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帝既定議誅整，一日內(nèi)翰武楨燕見，帝密以告楨，楨大驚曰：“誰為陛下畫此計？臣竊危之。今強敵在外，邊報正急，朝廷未睦，眾情相疑，陛下倚整以為爪牙，當(dāng)推心置之腹中，使之悅服。御得其道，則亂臣可以為良，何乃道其詐而億不信？形跡未露，疑忌已生。整之親黨，握重兵，居要地者，內(nèi)外星布，一旦有變，在京城者，將不利于社稷；在鎮(zhèn)戍者必奔附于敵人。是自剪其羽翼，以資寇譬也?！钡鄄辉唬骸拔栄?，朕幾誤矣！”乃召讓貴、洽，急令止其事。后整知之，深怨帝厭薄，且欲暗破其造謀者，謂部將阮如泰曰：“我遍走海內(nèi)，無一人敢正目視我，何物書生，敢爾斗大！須俟我出師期，將他等試劍利否？送下冥府，許造惡于十殿王?！碧﹩枮檎l？整曰：“是帝親貴之臣吳為貴黎春洽的。”自是居于邸第，不復(fù)朝謁，軍國庶務(wù)皆使人奏聞，帝有所可否，復(fù)委大臣潘維藩陳功燦，與內(nèi)翰武楨就整第辨明。適一日苦寒，藩等同在朝堂，使楨詣?wù)?，楨良才春蓮人，以才敏見知，整亦頗愛重，帝密囑楨乘便與整辨解。是日，楨覆咨戎事，坐鈴閣上，不久得入，閣下行走人曰：“上公正在中堂小酌，非見客時也，官人且還。”楨大聲曰：“戎務(wù)緊急，報不容遲，上公燕坐，只隔兩片門扃，而壅不得通，遠(yuǎn)于千里何耶？某以公事來，非以私謁，還也不得！”整聞之，急令導(dǎo)入。楨語事畢，請退。整曰：“那已有泰郡裨將等侯，便發(fā)兵符，毋勞內(nèi)使復(fù)命?！笨膳泱垡伙?，因酌一大斗與之。楨辭，整曰：“內(nèi)翰得無猜我耶？”楨起諭請飲之，曰：“某以不才，過蒙收錄，造命全憑君相，懸弓落影，安敢癡猜？”整默然。席罷，楨出，謂整親師阮奎曰：“近來多有造偽虛傳，百無一實，好徒緣此，織為無根之謗，以煽惑內(nèi)外，尋常思議，頗能勘破，我公之明，想不容底話入耳，第于形跡之間，未免錯認(rèn)，某恐增滋多口，雖市虎必誣之事，而言出三人，有無莫辨。竊欲明正其情，杜絕于微，使君臣之間，兩情洞達，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奎應(yīng)之曰：“諾?！惫谶€。旦日奎乘間言于整。整曰：“人言固不盡信，亦不盡無。吾熟觀上，忍而鄉(xiāng)疑，底事須有。雖然，無無有有，其奈我何！四郊多壘，姑擱過勿道?！?卻說楊仲濟自平望斂眾走，至京北與某侄楊云、門人阮茂你謀起兵于嘉林，筑壘自守。會王奔桂塢，使人召濟，濟曰：“昨者清化之行，裴辰潤武將枚世汪土官，王不之命，而先以我試，是欲以我與敵也。待人不誠，故至于此！今與王圖大事，已有桂塢武弁，何召我為？”固辭以戎事正緊不赴。役所募丁幾千人，筑壘自如京至富市，豎三屯，分兵自守，署云平敵將軍、茂你參贊軍務(wù)，移檄傍郡，數(shù)帝依整逐王之過。其辭曰：“偽莫之辰，黎氏已無天下，賴有鄭太王翊運中興，功烈格于上下，福慶貽于子孫。二百年來，黎皇垂拱，鄭王總政，中外臣民，共戴同尊，莫敢有異心者。彼賊臣阮整亡命不死，妄圖匪謀，引外敵以破尊國，戕故主而賊人民，唱為滅鄭之言，假以扶黎之義。昭統(tǒng)帝者，南兵與整所立也，德其立已，忘八世師父之恩；焚府逐王，倚一團亂賊之援，實不宜帝，何以表邦？