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馬得元緩過氣來問道：“他得的是甚么病癥死的？”何斌便將經(jīng)過之事，細(xì)細(xì)說了一遍。馬得元說：“好何斌，也就是你們何家一個人也就是啦，要不然我能亮鞭把你打死。馬俊你去給大家叩頭，拜求他們列位，設(shè)法與你叔父報(bào)仇?！瘪R俊說“是”，上前與眾人行禮。馬得元又問道：“何斌呀，你的娘親可好？未曾受險嗎？”何斌說：“未曾受險，因?yàn)槲覀兯蛯氭z走后，我二位舅父將我娘親接了走啦，家中只剩了我父一個人，故此才有此事?！瘪R得元說：“咱們趕緊商量報(bào)仇之事吧。那么是與誰金盆洗手呢？王殿元帶來誰呢？”何凱說：“馬大哥，并無此事。那是我們假借寫的，因?yàn)椴缓妹鲗懸荤S三刀之事，恐怕有個不合適，這是魯?shù)艿母卟??！瘪R得元說：“魯賢弟呀，你凈是這窟窿灌餡的事情，有不明說好不好呢？”魯清鼻子里一哼吃說道：“老哥哥，我要那么寫，不是眾位老哥哥全死在了那家中啦嗎？”馬得元說：“魯清，你用心功可以對報(bào)仇之事加點(diǎn)心，給報(bào)了仇才算好呢。”魯清說：“老哥哥，您等著看吧。我魯清處處想的周到，要有一件想不到之時，那您將會友熊勾消，那時叫我三光以下的小輩，那不算您利害，算我交友不到，學(xué)藝不精。管保能設(shè)法搜著了他人?！瘪R得元一聽，連忙說：“好賢弟，那我替我那侄男，先行拜謝你?！闭f著話跪倒行禮。”魯清說：“老哥哥快快請起。你我聯(lián)盟的把兄弟，我要盡那神前一股香的義氣，決對去作?！? 眾人正在說話之際，外邊有人來報(bào)，說有都京南門外，興順鏢行十位達(dá)官到，帶著水旱四個伙計(jì)，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旱面的二人，是捉虎童子柳金平、擒虎童子柳玉平。大家一聞此言，連忙出來相迎，一見面互相行禮。蔣兆雄說：“列位兄弟哥哥，咱們店中一敘。”當(dāng)下有店里伙計(jì)，上前接過馬匹，刷飲喂溜，大家這才來到了里面。蔣兆雄說：“何二弟，你為甚么結(jié)這根白孝帶？”何凱說：“哥哥您就不用問啦?！笔Y兆雄聽了說道：“是啦，你們大家不用說，我知道了，我那何大弟他故去了。因?yàn)橛幸惶?，他們九位賢弟為我辦生日，晚間正在鏢行吃酒，我那二弟焦雄，在燈光下冷眼看見那何大弟來到鏢行，面似垂水，咽喉上有一支鏢，渾身血光，一聲不言語，向我們大家抱一抱拳，轉(zhuǎn)身出去了。當(dāng)時我二人未曾言語，因?yàn)槌缘娜窍簿?。后來吃完了酒席，到了后夜，那鏢店中可就亂啦。鄭和說：我可看見何大弟來啦。拜托咱們大家給他報(bào)仇?！濒斍逡豢幢娙巳甲吡诵慕?jīng)，不由心中所思：我何仁兄在世之時，真是舍命全交，所以才有感動。徐國楨道：“列位，這些位中就屬我年歲大。雖然我的年歲大，可沒你想的到。你說我們大家見不見何玉的尸身呢？”魯清說：“徐大哥，您可以不必見啦。既然上這里來的主兒，全跟他有過命之交，既然看見了請?zhí)?，那就不用見啦。我們?dāng)初在中三畝園拿普蓮的時候，逃走了云峰段峰，所以二寇逃回西川銀花溝，才勾來普鐸。如今我們大家必須殺奔銀花溝，將二寇拿來，用他們?nèi)诵募漓`，那才算盡了交友之道。”徐國楨說：“魯?shù)苣蔷驮谀憷?。我見著有那與你不合的主兒，必然能設(shè)法與你二人化解就是了?！? 大家在一處參議報(bào)仇之事。外面又有人來報(bào)，說：“通稟列位，今有金水縣的人到?！北娙寺勓砸积R轉(zhuǎn)身往外走。徐國楨說：“何二弟，既然是金水縣的人到，必是左臂花刀連登連茂通?！贝蠹襾淼酵饷嬉豢垂皇撬瑤е齻€徒弟，黑面虎王橫、白面虎李太、粉面哪叱吳月明，王李二人，每人一口砍刀，吳月明是一對雙刀。當(dāng)時有店中伙計(jì)接過馬匹，刷飲喂溜不提。當(dāng)時大家一齊來到了里邊，伙計(jì)將大門緊閉。眾人到屋中，見禮畢，連登看見何斌身穿重孝，不由問道：“何斌你與何人穿的孝服？”何斌忙將他天倫被淫賊一鏢三刀所殺之事，詳詳細(xì)細(xì)的述說了一遍。大家看連茂通臉上變顏色。馬德元道：“連賢弟你來到何家口有甚么事呢?！边B登說：“我為鏢行之事。就為保水路一只鏢，特來約何大弟。誰知出了此事。”徐國楨說：“你不是就為請何大弟一個人嗎。走的是名姓，可以用一個鏢旗就成?！彼煺f：“二弟，你去取來一個鏢旗?！焙蝿P答應(yīng)出去到了柜房取來，交與徐國楨。徐國楨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白緞子作地，青火沿，斜尖的一面小旗子，當(dāng)中斗大一個何字，旗桿邊上有一行小字，是何家口三個字?！闭f道：“連賢弟你將此旗掛在桅桿之上。