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狄青見到穆桂英,立即下馬,大札參拜。穆元帥趕忙將他攙起:“啊呀,想不到你我在此相逢。老王爺一向可好?”
“有勞元帥動問?!?“快快進營?!闭f話之間,把平西王狄青接進營盤。
大家來到帥帳,平西王與眾將官見禮已畢,分賓主依次坐定。穆桂英問:“老王千歲,自南唐一別,您老人家何處安身?”
“唉!沒有元帥的恩放,哪有老朽的命在?往事不堪回首啊!”說到此處,擦去淚跡,長嘆一聲,敘述前情:“那時我想,萬歲皇爺若真將狄家滿門抄斬,鄯善國定會以復(fù)仇為由,挑起戰(zhàn)事。為此,我便暗暗來到西夏地界。到在這里,我沒露面,隱居在僻壤窮鄉(xiāng),以觀動靜。鄯善一旦興兵作亂,我便挺身而出,勸他罷兵。自三國聯(lián)軍進犯大宋王朝,我坐立不寧,常在暗中打聽前敵戰(zhàn)事。今日,多虧碰上曾奎,才得知詳情。那小奴才狄難撫助紂為虐,已步入歧途。我決不能讓他一意孤行,禍害宋國。元帥清放寬心,此事包在我狄青身上?!?“啊呀,老王千歲,您此番前來,恰如久旱的雨露,太及時了。您到在前敵,多對他陳述利害,讓他帶罪立功。并且,讓他放心,有我穆桂英在,萬歲皇爺定會不記前愆,赦免于他?!?“多謝元帥恩典。”
這時,穆元帥正要設(shè)宴與狄青接風(fēng),忽然前敵傳來了當當?shù)镍Q炮之聲。剎那問,藍旗進營稟報:“啟寨元帥得知,狄難撫帶人馬前敵討陣?!?平西王狄青一聽,站起身來,沖穆桂英說道:“元帥,他來得正好,請賜老朽一支將令,待我去見這十奴才。”
“老王千歲,你一路受盡了鞍馬勞乏,還是歇息歇息,明日再戰(zhàn)。”
曾奎眼珠一轉(zhuǎn),忙接過話茬兒:“不能!老爺子說了,到這兒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先把孫兒弄過來再說。老爺子,你說對不對?”
“是啊,我立功心切;縱然為我擺下山珍海味,我也難下肚腸。帶馬!”
“老爺子,我頭前給你引路?!毙≡徊疆斚龋瑳_出帳外。
小曾奎撒腿如飛,跑出連營,來到前敵,抬頭一看,雙槍將狄難撫怒氣沖沖,正在破口大罵。
狄難撫可真氣壞了。昨夜沒抓到刺客,他料知是宋營的戰(zhàn)將。今日來到兩軍陣前,見跑來個矬子,仔細打量一番,心里合計,嗯,就是他,沒錯!他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曾奎聽到喊話,站穩(wěn)身形;“站住?站住就站住!”
“你是什么人?”
“我爹曾杰,我叫曾奎,是老楊家的親戚。昨日下晚我進了你的寢帳,尋思把你蠼死!又一想,不能!真要把你鑊死的話,對不起老狄家。所以,我就投忍心下手?!?“胡說,休是被我踢跑的。”
“誰說?我要真想鑊死你,那還不容易?”
“好!有能耐你過來,咱倆較量較量?!?“跟你較量?哼,我身為大宋天朝的征西大將軍,能跟你一般見識?我若跟你打,豈不等于欺負你?”
“你想怎樣?”
“別急。我不但不與休交手,還得往后捎捎?!?“卻是為何?”
“對付你這樣的無能之輩,還用我親自動手?后邊有個老家人,是伺候我的。平時給我捧茶端水、鋪床疊被。我曾教過他幾下拳腳,什么三腳毛、四門斗的,多少會那么幾招,今天我把他帶到前敵-讓他與你交鋒。你若能勝他,我再動手,你若連這個老蒼頭都打不贏,還用得著我嗎?”
曾奎講出了這幾句話,把狄難撫的鼻子差點兒氣歪!他正想發(fā)作,見曾奎轉(zhuǎn)過臉去,沖后邊喊叫:“呔!我說后邊那個鋪床疊被、捧茶端水的老蒼頭,快來給我上陣!”
狄青一聽:“什么?鋪床疊被、捧茶端水的老蒼頭?他這是喊誰呢?”
