矁簟衬阋参幢匕逊€(wěn)。〔丑進(jìn)見生作笑介〕哥哥夜來有事。小兄弟因閃了氣。不曾效勞。足足的牽掛了一夜。今早略好些。又聞得二哥回家。特備一杯水酒接風(fēng)?！残∩澄已础Ｒ膊桓覄??！渤蟪鼋椤扯纭Ｄ惚汜u瓜。我是糟茄子?！矁簟承值?。如今一同進(jìn)去。只問他結(jié)義不結(jié)義。〔丑〕結(jié)義便怎么。不結(jié)義又怎么?！矁簟橙羰墙Y(jié)義時。照舊相待。萬事全休。若還不睬。我你就去當(dāng)官首他哥哥殺人。兄弟埋尸?！渤蟆秤欣碛欣??！策M(jìn)介小生〕你兩個又來怎么?！采承值堋２灰撬?。
【啄木兒】〔凈丑〕孫員外聽拜啟。我當(dāng)初共伊結(jié)義?！采程澞氵€說結(jié)義?；炭只炭??！矁簟骋箒矸窃p心疼。兄弟應(yīng)知得罪。是眞難滅假除易?！残∩承荻嗾f。假饒染就干紅色。也被傍人道是非。
【前腔】〔生〕雪兒下共醉迷。拐玉環(huán)先自歸?！矁舫蟆骋娔阕砹?。我兩個替你收好了?！采呈橇?。你到明日就該還我?！矁舫蟆巢幌氲榱?。故此不曾還你?！残∩掣绺?。他兩個又到窯中來。刁唆兄弟吿哥哥。直恁背恩忘義?！矁舫蟆硨O二。你一時纔得溫和氣。不記破窯中冷落無人理。撥盡寒爐一夜灰。
【三段子】〔生小生〕請出去離。這狂言實(shí)難信伊?！矁舫蟆衬阈輳?qiáng)嘴。便敎你災(zāi)禍忽起?！采∩惩髫?fù)義無知賊。當(dāng)初效學(xué)關(guān)張的。到做了孫龐斗使計(jì)。
〔凈丑〕我且問你。結(jié)義不結(jié)義?！采尺€說結(jié)義。羞殺人。〔凈丑〕你眞個不結(jié)義?！采潮w個不結(jié)義。
【前腔】〔凈丑〕你殺了人。使孫榮埋尸葬軀?！采∩掣疑Z。葬尸骸指實(shí)在那裏?！矁舫蟆巢灰獜?qiáng)辯。我經(jīng)官首吿拿伊去。徒流絞斬難逃避。事到頭來悔已遲。
扯他兩個到開封府裏去?！矁舫渡蟪缎∩椤?
【纏枝花】〔生〕笑你兩個忘恩義。為甚把咱擒住?！残∩吵Ｑ怨酚袧癫萘x。馬有垂韁志。〔凈〕惱得人惡怒起。趲步卽拖去?！埠稀乘銇碚l是誰不是。到官司明白處。
【前腔】〔丑〕殺人罪犯難輕恕。實(shí)事難抵對。害人一命還人一命。有錢難買罪?！残∩吵押陨橛?jì)。天理不容你?！矁舫蠛锨啊?
【賀新郞】〔生〕怎賽得關(guān)張義氣。眼睜睜割袍斷義。〔凈丑〕犯官司難覷面皮。又何必說是講非。擒住伊。扯住伊。到官司吉兇便知。
〔扯介生〕無故將人扯住衣?！矁舫蟆抽_封府裏吿論伊?！残∩掣畈慌嘛L(fēng)搖動?！采硺湔纬钤掠拔?。〔扯下〕
【生姜芽】〔旦上〕聞知我小叔與兒夫。被龍卿子傳拖拽去公堂裏。妄吿他殺人罪。奴家夜來不曾說詳細(xì)。不知是狗穿人衣袂。弄巧成拙是愚癡。怎知好意番成惡意。
如今兒夫和小叔被龍卿子傳拖扯去開封府誣吿人命。奴家只得前去首明則個。
殺黃狗惹得煩惱。
到公廳依實(shí)首了。
烏鴉共喜鵲同枝。
吉兇事全然未保。
第三十五出
斷明殺狗
〔末扮吏上〕國正天心順官淸民自安。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自家不是別人。乃是開封府尹相公手下一個祗候是也。今日相公升堂。只得在此伺候?！餐獍绺稀?
