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瑯邪閱武毗迦那枯樹出身 詞云： 戰(zhàn)勝知無敵，巡游明有功。一時意氣直凌空，自要一番威武，展雄風(fēng)。 失足忘趨避，迷心入瞽聾，賴他檢點妙機(jī)鋒，方悟來時去處，有真蹤。 右調(diào)《南柯子》 話說梁主在壽陽，一時得了五十二城，因欲巡狩地方，軫念民瘼，成千古之奇跡，遂問于柳慶遠(yuǎn)。柳慶遠(yuǎn)奏道：“此陛下堯舜之心，且可使新附百姓知新主之仁，非庸君之可比，有何不可。”梁主大喜，遂傳旨出巡。不一日，帶領(lǐng)了文臣武將，百萬雄師，逐處巡來。每到一城，必使百姓具陳一番，哀者矜之，強(qiáng)者抑之。又發(fā)倉廩以惠百姓。百姓俱引領(lǐng)以望旌旄。一日巡到了瑯邪城，梁主看見山川秀麗，黛色玲瓏，不勝歡喜。因?qū)α鴳c遠(yuǎn)及眾文武說道：“朕欲駐兵閱于瑯邪山，宴會卿等。作竟日之歡，諸卿以為何如？”群臣奏道：“陛下新得壽陽，四境賓服，乃莫大之功。今又踐齊景公，志比先王，群臣相悅。但臣等駑駘，實有愧于晏子，愿陛下一游一豫，為諸侯之度也。”梁主聽了大喜，即傳旨準(zhǔn)備。過不一日，遂同眾文臣來到瑯邪山中。柳慶遠(yuǎn)早率眾武將頂盔貫甲，擺成隊伍，迎接梁主入營觀看。梁主遂從一營營、一寨寨周圍細(xì)看，果然十分齊整。怎見得，但見： 八卦安營，五方立寨，旌旗密密層層，將士攢攢簇簇。人如猛虎，馬似飛龍，弓彎銀漢月，箭插虎狼牙。袍鎧鮮明，槍刀快利，帳下威風(fēng)凜凜，營中殺氣騰騰。主乘殺運，將應(yīng)天星，從今共享太平年，自此嬉游堯舜世。 梁主看夠多時，十分歡喜，遂走入帳中。早已擺齊筵宴，梁主上坐，旁列著左文右武，一時八音齊奏，水陸共陳，也說不盡帝王享用之盛。君臣們歡飲多時，梁主半酣，因說道：“朕自幼年勤于學(xué)問，自經(jīng)書以及陰陽、卜筮、聲律、草隸、圍棋無不留心，故競陵王蕭子良開西邸，招文學(xué)，號稱八友，朕亦與列焉。長而馳馬試劍，學(xué)萬人之?dāng)?。值天心厭齊之亂，又得諸公助朕起義，安定建康，南平蜀，北伐魏，威震東南，皆賴卿等運籌輔翊之功。朕自即位以來，勘于政務(wù)，日昃不遑，事于戎馬，席不暇暖，歷有余年。今喜升平，宜修文偃武，耀德不觀兵。然中原未靖，志有未酬，強(qiáng)鄰負(fù)固，恐小得而忘大患。若武事不戒，則軍政廢弛，故今日與卿等閱武一番。今見軍師兵威整肅，朕心甚喜。然武事已備，亦必有文事。今君臣遭際江左，人文無不在列。向日八友，如沈約、謝眺、任昉、陸倕皆參差凋謝。今同富貴者，范云、蕭琛、王融（按：王融亦早死。下文之從武帝瑯邪城講武應(yīng)詔詩，乃齊武帝）而已。今日之樂，安可默飲，何不各抒己意，或詩或文，或歌或賦，以志此盛典，使后世之人誦之，不識卿等能如朕愿否？”眾文臣聽了一齊出位，俯伏奏道：“陛下待臣如此，直同父子，敢不獻(xiàn)丑?！辈灰粫r，大小文臣武將握管構(gòu)思，又不一時，詩詞歌賦又紛紛獻(xiàn)上，梁主見了大喜，便逐一看去，皆是稱功頌德絕妙好詞，不勝歡喜。