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龍選擇地理 詩曰：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問杖劍斬愚夫。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話說次日孫小繼在家用過中飯，洗洗臉，到了街上。奶奶吩咐：“你先奔瓦匠營會(huì)了師父，說明白，與他說支鍋閉井?！?師父說：“須得六個(gè)人才夠?！币粦?yīng)喜錢在內(nèi)，連工錢講定二兩紋銀。又奔到西門大街，到陰陽生家。只見城腳根有一個(gè)人家，門口貼著紙條，旁邊又有一扇白粉牌寫的字，上寫著：祖?zhèn)魍舫升堖x擇地理。 孫小繼到了門首，用手敲門，里面有一位先生問道：“哪一個(gè)？”孫小繼說：“我姓孫，請(qǐng)先生說話的?！蹦菚r(shí)，先生起來無事，在天井內(nèi)捉虱子。先生運(yùn)氣低，天天不發(fā)利市，到了中上，鍋仍然蓋鍋，連灶君都餓急了，拉下債來，留到湖州城去了。家中兩口子，腸子都細(xì)了，天天喝粥，有一頓沒一頓。 今日孫小繼前來，先生開門，讓進(jìn)小繼，告坐。先生開言：“尊駕姓孫，尊府何處？尊駕有何見諭？”孫大爺答言：“家住城外清風(fēng)閘，有一件小事奉商。不瞞先生說，我家有一位老爹，號(hào)叫大理，于六月初三日陡然瘋了，跳在河內(nèi)死了。各處打撈，尸首無存。我奉我家嬸娘之命，前來請(qǐng)先生代我看個(gè)日期。”先生說：“將年庚八字開來，方可擇期。尊塋在那一塊？” 你看這先生可明白？小繼方才告訴他，連尸影無存，他又問此話。小繼說：“先生，不是擇地葬墳，我告訴你聽：我家中有一眼井，只怕有些不好，有些妨人。我家嬸母不時(shí)頭疼發(fā)熱，再者家內(nèi)無人，我家嬸母年紀(jì)輕，恐有人來挑水，頗不便宜。 請(qǐng)先生擇日閉井，還要鎮(zhèn)壓瘋癥才好?！?先生取過歷日來一看：“明日是上好日期，一行到底的?！?小繼說：“拜托先生，填壓要緊。”取出三兩銀子交與先生。 此刻先生大暖，買米、買柴、打肉，又贖了一件大褂子。孫大爺又關(guān)照：“師父，明日大是要緊！”然后直奔家中商議。 一宿已過，次日清晨，小繼起來洗臉，一刻工夫，汪成龍先生來了，眾師父也來了，坐下吃茶，吃點(diǎn)心。汪先生將羅盤打開一看，大聲詫異，說：“尊府這口井在塊不好，速速閉起為高。若不閉起來，一定還有異樣瘋癥，不可解救，不能救了！” 小繼即叫眾師父將井拆了，嵌得干干凈凈，要緊必須以火壓之方好。奶奶說：“何不把鍋支上？”汪成龍說道：“很好！” 眾師父聽說，大家動(dòng)手，說：“奶奶，鍋門朝那一方好？鍋門朝東，死人太兇；鍋門朝南，王人生痰；鍋門朝西，天天苦苦嚌嚌；鍋門朝北，終日吃粥?！痹僦v眾師父忙到中，回去吃飯，先生自有小繼款待。眾師父將鍋支起來，安享受用。 到了下午，汪先生叫小繼安灶君之神，以及家堂祖先。先生念了一遍焚化元寶陰陽，又代他打掃，寫了一張鎮(zhèn)壓單子，交與小繼，上寫著：大宋天圣四年孟夏六月初三日，孫大理，已故書吏，大限將終，特此赫赫陽陽，威鎮(zhèn)四方，祓除不祥，敕令！ 