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帝王世紀西漢目
高帝 惠帝[附呂后] 文帝 景帝 武帝 昭帝
宣帝 元帝 哀帝 成帝 平帝 子嬰
王莽弒平帝立子嬰
按鑒平帝諱行,元帝庶孫,中山孝王之子,九歲即位。心慈性劣,不明國事。時有一大臣,姓王名莽,表字巨君,生得頭尖耳小,黃目赤須。闊口褒唇,牙尖鬢窄,乃大名元城人王曼之子。莽因姑為孝元太后,得為郎官。至平帝即位,莽有一女姿色俊麗,進與平帝為妃,遂以皇丈封太師,兼領(lǐng)樞密院事。為人性燥心奸,外示謙恭,內(nèi)懷毒惡。人不知其矯詐,故多得人心。于是權(quán)傾內(nèi)外,常有窺面漢天下之志。有一武將,乃宋州卞邑人也,姓蘇名獻,表字萬高,先為緝捕小卒。莽見其勇猛,保為殿前將軍,結(jié)為心腹。時帝五年臘月八月,乃平帝天壽節(jié),是日文武百官皆與天子上壽。須臾王莽上殿,手捧金鐘,跪于帝前曰:“愿陛下萬歲,飲過微臣此杯壽酒。”帝見莽每有不平之心,推辭不飲。莽遂欠身而起,以手扯住龍袍,將酒灌帝口中,半傾身上。帝不得已飲其大半,隨即倒下龍床,七孔流血而崩。
有詩曰:
漢祖當(dāng)年太薄情,囑令呂后斬忠臣。
皇天報應(yīng)無差謬,致使今朝臣弒君。
當(dāng)下文武大臣并無一人敢言,御屏后轉(zhuǎn)出皇叔劉登,大罵王莽:“賊臣安敢弒君,漢家有甚虧爾?”莽曰:“爾祖原奪秦朝天下,今天下合歸于吾?!眲⒌谴笈?,取出金簡,撩起羅袍向前便打,王莽不防。殿前將軍蘇獻拔劍在手,大罵:“劉登匹夫,焉敢無禮。”一劍砍去,將劉登揮為兩段。王莽大喜曰:“公與吾同心協(xié)力,決當(dāng)重報?!碧K獻乃仗劍厲聲曰:“眾文武如有不從者,以劉登為例?!斌@得文武群臣一齊伏地曰:“愿從太師?!泵г唬骸皞鲊癍t在于何處?”蘇獻曰:“孝元太后收藏?!泵Я钐K獻與弟王尋入宮取印。
太后正在后宮,有宮女報曰:“王太師于殿上鴆死圣上,殺死皇叔,將謀反也?!碧蟠篌@,思想此賊必來奪璽,遂抱玉璽欲投澆花井中,方才行至井邊,正迎蘇獻王尋二人。問太后:“將印何往?”太后兩手抱定玉印當(dāng)胸,言曰:“往前殿獻去。”蘇獻知后詐計,攔住欲奪。太后忿怒將印往蘇獻面上打來,蘇獻急忙躲開,正打著太湖石,損去玉印一角。蘇獻欲殺太后,太后遂投澆花井而死。蘇獻、王尋拾印獻與王莽,具說太后之事。王莽大怒,令弟王欽引三干御林軍入宮,誅殺劉氏宗親,后妃、彩女不問老少盡行斬戮。王莽挺劍在前,忽一小兒走出,莽視其有帝王之相,向前將小兒抱定,領(lǐng)眾官往前殿立為新君。小兒乃宣帝玄孫,廣威侯之子。年三歲,是為孺子嬰也。蘇獻曰:“漢氏已休,便是太師天下,何故立此孺子?”莽曰:“爾不知關(guān)外劉氏宗室極多,吾令立草為摽,法周公輔成王故事,使劉氏來朝,至者殺之,不至者興師伐之?!碧K獻曰:“太師誠妙見也?!泵Ъ慈辗鲎計朐O(shè)朝,改今年為居攝元年,百官拜舞朝退。自是大小政務(wù)悉由莽出。至居攝三年十二月,莽復(fù)弒子嬰,遂自即位為皇帝,國號新改元建國,升蘇獻為大司馬,兼領(lǐng)行省事,其余文武悉加封賞。莽自篡位,復(fù)行秦法,酷雪軍民,四月收夏稅,八月征秋糧,徭役甚苦,民皆懷怨。致旱澇不均,盜賊競起,時天下賊巢一十二處:
大槍賊 小槍賊 五番賊 富春賊 五樓賊 懷挾賊
口口口 龍來賊 鐵頂賊 銅馬賊 綠林賊 赤眉賊
凡十二處,多者數(shù)十萬,少者五七千,劫掠殺人。百姓失所。至建國五年十二月,莽問公卿: “因甚四時不順,旱澇不均。”司天監(jiān)臣王豐奏曰:“欲得天下安寧,須于南郊祝禱天地,自然雨順風(fēng)調(diào)?!泵首啵兔辖冀▔?。上立三層,按三才方正,四角按四時,每層九尺,按九曜壇。東列一百二十軍人,青袍、青甲、青馬、青鞍,手執(zhí)青旗,以象東方木德。壇南列一百二十軍人,紅袍、紅甲、紅馬、紅鞍,手執(zhí)紅旗,以象南方火德。壇兩列一百二十軍人,白袍、白甲、白馬、白鞍,手執(zhí)白旗,以象西方金德。壇北列一百二十軍人,皂袍、皂甲、皂馬、皂鞍,手執(zhí)皂旗以象北方水德,中央列一百二十軍人,黃袍、黃甲、黃馬、黃鞍,手執(zhí)黃旗,以象中央土德。壇壝齊全。莽命車駕至于壇下,擺列祭品、香花。司天監(jiān)丞立于中層。