山東清江一帶，四大冷海，東西海岸，山東半邊天一帶，走到那里管保高枕無憂。是占水島的水寇，穿行山路，以及毛賊草寇，他們?nèi)桓覄臃趾?。那里大弟在世之時，全維持到啦。要說保鏢場中，不是凈講究打。”連登說：“大哥，不過我們這三支大船，非常的重要?！瘪R德元說：“連賢弟你放心吧，決對的沒有錯兒，你就拿了去吧。”連登說：“月明你拿著鏢旗，回到鏢行將旗子插好。”吳月明說：“師父，皆因我不會水，倘若在中途路上有點(diǎn)差錯，那便如何是好？”連登說：“月明莫不成你畏刀避箭？”何凱說：“連仁兄且慢，待我委派何家口一人，隨同前往就是。”說話之間出去，找來了甩手龍何潤，叫他過來。何凱說：“何潤，你拿著鏢旗跟隨著吳月明前去，協(xié)同他保著此鏢。你將那水靠，隨身的軍刃物件拿齊，你到清江，先將旗子撤下，放到艙中。有人問的時候，你就說是何家口的，他要盤問，你再拿出旗子來。”何潤說聲“是”，連登說：“月明啊，你拿旗子隨他去吧，鏢也得走，仇也得報(bào)，我必須盡其交友之道，隨他們大家殺奔銀花溝?！眳窃旅髡f：“是?！碑?dāng)時辭別大家，他們二人就走了，下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眾人在里面相談。外邊有人來報(bào)說：“劉爺回來啦?！贝蠹乙宦?，連忙出來迎接，看見劉榮拉著石祿那匹馬。魯清說：“劉大哥，這不是石祿的馬嗎？”劉榮說：“不錯，正是他的?！闭f著將馬交與店中伙計(jì)，他們眾人一齊來到店中。魯清細(xì)問劉榮，馬怎么到了您手？他上那里去了？劉榮細(xì)說一遍。大家聞言，不由一怔。書中暗表：原來石祿他們大家自從出了京都，他騎的這匹馬，乃是北國進(jìn)貢來的貢馬良駒。此馬性如烈火，在花園中八年未放出來，如今一出京都，認(rèn)上大道，他腳程太急，總比別人的馬快得多。走著走著，石祿一回頭，已然把眾人落下很遠(yuǎn)，他便將馬勒住，那馬是踢跳咆哮，門氣亂乍，一時勒不住。石祿說：“榮兒呀，我這個老黑，他可比你們的馬腳急，我可先下去啦?！闭f著打馬如飛而去，劉榮這才追了下來。且說石祿騎馬跑下，直到天黑，他一看四外村莊店無有，只有東西大道。天實(shí)在黑啦，連地上車轍全看不真啦。石祿拉馬往東走，正好從東邊來了一個老者，手中拉著一頭驢。石祿問道：“老者，我跟您打聽點(diǎn)事?！崩项^說：“這位壯士您打聽甚么事呀？”石祿說：“但不知那里有店口？”老者說：“您是走過去啦?！笔撜f：“老頭兒，您帶我去吧。”老者說：“好！您隨我來?！碑?dāng)時石祿將馬駁回。老者說：“您看那北邊就是莫家村。您進(jìn)東邊，便是東村口，走西邊便是西村口，那東西村里，全有店口。”石祿說：“老者您還是把我領(lǐng)了去吧?！崩险哒f：“我住家離此很遠(yuǎn)，要不然我就親身同您去啦?！笔撘宦犞豢勺约豪R，奔了西岔。來到街當(dāng)中，路西里有座大店，便上前打門。里面有人問道：“誰呀？”石祿說：“是我，你們這里是店嗎？”就聽里邊有人說道：“不錯，是店?？墒俏覀儾毁u外客啦。”石祿說：“為甚么不賣外客呢？”里邊有人說：“我們酒菜不整齊啦?！笔撜f：“我吃破的，不吃整的?！崩镞呎f：“我們不賣外客。”石祿說：“我是家客。你要不開門，我可堵門放火啦。”伙計(jì)無法，只可將店門開了。石祿便拉了黑馬來到里面，一看全是東西南房，北邊是花瓦墻，石祿看西房是七間，當(dāng)中一明兩暗，南北是一明一暗。當(dāng)時伙計(jì)說道：“您把馬交給我吧?！笔撜f：“你可不能動，我這個馬不叫生人拉?！笔摪涯邱R拉到南房廊下拴好，將皮褡子拿了下來。伙計(jì)給他闔了門。 石祿來到了屋中，放下物件，那迎門一張八仙桌，左右有椅子?；镉?jì)端進(jìn)一盞燈來，問道：“我給你沏過一壺茶來呀？”石祿說：“不用?！被镉?jì)說：“我與您預(yù)備酒飯呀？”石祿說：“好吧，只要是吃的就成?！被镉?jì)答應(yīng)出去。此時天已定更，那伙計(jì)將酒飯菜通盤端了上來，伙計(jì)說：“大太爺您吃完了不用給我們錢，您就走吧。”石祿說：“我不吃啦。今天我還是不走啦，住在你們這里?！被镉?jì)說：“大太爺，我說的可是好話，別回頭您住在這里，有個差錯，我們東家可擔(dān)不起?！闭@說著，忽聽窗下有人嘆口氣，后面有人說話：“說我長處不掐，短處也不掐。我在外偷富濟(jì)貧，怎么應(yīng)當(dāng)出這個逆事呢。我兒與我徒弟全沒在家，叫我一人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我莫方只有禱告上蒼，就求上天睜眼。自從我一記事，就沒辦過傷天害理之事，短刀藥酒的事，我又沒辦過。石祿一聽遂說道：“二哥。”伙計(jì)說：“我不叫二哥?！笔撜f：“我偏叫你二哥?！被镉?jì)說：“那么您就叫吧?！笔撜f：“我來問你，這后邊是誰呀，咳聲嘆氣的?！