只見王融獻(xiàn)上一首詩來，梁主忙使內(nèi)侍接來，擺在御案上。梁主看去，只見上寫道：“瑯邪閱武應(yīng)詔制” 治兵聞魯策，訓(xùn)旅見周篇。教民良不棄，任智理恒全。 白日映丹羽，赤霞文翠旃。凌山炫阻甲，帶衣披戈船。 凝笳郁摧愴，清管乍聯(lián)綿。早逢文化治，復(fù)屬武功宣。 愿陪王燮理，一舉掃燕然。 梁主看了又看，不禁大喜說道：“眾賢卿佳章，敲金戛玉，無不擅千古之才華。然王融此詩寓意深婉，實契朕心，又出尋常之外，朕不得不喜也?！闭f罷，君臣重新又飲，俱各歡然。飲到日色銜山之際，君臣罷飲。 梁主起身攜了柳慶遠(yuǎn)之手走出帳外，乘著酒性臨風(fēng)長嘯，正欲賦詩，忽見營壘之外，遠(yuǎn)遠(yuǎn)的有數(shù)馬奔馳而來。梁主見了，忙對柳慶遠(yuǎn)說道：“莫非邊境有警，風(fēng)火連城乎？朕與卿何不試卜之，驗其來意。”柳慶遠(yuǎn)道：“事勢自定，愿陛下自愛?！绷褐髀犃艘粫r不解，便將來騎一看，卻見人從東北而來，在于艮宮。又?jǐn)?shù)得八人八騎，屬坤，合得山地剝，又見第四五人在馬上回動。梁主見了大驚，忙對柳慶遠(yuǎn)說道：“以朕觀之，數(shù)得山地剝?nèi)宏帲瑒儽M去，舊生新。皆非吉兆。又六四六五二爻連動，爻辭中有貫魚以宮人寵，剝床以膚。莫非朕出來日久，有宮人得病在床么？朕斷如此，不知軍師若何，速為朕決疑?！绷鴳c遠(yuǎn)道：“陛下乾斷，絲毫不爽。但據(jù)臣測之，不在宮人，而在元后也。”梁主聽了大驚道：“軍師何以知是元后？”柳慶遠(yuǎn)道：“適才陛下言以風(fēng)火連城，臣即以四字推之?！L(fēng)火’，兇象，‘連城’，屬土。若遇風(fēng)火，其城必崩。土屬坤，坤屬陰，又為母儀屬后，則知正宮娘娘受疾，有風(fēng)火之危，危而將崩，來請陛下還朝也。”梁主聽罷正欲再問，只見來人已俯伏面前奏道：“微臣奉東宮手書，因正宮郗后娘娘得病甚重，星夜遣臣前來，迎請陛下火速回朝?！泵Τ噬咸邮謺Ａ褐髀犃舜篌@失色，忙拆開一看，只見上寫著： 青官不肖男統(tǒng)謹(jǐn)拜書啟奏父皇皇帝膝下：自六龍西御，溫靖負(fù)愆，不意某時某日，母后恝陡患驚沖之癥，百藥不痊。男統(tǒng)晝夜幛側(cè)，憂心欲碎，特此奏聞，事在垂危，伏乞早早回鑾，以篤倫好。不勝激切，顧望之至。 梁主看罷，一時將酒俱嚇醒了。定了半晌方說道：“為此寸土拋恩棄愛，朕之過也。”因?qū)α鴳c遠(yuǎn)道：“朕得此信，急欲回朝，一刻不能緩矣。軍旅重事，邊疆?dāng)硣再囓妿煂Ｖ?，勿謂朕不在軍中而懷疑辭告也?！绷鴳c遠(yuǎn)拜受重托。梁主即同大小文臣，星夜趕回建康不題。 卻說郗后自從著人迎請梁主之后，在床上渾身疼痛難忍，合眼就見宮人索命，內(nèi)外大小嬪妃、皇子公主無不晝夜看守，進(jìn)藥服侍。怎奈郗后一會昏迷，一會清楚，數(shù)日米不沾牙，水不下咽，看看待斃。郗后日望梁主回朝，不期等了兩日不能見面，大凡病人易于惱怒，又易哭泣，思想起夫婦恩情，今病在垂危，不能相見，不覺凄楚起來，遂傷心悲泣。