莽穿袞服,執(zhí)圭登壇祝拜。群臣羅列壇下,一齊俯伏。文臣讀祝畢,莽復(fù)仰天告曰:“愿賜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正欲下壇,忽左衛(wèi)上將軍蘇成私怒曰:“不殺篡位之賊,焉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說罷張弓搭箭,拽滿弓弦,一箭正中王莽平天冠,莽被一驚。眾軍拿住蘇成,推出壇下。成大笑曰:“工莽爾好有福,吾反為爾所擒。吾若得半箭之地,呼聚英雄,諸方響應(yīng)不過半年,漢室復(fù)興?!蓖趺г唬骸盁o端匹夫,怕爾不能成事。”乃命近臣將黃旗大書:奉敕叛國降漢蘇成。八字付與蘇成。成就將黃旗往御林軍中高叫曰:“王君今日賜吾黃旗,令吾反叛,如敢叛者跟吾同往軍中?!奔s有千人齊聲應(yīng)諾,跟成而去。蘇獻奏莽擒拿。葬曰:“朕親出旨,敕令彼叛,豈可食言?!碑?dāng)日西夕,車駕還朝。忽日莽適升殿,侍臣奏曰:“正陽門外自一異禽,立高丈余,諸鳥圍簇?!泵犝f,引文武百官往視之。其禽紅嘴人眼,口叫殺聲。莽顧群臣曰:“此何禽也?”蘇獻曰:“此乃鳳凰也。國之祥瑞,不足為怪。”王豐曰:“此是雄鳳,又名鸑鷟。主刀兵旱澇。”莽曰:“何以見之?”豐曰:“可用三般祭物。人頭一顆,水一盂,谷一篚祭之;若食人頭,上有刀兵;若食水谷,必主旱澇?!泵笥翼汈О才湃分糜陂T下。那禽一見飛來,先食谷,次食水,后啖人頭。食訖望莽頭展翅一撲,飛向東南而去。莽心甚疑,急還朝內(nèi),恐外造為讖言。乃政元天鳳元年。至天鳳三年,一日王豐奏曰:“臣夜觀乾象,紫微隱隱出現(xiàn),后引二十八宿四圣九曜諸星降臨凡世,與我主爭取天下?!泵г唬骸俺鲈诤畏??”豐曰:“現(xiàn)在東南方雙女宮下?!?有詩曰:
王莽面謀漢室傾,皇天特降紫微星。
諸星列曜相扶佐,再立炎劉二百春。
莽又問曰:“雙女分野屬何州郡?”豐曰:“正應(yīng)楚地,今屬唐鄧州是也。”莽甚驚疑。蘇獻曰:“此無妨礙,可命陰陽官掩壓諸星,再令一將領(lǐng)五千人馬繞圍東南地界,系紫微并二十八宿應(yīng)炁之處,盡皆殺取,自然不能興事?!蓖踟S曰:“不可,堯湯之世不免水旱之災(zāi),我上若肯施行德政,自可轉(zhuǎn)禍為福,豈宜濫殺。以傷天地之和?!庇芡鯇こ鲈唬骸巴踟S之言極當(dāng),蘇獻之言非也。夫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若濫殺無辜,是戕國本矣。且諸星宿既天降生,豈易除滅。臣有一計,名鎖諸侯法。王可詔示天下,春試文舉,秋試武舉。文武選中,隨材授任,如是則天下英雄智謀之士皆為王臣,縱有真命,何能為哉?”莽曰:“御弟所見極是?!奔疵菰t,遍行天下。不日榜文至于南陽所轄湖陽城。城中邑令差大將于各門張掛,曉諭百姓,皆來看榜。
時有一老人,姓劉名良,表字以伯。乃漢景帝之后。先為王莽篡位之時,誅殺劉氏老幼盡皆逃避。良因改姓金。居胡陽屬下白水村中。有子二人,長曰劉寅,次曰劉仲。父子以農(nóng)為業(yè)。當(dāng)日良乘匹馬于村中聽知朝廷招選文武,亦下馬視榜,而歸坐于草堂,感慨大罵王莽,乃復(fù)嘆曰:“漢家何處無后也?!焙鲩L子劉寅至曰:“俺兄弟俱后嗣也,父親伺言無主?”良曰:“吾觀爾兄弟二人雖則有份貴格,位不過于王侯,終非帝主之相。”正話之間,忽一人直至草堂,見良便拜。良視之乃親侄也,姓劉,名秀,表字文叔,狀貌非俗,隱然大君之相,乃景帝長沙定王劉發(fā)之后,劉欽之子,年九歲。蘇獻領(lǐng)兵誅滅劉氏,逼欽夫妻投井而死,文叔獨奔迷路,禱祝穹蒼,得一黑鴉前引來至白水村。劉良養(yǎng)之,勤力農(nóng)事,所居之室,常有紅光紫霧,園麥豐秀,禾生兩穗。嘗有相之者曰:他日必居九五之位。大兄劉寅,次兄劉仲、一姊劉元,姐夫鄧辰。時良等俱只以金為姓,故文叔詐名金和,表字文叔。自莽為帝天下,屢歲荒歉。南陽屬下地方,饑死人民,枕藉遍野。惟白水村一年兩收,糧食充積。文叔年已二十二歲。是日自外而回,問劉良曰:“叔父悲泣為何?”良曰:“吾自胡陽城回見出黃榜招選豪杰,故有不悅之意。”文叔曰:“是何言與?招賢納士,國家正務(wù)也。圣人云:‘得賢者昌,失賢者亡。’”良垂淚曰:“祖宗之恨,社稷之仇,何日得報?”