被镉?jì)說：“要不怎么說叫你吃完了就走呢。我們這里有點(diǎn)事?！笔撜f：“有甚么事呢？”伙計(jì)說：“有事您也管不了?！笔撜f：“你說出來我聽一聽，別管有甚么事，能管我管，不能管我不管。吃完飯我給錢一走?！被镉?jì)說：“您不用打聽啦，我說您管不了。您就不用問啦?！笔撘宦?，回手取出雙鏟來說：“小子你看見了沒有，我有這一對還管不了嗎？你不說我可給你一下子?！被镉?jì)一見，心中暗想：這一位也許能管此事。石祿說：“你不用害怕，慢慢的說。”伙計(jì)說：“您要問，是有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段事情?！痹瓉黼x此地正西，有個兌城縣，知縣叫張春祥。那縣太爺?shù)绞乔迦缢魅珑R，兩袖清風(fēng)，愛民如子，上為國下為民。城里關(guān)外送他一個美名，叫作賽仲禹。那南門外離城二里地，有個呂閣寨，那里有一為首的惡霸，名叫呂登清，外號人稱銅頭太歲，他家中結(jié)交江洋大盜，不法之人。有賊人與他出的主意，叫他欺男霸女，無所不為。石祿說：“他們不會找老爺嗎？”伙計(jì)說：“知縣不敢管他。他是京朝大官蔡京的干兒子，因此無人敢惹他。他手底下有兩名家人，一叫呂福，一個呂祿。在前七八天在我們門前，過了一片馬匹。吹打樂器，敲打鑼鼓，我家小姐出外觀看。原來那人群之中，就有那呂登清。一時被他看見，回見怔下定禮，給也得給，不給不成。他們定今晚來娶人，因此我們發(fā)愁?！笔撘宦牃獾霉纸腥缋住４舐曊f：“小子他們要反吧，我非打死他們不可。” 不言石祿生氣，且說那惡賊呂登清。他在家中閑坐，旁邊侍候家人。他一時的高興，說道：“福兒祿兒，你別看我的武藝淺薄，可是我們拜兄弟四個，每人武藝全都小錯，都在我義父那里看家護(hù)院。二爺神拳李增、三爺潭腿江文、四爺小霸王惲尤成，那惲尤成乃是我義父第四房的內(nèi)侄。福兒你給我想一個法子，叫我也打點(diǎn)樂事。就在兌城縣一帶，豈不是任咱們爺們反嗎？還有何人敢擋？他要來管，我一句話就能摘去他的紗帽。民間之中無論項(xiàng)長三頭，肩生六臂，借他點(diǎn)膽子他也不敢呀。福兒我后面這些夫人，二十多個全都俗了。有旗裝、蠻裝我都不愛惜。你們給我想一想哪里還有少婦，那里還有長女。你給我找一找去。”呂福說：“我從打十五歲，我兄弟十二歲，進(jìn)來您的門。就沒聽你提過，也不是您懼怕他呀，也不是不知道呢？”呂登清說：“你小子說，那里有？”呂祿說：“兌城縣東門外，有個莫家村，那里有很多的少婦長女。因?yàn)檫@一帶的有少婦長女的主兒，全搬到莫家村去住。”呂登清說：“難道說，我就不敢去嗎？可是我要去，那少婦長女就能出來嗎？”呂福說：“員外爺，奴才我可不是催您的火。那一個地方您不用去，您要上那里去，有許多的不便。我跟您有一句笑談，太唐朝有輩古人，雙鎖山上為首的：女子劉金定。騎匹桃紅馬，懷抱繡鸞刀，點(diǎn)叫高俊保，說他放著大道你不走，手拿竹竿捅馬蜂。那莫家村住著一位達(dá)官，他交接的朋友比您交的強(qiáng)。兩下里冰火不同爐，人家交的全是一般保鏢達(dá)官，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我說一句話，你可別惱，咱們主仆說過這個。您所交的這些人，全是占山住島的、攔路打搶、斷道截人的主兒，全是目無王法，將死置之度外。像您這個性質(zhì)，寧在花下死，作鬼也風(fēng)流?！眳蔚乔逡宦劥搜裕愎笮?。遂說：“福兒，我到了莫家村，那些少婦長女能夠出來嗎？”呂福說：“我要給您出個主意，他就能出來，您可就別怕花錢。”呂登清說：“你自管說。銀錢是倘來之物，沒有關(guān)系?；ǘ嗌馘X咱們爺們有。”呂福說：“您先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去置買笙管笛簫、鐃鈸四件。買來之后，令手下人等，操練齊畢。他們眾人多時成啦，那時咱們主樸率領(lǐng)他們，騎快馬十三匹，前去莫家村。頭前五個人敲打鑼鼓，我弟兄二人在您左右相陪，用黃絨繩拴在我的絲鸞帶上，您用手揪著。咱們先進(jìn)北村頭，進(jìn)西街，一吹音樂，一敲打鑼鼓，那時兩邊的婦女自然就可以出來了。那時您見那個少婦對您眼光，或是那名長女與您有緣，那時您一拉絨繩。我認(rèn)好啦，回來之后，我叫您預(yù)備什么，您就預(yù)備什么。我可以帶打手前去下定禮，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捎幸患?，要弄出漏子來，可是您一個人去搪?！眳蔚乔逭f：“小子你放心去辦吧，我到處搶少婦長女，可有誰敢攔呢？也別說他惹不起，簡直他不敢吧。再說我義父在京為太師，誰人不知，那個人不曉？給你銀子你就去辦吧?！闭f著命人取出兩封銀子，交于呂福，前去置買東西物件。那呂福拿銀子走啦。