孟通江眼珠一轉(zhuǎn),樂呵呵地沖狄青說:“老爺子,喊你呢!”
“這?這是喊我嗎?”
“一點幾不錯。他若報出你的姓名,那狄難撫還不得嚇跑了?如果真嚇跑了,你去哪里抓他呀?他這叫穩(wěn)軍計!”
“噢,卻也在理?!崩贤鯛敹稊\精神,一帶戰(zhàn)馬,高聲喊喝:“呀呔!曾將軍,不要擔驚,鋪床疊被、捧榮端水的老蒼頭來也!”說話間,狄青兩腿一磕飛虎鞴,兩腳一踹繃鐙繩,雙手端起九耳八環(huán)刀,策馬奔到前敵。曾奎一看,忙閃到一旁。
雙槍大將狄難撫定睛一瞧,喲!這個老蒼頭,相貌不俗呀!有盔,有甲,有刀,有馬,比那個矬于還威風(fēng)呢!他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什么人?”
狄王爺帶住坐騎,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仔細打量著雙槍將,不覺流下兩行熱淚。他把眼拭了拭,說道:“你是什么人?”
“問我嗎?狄青之孫、狄龍之子,雙槍大將狄難撫!”
“噢,你就是狄難撫?我來問你,你娘是誰?”他為什么問這話昵?狄龍成親,他不知道啊!
狄難撫聽了這話,生氣了:“你問我娘干什么,真來多嘴!”
狄青也沒再問,他滿懷深情,大叫一聲;“狄難撫,我的孫兒……”
“住口!你這個老蒼頭,怎敢找我便宜?拿命來!”
“且慢!你把我當成何人?我是你爺爺、平西王狄青!得知狄家有后,我欣喜萬分,心中暗暗謝天謝地。不料,你卻保鄯善,反大宋,助紂為虐。如此妄為,怎對得起你的祖先?孫兒,遵爺爺言命,快下馬伏綁,向穆元帥請罪。以圖帶罪立功,為狄家增光,為大宋效力!”
“啊?!你是狄青?”
“嗯!”
“你,你當年不是讓穆桂英斬殺了嗎?”
“不曾。孫兒,你聽我對你道來——”他把前情一講,又說;“狄、楊兩家的隔閡,早巳消除。孩子,我做夢也未曾想到你呀!你在哪里投師學(xué)藝,你師父是誰?快對爺爺述說詳情?!?。
“休要多嘴,我不會告訴你?!?“那也好,以后再談。難撫啊,快下馬磕頭!”
“哈哈哈哈,真來令人好笑也!昨日穆桂英與我交鋒,連敗四陣。她明斗不過,便暗暗派刺客,加害于我。明,暗都未得逞,又派你來上陣,假冒我家祖先。我狄難撫非是三歲孩童,怎能輕信于你?你說你是狄青,何人為證?分明這是穆桂英設(shè)的詭計,還能哄騙于我?”
“哎呀,我真是你親爺爺,難道還能冒名頂替?”
“住口!方才那矬子已將底揭穿,說你是為他鋪床疊被的蒼頭!”
“噯!他那是穩(wěn)軍計,怕你知我前來,不戰(zhàn)而逃!”
“得了吧!別說你一個糟老頭來冒名頂替,就是那真平西王前來,我也決不相認!”
“啊?!卻是為何?”
“如真是我爺爺前來,我倒要問他,那狄家的仇恨,他如何得報?”
平西王聽了狄難撫這番言語,心里合計,他這話說得也有些道理。爺兒倆從未見過面,今日萍水相遇,我自報姓名狄青,他怎能聽信?再說,他口口聲聲要與狄家報仇,也是大丈夫之所為,不能怪他。想到此處,平西王點點頭說:“好吧!難撫啊,你說我是假,我說我是真,再僵持下去,也難
辯明真情。依我之見,你也別打,我也別戰(zhàn),咱爺兒倆圈馬先奔鄯善國。邪鄯善王單天啟是我的內(nèi)侄,到在那里,你一細問,便知分曉?!?“哈哈哈哈!豈能任你擺布?跟下,穆桂英已無計可施。全軍覆沒,指日可待。那鄯善國距此山高路遠,往返一趟,需多少時日!你這是調(diào)虎離山的緩兵之計?哼,哪來那么多閑話跟你講。看槍!”說著話,撲哧就扎來一槍。平西王一看不好,忙擺九耳八環(huán)刀,倉啷往外招架。
狄青勒馬回頭,大聲喝喊:“畜牲!你這樣待你爺爺,難道不怕五雷轟頂?”