叔侄話尤未終,一人自外而入,乃南陽新野縣人,姓鄧名辰,字韋卿。父為江夏尹。辰因世亂居隱,即文叔姊夫也。當(dāng)入見劉良及文叔兄弟,禮畢良問曰:“韋卿來意何如?”辰曰:“天降旱澇不均,致乏儲積,特來見貸,幸勿拒焉?!绷荚唬骸按艘资露?。”即命家人裝糧三大車。次日鄧辰辭別。文叔謂良曰:“侄與姊丈同去探視姐姐,叔父尊意如何?”良允其行。文叔大喜,即隨鄧辰乘車至辰莊上。酒席中聞姐姐劉元曰:“弟今如是長成,豈不念及父母不共戴天之仇,何時伸報?”文叔曰:“吾今為一村莊農(nóng)夫焉,敢圖謀此事?”劉元曰:“原日太祖亦是沛上一布衣,身居畝陌,一日奮臂而興,創(chuàng)成一統(tǒng)大業(yè),傳祚二百余年。今遭莽賊篡奪君位,誅戮劉氏子孫,酷烈之禍,他人所不忍聞,爾何無志若此?”文叔曰:“太祖當(dāng)日有蕭何、韓信、張良三杰輔佐而起,故能肇建洪基。今無三杰其人,吾雖有志,恐難成事。”鄧辰曰:“吾觀文叔天日之表,必興漢室。此間有一隱士,不亞先朝之子房;若得此人,可為輔佐?!蔽氖逶唬骸昂畏饺耸希啃丈趺l?”鄧辰曰:“其人不言姓名,但聞比近人說與吾同姓,此去不遠,吾與爾同往謁之,便知其實?!蔽氖宕笙?,二人上馬適至其門下馬,于門外站住聽其里面人聲,乃隱士口誦歌曰:
天下皇皇兮百姓倒懸,
王莽圖國兮理位尊權(quán)。
漢世中興兮真人出見,
撥亂反正兮須等來年。
歌畢,就于案上展開《周易》觀看。文叔、鄧辰從容入門,至于階下。隱士一見文叔、鄧辰,慌忙降階接入草堂之上。禮畢相敘。隱士曾與文叔同窗,乃南陽宛城人也,姓鄧名禹表字仲華。二人大喜重會,各敘間闊之情。茶罷,文叔曰:“孤窮劉秀欲報父母之冤,雪平帝之恨,重興漢室,再立炎劉,特來晉謁仲華,乞賜指教?!庇碓唬骸澳衬吮軄y之人,智識疏庸,有何高見?明公有志中興,某舉一人可為輔佐。”文叔曰:“比仲華何如?”禹曰:“彼乃吾之師也,胸藏鬼谷之仙機,腹隱子牙之韜略。會稽人氏,姓嚴名光,表字子陵。避世隱居于此,嘗以絲竿釣魚自樂?!蔽氖迓犃T,甚喜曰:“敢煩仲華就與同行,相訪何如?”禹曰:“某愿相隨,但令親可先回歸,吾只與公二人同去。”鄧辰即便拜辭回訖,文叔鄧禹亦隨上馬,沿溪步嶺逕望釣臺草庵而來。
子陵占卜文叔應(yīng)試
且說子陵隱居庵中,或時閑游山澗,覽玩風(fēng)景,或時靜坐茅舍,調(diào)撥瑤琴。是日文叔、鄧禹直至草庵前下馬觀望,果然四野清幽,水自石中流出,風(fēng)從松嶺吹來,真?zhèn)€是一塵不染,正神仙來往之處,高人奇跡之所也。文叔嘆賞不已,方欲入門,又聽得庵中琴韻悠揚。
有詩曰:
一室清幽掩晝扉,瓦爐風(fēng)細篆煙微。
客來若問人間事,除卻琴聲惣不知。
二人聹聽良久,忽然琴聲歇息。有一道童出庵言曰:“吾師命來接駕。”遂邀文叔鄧禹入至庵中相見。子陵大笑曰:“吾夜來觀見帝星朗朗,下照孤村,適來琴韻清奇,覺有貴人相訪,故令道童遠接,果虛驗也?!蹦艘允謹y文叔至于草堂,三人拜畢敘坐。原來文叔亦曾與子陵舊相知識。當(dāng)下一見,再三殷勤敘問,不勝喜慰。茶罷,子陵問曰:“村居寂聊,有勞文叔過訪。何以見諭?”鄧禹曰:“昨來文叔枉顧弟子,意欲重興漢室,再立江山,故令弟子引拜尊師,伏望尊師指教?!弊恿晷χ^文叔曰:“明公此舉正所宜然。”文叔曰:“為父母之冤,祖宗之恨,妄生是念,未審克從愿否?”子陵曰:“文叔勿慮,吾猶記公年庚乃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真帝王之造也。二十一小旺,三十當(dāng)大旺。尊居九五,貴為一人。公若依吾之言,三年之內(nèi)便可奮跡。”文叔曰:“先生賜教為何?”子陵曰:“命合先臣后君。今王莽招選文武才能,公可應(yīng)試,倘得錄用,操權(quán)領(lǐng)鎮(zhèn)足為興事之基?!蔽氖逶唬骸跋壬哒?,固然奈一身孤微,無倚雖欲前進,不免趑趄。”子陵曰:“吾觀乾象,仲華為公輔弼之首,只此便可跟隨主公同行。”禹曰:“某愿相從?!比苏掗g,忽一人昂然而入,直至草堂望子陵便拜。文叔問其姓名,子陵曰:“彼亦此村中人也,姓嚴名奇。因與吾同姓,喚吾為兄?!弊恿昝媾c文叔鄧禹相見禮畢,命坐。奇起身謂子陵曰:“朝廷黃榜招賢,弟欲往赴試,愿求一課何如?”子陵即與占之,看訖謂奇曰:“此課大兇,弟不可去,去則難保其命?!逼娌恍?,逕辭別而行。