后來將樂器滿行買齊，他命人拿到后面，傳給眾人，教給他們學(xué)會。 過了十幾天，大家全將音樂鑼鼓學(xué)齊。呂登清說：“他們大家已將音樂排齊，咱們應(yīng)當(dāng)怎么辦叫呢？”呂福說：“待我調(diào)派一下子，當(dāng)時他找好五匹白馬，是在前頭的，又找五匹黑馬是在后頭的。呂福騎黃馬，呂祿的花馬，呂登清的紫馬。呂登清更了更服色，周身上下一身新。頭戴一頂粉綾色逍遙巾，頂門一朵黃絨球，兩旁雙搭珠穗，鸚哥綠的綢子條，勒帽口，荷花色的貼身靠襖，綠緞色的護(hù)領(lǐng)，上繡萬福留云，鸞帶煞腰，醬紫色的中衣，薄底青緞靴子，處置荷花色一件通氅，上繡五花五朵，飄帶未結(jié)，綠綢子里兒。大家一齊來到外面，全行上了馬。呂福也飛身上了馬，說道：“員外，您把帶子拴好吧。前后的音樂聽明，無論進(jìn)那一個村，我的左胳膊一抬，你們是一齊吹打，我要右胳膊一拐，是全行止住。若有不聽者，你們可小心我的莊規(guī)?！贝蠹乙宦犝f：“是。”眾人這才催馬，一出呂閣寨的東村頭，斜行東北，大家來到莫家村的北村頭。眾人一見這個村子，四周有圍子，大家一齊進(jìn)了北村頭，往南行走。有兩股道路，前頭人就問：“管家，咱們走哪股道？”呂福說：“咱們走西街，奔西那股道走?！鼻邦^人答應(yīng)，當(dāng)時往西南面來。呂登清忙一抬左臂，大家吹打起來。當(dāng)時那路東路西的鋪戶住戶的少婦長女，便一齊的出來，觀看熱鬧。呂福說：“員外，您要是看見了那家的婦女好看，千萬拉帶子。那是指給我，我自有道理?！眳蔚乔妩c(diǎn)點(diǎn)頭。他用眼睛往四下里觀看，看了許多，全沒有長得多出眾的。他乃酒色之徒，一時看不盡，忙說：“福兒呀，你叫他們一段打，一段停。”呂福說是，忙右臂一拐，當(dāng)時免去音聲。此時他們已然來到了街的中心，路東有家大酒樓，名為“五合居”。呂福說：“員外您看，這個酒樓，有多闊大。他實(shí)有女貞陳紹，要算這一帶的第一呢?！卑凑f這個女貞陳紹，出在江蘇。北方有這路東西叫“蝎虎子”，四爪為蝎虎子它的房檐底下趴著，要有那五個爪的，名叫“閨貞”。好比江蘇是在北方吧，婦人占了房，請收生婆來，一接生是個女娃子，這個收生婆必須帶著這種東西，在三天洗三的這一天，無論男女，必須給小孩子全身給洗到了。此時收生婆帶著的閨貞，放出那三寸五長的一個木頭匣中。洗完之后，取過匣來，一捏那閨貞的肚子，用剪子將他襠中那一個爪尖剪去，用那朱砂往女孩眉間一涂，那鮮紅便揉在她的眉間了。到滿月的那一天，有那至近的親友們，必須送來許多陳紹酒，也有五斤的，也有十斤的，放到院中。便將姑娘抱了出來，令大家觀看那個血紅記兒。此時已集到一處，成了一個朱紅痣兒，此女子守身之痣。大家看了便一齊給道喜，本家備下大子酒，連同賀喜酒一齊收拾好了，在后邊花園子里刨坑埋好。容等此女長大成人，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閨閣之中，隨她娘親，或是她的奶母。床上一把剪子，扎拉鎖扣，拆大改?。幌麓惨话宴P子，煎炒烹炸熬煮燉。女子長大，有媒婆來提親。干脆說，女孩有了婆家啦，通信過禮之時，就好比北方人給大家送喜餅一樣。他們便叫家人到后花園，將當(dāng)年之酒刨了出來，再一查喜單，誰家給了多少酒。給送十斤的還十斤，送二十斤的還二十斤，送五十的還五十，大家再來慶賀喜棚，姑娘到了棚中，眾人一看，那守節(jié)痣還在，乃是處女。她一與男子同床，便化為無有，因此這酒名為女貞陳紹。 書不可重?cái)?，呂福說完，呂登清說：“福兒呀，你放心，無論那一天，我要請客的時候，一定在這里就是?！闭f著再往南走，呂福左臂一揚(yáng)，他們又吹打起來了。來到街中間，路西有一條小死胡同兒，里頭有兩個門兒，在第二個門的臺階上。站著一個女子。年紀(jì)也就在二十里外，長得眉清目秀，容貌出眾。穿得花枝招展，上身穿鸚哥綠的靠襖，蔥心綠的底衣，腰結(jié)水紅的汗巾，披著紫紗的斗蓬。呂登清看明白啦，一拉那個帶子，呂福忙回頭一看。那個姑娘便回身走進(jìn)門去，雙門緊閉。呂清說：“福兒，免去鑼鼓，咱們回寨吧?！闭f話之間大家出了南村口，一直往西南，回了呂家寨，大家下馬。呂福先把那帶子解了下來，主仆三人往里走來，仆人也將那樂器拿到屋中，安放一旁不提。 如今且說他們主仆三個人進(jìn)到屋中。呂登清說：“福兒，方才你可曾看見此女嗎？”呂福說：“看見啦?！币彩菂蔚乔宓膼贺灊M盈，他才無心中說了一句話。他說：“福兒呀，我要將此女娶到家中，我絕對不再出去貪那野花啦，從此改過前非，永不貪外務(wù)啦。我看此女底額端正，真正是一品夫人之像。你去到他們莊上打聽打聽，無論許了誰家，守節(jié)痣未動，正式的處女，你務(wù)必前去與我提親。他們?nèi)魧⒋伺S配與我為妻，咱們是兩罷甘休，若是提親不給，那時我同我許多朋友則硬下花紅?！备阂宦劥搜裕谂砸槐巫?。