“你是誰的爺爺?看槍!”說罷,又連著刺來兩槍。老王爺不敢怠慢,又封了回來。
此時,二馬錯鐙。只見那狄難撫把雙槍住手中一并,奔著狄王爺?shù)暮蠹贡?,?就打了出去。老王爺見槍到了,忙在馬鞍上內(nèi)躲身子。怎奈,他歲數(shù)大了點兒,身子閃躲得慢了點兒,雙槍正打到他的后脊背上。就聽嘩楞一聲,老王爺甲葉翻飛,眼冒金花,心頭受堵,哇地一下,涌出一口鮮血。老王爺緊咬牙關(guān),強咽下去。咽是咽下去了,但沒咽凈,那血順著兩個嘴角,就流了下來。
穆桂英在旁邊看得明白。見平西王負傷,忙沖士兵喊話“來人,鳴金!”霎時間,銅鑼緊響,催老王爺撤陣。可是,老王爺置若罔聞,踅過馬頭,刀交左手,伸右手擦了擦嘴角的余血,又大聲吶喊:“畜牲!你不聽爺爺?shù)慕鹩窳佳?,反倒對我狠下毒手,我看你如何下?你拿命來!”說著話,又要催馬上陣。
狄青為什么不撒馬敗陣呢?他想,今日我也豁出來了!要嘛我把你整死,要嘛你把我整死,反正不能眼看著你幫虎吃食。
平西王正要催馬上前,就聽后邊有人喊話:“喂!平西老王爺,圈馬回來,末將來也!”
老王爺聽到喊聲,回頭一瞧:從后營門繞來了一人。這個奔跑如飛,霎時間到在前敵。
宋營眾戰(zhàn)將舉目觀瞧;此人四尺多高,五十來歲,瘦小枯干,頭戴馬尾透風(fēng)過涼巾,高搭茨菇葉,左鬢邊插一朵鑲邊的疙瘩,上身青緞子小緊身,下身青兜襠滾褲,腳踏抓地虎的快靴,背披靠蹩,身后帶一口小單刀。大伙不看則罷;大伙一看,一個個盡掃愁云。此人是誰?矬子曾杰。
曾杰打哪幾來呀?老岳父久治不愈,終于故去。他把后事料理完畢,對陸氏說:“眼下戰(zhàn)事吃緊,咱得為國出力。我不能在此久呆,要去跟穆元帥征西。順便,找咱的兒子?!标懯宵c頭應(yīng)允。他出得門來,邊走邊打聽曾奎的下落。就這么著,一直來到前敵。
曾杰來到兩軍陣前,一眼就認出了平西王狄青。怎么?征南唐時,他們一塊幾在穆元帥帳下聽令,認識呀!他見狄青那股架勢,知對方準是敵將。曾杰助陣心切,喊了一嗓子,連穆元帥都未參拜,便奔向疆場。
老王爺聽到喊聲,帶馬一瞧:“曾杰,你來得正好,快把這個冤家給我拿下!”
“老王爺別著急。啊?!吐血了?快回營去。他是什么人?”
“別提了——”老王爺把前情簡要述說了一番。
曾杰一聽,氣得他橫眉立日,怒發(fā)沖冠:“好啊!孫子打爺爺,從來沒聽過。老王爺,你要死的要活的?”
“嗯,最好將他拿進營來!”他為什么這么說話?難撫是自己的后代呀,最好能將他勸說過來。
曾杰說:“行。你到后邊對穆元帥回稟一聲,我先將他拿住,再去與元帥見禮?!闭f著話,跑上前去。
曾杰一到疆場,曾奎看見了;“哈哈!爹哎,你也來了?”
曾杰扭頭一瞧:“喲!奎兒哎,咱們一會兒再嘮?!闭f罷,沖到敵將跟前。
雙槍將狄難撫一看:“喲嗬,宋營里矬子可真不少!”他仔細打量了一番,便問:“什么人?”
“在下姓曾名杰字福生。休就是狄難撫?”
“然也!”