又一時見了宮娥妃嬪，俱是花團(tuán)錦簇的，往來服侍，不覺甚是酸心，又甚惱怒，便常常發(fā)狂叫打叫殺，以致不敢近身。 維摩太子再三寬慰，便順著郗后性兒，只說某宮女已經(jīng)受責(zé)，某妃已被處死，郗后聽了方覺氣平。一日，郗后忽然想道：“我今這病，大約不能回生，夫妻恩愛者，不過以色生憐惜耳。今我身贏瘦骨，與鬼為鄰，若使吾主見之，豈不羞死，倒不如早死以滅其丑，使吾主想我舊日豐姿，必然念我恩情，思念不忘。”因想到此處，遂大哭一場道：“吾與陛下指望百年恩愛，誰知一旦天奪我年，不能共理家邦，深為痛恨?！钡搅艘归g，遂分付正德與太子、公主及妃嬪道：“我死之后，爾等作速將我下棺，不必待吾主視殮，毋負(fù)我言。”說罷大叫梁主數(shù)聲而崩。時年四十五歲，后人見此，有詩道： 眼角眉梢都是妒，心頭意尾莫非殘。 誰知到此俱無用，唯有冤愆報不完。 郗后崩后，宮中一時驚慌舉哀。到了次早，依著郗后臨終之言，就下棺殯殮，停樞在白虎殿中，方傳示百官。百官大驚，俱入殿來。因梁主來回，不敢舉哀成禮，只大家守靈而待。 卻說梁主同著大小臣僚，星夜兼程，方欲渡江，早有報到，報稱郡后崩逝。梁主見報，不禁頓足捶胸大慟道：“朕非不德，何中途折我內(nèi)助之賢！”群臣再三勸，因而渡江同入石頭城。梁主進(jìn)宮，便入白虎殿中，雙手扶郗后之棺，放聲大哭，一時悲切，見者無不墜淚。大小群臣見梁主過傷，遂一齊上前勸道：“陛下不可過悲，以傷圣體，當(dāng)以社稷蒼生為念?！眲裰偃?，梁主只得聽從。于是詔百官成服，舉哀盡禮，追贈郗后為德皇后，詔頒境內(nèi)百姓。又擇吉日葬于鐘山皇陵之旁不題。 卻說北魏自失了壽陽，一時又失去五十二城，邊將皆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紛紛報入朝中。又有未失之城守將，著人入朝求救。此時拓跋勰久已病死，胡后秉政，所行多穢，有志老臣皆退位告休，朝中俱不以邊疆為念。因前遣過二王協(xié)守壽陽，以為必?zé)o疏失，故朝內(nèi)晏安。不期過了些時，楊靈胤入朝，方知失了壽陽，不幾日又報連失許多城池，胡后方才著急，只得下詔求賢征兵選將，到交界地方與柳慶遠(yuǎn)接戰(zhàn)，欲圖恢復(fù)所失之地，怎奈屢戰(zhàn)屢敗。幸喜得柳慶遠(yuǎn)胸存定見，只大肆軍威，作長驅(qū)直卷之勢，卻不使一卒殺過魏界。然魏兵將損折，軍糧耗散，日無寧息。魏朝中大臣見兵連禍結(jié)，黎庶不得安生，各上表奏諸割地求和與梁，方為上策。胡太后亦欲求安，遂欣然允請，便議割北海、臨淮、汝南三大郡，遣親信大臣到柳慶遠(yuǎn)軍中求和。柳慶遠(yuǎn)遂款待來使，連夜上表入建康請命梁主。梁主因集群臣商議，群臣一時不能即對，當(dāng)有張弘策與范云同奏道：“和則二姓交歡，生民蒙福，不和則二國交惡，生民涂炭?！绷褐髀犃瞬唤c頭稱是，因說道：“近來正宮棄世，夫婦永別，朕常郁郁不樂，每念到沙場士卒俱有父母夫妻，今使他沒于王事，未有不妻念其夫，父念其子，一如朕之悲傷也。朕聞二卿之言，不得不作如是觀之?！彼烨踩藗髦嫉搅鴳c遠(yuǎn)軍中，準(zhǔn)其和議。