子陵方才坐定,又有二人自外入來,連呼師父受拜。子陵視之大喜曰:“主公合成事也。有此二人可為同伴?!彼炝疃税菀娭鞴?,又謂二人曰:“此公乃漢室宗親,他日定居九五,姓劉名秀,表字文叔?!倍寺犞{頭便拜。文叔慌與施禮,問其名氏。一曰:“某乃穎川博城人也。姓馮名異字公孫?!币辉唬骸澳衬朔f川郡人也,姓王名霸,字元伯。”二人亦來求課。子陵命坐相敘。須臾天晚,俱宿庵中。夜靜子陵引文叔等五人同登釣臺立定。子陵仰觀星象指謂文叔曰:“此即主公紫微帝星,其后二十八宿,俱主公之輔佐也?!蔽氖逶唬骸拔嵬L安,此星如何?”子陵曰:“星宿亦隨臨之。”文叔曰:“然則恐人識破,如之奈何?”子陵曰:“無妨,吾為主公掩藏帝星。人必不識?!毕屡_遂命道童取水一盆,置于前面,披發(fā)仗劍,望天密念秘咒。須臾只見帝星落于水盆之中。子陵復(fù)以口訣掩覆水盆,藏之密處。各人歇息,以待天明。
有詩曰:
七里灘清映石磴,九天星象感嚴陵。
釣魚臺上無絲竹,不是高人誰解登。
當(dāng)晚歇息。次日天明子陵命鄧禹、王霸、馮異三人隨從文叔回往長安。四人拜別子陵而行。不日入至長安城中,安下行囊,出街閑游,遙望午門。文叔舉目一視,遂有不忿之心,手指午門連聲叫曰:“好好,有日冤仇必報?!被5萌舜篌@,慌忙推文叔向偏僻處臼:“主公是何言耶?”文叔曰:“吾一時想起冤恨,不覺失言。”次日又于街上見一隊軍校,簇擁一員官長前來,果然威風(fēng)凜凜,人莫敢視。文叔問曰:“此何人也?”旁有人答曰:“此是王莽丞相蘇獻也?!蔽氖迕褪〈速\當(dāng)日于頓丘縣將吾父母逼得雙亡,不知就此殺卻,以雪仇恨。”遂掣刀在手,鄧禹看見,急忙扯住,與王霸、馮異勸之曰:“主公如何這等性燥,若惹出禍來,反不穩(wěn)便。師父臨行之時與吾一紙文字,令主公切宜依其言語,方保無虞?!蹦巳〕隹粗渥秩眨?當(dāng)殺勿殺,當(dāng)射勿射。
殺之有損,射之有危。
文叔看訖大喜。四人皆云回店方行數(shù)步,忽被叢人喧鬧沖散文叔。鄧禹、王霸、馮異三人回至店中,不見文叔,慌出外尋。正尋間只聽得一群人過聲聲,說是一個好漢被蘇獻害了性命。三人大驚,商議日:想是主公遭難,合往救之,遂各帶刃在身。剛近法場,聞得其人斬訖,近前視之,被斬者乃嚴奇也。三人且驚且喜,復(fù)轉(zhuǎn)店中,卻見文叔大醉而來。三人問曰:“主公于何處酩酊?使吾等十分驚懼?!蔽氖逶唬骸拔嵯扰c公等同行,偶遇舊日窗友,請飲數(shù)盞,有勞三公費力?!闭f話未終,俄然應(yīng)試之類,皆言明日于南門外教場中開選武藝,四人大喜,各自安歇。
次日,四人行至教場。結(jié)彩于講武殿,約二丈余高。教場四面用紅綿繩圍界,天子坐于彩山殿上。殿下左側(cè)設(shè)一葵花亭,選中者于此頂官帶飲酒。百姓閑雜人等俱止于繩外觀看。須臾王莽車駕已至,傳下圣旨,天下英雄壯士有文武藝術(shù)者進試其間,五人一隊而入。王霸、馮異曰:“主公與仲華站住,待吾二人先去試看何如?”二人說罷從左翌門進門下,正遇三人湊成一隊五人也。到于殿下,莽令先開弓后射箭,再后搠槍,五人盡皆選中。其三人一人姓李名忠字仲都,東萊黃縣人也。一人姓王名梁字君蘇,四川人也。一人姓萬名修寧君游,扶風(fēng)茂陵人也。三人與王霸、馮異上葵花亭飲宴。
文叔與鄧禹曰:“吾二人可往矣?!庇砣恢?。二人亦從左翌門進,仍遇三人,共成五人至于殿下。亦令開弓射箭,文叔拈弓搭箭,拽滿弓弦,思想王莽冤仇怒從心起,翻身望著殿上意將一箭射死王莽。不覺弓弦拽折,箭不能施。殿下武士看見,拿住文叔推至殿下。莽大怒問其姓名。文叔答曰:“南陽胡陽人氏,姓金名和,字文叔?!泵Я钔瞥鰯厥?。有左丞相竇融奏曰:“陛下今日招選賢才,乃是國家美事,不可輕殺。以塞賢路。乞陛下恕之,只推出不用可也?!泵首?。即命將二人逐出。文叔與鄧禹既出右翌門,亦就于繩外觀看。只見其三人選中的,一人姓邳名仝,字付卿,信都人也。一人姓景名丹字順卿,栗陽人也;一人姓蓋名延字周卿,漢陽人也;又一人姓堅名潭字子全。四人選中,亦上葵花亭飲宴去訖。
又有一人身長九尺五寸,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直至殿下求試。莽問其姓名。其人答曰,姓岑名彭,表字君然,棘陽人也。莽令先開三張硬弓,后射三箭,俱中紅心。莽見其狀貌魁梧,武藝又高,遂命為武舉狀元。近臣奏曰:“恐更有武藝高者?!泵Я钺碓偕洌嗳痪阒?。莽大喜,命上葵花亭飲宴。旁有景丹見彭為狀元,心有不忿,欲與爭奪。莽乃命其二人比試,斗不數(shù)合,景丹被彭金標(biāo)標(biāo)于馬下。莽問岑彭是何兵器,彭對曰:“金標(biāo),乃將軍之上器也?!泵г唬骸半薹鉅枮樗氖謱④?。”話未盡,又有蓋延出馬與彭比試,彭與迎敵只三合,一鞭打蓋延墜于馬下。堅鐔不忿,挺槍來戰(zhàn)岑彭,被彭一箭射中,抱馬奔回。莽曰: “諸將俱不如卿,卿狀元定矣?!碧K獻奏曰:“英雄未試者甚多,難以選定魁首?!泵г唬骸扒溲哉\是?!奔疵碛诮虉鏊拿孓鶖场?忽人叢中閃出一人身長九尺三寸,面如闊獬,須若鋼針,厲聲叫曰:“狀元是吾拿定,誰敢妄想?!毖援呏壁叺钕隆C柶湫彰淙舜鹪唬骸澳详柡柸耸?,姓馬名武,表寧子張。”