再言先生打掃已畢，一眾師父人等各散，將銀清楚。小繼與奶奶外邊收拾干干凈凈。到了晚間，用過晚飯，到房安歇。 次日，小繼與孝姑閑談，姑娘問：“爹爹逢七可做齋？” 奶奶說：“頭七做，七七做，我想三七做個(gè)齋，六七打一個(gè)蘸。 ”姑娘是沒奈何，到了房中，悲苦痛哭，不知爹爹尸首何處去了。 三七之期又到，大爺走到街上，奔土地廟內(nèi)，見了那癩和尚一說，講了五錢的銀子，香燭元寶，一概不管。大爺將銀付他。大爺回來，又將此話告訴奶奶。奶奶叫：“姑娘！明日早些起來到庵里去拜佛。我不去，我是個(gè)少年寡婦，到了庵不便。 和尚不是個(gè)好人。”奶奶說些云談話。 到了次日，天色黎明，姑娘起身梳洗已畢，上了轎子，一直奔庵內(nèi)前來，原來是土地廟。癩和尚何嘗做得出個(gè)好齋來，于是敲起法器，就念了一卷經(jīng)。姑娘大哭不止。到下午回來，早早安歇。 過了數(shù)天，到了六七，家內(nèi)辦了幾樣素菜，賈家、馬家代老爹換飯，仍是癩和尚念了一天經(jīng)。不到數(shù)日，七終。 時(shí)值夏令已過，交了秋了。大爺被奶奶纏出病來，骨肉都消了。我觀人色乃剮骨鋼刀，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削磨精神，漸漸大爺瘦得不成人形。奶奶天天煮蓮煨粥，中上煨老鴨，煨得稀爛的，煮的是晚米飯，將養(yǎng)他。奶奶私下又合了一料人參丸藥，每天服三錢，開水送下。天朦明，奶奶起來，親手用麻油打雞蛋別子，代大爺潤潤心，滋滋肺，降降火。奶奶甘心誠服伺候，漸漸撫養(yǎng)復(fù)原。大爺照常一樣，奶奶心內(nèi)歡喜得很。 再講姑娘坐在房中，日夜悲傷，連飲食都吃不下，心中切齒痛恨晚娘，說：“爹爹呀！你好死的苦呀！叫女兒有話對(duì)那一個(gè)談？”喊了一聲：“娘呀！家里門不開戶不開，小繼不知那里去了?！惫媚镌腔Ｋ麄兊?，他已進(jìn)房，如何曉得小繼不在外房耶？奶奶說：“兒子孫小繼在我房里同我做伴。你也怕，我也怕，是我留他在房做伴的?！薄澳镅剑悴盍?！小繼在房做伴，外人曉得，旁觀不雅。你倒不要女兒做伴，倒要兒子做伴？”大娘一聽，就罵了一聲：“騷拇，要你管！”雖然嘴上回出去，心內(nèi)頗有切骨痛恨：“有朝一日死在我手里！”奶奶叫小繼：“莫要怕，依我睡覺，孝子說的話不合情理，留這鬼騷拇自言自語去罷?！痹缫呀痣u三唱，孫小繼抽身出去，奔公廨內(nèi)來辦事，晚間回家。 不多幾日，正逢八月十五日中秋佳節(jié)，家家團(tuán)圓，戶戶成雙，未免大爺同奶奶亦有此樂。可憐姑娘一晚進(jìn)房，悲他爹娘之苦，暗中掉淚。 再言小繼叫聲：“奶奶，我二十一日有好些分子出哩！” 奶奶說：“好日子，這許多分子出，你告訴我那幾家？”小繼說：“徐二老爹家娶媳婦，胡三老爺嫁侄女兒，王二老爹過八十歲，何二老爹家孫子洗三?！蹦棠搪犃诵±^之言，說：“小繼，我同你商議件事，我們兩下何不打會(huì)兌罷！”小繼說：“怎么打會(huì)兌？”奶奶說：“我要招你做親，不知大爺依允不依允？”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