呂登清說：“你為甚么撇嘴呀？”呂福說：“員外，你要說別村還可以，若說是他們村中，更不用提搶親，就是明媒正娶，他家也不給呀。”呂登清說：“你先不用說，拿五兩銀子去打聽去?！眳胃Ｄ昧算y子，轉(zhuǎn)身往外，來到莫家村的南村頭，看準(zhǔn)那個巷口，在胡同口上有一座鏢店。他先來到酒樓，到了樓上，早有那五合居的掌柜的笑著迎了過來，說道：“喝！管家您今天怎么這樣的閑心？”呂福說：“你怎么認(rèn)識我呢？”掌柜說道：“管家您忘了，方才您大家騎著馬匹，從此經(jīng)過。有喝酒的座兒言說，您是呂閣寨的大管家?！眳胃Ｕf：“不錯，掌柜的你貴姓？”掌柜說道：“我姓王，名叫王鐵山?！眳胃Ｕf：“王掌柜呀，我有一事問你?！闭f著話兒，兩個人一到雅座。鐵山說：“大管家莫不有甚么秘言秘語嗎？”呂福說：“有事問你?！辫F山說：“有甚么話您說吧?！眳胃Ｕf：“在你們這南邊有家鏢店。鏢店北邊有個小死胡同，那個頂頭門住著的是誰呢？”王鐵山說：“那個頂頭門，乃是莫老達(dá)官在那兒住。”呂福說：“在他院中出來的那個姑娘是誰呢？你可知道？”鐵山說：“我知道。那個就是他女兒莫彩娥。”呂福說：“姑娘今年多大，你可知道？”鐵山說：“我倒聽他哥哥說過一次，姑娘今年十九歲。”呂福說：“姑娘可有了人家嗎？”鐵山說：“那個我可莫明其妙。人家的姑娘我不知道?！眳胃Ｕf：“能可打聽不能呢？”兩個人正在說話，外邊有人進(jìn)來喊道：“王掌柜的哪里去啦？”鐵山說道：“管家您在此少候，我去趟就來?！闭f著挑簾子出去，說道：“喝！原來是少達(dá)官呀?！蹦侨苏f：“掌柜的你不是說你這個買賣，是西川亮翅虎尤斌尤老達(dá)官的血本嗎？現(xiàn)在我們有一支鏢，要往西川去，可以給你帶了去?！蓖蹊F山笑道：“那敢情好啦，等我去取去?！闭f著下樓去了。 這時呂福在屋中，往外偷看。見外邊這人，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面如紫玉，兇眉環(huán)眼，大鼻子翻孔，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四個虎牙往外一支，大耳相襯，壓茸毫毛倒豎抓筆一般；頭戴紫緞色六棱壯帽，藍(lán)緞色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搭茨菇葉，頂門一朵絨球有核桃大小，是突突亂跳，身穿紫緞色綁身靠襖，藍(lán)緞色護(hù)領(lǐng)，青絨繩十字絆，青絲鸞帶扎腰，雙疊蝴蝶扣，青紡綢底衣，窄腰兒跟快靴，閃披一件紫色英雄氅。上面繡著萬字盤長，飄帶未結(jié)，大紅綢子里。又聽樓梯一響，那王鐵山二次又上來了，手提著一個布袋，笑向那人道：“少達(dá)官，勞累您啦。這是一千兩銀子，給尤老達(dá)官帶了去吧，交到就是。上西川不忙嗎？”那人說：“忙的很。這乃是急鏢一支?！辫F山說：“您只要到了鏢店，他就知曉我這個事情?！蹦侨苏f：“此人在鏢店作甚么呀？”鐵山說：“他在西路跑腿?！蹦侨苏f：“王掌柜的，我鄧萬雄說話差一點(diǎn)。只要在鏢行跑腿的，沒有我不認(rèn)識的。你提那一位，有名的你再說，無名的那就不用說啦?！辫F山說：“此人姓果名豹，別號人稱飛毛腿?！编嚾f雄說：“嘔，原來是果豹??！你們二人怎么認(rèn)識的？”鐵山說：“我二人是同盟的把友。您要見著了他，趕緊叫他來。因?yàn)楝F(xiàn)在我的腿腳不大利落，上樓下樓的全不方便。叫他來幫助我，好作買賣。”鄧萬雄說：“是啦?！辫F山說：“那么這鏢車多少日子走呢？”萬雄說：“也就在這兩天吧。你還有怎么事嗎？”鐵山說：“沒有啦，您請吧。我可不說甚么啦?！比f雄說：“咱們至近之交，沒的可說?！闭f著接過銀子來下樓而去。王鐵山送了出去，鄧萬雄回鏢店不提。 如今且說王鐵山回到雅座，說道：“呂管家你可曾看見此人？”呂福說：“我看見啦?！辫F山說：“此人乃是莫老達(dá)官的大徒弟，人稱雙鞭將，手使一對水磨鋼鞭?！眳胃Ｕf：“他那兩個徒弟呢？”鐵山說：“二徒弟銅杖李凱，三徒弟銀杖李繼昌，他有一個義子，名叫小云官燕清；自己有一子，外號小花刀莫陵?！眳胃Ｒ宦劥搜?，轉(zhuǎn)身下樓，來到柜房，說道：“王掌柜的。這個鏢車，我沒瞧見過。西川路也是一個樣嗎？”原來他是明知故問。鐵山說道：“呂管家，您這幾天給他個天天來。也就在這三兩天就走啦。我在這街上開買賣，有二十多年啦。他要一說急鏢，那就走的快?！眳胃Ｕf：“好！掌柜的，你在靠窗戶近的地方，能夠看見鏢行的情形。你給我留下一張桌子?！闭f著取出十兩銀子遞與了王鐵山。那王掌柜的伸手接過來，他說了聲明天見，徑自下樓了。呂福走在中途路上，不由心中暗思：我家主人貪淫好色，乃是酒色的淫徒，他所結(jié)交的朋友，俱都是土豪惡霸、非法之人，并沒有一個是安善的良民，我家主人全依仗著蔡京，那些官員看看蔡京的面子不敢干涉，如今他又來到莫家村，看見別人兒女，還則罷了，偏看上了莫方之女，不用說別人，連我呂福都有點(diǎn)膽怯；人家莫方所結(jié)交的全是除霸安良的朋友。