莽令開弓射箭,箭發(fā)俱中,要爭狀元。岑彭不服,莽令二人比試。二人披掛上馬,斗至三十合不分勝負。莽命罷戰(zhàn),以彭為狀元,武為榜眼。馬武奏曰:“臣何低于岑彭,臣乞再試?!泵首?,二人復(fù)斗五十余合,馬武詐走,岑彭趕來,馬武抒起紅綿奪索挽入彭甲,用力一拖,彭即以手扯住套索,兩下氣力均停,俱扯不動,相拒多時,葵花亭上一人言曰:“吾與二公解斗?!弊笫帜楣沂执罴?,一箭射中,套索分為兩段,二人俱墜馬下。莽問放箭者是誰,答曰:“姓吳名漢,表字子顏。”莽笑曰:“子顏可謂善解開者?!庇衷唬骸搬頎钤ㄒ??!瘪R武曰:“彭為狀元,臣決不受榜眼?!泵г唬骸盃栔渌嚺c彭并肩,爾之狀貌大不及彭,何苦爭竟?!蔽湓唬骸氨菹轮谎栽囄渌嚕谎話蠲??!泵鼘ⅠR武逐出教場。文叔覷見馬武出來,隨后行至柳陰之下,攜武之手,將實情訴說一遍。武聽罷欣然曰:“他日必竟尋覓主公,愿助主公興大事也?!蔽氖宕笙玻宿o別,文叔自回長安城中。馬武忿怒不平,逕至長安午門外題寫反歌,投往他所而去。
當(dāng)日教場選試已畢,以岑彭為狀元,官授棘陽太守;其余中試者,俱各封官,即日各臨郡縣之任,圣旨宣罷,車駕還朝。方至長安城內(nèi)宣圣廟前,恰有十?dāng)?shù)書生慌忙跪于駕下,奏曰:“臣太學(xué)中有八爪金龍出現(xiàn),護著一個少年?!泵Т篌@,即忙下車與近侍入至講堂,見一少年濃睡,及知莽至,便走。莽急向前視之,乃東宮太子王禹也。莽即命禹乘馬回宮,莽登車謂近臣曰:“太子乃真命帝王,山河終是他的。即日便就立為后主,有何不可?!瘪{至午門,近臣又奏曰:“午門上有人寫詩一十四句。”莽命文武向前視之,其歌日:
胸中萬丈虹霓吐,失志男兒愁萬縷。
腹懷惠子五車書,十年費盡青燈苦。
誰知天下誤儒風(fēng),一旦棄文身就武。
吾心謹意學(xué)六韜,千里長安來應(yīng)舉。
只憑一躍上青云,富貴功名談笑取。
莽賊白眼慢賢人,為嫌丑陋將吾逐。
此間無處可容身,手提長劍歸真主。
后寫南陽胡陽縣馬武謹題。
群臣看罷伏奏,莽怒,命蘇獻引軍捕緝不題。駕入午門升殿,莽宣太子王禹至前,謂文武群臣曰:“書生謂太子金龍護身,乃真命天子也,朕今立為新君何如?”群臣未及對,太子王禹曰:“太學(xué)中金龍護身者,非臣也,乃東邊書堂中一人從南陽來試武舉,言于殿下拽折硬弓被逐至于廟中歇息,姓劉名秀,表字文叔,舊日亦曾在太學(xué)讀書來。”莽愕然曰:“既是他人,卿何不早說?”即令蘇獻帶領(lǐng)軍士前去學(xué)中搜尋劉秀。須臾軍士回報,去已多時。莽甚悔懊,即出圣旨,命將城門嚴謹,城中居民三家為一鄰,十家為一保,挨拿妖人劉秀并馬武,如獲到官者,千金賞萬戶侯;如隱匿者,滿家取斬。當(dāng)日旨意一出,軍士滿城緝捕。文叔性命如何?
文叔逃難出長安
卻說文叔知莽還朝,即出卻太學(xué),在于集賢館明材巷居住。一時間聽得百姓喧鬧,說官中挨捕劉秀、馬武,心中甚驚。少頃又聞軍人成群成隊捕聲不絕,前后挨巡。文叔自思無計,只見前面一座高房,墻近可過,遂以手扳綠樹枝跳過墻去,卻是宦家花園。至夜靜月色淡明,見一官長于園中來燒夜香,文叔慌忙隱躲,不覺官長旱已覷見,近前執(zhí)住文叔,問曰:“爾是何人?夤夜?jié)撊胛峒覉@內(nèi)?!蔽氖弩@慌無答,隨執(zhí)至亭上究問。文叔垂泣,只得將實情細說一遍。其官長聽罷,兩眸流淚而言曰:“吾以為漢家無人矣,原來尚有如此英雄,祖宗有靈,劉氏可不滅也?!蔽氖逡鄦栭L者姓名,長者曰:“吾乃太常卿劉唐。爾父之弟,爾之叔父也。因王莽誅滅劉族故改姓陳。爾且權(quán)住吾家,不可外出?!蔽氖宕笙?。倏忽住至十日有余,不防劉唐家奴崔亭知之,逕走出宅,揭其榜文,告知蘇獻。蘇獻急奏朝廷,王莽出旨,著令蘇獻領(lǐng)軍二百圍住劉宅,搜捉劉秀。時獻領(lǐng)旨入宅,天色已晚。劉唐聽宣圣旨已畢,唐曰:“誰謂劉秀在于吾家?”蘇獻曰:“是爾家奴出首,尚何隱瞞?”唐曰:“任從司馬令人搜尋?!避娛坑趧⑻普瑑?nèi)盡行搜過,又至后花園中。文叔正在花亭上尋思,無路可脫。卻得內(nèi)有兩個軍士,乃是王霸、馮異,覷見文叔,慌忙托住推出墻去。文叔得脫,王霸二人大叫,眾軍來趕金龍。眾軍大駭,四下搜尋并無。蘇獻領(lǐng)軍歸府,究問王霸、馮異。二人答曰:“先是一個少年,忽然變化妖炁而走?!碧K獻曰:“來日奏過,斬爾二人?!?且說文叔當(dāng)?shù)猛醢浴ⅠT異托出墻來,歇息稍定,遂往大街尋路隱躲。偶遇一人,連慌抱住,攜至宅中,將門閉上,引入書堂坐定。文叔舉目視之,乃竇融也。文叔曰:“外面軍官捕捉甚緊,如之奈何?”融曰:“主公勿慮,只就吾家潛藏,并無一人得知,待等挨捕稍停,則送主公回歸?!蔽氖迳钕?,疾忙起謝。(按:竇融表字文公,扶風(fēng)平陵人也。原與文叔舊識,前文叔初至長安與鄧禹、王霸、馮異隔散,融邀文叔至家飲酒敘舊。適又官軍拘緝,融即救隱于家。后文叔即帝位,生太子龍奇,竇融生女鳳姐,帝乃詔選鳳姐為皇太子妃。是為皇親,官為諫議大夫封安封侯。)