忝以先朝臺臣，義不客已，將興師誅整，求皇親王孫之賢者，而立之以嗣，惟帝惟王之業(yè)，約以月朔師渡珥河，四方豪杰有與忝同志者，宜各應(yīng)期會師，協(xié)力進攻，早完復(fù)正之功，永紀(jì)同休之約?！?于是慈、順土豪見其指斥乘輿，辭意悖戾，轉(zhuǎn)相告曰：“名不正，言不順，則事不成。吾輩共惟帝臣，不可從他，自貽伊戚。”由是卒無應(yīng)者，其已集者，亦漸漸散還，助之益寡。云又素性殘猛，暴掠小民；茂你又是庸猥，無所知識，眾皆惡之。辰有文江監(jiān)生得濟檄，奔告于京，帝見之大怒，急召整謂曰：“仲濟出身進士，何得無君！昨以紅毛帝目我，對使裂旨；今又著之檄文，無所忌憚。此賊不誅，何以示警？當(dāng)亟發(fā)兵討之。”整再拜奉命而出，遣阮如泰黃曰選等，領(lǐng)兵擊之。臨行，整戒之曰：“仲濟竊據(jù)私邑，猶老狐依子故邱，自點鄉(xiāng)兵，若群羊牧于曠野，執(zhí)鞭驅(qū)之便走，何事于戰(zhàn)？諸公可鳴鼓開旗，直抵壘下，料他只有二策：不降則走，降則直送來，無得暴掠村邑，走則不必窮追，所至恐生荊棘，我聞京北之人，怨他入骨，奔投之地，必不見容，早晚將送軍前，受之而已。”泰選引兵渡河，濟聞之，召云你等謀拒戰(zhàn)。云曰：“使整自來，亦非你對手，況碌碌偏裨輩，亦何能為？可聽自來送死，先斷兩個頭，長驅(qū)過河，擒整定國在此一舉，叔大人無煩掛慮。”濟大喜以為然，笑曰：“沙門自有護法善神，普三千世界，十五類鬼，自當(dāng)退聽，世尊可合手蓮花座上，受茲供養(yǎng)而已。”茂你亦自請“先具牛酒，待到京開筵痛飲，此回師大人為南越生世尊、百千羅漢，悉現(xiàn)真身，聽我點化耳?！笔逯稁熒嗥谧栽S，不復(fù)以兵事為意。忽報泰選軍已至，乃以劍授云曰：“書云：‘乃言匠可績。’識之！識之！”云再拜而出，引眾登壘，徘徊瞻望，見泰、選師勢甚盛，始有懼色。其所募兵，又皆為烏合，未經(jīng)戰(zhàn)陣，金鼓旗幟，耳目未嘗閑習(xí)，妄想鄉(xiāng)村中迎神奉佛一般。云依壘而陣，泰、選分兩道夾擊，銃口火虎齊發(fā)，響振遠(yuǎn)近，煙焰蔽野。云眾驚潰不可復(fù)制，云倉皇失措，不知所為，亦稅戎服遁走。濟在樂道中屯，使人來偵，則云已不在。只見兩道軍登壘，四下縱殺。偵人惶駭，奔還告急。濟聞變即起，方寸正亂，未知作何區(qū)處，眾亦隨之四散。前后瞻望莫如之何，仰天呼曰：“惟天不佑王家，故至于此?！彼炻适窒聰?shù)人，越壘而走。暮抵玉舍，云追及之。是夜叔侄相謀，投宿民家。云請先就桂塢謁王“王素所信重，見叔必喜。此處皆是武人，得叔文臣，為之謀主，有所指揮，料必聽從。因此收集潰軍，以圖再舉，不出旬日，聲勢復(fù)振，可以得志?！睗唬骸安豢?。前日王命召，我辭而不赴，今困敗而來，將何辭以告世？成何面目？桂塢族人謂我為何如？我與壤同功共事，最相得。今聞?chuàng)泻?，號召安廣之兵，眾合數(shù)萬，舟船蔽江，阿公又能兵之將，我當(dāng)速赴邯江，與之圖回，啟請于王，移駕于此，桂塢不得不扈蹕赴會。因使他從北路起，汝領(lǐng)一支兵與之俱，攘郡從東路起，我奉王督戰(zhàn)，約日同舉，大事可成，不比向時孤軍為賊所劫奪也?！痹圃唬骸吧跎?！但自玉舍抵邯江，道頗曠遠(yuǎn)，匆匆五六人，狼狽而來，行色凄涼，看不入眼。且萬一有變，途間空手何以御之？侄請募戰(zhàn)士五六十人，器械精銳，鳴鼓而行，晨發(fā)夕到，壤郡見之，亦不卑我。”濟曰：“亦善。汝可急往招之，期以日暮必至。”