“啊呀,你小于是猴兒拉稀——壞腸子啦,連你爺爺?shù)脑挾疾宦牥?,你爺爺說了,叫我把你整死??墒牵也荒苣敲词趾?。你是老狄家一條后代,還得留后嘛!過來,我把你捆上,去向穆元帥請罪。不然的話,瞧見這把小單刀了嗎?別說你這號的,你問問南唐那幫戰(zhàn)將,提起我曾杰曾福生,哪個不捂脖子?”
“嘿!就憑你這副其貌不揚的模樣?”
“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飽子有肉,不在褶上。別看我外表不怎么樣,打起仗來,你準不行!”
“好,那咱們較量較量。你哪里走!”說著話,擺雙槍向曾杰刺來。
“哈哈,真打呀?打就打!”曾杰它啷啷把小單刀抽出來,啪!往起一躍有兩丈多高。
雙槍將一看:“哎喲我的媽呀,什么玩藝兒,蹦這么老高?”說到此處,不由抬起頭來,盯著曾杰。
曾杰躍在空中,腦瓜朝下,雙手擎著小單刀,嗚!連人帶刀就下來了。
雙槍將一看不好,急忙帶住坐騎,較足力氣,揮身使勁,一抖雙槍;“開!”就封了出去。
這一來,曾杰的小單刀正好落在槍桿上,只見倉啷一聲,小單刀就被磕飛了,曾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雙槍將帶馬回頭一瞧“哈哈哈哈!矬小子,你還是成鎮(zhèn)南唐的大將呢,原來如此稀松。我扎死你!”說著話,擺單槍就往下扎。矬子曾杰急忙來了個就地十八滾,一扭身子,尋機撿起小單刀,往正南就跑下去了。
狄難撫一看,心里話:我明白,你就這么一手,再轱轆我也不放過你!狄難撫這匹馬嗒咯嗒嗒四蹄蹬開,便追向前去。
曾杰在前頭跑,狄難撫在后邊追。矬子回頭一看,哎,你真追呀?好,豁出兩條腿受累了,我把你領(lǐng)到山溝,叫你進不來也出不去。想到此處,邁開兩條小短腿,施展起陸地飛行術(shù),跑起來跟游龍似的,不跑大路專跑小道。一會兒,吱溜!鉆樹林了;一會兒,吱溜!又出來了。就這樣,三繞五繞,繞進了山溝。
曾杰進了山溝,踏上了一條羊腸小路。走不多時,見路旁有塊臥牛石,使坐下自言自語地說:“我等著你,你不來我也不走!”說到此處,他心里又合計,這小子真厲害呀!他這雙槍這么高明,誰教他的?嗯,我戰(zhàn)不了他,我得打聽打聽他的師父,找他師父算帳!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人乖馬從前邊小路上走來。等來到曾杰跟前,帶住了坐騎。
曾杰定睛一看,喲!馬上之人是個帶發(fā)的頭陀。這和尚:八十多歲,面賽紫羊肝,兩道濃眉斜插入鬢,發(fā)如霜雪,頭戴月牙金箍,身穿紅色僧衣,外套紅色袈裟,下邊胖襪云履,拂塵尾插在背后,一百零八顥數(shù)珠佩在胸前,胯下一匹寶馬良駒,得勝鉤上掛著一把月牙鏟。這把鏟非同一般,前邊是月牙,后邊是鏟,兩頭帶刃,都能傷人。
曾杰看到這里,心里想,此人仙風(fēng)道骨,鶴發(fā)童顏,定非一般之人!
這和尚下了坐騎,將馬拴牢,把拂塵尾擎在掌中,沖曾杰走來:“彌陀佛!誰在這兒坐著?”
“我!”
“請問,從這兒到西夏國,怎么行走?”
曾杰把小圓眼翻了翻說:“大師父,你到西夏干什么?”
“串門?!?“噢!你這是從哪兒來呀?’
“五臺山?!?“請問你的大號?’
“無姓?!?“噢,無姓長老。老師父,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為何?”
“前邊是戰(zhàn)場?!?“誰跟誰打?”
“有個叫狄難撫的戰(zhàn)將,這小子替鄯善國賣命,十分厲害。不知他向誰學(xué)的這身能耐,我若得知他師父的名姓,非掏掉位的眼珠子不可!”
“彌陀佛!狄難撫就是貧僧的徒兒!”
“啊?!你是誰?”
“貧僧乃五臺山天泉寺的長老,法號無姓,真名五郎楊延德!”
曾杰一聽;“哎喲,鬧了半天,您是楊五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