次日蘇獻入朝,具將劉唐隱匿之事奏聞,王莽大怒,宣唐至于殿下,將法服數(shù)件,又于金階下注起九鼎油鑊。莽謂唐曰:“爾若獻出劉秀,朕以此法服賜爾,富貴不??;爾若不實言,油鑊烹之?!碧坡犃T大笑,罵王莽曰:“爾這奸賊,篡吾漢室,吾恨不啖爾之肉,幸有真命出來,旦夕可報冤矣?!毖杂櫶胗丸Z而死。莽見劉唐死去,一面差軍抄滅其家。敕命將其家奴崔亭為草城縣尉。莽復(fù)問蘇獻曰:“既見劉秀,如何又被走脫?”蘇獻曰:“臣亦不曾覷見,惟守把后墻軍人知此事情?!蓖趺Х拊唬骸按耸卤厝挥性p,若不實說,俱入油鑊。”遂問王霸、馮異。_二人對曰:“方才看真,臣等正待擒拿,卻被妖氣出現(xiàn),化為金龍而去。”莽怒欲將二人斬首。近臣奏曰:“陛下,榜上言金龍護體妖人劉秀。百姓盡知秀是真命天子,不宜枉殺軍士。”莽準奏,放免二人。乃出詔遍行天下,挨拿劉秀。自是長安城中官軍稍靜。時至九月九日竇融乘便,請文叔詐裝夫人坐車推出咸陽,直過潼關(guān)方才分別。融仍坐車而回,文叔乘馬逕望南陽前進。于路夜行日止,若于偏僻之處,則曉夜奔馳,早已行至新安縣。天色漸晚,正遇一隊人馬前來。馬上官長覷見文叔,慌忙下馬,邀文叔入至縣衙。禮畢,其官長曰:“文叔休慌,吾乃劉唐之弟劉良是也,現(xiàn)為新安縣宰,聞知朝廷訪爾甚急,爾且于吾衙內(nèi)權(quán)住數(shù)十日,待外面稍靜,方可回去。”文叔曰:“適來侄不知是叔父,心實驚惶,原來屬于至親,當(dāng)放心無慮矣?!倍舜笙蚕鄶?。
延至數(shù)日,不想蘇獻公子蘇和奉莽圣旨,帶領(lǐng)軍校及陰陽官逕望東南地面緝訪文叔。是日來至縣中??h吏通報劉良。劉良大驚,謂文叔曰:“吾出衙前去迎蘇和,爾可從后門脫身?!蔽氖逡姥裕背龊箝T,上馬尋偏僻小街出得城去,只向樹木叢雜去處徑路而行。行至數(shù)十里外,過一小澗,轉(zhuǎn)入林坡,縱馬揚鞭正好急走。忽然坐下與被絆倒,林中擁出數(shù)十軍人,一聲大喊,執(zhí)住文叔,推入山寨。其寨主問曰:“爾乃何處客商?敢從此處經(jīng)過,快將買路寶來?!蔽氖遄运紵o寶,只得實說:“吾乃劉秀是也。”寨主聽說,慌請文叔上座。文叔曰:“公是何人?”寨主曰:“吾乃漢將蘇成,曾于南郊壇下欲射死王莽,后莽賜吾黃旗一面,親書‘敕賜叛國漢將蘇成’八字。吾因嘯聚于此,今主公四顧奔投,不若就此立起年號,招集英雄,四方必然響應(yīng)。”文叔曰:“將軍所言雖是,但蘇和追兵逼近,難以退也。”蘇成曰:“主公放心,只于寨中歇息,吾領(lǐng)眾軍下山;若遇追兵,戰(zhàn)退便回,立主公為帝。”言畢領(lǐng)軍出寨而去。文叔心不自安,亦上馬往東南投奔,日止夜行。
時值暮秋陰雨,路旁有一禹王廟,遂下馬入廟避雨,天晚就于廟中歇息。將及二更,文叔睡覺。忽然廟門自開,履聲漸近,文叔心驚,起立視之,見一壯士至于面前,納頭便拜曰:“主公受禮?!蔽氖鍐栐唬骸皦咽渴钦l?”壯士答曰:“某潁川峽縣人也,姓姚名期,父名姚猛,曾任桂陽太守,因莽篡位,抱忠而亡。某與老母窘居此地,日前有一仙長曾言:三日后當(dāng)有真命帝王至禹王廟內(nèi),爾當(dāng)迎之。因此某特夜靜來接主公也?!蔽氖宕笙?,遂與姚期同至莊上,期母果然倚門伺侯。文叔入莊相見禮畢。須臾食罷安宿。次早期謂文叔曰:“主公寬心住歇數(shù)日,某向城中探聽消息如何?!蔽氖鍛?yīng)允,姚期自去。不防鄰近后生數(shù)人,私地商議曰:“夜來姚大郎引一面生之人至家,敢是妖人劉秀?”逕來問姚老母,母答曰:“此是老身親屬,特來相謁。”眾人不信,內(nèi)有社長高萬細看文叔良久,大聲曰:“此人正與朝廷圖畫一樣,真是妖人劉秀也?!北娙寺犙?,一齊向前將文叔縛定。姚母再三哀告,高萬不從,與眾簇擁前去。移時姚期回歸,母將前事細說,唬得姚期傍徨,謂母曰:“老母且往姊家居住,兒往追救主公。”說罷挽弓佩劍,躍身上馬,飛奔大道而來。