他心說：“要搶莫方之女，那大概是他惡貫滿盈，天爺不容啦。從我知道所搶的少婦長女，有人前去報(bào)案時，那縣里是把她轟下堂來。待我回到莊去，對他說明，就說此女沒有婆家，花言巧語蒙哄于他。闖出殺身大禍，與我無干?！? 呂福一邊走著一邊想。少時來到了呂閣寨，上前叫門。有人開門，他便走了進(jìn)去，問道：“祿兒，員外可在書房？”呂祿說：“員外在書房，得了迷癥，他胡言亂語。”呂祿說：“他胡言亂語，可說些甚么呢？”呂祿說：“他茶飯懶用，一閉眼就看見那美女在旁邊一站。兄長您到莫家村，打聽的事怎么樣了？”呂福便把蒙哄呂登清之言，先向他兄弟言說一遍。呂祿說：“兄長，員外在哪處一招親，全是您出主意。據(jù)我所想，咱們家中也有姐和妹，人家要娶咱們的行不行呀？”呂福說：“你我的妹妹出去買東西，誰敢瞧一眼？”呂祿說：“您將此事想錯啦。如今咱們是仗著他的名氣，他呢又仗著蔡京，才結(jié)交江洋大盜。呂登清早晚有個報(bào)應(yīng)循環(huán)。那時咱們回到家中，全都不敢待著。據(jù)我一看，將來您都得不了善終。呂登清他可做了惡啦，這個惡報(bào)，可全做在您的身上啦?！眳胃Ｕf：“二弟。雖然說我給他出的主意，可我是為誆他的銀錢?！眳蔚撜f：“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大財(cái)要命，小財(cái)要掙；君子愛財(cái)，取之有道。我上次上柳家莊行人情去，在棚口聽見人說：你的惡名太大，不在呂登清之下。一說又要搶莫家莊的姑娘，還不用說是莫方之女。您想他能夠善罷不能？兄長啊，要搶莫家村之女，他都管的著，因?yàn)樵谌ψ永锢?。有咱們至近的賓朋，對我說過，要有呂登清活著，沒有敢動呂福，要是他死了之后，有人將你捉住，一刀兩段，分身炸油，都不解他們之恨。就因?yàn)槟鷥艚o呂登清出壞主意。他們叫我在無人之處，勸說于您。所以我在背地里勸說您多次。咱們是一母所生，自無話講，您要聽我良言，趁早改過自新，要不然難免大禍臨頭。莫家村中也有跟我交友的，可是也有和您至近的。那里誰家有少婦長女，大半全可以知道。難道說他們村中就沒有好色之徒嗎？可是他全不敢村子里行一點(diǎn)。倘若被鏢行伙計(jì)看見，全家攆出莫家村。人家曾說過，若是呂登清敢搶莫家村的姑娘，那就是他的大禍臨頭啦。呂員外縱寵著您，您在外胡這么一給他出主意。野麥子不分隴啦。跟你我沾親帶故的主兒，您也給出主意搶了來，您我的姑母的女兒張桂英。你我還不如一個女子呢，這一點(diǎn)烈性全都沒有。被他搶來之后，是至死不從，活活被呂登清打死。難道說，你就一點(diǎn)心都不動嗎。兄弟，您看著吧。他只要一搶莫家村之女，他的呂閣寨瓦解冰消，是尸橫一片?！眳胃Ｕf：“兄弟，你別聽那一套。如今是料者無妨。”呂祿說：“我說這話，可是金石的良言?！眳胃Ｕf：“你不用管我的事，我也不干你的事。你要惹出事來，你去搪去，別來找我。我的事也不能叫你干涉?！眳蔚撘宦牐浪橇佳阅娑?。連忙的進(jìn)了門房，將此事揭過。 后來他到了里面，見了呂登清說道：“員外呀。我已竟給您打聽明白啦?！眳蔚乔逭f：“那女子是誰家的呀？”呂福說：“是花刀將莫方之女。姑娘的名字叫莫彩娥，今年才十九歲，尚未有婆家。”呂登清說：“是咱們應(yīng)當(dāng)怎么辦呀？你得給我出個主意。”呂福說：“主意我倒有。您必須一天給我五兩銀子，我好上五合樓去吃酒，暗中好給您打聽莫方還接鏢不接。打聽明白，他只要一接鏢，他徒弟兒子全走。那時您給預(yù)備下花紅彩禮，我此去給您提親。那時他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咱們放他三天限，三天不給，咱們帶領(lǐng)人等，前去莫家村，務(wù)必把姑娘弄了來，給他個措手不及?！眳蔚乔逡宦犙灾欣恚?dāng)時答應(yīng)了他。每天拿了五兩銀子，前去五合樓吃酒。 這天他來到五合樓問道：“王掌柜的，他們的鏢車，走了沒有？”王鐵山說：“沒走哪，大半今天就走?！眳胃Ｕf：“我要瞧一瞧?！闭诖藭r，下面銅鑼響，少時信號響，就是爆竹。呂福忙從窗戶往下觀看，原來是七輛鏢車，頭朝北停放，全是單套的大車，上垂首三匹馬，下垂首兩匹馬。頭一輛車上，在外手插一斜尖旗子，青緞子做地，白火沿，當(dāng)中一個莫字，在旗桿旁，有一串小字，上寫軍城府首縣兌城縣莫家寨花刀將莫方。有這個鏢旗，走在中途路上，高枕無憂。在鏢車將要動身的時候，放一掛鞭，全響完，老少的達(dá)官，是鼓掌大笑。所為甚么呢？原來各行有各行的規(guī)矩。要是一齊響完啦，是一路之上，平安無憂。在那一掛鞭上，是有三朵紅紙花，頭中尾三個。