不覺一回談?wù)?，耳屬于垣，盡被民人竊聞識破。彼于中夜，具以告其邑長。迨曉，云既去，那邑長率其徒數(shù)十人，各持器械，抬一檻來，謂濟曰：“請官人入此，已有選郡公兵等在邇，護送如京，謁見鵬忠也好?！睗痼@曰：“諸公誤矣！某是海陽生徒，借館如京，偶遭兵火，故復(fù)東歸，何事與中朝貴人參謁？”邑長笑曰：“官人休以口舌欺人，前此翱翔升龍，叱咤京北，自以為南國一人，海陽生徒，安得有此氣勢？今只要速入此檻中，及早抬去，請毋多言，空自勞耳。”即攜入檻中，解送選軍。所遏士民，夾道觀之，或呼曰：“進士何至是耶！猶恨無賴劫兒，如何卻得漏網(wǎng)?！鄙w指云也。 先是選等出軍，面受整誡，至是獲濟回軍，悉如所料。朝臣詣?wù)R捷，莫不嘖嘖嘆服。陳公燦獨曰：“非公料敵之神，只濟無謀之誤，物傷其類，尤是可憫！”無謀，指檄文一事也。帝令罪狀濟以正典刑。整奏曰：“請拽出北門斬之，死便足，無污筆紙為也。”維藩曰：“他賊固然，若仲濟者讀書次科，出身朝土，而敢行叛逆，此實名教中罪人，安得死若是恝？宜遵奉圣旨，明著大惡，使他人以濟為戒，則不逞者可戢也。”即援筆草論進呈云：“以臣叛君，無所容于天地，其名為賊，得共誅于國人，當(dāng)革去進士，獻俘太學(xué)，明見絕于士類，無使污夫儒流?！痹t曰：“可?！奔疵x等戎服執(zhí)送濟詣太學(xué)門伏質(zhì)，然后就武試場斬之。加選泰等軍功，及頒賞將士銀錢有差。于是朝臣議奏進整爵一字公，開武城軍府，鑄武城軍之印，樞密院屬焉。整因奏請以其子有攸為營將，領(lǐng)其軍，帝許之。自是凡關(guān)軍務(wù)，悉聽攸調(diào)度。整開府于邸第之東，高堂甲第，窮極奢侈，使攸居之，效鄭王世子出府故事。其部曲倚勢，恣行非法，不問某衙某事，一切行下文書，押用武城軍印，無敢違異者。朝臣無復(fù)紀(jì)綱，眾情乖離，識者知其必亂，或有謝病去官，尋山海閑凈之地，以避之者。整亦知不為公論所與，欲借科目正途，收采人材，以買國人之心，而固善后之策。因謀于平章維藩，奏請仿宋朝十科取士法，特開制科，命文臣三品以上，各舉所知，徵詣殿廷對策。于是通國名士，莫不精白承庥，已在官使者，亦皆奮勉應(yīng)召。昭統(tǒng)元年丁未春正月也，時有憲副吳蔣燾以廷舉賢良方正，上表固辭曰：“今承蠱壞之后，天下之事，可為感嘆者，何可勝數(shù)？豈但一痛二涕三太息而已耶？非有命世之才，誰能干運？然奇才奇遇，豈盡由科目出來？世若有人，陛下以禮徵之，如聘莘訪渭，庶幾可致！至如忝叨一職，猶恐不勝，何敢玷斯盛舉，以傷圣朝拔用之明乎！”維藩聞之，曰：“何必要異人為？”燾私謂功燦曰：“何謂‘何必要異人為？’敵國在外，不日有警，釋此不圖，卻欲開科取士，虛飭太平制度，恐南兵再來，不知當(dāng)用何策，此正目前之憂也?！笔菚r殿試對策者凡二百余人。整欲拔茅連茹，以盡收天下名士，及臚傳取合格，惟陳伯覽、阮嘉吉二名。整意不悅，故是歲冬復(fù)請試于五龍樓，取裴楊櫪等進士出身凡十五名。整所親阮奎名在第四，中外頗有樹私之誚。 且說整初自乂安歸朝，為帝所倚重，尊臣故相無出于右者。是以動輒得志，不暇以敵國邊事為念。時擁兵居外，與整對敵者，西有碩郡東有壤郡，整皆閑視之，每對人輒云：“壤雖胄出將門，然其人粗鹵，不閑將略。昔在先公門廡，嘗以兄事我。中間所周勢殊，遂成參商，壤必不敢爭我，我亦不忍取壤，且當(dāng)置之度外。至如碩是武將，他只是健斗，而臨機應(yīng)變非其所長，今年老力衰，亦不足畏也。”