且說高萬眾人押送文叔赴縣,于路不勝欣喜,前至酒店,眾人買酒賀喜歡飲,俱已半醉。忽一人自外入店,其人身長九尺有余,面如闊獬,須若鋼針,一進店中,先覷文叔,次問眾人曰:“爾等為甚歡悅痛飲?”高萬曰:“吾等因獲妖人劉秀,押送縣去請封受賞?!逼淙寺犃T點首而去。眾人復(fù)推文叔前行。原來先在店中問者,乃馬武也。心要奪救文叔,卻因人煙輳集,手無兵刃,故含怒出店。行不數(shù)里,正待尋思救主,猛見一人乘馬如飛至前,便問馬武,武曰:“壯士莫非救文叔否?”期曰:“然。”武曰:“吾適在店內(nèi)本欲救之,奈此地人稠,又無兵器,正在煩惱。壯士既來,吾當(dāng)同往。”期大喜,遂與馬武拍馬忙追,及至一座上崗,眾人方才趲行。姚期望見厲聲叫曰:“眾人住著?!备呷f慌謂眾人曰:“有人來奪千金賞萬戶侯也。”馬武姚期大怒,同至近前,取弓搭箭望高萬一射,高萬應(yīng)弦而倒,其余眾人各自逃散。姚期下馬解釋綁縛,與武同扶文叔上馬,護送數(shù)十里外。姚期辭別文叔,曰:“主公此行且回白水村中,待期老母百年之后,期當(dāng)來助主公也。”馬武亦辭曰:“武今此去聚義,他日主公興事,武必引軍數(shù)萬來助主公也?!蔽氖逶唬骸拔峤袢杖舴嵌悦鼛撞槐R?。今回莊居,一以稼穡為務(wù)耳,尚安敢有異圖。”言訖三人垂泣相別。后人有詩日:
君臣乍合處分離,豈是龍飛未及時。
造化安排緣數(shù)定,分毫端不許差移。
宛城會遇李通興義
卻說文叔自與姚期、馬武分別回至白水村,入莊拜見叔父劉良,二兄劉寅、劉仲相見禮畢。良曰:“吾為爾去后不知兇吉,甚是憂煩,且喜回來,不勝欣慰?!蔽氖鍖⑼甸L安之事,且訴一遍。良泣曰:“似此何日得報冤仇?”泣止又謂文叔曰:“日前嚴子陵先生令人送一柬帖與爾,可開視之?!蔽氖逶唬骸跋胍嘀粸榇耸隆G罢呗犘牌溲灾灵L安,累叔父劉唐全家誅戮,從今再勿信惑,惟務(wù)事業(yè)而已。”良乃折開其柬,與之看其詞日:
應(yīng)時真命隱藏難,權(quán)在南陽白水村。
若到南陽兵散后,嚴光此日救明君。
看罷劉良曰:“吾兒休要性燥,當(dāng)以祖宗社稷為重,但依先生之言,姑且待之,終必伏興漢室?!笔逯墩掗g,忽宛城二人至莊,入與劉良相見,坐定。良問曰:“二公何來,有甚賜教?”二人曰:“吾乃宛城人氏,聞長者有子三官未娶,特來與之作伐?!绷荚唬骸罢l家女子?”媒人曰:“即吾宛城上戶陰長者之女,小字梨花,婉娩幽閑,相貌非俗,長者為女擇婿,特配三官?!绷荚唬骸凹群砷L者盛心,成親之后,改日納禮。”媒人曰:“陰長者亦如尊命。”良乃大喜,遂選吉日與文叔娶妻陰氏。過門次日,良命家僮裝裁糧食數(shù)車,文叔親自押赴宛城出糶。文叔方才出門,忽見一隊人馬前來,為首三人入莊,問劉良曰: “此莊何名?”良曰:“白水村也?!庇謫柪先诵丈酢A荚唬骸靶战??!庇謫枺骸盃柤矣猩鹾笊俊绷荚唬骸袄戏蛉?,長曰金寅,次曰金仲,幼曰金和?!比嗽唬骸拔崮苏绺?、梁丘,此是陰陽官蘇伯可也。奉官司差來挨捕妖人劉秀,既無其人吾等即去?!眲⒘悸牭糜煮@又喜,拜送三人出莊去訖。(按:蘇伯可認得文叔形相,但設(shè)其為真命之主,當(dāng)日分明遇見,亦隱藏不說。后文叔破莽擒獲伯可,竟赦之,封為司天監(jiān)丞。)
文叔引車逕至宛城市中糶賣。宛城人民因荒兢起相奪糧食,車夫與之爭斗。文叔亦難主張,正欲入衙訴于縣宰,適縣宰自外回衙,文叔向前具訴其情。縣宰顧見文叔一表非俗,不像莊農(nóng)之人,遂與禁止攘奪,明白糶賣給與?;匮脧?fù)遣心腹密召文叔至于私宅,設(shè)席飲間,問其姓名。文叔答曰:“姓金名和字文叔?!币鄦柨h宰。宰曰:“吾姓李名通表字次元。公謂姓金,乃詐也,吾聞小兒讖言日:‘禍全福全白水升天,劉氏復(fù)興李氏副焉?!癄柸舴墙瘕堊o體劉文叔,吾必不請公言事也?!蔽氖逡娡蠲部齻ィ拇嬷覍?,乃具以實情告之。通即下拜曰:“主公乃真命也,若起義時,吾當(dāng)相助壯軍五百?!倍藲g悅,飲酒至晚。文叔曰:“吾此來為娶陰氏之女,糶米以納聘財,其事且勿在念,未知成否何如?”通曰:“此間有一星士,姓蔡名少翁,推卜俱驗,人皆呼為仙長。明日吾跟主公往謁之?!蔽氖逡姥裕?dāng)晚歇宿。
次日李通引文叔出衙至其鋪內(nèi),見鋪門上大寫兩行曰:今日不過午,定籌一龍虎。文叔李通二人看畢,遂與仙長施禮坐定。李通曰:“特來求占一課。”仙長命寫年庚。文叔寫與仙長。占訖斷日:真命帝王之造也。文叔曰:“村莊一夫,焉敢望此?”仙長曰:“公休隱諱,吾既不先知,如何令姚期伺候接駕。”文叔遂以實言。仙長忙呼萬歲。文叔曰:“吾夜得一夢,疑其不祥?!毕砷L曰:“請主公言之,吾為主公推測?!蔽氖逶唬骸皦襞c王莽交戰(zhàn)。吾卻大敗。步行見羊五只,四只走了,吾上一羊背,手拿其角,角落,手拿其尾,尾又落。覺來夜正將半,未審主何吉兇?”仙長曰:“主公可先得南陽五縣:桂陽、昆陽、胡陽、棘陽以為發(fā)跡之所,手去羊之角尾,乃王字也?!蔽氖迕θ∝藻X相謝。仙長曰:“臣不愿受卦錢,但主公他日登位,臣乞掌司天監(jiān)也?!崩钔ㄔ唬骸盃栒f何時殺得王莽?主公何時即位?”說聲未盡,忽門外一人喝曰:“誰人敢出此等大話?”踏入門來,李通大喝一聲,其人慌忙回去。文叔驚問:“此人是誰?”通曰:“吾弟李益也。此人不足與謀。”言訖與文叔辭別少翁,轉(zhuǎn)至衙內(nèi)。通謂文叔曰:“主公既然完娶,吾贈此財物?!奔戳钭笥野徇\二十大箱裝于車上。文叔大喜,辭別李通,回至姐姐劉元莊上。劉元置酒飲待。文叔痛飲酣醉。元命鄧辰與之同回。