一點(diǎn)的時候，要有截音，是鏢車一走的時候有錯；中間有截音，那就是快到地方啦有錯兒；要是響到末尾不響啦，那就有達(dá)官不利之情。鏢車調(diào)開一走，呂福便下樓堂，回去稟報(bào)了呂登清，說道：“員外啊，現(xiàn)在鏢車已然走啦?！钡乔逭f：“好！那我給你們預(yù)備花紅彩禮。”呂福說：“剛走您就給下彩禮去啊。倘若人家是忘了甚么啦，回來了碰見，那如何是好呢？”呂登清說：“依你之見?！眳胃Ｕf：“今天他們走。明天后天再去不遲?！钡乔逭f：“你可不知我這個急呢。”展眼到了第二天。呂福說：“員外，今天您給預(yù)備吧?！眳蔚乔逭f：“福兒，可都預(yù)備甚么呢？”呂福說：“這個姑娘是莫方之女，你可別拿他當(dāng)治土務(wù)農(nóng)的主兒。彩禮淺薄了可不成?！眳蔚乔逭f：“依你之見呢？” 呂福說：“你給預(yù)備滿頭的珠翠，春秋四季的衣服，二十對宋寶，二十對白金。”呂福當(dāng)時打點(diǎn)水紅的包袱一個，把物件包好，拿著往外就走。呂祿說：“兄長您干甚么去？”呂福說：“我到莫家村去提親?！眳胃Ｕf：“好嗎，你這個腦袋不要啦！您把這個東西拿出來，我得瞧一瞧。因?yàn)槟悄娇刹皇呛萌堑摹！眳胃Ｕf：“不要緊，鏢車已然全走啦。家中就剩他一個人，量他也沒有多大的崩兒。”說著將包袱打開。呂祿將滿頭珠翠及那好衣服，全給留下啦，又將黃金全留下，白銀也留下十五錠。呂福一看，大包袱變成小的啦。二人一齊往外，呂祿說：“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您拿小的前去，是飛蛾投火；我拿這個大的，是歸奔家宅。”呂福說：“你還回來不回來啦？”呂祿說：“你把東西放到家中就回來。非得這里出了事，我才走啦。你做你的惡，我行我的善，善惡到頭終有一報(bào)?！闭f完他揚(yáng)長去了。呂福拿包袱來到莫家村，南村頭西街。到了小巷頂頭門，看看是不錯啦，上前打門。里面有人問道：“外邊誰呀？”呂福說：“這是姓莫嗎？”仆人說：“不錯，是姓莫?！闭f著將門開了，二人相見。呂福說：“前幾天有許多馬匹，從此經(jīng)過，敲打鑼鼓。你可知曉?！蹦芗艺f：“我知道?！眳胃Ｕf：“你可知道所為那般？”管家說：“過來的時候，我知道。所為甚么事，我可不知道。”呂福說：“在馬的當(dāng)中，是我們主仆三個人。我家員外呂登清，那是在花街，看見你們有一位姑娘，長得美貌，所以令我前來提親。你去告訴你家達(dá)官，若知進(jìn)退，用花紅采轎，將姑娘送到呂閣寨，與我家員外，大拜花堂。三天若不送去，可小心我主仆前來硬下花紅。”說完扔下包袱，竟自去了。 不提呂福，且說莫家樸人，拾起包袱，關(guān)了門，往里而來。來到里面，見了莫方說道：“員外，門外來了一個叫呂福的，他如此如此的說了?！本桶逊讲艆胃Ｋf之話，說了一遍。又將包袱拿起，叫他看了。莫方一聞此言，伸手將包袱接過，來到里邊屋中。他妻李氏一瞧，忙問道：“你拿這個包袱干甚么呀？”莫方說：“你說過，生下兒子來，由我調(diào)理他；生下女孩兒，由你來管。如今這個女兒，她是宅內(nèi)之人，還是宅外之人呢？”李氏說：“是宅內(nèi)之人呀?！蹦秸f：“既是宅內(nèi)之人。她不受你的調(diào)理，那她到了人家，難免的就做事不按家規(guī)，那豈不受人家公婆的辱罵嗎？可是罵你，罵不著我。”李氏一聞此言，連忙說道：“這是從何說起？”莫方說：“你要是問從那里說起，就是從姑娘莫彩娥身上所起。因?yàn)樗环乙?guī)?！崩钍厦枺骸霸趺床环乙?guī)？我調(diào)理姑娘有一差二錯沒有？”莫方說：“還要出甚么錯啦，非得等她把咱們一家子全治死才成啦。這是我在家，此女還出去偷瞧熱鬧。她兄長莫陵向我說，我還不信，我恐他兄妹不合。看起來他兄長不是說瞎話，真有此事。彩娥呀，你是一個姑娘，應(yīng)當(dāng)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對，你這一來，就要把我名姓敗盡。外頭有甚么熱鬧，你必得出去看去。我要是不在家，你那師哥們說你，你更不服啦?！闭f到此處，不由把臉往下一沉說道：“好一個膽大的婦人，你敢不遵我的家規(guī)，真要把我氣死。我寧叫你們在我刀下作鬼，我也不能叫你們把我牌匾敗盡。姑娘她是一個毛女，不知甚么，難道你還不懂嗎？再說你兒，已然在外保鏢作事。叫外人說他妹妹，是風(fēng)潑之女，那是好聽是怎么著。我把你這無有廉恥的婦人”。說著遂叫道：“姑娘，彩娥，你這是給我家惹下的殺身大禍。婦人你若問這個包袱，是從呂閣寨來。那里有淫賊呂登清，那小子看見你我的女兒，長得貌美。他派仆人硬下花紅，三天之內(nèi)送去無事，若不送去，第三天夜內(nèi)，派人前來搶親。此事由你母女作去，與我無干?！闭f完扔下包袱，將要出去。李氏說：“你先回來，我還有話問你。”莫方說：“你還有甚么話？快說！