會有整所親麗武從山西來，言于整曰：“碩郡前往興化，招撫藩臣，起冶鑄兵，今已回鎮(zhèn)。師徒數(shù)萬，傳檄山西土目，各率手下從軍，劾日進京。又聞先使人帶密表來上，相公知之乎？”整曰：“知道了！碩表自陳言：“前失律喪師，后復(fù)保衛(wèi)無狀，過蒙涵容，再假鎮(zhèn)節(jié)，使人得補前過，今者小心戀闕，又懼此意不明，不與臣者得以指議，加之惡名，所以躊躇未敢即就?！垡员硎疚?，我今暗揣碩意，必不敢抵拒，只欲和解，在外久，則情分日隔，惟恐上之見疏，突然來則恐我在朝，禍福亦未可卜，故先以此觀朝廷意耳。我欲奏請降旨召之，因致書與之喻意。第此行猶難其人，汝既明知情形，當(dāng)與中使赍書偕往。麗武曰：“惟命。整乃為書遺之。書曰：“將軍前往上游，注措邊事，浮深履險，跋涉良苦，果欲專制一面，為西陲保障，忝當(dāng)為題達，聽其自便。若以久服戎行，膂力既愆，欲解樞務(wù)，忝敢不與之周旋，為將軍擇一善地以處之，保全功名，為先朝宿將，大丈夫處世，惟行止二者，擇之不可不早，將軍其圖之！”碩初聞?wù)倜?，下堂拜受，下令將佐點檢兵馬以待啟行。及發(fā)整書，大怒，謂麗武曰：“爾是整私人耶？”中使曰：“那書鵬公已進呈，經(jīng)奉御覽，使是上所使，非私人也?！贝T曰：“諺云：‘初生之犢，不畏于虎’整之謂也。某是武人，不會矯飭，凡事直情徑行，有不可意者，惟有劍耳！請與諸公說過，整始背尊國而援西人，復(fù)貳西人而據(jù)本州，及不為西人所與，本州所容，然后投忱于帝。南衙文臣，被整瞞過，使得挾天子之命以驅(qū)策國人。獨仲濟敢與之抗，卻于大義不明，故整得以執(zhí)言。壤郡又與整有故，只得翱翔邯江，不敢越一步，以向京畿而問叛賊之罪。方今誓以討整為己責(zé)者，單某一人。諸公好歸，語整‘他慣以譎詐賣弄國人，如何賣弄得某！某今奉旨?xì)w朝，問整之罪，整能與某戰(zhàn)，當(dāng)出城數(shù)里，以便對手，無使震驚宮闕；否則面縛待罪于大興門外，自有朝廷處分’”。乃送中使復(fù)命，先具出師表，略曰：“臣前奉命出鎮(zhèn)，適阮有整自乂安來朝，陛下以整有尊扶之功，委以國政，小人得志，漸蓄異謀，臣愚以為整非純臣，乃是國賊。觀彼行事之跡，殆如鬼魅；察彼操心之毒，甚于虎狼。伏惟圣明洞燭，許臣制之于始，無使得肆其惡于終，實社稷無疆之休。”于是碩郡移檄廣國諸路，聲整罪惡，目為君側(cè)之賊，期即誅整，以清朝廷。整聞碩引軍來，怒曰：“老賊可殺，不要做世間功名人，要從仲濟做亂道鬼?！蹦巳胱?，請命部將黎遹帥師拒之，而己自督大軍接戰(zhàn)。遹至大馮，碩兵適到，才一交鋒，遹軍不能抵?jǐn)?，棄甲曳兵而走。碩子嘉武請乘勝追之，使整后軍驚懾，可保全勝。碩不聽曰：“軍令晨傳，日中抵大馮會食，諸軍，嬴飯待歇，而賊奄至，我一麾卻之，因此傳餐可也。若復(fù)鼓之前驅(qū)，日暮抵城，彼畢兵死戰(zhàn)，我軍饑疲，何以應(yīng)之？兵法曰：‘百里趨利，蹶上將，危道也?！鼻倚荼鴷常钞?，鼓行而前，逢賊便戰(zhàn)，食飽氣銳，伺患不克？且吾擒整如捕小兒，何可急用人力，而使軍令不信乎？”乃命鳴金暫止。遹走至半路，回顧，知碩郡不追，又恐整至，即收軍結(jié)陣，復(fù)進挑戰(zhàn)。碩軍方坐而食，失伍離次，見遹軍殺來，不及以應(yīng)，驚潰四散。碩方坐大馮亭，倉卒上象，手下僅十人，衛(wèi)象力戰(zhàn)，碩在棚上飛槍，殺遹數(shù)百人，遹不敢近。