【西地錦】幸得一人有慶。萬民咸賴康寧。蠻夷拱手來皈順。幸國泰民淸。
終朝攪攪因王事。兩鬢星星為國謀。雙手補(bǔ)完天地闕。一心分破帝王憂。下官姓王。字修然。職受開封府尹。自從到任之后。和氣藹陽春。省刑罰。薄稅斂。致使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干事淸廉。公平正直。叫左右。抬放吿牌出去?！材愁I(lǐng)鈞旨?！矁舫蟪渡∩稀?
【絳都春】〔生小生〕聞知府尹淸廉。望高臺明鏡。
〔凈丑〕吿狀吿狀?！材硡虪畹倪M(jìn)來。〔眾進(jìn)跪介外〕那個是原吿?！矁舫蟆承〉膬蓚€是原吿?！餐狻硡淌裁词隆！矁舫蟆硡倘嗣隆！餐狻匙笥胰钤~上來。〔凈丑〕沒有狀子。是口訴?！餐狻痴f上來?！矁舫蟆掣绺缃凶鰧O華殺了人。兄弟孫榮移尸藏匿?！餐狻衬銉扇耸撬徤崦础！矁舫蟆巢皇恰！餐狻硵皇青徤帷楹螘缘盟麣⑷艘剖??！矁舫蟆碃敔?。有個緣故。
【好姐姐】吿稟龍圖大尹。狀吿那孫華孫榮。昨夜三更悄然來叩門。道殺人命要敎我兩人偷埋殯。望乞恩官詳事因。
〔外〕左右扯他下去帶孫華上來。〔末帶生介外〕孫華。你怎么殺死人命。好生直說?！采碃敔?。小人并不曾殺人。〔外〕胡說。你不曾殺人。他為何吿你。從實(shí)說來。免得三推六問。害了皮肉?！采碃敔斅牱A。
【前腔】念孫華是京都小民。那柳龍卿胡子傳呵。他兩個全無忠信。昔日共他結(jié)義作弟兄。相勾引。近日他窘迫不隨順。妄揑虛詞惱大尹。
【前腔】〔外〕你每休得避隱。虛事后不入公門。實(shí)事怎生到此不盡情。還不認(rèn)。硬棒軟索披頭棍?？酱驋虬窃醯亟?。
人命重情。不打如何肯招。叫左右扯下去打?！采碃敔?。寃枉。〔小生〕爺爺。不干我哥哥事。是孫榮殺的?！餐狻匙×恕Ｄ阍趺礆⑺懒巳?。
【前腔】〔小生〕吿得恩官試聽。孫榮是殺人兇身。〔凈丑介〕爺爺。小的兩個不是誣吿的?！餐狻衬阋蚝螝⑷??！残∩碃敔?。小人呵。小哥哥趕出破窯中吃苦辛。因懷恨。臨門故殺平人命。陷害哥哥怨恨心。
〔外〕元來如此。故殺平人在哥哥門首。陷害哥哥?！采承值堋Ｄ阍趺凑辛恕敔?。不是兄弟殺的。是小人殺的?！残∩碃敔?。委實(shí)是小人殺的?！采∩鸂幗榈┙猩稀碃敔敗ＴV狀。〔末〕老爺。衙門首一個婦人來訴狀的?！餐狻撤潘M(jìn)來?！材吃V狀婦人進(jìn)。〔旦進(jìn)跪介外〕婦人。你訴什么事?！驳碃敔敗Ｅ覘钤卤w。來訴丈夫?qū)O華人命事的?！餐狻吃V上來。
【前腔】〔旦〕相公淸廉平正。果然是懷揣明鏡。結(jié)義兄弟我夫不三省。親昆仲。趕出受苦說不盡。故此奴家巧計(jì)生。
〔外〕我只要問殺人的兇身。〔旦〕奴家是殺人的兇身。〔外〕你是婦人家。如何殺得人?！驳碃敔敗⑷擞植皇钦煞?。也不是小叔。卻是奴家〔外〕你如何殺人。依實(shí)招來。
【普天樂】〔旦〕吿恩官抬明鏡。殺的是戌生命?！餐狻承缟鼌s是狗了?！驳钞?dāng)初道逐盜防奸。咬了破衣之人?！餐狻骋彩枪妨?。〔旦〕曾吠月被磨勒恨。盜去紅綃難尋問?！餐狻骋彩枪贰驳硶x朝中屈害忠臣。不合撲著趙盾。〔外〕又是狗。〔旦〕因此上怪他無義。沒濕草之恩。