柳慶遠(yuǎn)接了來旨，遂陳兵于武安城外，與魏史歃備盟誓，各守邊界，永無侵犯，且按下不題。 卻說這毗迦那，當(dāng)日化身在東陽鎮(zhèn)上枯樹之中啼哭，被朱氏聽見，懷抱到家，便終日尋人為他哺乳。乳不接濟(jì)，就喂些糕餅飯食。且喜得易長易大，倏忽已是三歲，朱氏就順口叫他是佛賜兒。這佛賜兒卻乖巧異常，朱氏甚是歡喜他。因自己年老，便時常到庵寺中燒香拜佛，竟似一個道婆模樣，又與東陽鎮(zhèn)上一班婆婆媽媽傲輪流佛會，不是去拜善知識，就是去見大和尚求他懺悔、開釋。朱氏每到寺中，因家中無人照管，便抱了這佛賜兒同去，習(xí)以為常。這佛賜兒見母親念佛拜佛，他也立在身邊學(xué)念學(xué)拜，寺內(nèi)僧尼見了，俱說此兒有些宿緣，若閑在家中見母親供養(yǎng)佛像，也就時常跪拜，口中念佛。到了五六歲時，同鎮(zhèn)上娃子玩耍，聚在一塊，他就掘些泥土，取水揉和，捏成人形，指說是佛，領(lǐng)著眾小兒學(xué)寺中和尚們念佛拜法。著遇花朝日節(jié)，到鄰里親戚人家去，與他葷腥吃，他只搖頭不吃，只要些素菜果兒。人見如此，俱叫他是小和尚。 到了八歲，忽一日朱氏受了些風(fēng)寒，一病不起，將及臨終之時，因?qū)@佛賜兒說道：“我守寡四十余年，自謂今生無子，不意拾取你回家撫養(yǎng)，指望著你長大成人，誰知我今得病，已成不起之疾，無復(fù)生理。我向來所蓄，僅可備我衣衾棺槨，但我死之后，遺你孤兒，使我心不安?！狈鹳n兒忽聽見母親說出這話些兒，便大哭起來道：“孩兒是母親生長，怎說是拾取二字?！敝焓弦妴?，便將向年之事細(xì)細(xì)說知。因又說道：“只不知你果是誰生誰養(yǎng)，我一向不言，要等你長大了方說。我今若不說明，是使你后日忘宗也。你雖非我親生，亦當(dāng)念母子相與一番?！闭f罷淚下如雨。佛賜兒見母親說出前因，復(fù)又大哭道：“孩兒既蒙母親收育嬰孩，劬勞鞠養(yǎng)，朝夕相依，已成八歲，思勝親生。況孩兒久聞得佛經(jīng)上說，指天為父，指地為母，今母親即是孩兒生身一般，何分親疏。若母親歸天之后，孩兒即當(dāng)去入空門，披剃為僧，報答母親一番撫育之恩也?！闭f罷，母子相抱大哭一場。朱氏到了半夜而卒。佛賜兒見母親已死，在旁痛哭，守到天明，報知鄰居。不一時，俱來看視，見朱氏守寡多年，人皆嘆息。又憐佛賜兒年幼，俱出力與他料理。佛賜兒便取出母親所蓄，約有三十余金，哭告眾人置辦表衾棺槨。眾人各盡心料理，將朱氏殯殮停當(dāng)。又有這班道姑尼眾，因與朱氏往日相好，各出佛分，皆來替朱氏超之。佛賜兒也將余下之銀央人請了幾個高僧，作晝夜道場。道場畢，不日安葬。 過了些時，佛賜兒便舉目無親，雖有親鄰看管，時常周濟(jì)，他終覺無依無靠。一日，到了冬天，同著幾個老兒坐在稻草堆邊，向日曬背。忽內(nèi)中一個老兒對佛賜兒說道：“我看你這孩子自幼無父，今又亡母，又無遺下產(chǎn)業(yè)，將來怎得成立？”又一個老兒說道：“莫若過了殘年，到交春之時，與人家牧羊?qū)ね腼埑?，過得五六年就好了?！狈鹳n兒聽了半晌，因說道：“不消老爹們費心，我胸中已有了成見，因未得人，故留連不去耳?！