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判誤妻強(qiáng)奸

海公案 作者:(清)李春芳 編次


  臨??h在城有一姓宋名尚德者,其人性氣多奸,癡疑過慮。其妻余貞妹,乃是一剛毅之婦,性最真烈。宋尚德每慮妻貞妹,恐其不正,與人通奸,心下嘗以是為念,不務(wù)生活。其妻曰:“吾觀爾是一男子漢,昂昂丈夫,怎不尋一活計?終日在家中坐食,豈不坐食山崩乎?吾恐誠非計也?!彼紊械略唬骸胺俏也粓D生活,但慮你也?!必懨迷唬骸皯]我則甚?只管去尋一生活便是?!鄙械略唬骸皯]你則甚?你是一個婦人,家中又無三口、五口,只我夫妻兩個,倘若我去后,只你獨(dú)自在家,倘或有甚后生之人,見我不在家,將來調(diào)戲你,況你又是婦人家,水性楊花,有甚變異,可不玷辱我也?因此慮在,故我不求生活?!必懨寐牱蛑?,乃正言以語之,曰:“我謂你因甚不求生活,卻為我慮矣,恐有玷辱于爾者。妾雖獨(dú)自在家,開戶緊閉便是。況我惟要正大,有誰敢欺我耶?君若不決其疑,妾且誓之:貞妹不存剛烈,傷風(fēng)敗俗,有辱丈夫,四體不得周全?!鄙械略唬骸澳阒?,吾今已知。倘有一等之人,見你這般剛烈,持刀來強(qiáng)奸你,不由你不肯?!必懨迷唬骸拔嵋娖涑值墩咧?,亦不受辱,任從他殺?!鄙械略唬骸疤热藖淼枚?,則何如?”妻曰:“吾便先自刎,以潔身明志,此為上策。斷然不受其辱耳。”尚德曰:“若是,則吾可去矣。我今往杭州販些雜貨,到衢州府去,你可門戶緊密,各宜謹(jǐn)慎。”夫妻兩個話別而行。貞妹見夫出,往買賣,不勝喜矣。朝夕勤謹(jǐn)績紡,不覺月月易過,夫去已四月耳。

  尚德在外,每疑慮不決,只疑貞妹在家,必有往來者,終日不悅。時尚德有一知己者,名喚馬春,在杭州賣布,亦與之共店,見尚德整日不悅,乃問其故,尚德曰:“賢弟,非為別的,吾今出來,家中無人看管,吾妻又且年少,倘有甚污名,我顏何存?她雖常在我面前夸她貞烈,婦人之家,心性無定,有何準(zhǔn)信?因之,故不悅之?!瘪R春曰:“賢兄不必多疑,尊嫂既有志于貞烈,必以節(jié)自持,賢兄不必疑慮也。況我觀之,尊嫂果是剛烈的。”尚德見馬春如此勸他,遂又生疑慮,言:要與馬春有往來?越是不悅。遂收拾回來,不入其家,只宿于友秦化家。秦化問其何故,尚德乃以其妻之事,言與秦化知之?!八运蔚蓉懥?,我看之,與馬春似有往來之意,故我不回家去。意欲令汝前去與我試之?!鼻鼗唬骸拔乙蝗瞬缓萌ィ蝗朔娇??!鄙械略唬骸叭昕裳麖埞獍钔ケ闶?。”秦化遂邀張光邦同去。其門緊閉不開,秦化曰:“既是不開門,可哄之。謂:‘尚德兄有信回來’,他必然開矣?!必懨寐牭谜f是丈夫有信回,忙來開門,秦化與張光邦見開了門,二人洶涌突入。貞妹曰:“我夫有信,乞還視之?!鼻鼗唬骸澳愕恼煞蛐牛块g去,方與你看?!必懨贸庠唬骸拔曳蛴行?,你將來還我便是,有許多話,敢在我面前野說?”張光邦極是個輕薄棍徒,不與再言,便往抱之。貞妹不勝忿怒,閃開光邦,走人房間,光邦、秦化二人,遂趕入房內(nèi)去。秦化背后將貞妹兩手挾住,張光邦乃解脫其下身衣裙,秦化見其辱之太甚,遂放手遠(yuǎn)站,貞妹兩手得脫,即揮起刀來,殺死張光邦。秦化見張光邦殺死了,吃驚,急走出外。貞妹是個婦人,無膽略,恐殺人有禍,又性暴怒,不忍其恥,遂自將刀,自刎而死。

  秦化忙奔回見宋尚德,即以所事告知。彼時,尚德方悔是錯。又恐妻家父母及張光邦父母得知此情,必有話說,心下生計,與秦化商議先去呈明。二人商議已定,遂往縣官處呈明,呈為“強(qiáng)奸殺命”,謂:張光邦強(qiáng)奸他妻,他妻貞烈發(fā)怒,揮刀殺死。婦人無膽,自刎身亡。吳縣尹即拘來問,先審下干證,曰:“你何以知見?”秦化曰:“我因往他家拜訪宋尚德,因呼不應(yīng),只見房門大開,我往視之,見光邦死在地下,余氏刎死房門內(nèi),下體無衣,因而知之?!眳侵h曰:“亦皆成奸否?”秦化曰:“張光邦被其所殺,諒未成奸?!眳侵h謂宋尚德曰:“你妻既未辱,光邦已死,法無追殯?!鄙械略唬骸叭?,雖一命償一命,彼罪該死,吾妻為他誤死,乞法外斷給殯銀?!眳侵h云:“此亦去得。”遂斷光邦家出一棺木,貼尚德收殮余氏,光邦父母自己收拾,各潑放無罪。已經(jīng)一年之久。

  一日,海公往杭州而歸,從臨??h經(jīng)過,夜宿于三府館。至二鼓時分,忽見一婦,披發(fā)前來,悲泣不止,訴曰:“妾嫁與宋尚德為妻,妾身姓余名貞妹,素存剛烈。豈惡夫尚德,癡心多疑,令友秦化、張光邦調(diào)戲妾身,妾忿怨將光邦殺死,誤妾自刎。不義之夫,乞為伸冤誅戮?!毖粤T不見。海公記在心里。

  次日,即令公牌去拘各犯宋尚德、秦化二人到審,再往臨安縣吊卷宋尚德。宋尚德、秦化俱赴廳前,海公問曰:“宋尚德,你這奴才好大膽!你何得狐性多疑,以烈婦為淫婦,令秦化、張光邦往之強(qiáng)奸,誤烈婦自刎?”尚德曰:“沒有此情。是光邦自往之,故我妻殺死,誤我妻自刎。吳大爺判問明白了?!焙9唬骸胺置魇悄憬兴巳?,尚敢爭辨?秦化共往相助,光邦行強(qiáng),冤魂自來告訴,已明白矣。敢得多嘴。”喝令用嚴(yán)刑笞掠,尚德只得招出。海公遂擬尚德死罪,問秦化滿徒三年,再行旌獎余氏。

  海公判

  審得宋尚德,狐疑成性,狗輩癡心,見妻平日堅剛,自許貞節(jié),命友秦化,相糾光邦,往之調(diào)戲,用試真心。秦化牽制其手足,薄惡光邦剝落其衣裳。秦化先出避嫌,余氏持刀殲惡,先殺光邦,再則自身,堅剛自持,皎皎英風(fēng)若在。貞烈苦守,巍巍氣象猶存。名堪萬古,合行旌勵。秦化謬承主使,三年之徒宜加。宋尚德誤妻枉死,合正大辟之誅,用作多疑之戒。光邦之死自取,律無應(yīng)究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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