〔外〕這婦人說話不明。夢中搖鐸。根問殺人事。刬地把狗事回對。欺誑官府。〔末〕你旣殺人。好生招上去?！驳撑艺袪钌下?。相公愷悌仁慈。公平正直。淸若碧潭之水。明如秋夜之蟾。懷揣明鏡。朗照四方。念妾姓楊。名月眞。嫁事孫華為妻。因丈夫與柳龍卿胡子傳二人結(jié)義。聽信讒言。將同胞骨肉兄弟。無故趕出城南破窯中居住。每日上街求乞。奴家累勸不從。反要?dú)⒑π值苄悦?。因此奴家將錢一貫。問隔壁王婆家買黃狗一只。就托王婆殺了。頭帶巾帽。身穿衣服。扮狗為人。丟在后門。等兒夫酒醉回歸絆倒。錯認(rèn)是人。卻教丈夫去叫那兩個結(jié)義兄弟移尸。兩個不肯。奴家又同丈夫再去城南窯中。叫叔叔移尸。叔叔存仁存義。卽來移尸去城南埋訖。方纔勸得丈夫回心轉(zhuǎn)意。兄弟和睦。因此上是奴殺狗勸夫。并無殺人。所招狀是實(shí)?！餐狻橙缃衲峭跗趴稍诿??！驳尺€在。〔外〕雖然如此。也難憑你說。左右。且把婦人帶下去。帶孫榮上來?！材∩橥狻硨O榮。你拏尸首埋在那裏?！残∩承∪寺裨诔悄贤辽持??！餐狻硵裨谕辽持小Ｗ笥摇Ｑ耗且桓扇朔付嫉匠悄贤辽持芯虺鍪讈砜?。便知端的?！材愁I(lǐng)鈞旨。我每一齊去。〔生小生凈丑〕靑龍共白虎同行。吉兇事全然未保?！采∩鷥舫竽┎⑾峦獾┑鯃觥?
【秋夜月】〔外〕吾表文奏上朝廷去。我王必降天恩露。加官進(jìn)祿封賢婦。因禍致福。因禍致福。
【前腔】〔旦〕聽拜稟殺狗非心欲。勸諫兒夫相和睦。相公若肯垂淸目。奴家分福。奴家分福。
【前腔】〔生小生凈丑末上〕領(lǐng)旨揮同往城南去。掘出尸骸非人類。卻是狗子穿衣袂。果然是殺狗勸夫。殺狗勸夫。
〔末〕稟爺知道。小人領(lǐng)爺鈞旨。押著一干人犯。到城南土沙之中掘出尸首。委實(shí)是狗。不是人?！餐狻程蟻砜??！材┨Ч吠饪唇橥狻程н^了。帶柳龍卿胡子傳過來?！材舫蠼橥狻沉埱?。胡子傳。如今掘出尸骸分明是狗。你二人有何訴說?！矁舫蟆忱蠣?。委實(shí)是人埋在土中。長久出了毛?！餐狻澈f。人怎么出毛?！矁舫蟆忱蠣?。他兩個夜來委的殺人。如今把狗尸換了?！餐狻沉埱浜觽鳡顓滩粚?shí)。各打四十?！材┐騼舫蠼橥狻匙笥胰∪俳镏丶霞狭恕Ｑ焊八惊z司監(jiān)候申文書到來。問他罪名?！材愁I(lǐng)鈞旨。〔旦〕柳龍卿。胡子傳。你兩個和我丈夫結(jié)義。那一些虧了你。你直恁的反面忘恩。
【北后庭花】〔外〕旣沒高見識。怎圖人小富貴。原吿的福成禍。被吿的憂變喜。你兩個昩心賊。忘恩失了義。殺狗的沒氣志。背尸骸有禮義。被吿的沒理會。吿狀的失了意志。男兒兀的不是賽關(guān)張劉備。驗(yàn)得他兩個口是心非。〔旦〕妾送得男兒小叔當(dāng)堂跪。險(xiǎn)些個遭刑際。爭些人受禁持。兀的不是家有賢妻。
〔外〕左右。此事古今罕有。自來并無。我如今一邊寫表奏上君王。表其節(jié)義。柳龍卿胡子傳誣吿人命。別聽指揮?！材愁I(lǐng)鈞旨。正是眼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蚕隆?