北娎蟽好柕溃骸澳阈⌒∧昙o(jì)，有何所見，又要去尋何人，何不與我們說知，大家商量也好。”佛賜兒說道：“我聞人生世間，四大皆空，光陰瞬息，若迷而不悟，牽纏到愛欲。今嗔癡中作生涯道路，無常到來，難免憂愁病死，若我今生無掛礙，早脫紅塵離了孽海，欲去清靜中尋一源頭，上可報生育之恩，下可脫三途八難之苦。今不去者，只不知誰人可能為我之師?！北娎蟽郝犃司愀鞔篌@，私自商量了一番，因?qū)Ψ鹳n兒說道：“不知你倒有如此見識，果是根行非凡，豈可錯過此善緣，我們俱是吃齋道友，佛會中人，若引得一人信心披剃，功德不小。今鐘山大沙門道林寺中儉長老，是當(dāng)今一位大善知識。我等送你去投拜他為師，你道何如？”佛賜兒道：“我亦久聞其名，無緣往拜，若得列位指引，莫大功也?！北娎蟽阂娝先ィ粍贇g喜，遂約定時日各自散去。 過了幾日，果然這幾個老兒，高高興興同走入道林寺中，見了儉長老說知備細(xì)，儉長老一口應(yīng)承，遂擇了吉日。眾老兒回來與佛賜兒說明，佛賜兒便將家中動用物件，俱散送鄰家以作往日周濟(jì)之情。眾鄰里見他決意出家，便各斂香資。到了這日，各備了香花鼓樂，送這佛賜兒起身。不一時到了寺中，眾和尚見眾善信送這小學(xué)生，來拜儉長老為師披剃出家的，便不敢怠慢，早備下齋供各出來迎接。到了大殿上，與眾善信施禮過，即通報長老。長老遂出來升座，小沙彌一邊撞鐘，一邊擊鼓。眾善信見長老登座，即領(lǐng)了佛賜兒在座下長跪，求和尚披剃出家為僧。這長老在座上且不開言，將佛賜兒一看，卻生得兩耳垂珠，面圓額闊，年尚未滿十歲，心中暗暗驚奇道：“此兒相貌神清，堪坐禮門法賓，只不知他的根行如何，且待我看來?！彼炀o閉雙目，入定相想。左右沙彌見長老閉目，忙對眾善信說道：“諸檀越不可高聲，長老已入定了?！北娙司悴桓议_言。 只見長老入定了半晌，方開眼，合掌當(dāng)胸說道：“善哉，善哉！完此西來大事因緣，普度梯航，慈悲引證，死者超生凈土，生者共入菩提。我老僧雖曰皈依佛法，尚是皮毛未換，焉能為汝之師?！闭f罷，連忙下座，笑嘻嘻雙手來攙佛賜兒起來，說道：“你因緣到日，自能明心見性，知過去未來現(xiàn)在之根因。我今為汝披剃，可到世尊面前作證?！北阋鹳n兒就走，眾人聽了俱各自茫然，只得也自跟來。只見那儉長老叫沙彌取了香花素果，燈檠鼓樂，供在世尊面前，然后使佛賜兒跪在蒲團(tuán)之上。儉長老將他嫩發(fā)分開，綰作三處，手執(zhí)鋼刀，不一時輕輕剃完。眾善信便送過一頂小僧帽，一領(lǐng)小袈裟與佛賜兒穿戴起來，就叫他拜謝長老，并求摩頂受記。儉長老笑道：“他西方根派，性靈中所自有，何待老僧受記?！北娚菩庞智箝L老取名。儉長老又笑道：“亦無所名?！北娚菩诺溃骸盁o名何以知識？”儉長老道：“既是如此，我聞圣人得之為大寶，又多見多識為志，又廣施及眾為公，可取名為寶志公罷?！北娚菩怕犃舜笙玻煲积R羅拜，又扶著寶志公拜謝長老，長老忙用手挾起寶志公，止受眾善信拜禮，拜畢，然后分付設(shè)齋款待。眾善信在寺一日，到晚方拜別長老，各自歸家。佛賜兒自在寺中。正是： 緣有因兮因有緣，此身原出自西天。 只因喚醒英雄夢，變幻如今學(xué)坐禪。 這佛賜兒自此取名寶志公，在道林寺從了儉長老出家。