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一朵名花占上界,
由來不許雪霜侵,
枝頭雖有金鈴在,
蝶使蜂王枉自尋。
四句閑言敘過。話說竇氏思想了一回,即忙吩咐了幾名家人,向四外村莊細細訪問,又訪問了三四日,并無音信。竇氏驚疑不定,每日茶飯懶吃,走來走去,悶悶無聊。
這日正坐,忽聽執(zhí)板響喨,急命丫鬟說道:「你去將那算命請來,我要與你少爺推算推算?!?丫鬟聞言,出了府門。不多時,將那算命引進了內(nèi)宅,坐在房門以外,竇氏坐在房門以內(nèi),吩付丫鬟拿了一杯茶來,與算命吃,便問:「太太是待算男命,可是算女命呢?」
竇氏說:「算男命?!?算命說:「合八字來,待我算算。」
竇氏乃將一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降生的,八字合出,只見那算命一手彈著鼓皮板子,就算起來了。
算命聽八字,耳朵一指萌!
口還未話說,先定吉合兇。
尊了聲太太,我算卦最靈。
八字準不差,我就算得清。
或是算父母,或是算夫妻。
或是算壽限,或是算官星。
一切有定數(shù),自來不奉承。
這八字一十八歲生得好,
他本是丙辰年來屬大龍,
三月里本是一個戊辰時,
十五日甲子又是子時生,
這八字自幼生來就主貴,
不用他念書自然有功名,
我算他十六歲上無父母,
我算他一妻一妾把身榮。
竇氏說道:「時下他只一房妻室,并無別人?!?算命說:「不用哄我,這八字里造就得了,理有個嬌好美女把身從?!?竇氏問道:「你再算算他兒女幾個?」
算命捏算了一回,說道:「論八字,今年就該生個子,可就是一層羅網(wǎng)將身蒙?!?竇氏說:「你再算算他的壽限?!?那算命又推算了一回,說道:「不好!論八字千年就得大運終,大約著合亡不出三月中。」
那算命無心說出一句話,嚇得竇夫人聞言倒在地下。
話說竇夫人,聽得說,不出三月就死,只嚇得一口驚痰,堵住了咽喉,倒在地下,使女丫鬟一見,即忙上前扶住,齊聲叫道:「太太不絕。」
前心拍了幾把,后心點了幾捶,只聽得咽喉內(nèi)吶了一陣,一口驚痰吐出;方才送上這口氣來。
那個瞎子聽著聲息不好,即忙倒個口來說道:「雖然是大運該終,內(nèi)中可有救星?!?有一個丫鬟近前問道:「有什么救星?你快快說來?!?瞎子說:「將他藏在家中,一百日不見妻女,自然躲過?!?竇夫人蘇醒過來,眼含痛淚,聽得明白,便問:「你再算算,他當(dāng)下身在何方?」
瞎子說:「你打一個時辰來,我與你捏算捏算,看看何如?」
竇氏抬頭一看,白日將落,乃打了一個申時,先生捏著指頭,推算推算,說道:「當(dāng)下不錯,向西四十里路,在一所大宅院,日日有女子陪伴,兩個月以內(nèi),還可出頭者。過了兩月,乃占著酉時的境界,就不見蹤影了?!?先生說罷,竇夫人命那丫鬟,支了卦錢,先生拿著明杖出門去了。竇夫人方才起身,丫鬟將他扶至房中,一頭倒在床上,就千思萬想,哭起來了。
竇夫人一頭倒在象牙床,
撲淋淋眼中落下淚兩行,
暗暗聲丈夫你向何處去,
叫妾身日日掛念不還鄉(xiāng),
算著你身在西方四十里,
算得你每日陪伴俊俏娘,
想必是閑花野柳將你戀,
不就是誰家女子將你藏,
你也曾思一思來想一想,
最不該十朝半月在外廂,
你若是在外有些好合歹,
叫我這少年寡婦怎么當(dāng),
竇夫人一哭一個肝斷腸,
眾丫鬟走進房來迭茶湯。
話說竇夫人長呼短嘆,思想丈夫痛哭流涕,丫鬟端了飯來,夫人也不想吃,遂秉上燈燭,獨自寐寢,一夜不曾合眼。
第明早起,吩咐家人,多帶盤纏向西周圍四十里,不論宅里鄉(xiāng)紳,庵觀寺院,買賣客商,士農(nóng)工庶,細細的訪問。眾家聞言,遵命四十里訪問,這且不題。
且說公子與妙姑日日吃酒作樂,交歡云雨,這日正在房中,與妙姑攬抱一處,老道姑進了禪房,說道:「徒兒,今日蘇州城中,雙竹巷中,張學(xué)富張公子家人,來此庵中,問他主人的下落,我說此庵中就俺師徒三人,并無男子,無人見你主人,那家不信,要親自進來看肴。徒兒可肯叫他進來么?」你說妙姑聞聽此言,如同是:
腹內(nèi)灌上一盆水,
懷中揣上三冬冰。
親熱的一個身子,一霎時,打在那涼水里一樣一般,坐在床上,就如癡迷了的一樣,他一聲也不言語。
老道姑不知內(nèi)中的情由,便叫道:「徒兒,是不愿叫他進來尋找?」
公子一旁見妙姑那個面貌,紅變?yōu)榘?,白變?yōu)辄S,一霎時:
如同蓮花玉莖斷,
好似牡丹色退鮮。
公子一見,心如刀割,叫道:「姐姐放心,他就進來尋找,你我俱是女子,他能找出男子來了不成!」
叫道:「師父,你去對那家人說罷,里邊還有我的兩個徒兒,并無男子。你若不信,親自里邊看驗。他來就來,不來就罷!」
老道姑聞言,出門去了。
妙姑一把抓住公子叫道:「親郎呀親郎,你可是戀我在此,你可是舍我而去?!?公子說:「仙姑放心,小生在此與仙姑作伴,如入郎苑月屈一般,戀愛仙姑,如同仙姑戀愛小生,是一樣的。若說離開,那心真如刀割肌肉的一樣?!?正說話間,進來兩個家人,畢竟不知認得張公子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