頃之，見整督大軍繼至，遹即揮軍環(huán)碩郡隊，以長竿搠刺之，碩鉤象卻走沙中，下象上馬，揮刀亂斫，往返如飛。嘉武在陣后，躍馬大呼，突前奮擊，殺傷甚眾。偏將黃登集得散軍數(shù)百，復(fù)來合戰(zhàn)。整望見之，恐碩得援，飛馬逸走，急揮鐵突軍四面合圍，向碩郡馬射之。馬躓，碩郡為遹所獲，武登度不能支，俱從上協(xié)退走。是役也，碩郡親率興化藩臣山西土目，大會兩鎮(zhèn)之兵，甲仗犀利，一敗之后，盡為俘獲，無復(fù)孑遺，而整之威，振天下矣。捷至，朝臣入賀，帝勉強而出，私謂吳為翼曰：“碩郡非朕叛臣，碩在，奸雄猶有所畏，不幸死，朕甚悼焉！何賀之有？”已而整班師送碩郡回京，奏議當(dāng)斬，帝諭之曰：“碩郡義分多而理分少，故名實不副，形跡難明，今戰(zhàn)敗成擒，法固當(dāng)死，第念公未來時，仲濟縱兵，圍逼京城，朕孤立殿中，幾有不測之變，若無碩郡，安有今日？準(zhǔn)古八議同一死也，使之殊異，朕心誠有不忍，可改議以存追軫之恩?！闭c碩郡本無宿縑，一戰(zhàn)而勝，忿氣亦平，復(fù)聞宣諭，因請下覆議。御史吳仲圭改議有曰：“專兵拒命，罪固當(dāng)刑，以功準(zhǔn)過，死亦有禮?！彼烀谖鞒峭?，賜之仰藥。碩郡再拜，飲之而卒。始碩郡被擒，都中士民，相聚觀之，碩曰：“故老將黃馮基的一家父子，死國事者六人，是非自有公論，成敗天也！吾不能殺整，西山必殺之，天道好還，惜不及見耳。”碩死，歸葬在山西，軍民皆為之墜淚。 卻說整自專執(zhí)國柄，事權(quán)皆自己出，縱肆日甚，眾心離叛，文武臣僚，莫不解體。奉公守法者，為武城道將士所撓；鯁概言事者，多為整所中傷，禍出不測，往往以言為諱，或謝病解印而去官。閭里強豪，所在團結(jié)，交相劫掠，城外數(shù)里，皆為盜藪。帝深以為憂，命召故參從裴輝璧問以天下事。璧畏整，一無所言，但謝曰：“臣幸竊一第，經(jīng)濟非才，故鄭王擢居政府，兵驕民怨，敵人侵伐，臣無一策匡救，誤國之罪，誠無所逃。今海宇一統(tǒng)，初政清明，須別求一番人，臣何敢復(fù)玷朝廷，以再誤天下？伏乞放歸田?！奔韧耍^所親曰：“天下亂矣！吾亦從此去?！蹦岁叶鴸|。乂安督同范捴謙亦棄官去，就清漳上游謀舉兵勤王，移檄數(shù)有整罪，事未集而卒。當(dāng)途之士，別有一等功名，以撥亂扶衰為己責(zé)者，糾合同志，招募義勇，四方豪杰，受旨書赴召者，在在有之。高平督鎮(zhèn)劉睫，受王密旨，督同阮翰受帝密旨，各諭本鎮(zhèn)藩目，使之效力，給兵符，治器械，以待徵發(fā)。一鎮(zhèn)分為二黨，受節(jié)制于督鎮(zhèn)者，不知有督同；聽約束于督同者，不知有督鎮(zhèn)。二人各居本營，不肯公會，名為同僚，實則對敵，睫陰使藩屬詐叛，率眾歸翰，又使人請和以求叛者，翰不之覺，納降藩而拒睫請，睫遂率眾圍擊翰營，叛者內(nèi)應(yīng)，翰兵大亂，倉皇出走。睫追殺之，其妻子在官舍者皆遇害。于是高平大亂，諸藩目各保私邑，治兵相攻，睫亦不能制也。諒山何國驥、太原趙文姜、宣光黃文相、興化丁公湖、扶床、西嶺諸酋，亦各效尤，所在阻兵，旅拒朝命，鎮(zhèn)臣或有為其所逐者，四封之內(nèi)，了無干凈處矣。正是： 不怕烏狐分赤黑，卻驚龍虎斗玄黃。 未知大勢如何所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