這儉長老曉得他是西方弟子，來東土完大事因緣，換了本來面目，忘卻元始根由，每每要點破他機(jī)關(guān)，使他知覺，卻見他年還幼小，恐不足以當(dāng)大任，不能聳動君王，故此因循，只教他誦經(jīng)寫字，拜佛坐禪聽講大乘妙法，閑時隨他游行玩耍過日。你道這寶志公是毗迦那奉了如來法旨，到東陽鎮(zhèn)上。當(dāng)日變幻嬰孩，又非投胎受父母精血而生，宜該通天徹地，前后皆知。只因被朱氏抱回，尋人喂乳，受了凡間婦人貪嗔癡欲之氣，蔽卻靈光，有時而昏，故將前因罔覺。幸喜得他智慧真宗，心通無量，自幼喜于念佛，朱氏死后，遂專意出家，以圖報答撫育之恩。今皈依三寶之后，學(xué)習(xí)禪門規(guī)矩，漸漸知覺，遂晝夜無閑，不避寒暑。真是光陰迅速，不覺在寺中學(xué)了十年功夫具足，只不知前后因果。 一日坐在禪床上入定。入定到三七之期，這儉長老久知他功夫已到，機(jī)緣將萌，恐誤了他大事，遂私自走到他禪床邊來，只見寶志正然出定，儉長老忙問道：“汝心定耶，身定耶？”寶志公道：“身心俱定。”長老道：“身心俱定，何有出入？”寶志公道：“不有出入，不失定相。如今在井，金體常寂?！遍L老道：“若金在井，金無動靜，何物出入？”寶志公道：“言金動靜，何物出入。言金出入，金非動靜?！遍L老道：“若金出井，在者何金？若金在井，出者何物？”志公道：“金若出井，在者非金；金若在井，出者非物?！遍L老道：“此法不然。”志公道：“彼義非著?！遍L老道：“此義當(dāng)墮。”志公道：“彼義不成?！遍L老道：“彼義不成，我義成矣?！敝竟溃骸拔伊x雖成，法非我故?！遍L老道：“我義已成，我無我故?！敝竟溃骸拔覠o我故，復(fù)成何義?！遍L老道：“我無我故，故成汝義。”志公道：“仁者誰得似我?！遍L老道：“我?guī)熷饶翘崞抛C是無我。”志公聽了，便合掌而說偈道： 稽首提婆師，而出于仁者， 仁者無我故，我欲師仁者。 長老聽了亦合掌而說偈道： 我已無我故，汝須見我我， 汝若師毗那，知我非我我。 寶志公聽了豁然大悟，忙下禪床求長老指點來去。儉長老嘆道：“汝心自在，非我所系，我今指汝。”二人同出禪房。儉長老忙叫人燒湯洗浴：“我今歸首?！北阋粫r慌得合寺僧寮大眾，聽見儉長老今日回首，俱來相送，各執(zhí)香花幡蓋，等候長老出來。儉長老浴罷，更衣走出登座，雙手搭膝與大眾宣說了一遍，然后使寶志公近前附耳說了幾句，遂合掌說道： 泡幻同無礙，如何不了悟。達(dá)法在其中，非今亦非古。 非隱非顯法，說是真實際。悟此隱一法，當(dāng)知是來處。 儉長老說完，閉目坐化而去。眾僧聽了，俱不解其意，惟寶志公只覺一時推窗見月，諸事了然。今見儉老圓寂，便與大眾將長者歸龕。不日葬于山后。眾僧見山門無主，又見長老的衣缽付了寶志公，遂請寶志公做了寺主，開堂說法，且按下不題。 卻說梁主自從郗后亡后，朝思暮想，日在宮中延僧追薦，不理政事。百官慌張，俱交章勸慰：“以社稷為重。”梁主無奈，只得設(shè)朝。只因這一設(shè)朝，有分教：分爵定位，四海升平。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