【念佛子】〔外〕孫院君忒賢會。為丈夫和你結(jié)義。信讒言趕逐兄弟狼狽?！驳撑?jì)殺狗穿衣袂。遣丈夫令你移尸。你忘恩負(fù)義。不肯前去。
【前腔】〔凈丑〕孫華殺人是實(shí)。孫榮移尸去。假妝成狗是喬的?！采衬悴徽f賞雪醉迷。跌倒在雪兒裏。拐玉環(huán)你回家去。
【前腔】你曾知口是心非。忘恩與失義。到如今尙故如此。早招取重情斷罪?！餐狻惩疝D(zhuǎn)周全你。更遲疑定不姑恕。
【前腔】〔凈丑〕吿論你。要你錢財(cái)圖個富貴。何曾知被枷招罪?！残∩澈糜薨V。論富貴天眼難容恕。情節(jié)已顯然。千虛不抵一實(shí)。
【尾聲】〔外生旦小生〕笑你每怎招取。到這裏如何推抵。謾誨人已后毋得忘義。
負(fù)恩忘義不見機(jī)。
貪榮圖貴好心癡。
善惡到頭終有報(bào)。
只爭來早與來遲。
第三十六出
孝友褒封
【金雞叫】〔貼上〕不聽好言語。鎭日間無情無緖。羨我院君多伶俐。設(shè)下機(jī)謀。手足又和美。
我員外當(dāng)初聽信喬人。趕出兄弟。我院君殺狗勸夫?；匦霓D(zhuǎn)意。弟兄和睦。不想柳龍卿胡子傳今早又到我家。道員外不睬。又到官府出首員外殺人小官人埋尸。為此院君親往府尹處訴明。尙未回來。不知怎生決斷了。
【駐馬聽】〔生旦小生凈丑上生〕當(dāng)日大雪紛紛。故意將人撇在窘。盜去玉環(huán)寶鈔。潛地歸家。兩下平分。感吾兄弟背回門。反生惡意將他恨。兄弟是嫡親。從今莫把閑言論。
〔貼〕員外院君回來了?！采∩硨⒘埱浜觽骷显陂T首。府尹相公已有表章奏上天子。必有旨意下來。那時聽旨決斷了?！材┌缡钩假l詔上〕九重恩命下絲綸。夫婦榮華世罕聞。旌表門閭多喜慶。圣明天子重賢臣。圣旨已到。跪聽宣讀。詔曰。王化以親睦為本。維風(fēng)以孝友為先。據(jù)府尹王修然所奏。孫華以疎間親。因楊月眞殺狗勸夫。遂能悔過。兄弟敦睦。有裨風(fēng)教。宜加旌表。孫華遙授中牟縣尹。以彰其妻勸夫之美。楊氏月眞金冠霞帔。封賢德夫人。孫榮被逐不怨。見義必為。克盡事兄之道。特授陳留縣尹。有司勸駕。走馬上任。柳龍卿胡子傳見利忘義。反復(fù)小人。著枷號市曹三個月。滿日各杖一百。發(fā)邊遠(yuǎn)充軍。謝恩。〔生小生旦〕萬歲萬萬歲?！矁舫蟆硰那白鬟^事。沒興一齊來。〔末眾同下〕
【羽調(diào)排歌】〔生〕愚蠢孫華。情偏意迷。全虧家有賢妻。〔旦〕今朝兄弟共怡怡。堪笑喬人枉用機(jī)?！埠稀承肘呔?。弟受職。一門孝義九重知。夫榮顯。妻又貴。方知為善得便宜。
【道和排歌】〔小生〕想他每結(jié)義時。要學(xué)關(guān)張的。言語總成虛。尋思太無知。那些恩德。那些仁義?！操N〕嫡親兄弟受凌逼。娘行殺狗勸夫回。骨肉團(tuán)圓不暫離。〔合前〕
【尾聲】〔合〕世間難得惟兄弟。賢閫調(diào)和更罕稀。旌表門閭敎人作話兒。
奸邪簸弄禍相隨。
孫氏全家福祿齊。
奉勸世人行孝順。
天公報(bào)應(yīng)不差移。
殺狗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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