莫若你快與她梳洗打扮，預(yù)備人家娶吧?！蹦桥赃叺哪识鹫f道：“爹爹，您先不用著急。孩兒我從此絕對的服從我娘的教訓(xùn)，聽我哥哥的話啦，以后再也不敢出去看熱鬧去啦。”莫方看她嚇得顏色變更，遂說道：“丫頭啊，你也就仗著上無有姐姐，下無有妹妹。若是有姊妹，我當(dāng)時叫你死在我的刀下。你太無知。我父子在家還可，若是不在家，倘若被那下三門的淫賊看見，那賊人夜晚前來施用薰香，將你有個舛錯。那時叫我是死是活？丫頭啊，你也不用害怕，你就等著吧，三天之內(nèi)任他娶去。那淫賊前來，我是一個人在家，焉能擋的了他們大家呢？因?yàn)楝F(xiàn)在他們?nèi)疾辉诩?，我一個人抵不過他等。那時倘若他們真來，別說我亮刀先將你母女?dāng)貧??！崩钍弦宦劥搜?，嚇得膽破魂飛。彩娥說：“爹爹呀。從此以后，女兒絕對的不出去看熱鬧去啦，還不成嗎？”莫方冷笑道：“如今禍出來啦，你又不出去啦，早又可干甚么去呢？再者說，你年已十九。要將你出嫁在外，那時在人家做出不才之事，我莫家也得沾上一半。以后你若出嫁在外，我將我們保鏢的朋友，前來看你，都認(rèn)好啦。你在人家做出傷天害理之事，那時我派人夜間前去，非殺死你不可。而今呢，只可憑著你母女的運(yùn)氣吧。若在此三天之內(nèi)，能有我至近的賓朋，來到咱們家，能夠解去此事，也就是了?！辈谎运麄冞@里。 且說呂福扔下采禮走后，回到呂閣寨，上前打門。那里邊呂福問道：“甚么人？”呂福說：“兄弟，你開開門吧。我回來啦。”說著他便將門開了問道：“您到了莫家村，親事如何？”此時呂福心滿意足，揚(yáng)揚(yáng)得意的說道：“祿兒，你猜怎么樣。那莫方正在求之不得呢?！眳蔚撘宦劥搜哉f：“兄長，這內(nèi)中必有事故。那莫方不是好惹的，決不能那么好說話。據(jù)我所料，耗到三天，他們不將女兒送來，咱們主仆還有三五年活頭；若將此女送了來，趕巧了連四天都不用活，一定全家被殺?！眳胃Ｕf：“祿兒，三天夜內(nèi)前去提親。你要瞧出里面的破綻，你是趕緊脫逃。到那里惹禍，天塌有大漢支著，不與你我相干?！眳蔚撜f：“你也就是那么一說吧?！碑?dāng)下兩個人一同進(jìn)去。呂福到了書房，說：“員外，您大喜啦?！眳蔚乔逭f：“我喜從何來？”呂福說：“我到那里一提親。莫方說，給。”登清說：“他說給，要不給呢，又當(dāng)如何？”呂福說：“三天之內(nèi)，他若不給，咱們大家前去，搶他個措手不及。員外這兩天咱們必須預(yù)備預(yù)備才好，大喜的日子，連個彩棚還不搭嗎？頭層院子搭客棚，二層院子搭彩棚，三層院子搭喜棚。這里諸事已畢，咱們還得預(yù)備花紅彩轎。莫方說給，可是到期他要不送來呢？必須在第三天夜內(nèi)，前去搶親。這后面喜房還得用劉楊二婆，到時好遞喜果?！眳蔚乔逭f：“這可沒地方找去?！眳胃Ｕf：“那還不容易。您把后面搶來的少婦預(yù)備兩個就行啦?！眳蔚乔逡幌胍矊?，當(dāng)時找好兩名少婦，一外叫活不了、一個叫準(zhǔn)死。命她們在后面喜房侍候著。呂福又要紋銀五百，去到縣中雇喜轎一頂?！澳倥晌叶軈蔚?，給您撒請?zhí)?，約請各路親友，前來給您慶賀喜棚?！钡乔逭f：“好！那么祿兒呀，你就去吧?！碑?dāng)時開了一個名單，叫他前去聘請眾人不表。 再說呂福拿了銀子，來到兌城縣南門內(nèi)，萬興轎子鋪。呂福說：“辛苦了列位?！碑?dāng)時有一頭兒名叫有緣的，出來問道：“呂管家您有甚么事？”呂福說：“有緣兒，我給你們應(yīng)下了一個喜事。”有緣說：“誰家呀？上那里去娶？”呂福說：“男家是我們員外爺，前去上莫家村去娶?！庇芯壱宦?，就打了一個冷戰(zhàn)，忙問道：“您幾時用呢？”呂福說：“后天過午用?！庇芯壵f：“您可趕上啦。那一天是太忙，三伙轎子都忙不過來。”原來有緣他心中早思想好啦。就沖他們?nèi)サ倪@個地方說，十成估九成轎子搭不回來，那時柜上不虧錢才怪。掌柜的待我不錯，不能那么樣給人作事。所以才用此言答對。呂福說：“有頭兒啊，你平常日子，見了我說托我給你們找著點(diǎn)事。平素的小戶人家，能賺多少錢呢”如今我們員外，不是你要多少錢，他給多少錢嗎？你怎么拿財(cái)神爺往外推呢？”有緣說：“管家，您是不知道哇。別人還猶則可，惟獨(dú)呂登清那里，是轎子一出去，回來的時候很少。趕巧了抬轎子的人，還得受傷。您說合的著嗎？再者說，我們柜上有一份轎子跟執(zhí)事，出外未歸，現(xiàn)下只剩舊轎子一頂。恐怕呂員外不要。”呂福一聽，暗想反正是夜間用，誰管他破不破呢。連忙說：“待我看看如何？”他是直對付。有緣無法，只得帶他到了院內(nèi)東房，同他進(jìn)去觀看。呂福到了里面一看，那些個執(zhí)事，全在架子上擺著啦，遂問道：“這事倒是成啦。那么轎子在哪里？”不知有緣說些甚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