二人坐于車上,行至中途,見一隊軍馬前來攔,吆喝車住著。文叔帶酒言曰:“爾豈不知輕讓重耶?”其官長曰:“爾倒不知賤讓貴?!蔽氖逶唬骸盃柡钨F於吾,吾又何賤于爾?”其官長曰:“吾是鳳城官宦子?!蔽氖逶唬骸拔崾驱堥w帝王孫?!惫匍L曰:“俺爹爹是朝中宰相?!蔽氖逶唬骸鞍彻菄鴥?nèi)官家。”官長怒曰:“吾乃蘇獻丞相之子蘇和是也,領(lǐng)兵緝捕妖人劉秀,此人必竟是矣。”遂喝左右將文叔、鄧辰拿下車來,推至新香亭上勘問,唬得車夫皇忙推車走回白水村,具將此事說與劉良。良大驚,命將車上箱子抬下,打開看之,并無金銀,盡是衣甲、槍刀、弓箭。劉寅劉仲商議統(tǒng)集莊客田夫共五七十人。或持短刀,或執(zhí)木棒奔投新香亭上去救文叔。行至亭邊,正見蘇和勘問曰:“誰是妖人劉秀,好實說來?”鄧辰曰:“此人果是姓金,名和,父患風(fēng)魔,人皆知其病癥,乞憐饒命。”蘇和不從。劉寅、劉仲與數(shù)十莊客一齊跪告,蘇和仍不肯放。劉寅、劉仲忿怒,拔出利刀趨步向前,將和斬訖。大呼眾人將和手下小卒盡皆殺死。眾人隨即齊聲叫叛,喊殺連天,驚動地方百姓。文叔對眾言曰:“吾非金和,實劉秀也,自此起義以報平帝之冤。”說罷領(lǐng)眾莊客回至白水村中。
時有胡陽縣宰堅鐔聞得蘇和在此,正以羊酒來看,方至中途人報反了,白水村殺死蘇和,堅鐔大驚,忙回本衙點齊軍兵前來白水村征戰(zhàn)。劉良父子聽知,亦點集莊夫百十余人,并執(zhí)刀棒,就以莊門排列寨柵以防迎敵。劉寅披掛方才上馬,官軍已至??h宰堅鐔出馬,劉寅挺槍拍馬交戰(zhàn)。
有詩贊劉寅日:
南陽起義非尋常,全憑匹馬一枝槍。
英雄獨有巴山力,再立中興小霸王。
二馬相交戰(zhàn)至良久。劉寅敗回,堅鐔趕至。文叔在于樹上吶喊,堅鐔抬頭看見,取弓射,弓落于地,又見文叔八爪金龍護身,乃問曰:“何人也?”文叔曰:“吾劉秀也,將軍可念漢世冤仇,若肯相扶,富貴當(dāng)共?!辩喫嘉氖骞钦嬷鳎煜埋R與文叔曰:“主公勿憂,吾愿相助同興漢室?!蔽氖宕笙?,邀潭入莊設(shè)席相待。潭曰:“主公欲興大謀,當(dāng)先設(shè)太宴會召集鄉(xiāng)中壯士,無論同姓異姓俱令相從,吾與主公布一營寨,營中堅立大旗,招募英雄,屯糧積草,然后進兵攻取州郡,方可成事?!蔽氖迓犃T,喜曰:“公誠高論也?!彼煲榔溲裕幻婷对O(shè)立營寨,一面安排筵席,聚集村中父老及精壯之士,盡皆許諾聽從。次日堅鐔結(jié)成五花營,營中旗鼓整整肅,就于營前立起招軍旗號。半月之間,招軍二千余人。潭遂教習(xí)操演,但少兵器甲仗。
文叔乃詐妝客人,單馬逕至宛城,入衙謁見李通。通接入后堂,直至私宅相敘。通問曰:“主公別來何如?”文叔將殺死蘇和及堅鐔歸順村中聚義之事細說一遍。通曰:“如此卻好。”文叔曰:“軍有二三千人,只少衣甲器械,故來見公,求買應(yīng)用?!蓖ㄔ唬骸按撕坞y哉?!彪S引文叔至于后園,開一房尾,內(nèi)中盡是衣甲軍器。文叔笑曰:“公何備造若此之廣?!蓖ㄔ唬骸澳耸峭趺гt令宛城備造軍器,故俱儲積于此?!庇种烈晃?,內(nèi)有壯士百十余人。通曰:“此皆驍勇敢死之士,來日令彼相助主公。衣甲器械悉與此人披掛帶將出去。”文叔大喜曰:“既有良將則要健弓?!蓖冢骸拔崤c主公同去局中收買。”二人逕至見局官申屠健曰:“硬弓回買一張?!苯〖慈∫粡埜杜c通曰:“此石五之力?!蓖ㄓ衷唬骸案杏驳模儋I一張?!苯∮秩∫粡垉墒?,文叔看畢大喜,又問:“還要一張。”健大怒曰:“此莫是妖人劉秀也。”通曰:“總管是何言歟?”旁有局匠令史亦解之曰:“縣宰兄弟數(shù)人待破妖人劉秀,則要硬弓使用?!蓖ㄔ唬骸叭灰病!绷钍吩唬骸吧杏杏补購埐辉焱辍!彼靻竟惩趿⒇?zé)曰:“弓可完得否?”立貴曰:“一時未完,難以應(yīng)買。”通曰:“限三日要三百弓完,吾盡要買?!蔽氖?、李通與令史辭別回去。
次日局官申屠健又問王立貴曰:“官弓完備不曾?”立貴曰:“昨來李縣宰要造三百硬弓至緊,因此停住官弓。”健聽言大驚曰:“李通必然造叛,昨來引其漢子定是劉秀?!彪S即上馬去見尉司龐能具言李通之事,適又草城封尉崔亭亦至。龐能遂與商議招集兩縣弓兵。龐能令人急閉四門,與崔亭、申署健領(lǐng)兵逕至李通宅上。李通知之,遂與文叔披掛,再令五百敢死壯士,每人身披三副鎧甲,頭頂重盔,各佩刀劍,持槍執(zhí)戟盡出衙來。通與龐能廝殺一會,引軍沖向東門,東門閉上,轉(zhuǎn)向西門,西門亦閉。再征南北,南北俱閉。軍兵四散,閃下文叔一人復(fù)往西門,正無走路,忽城上一人下來,用劍劈開關(guān)鎖,放出文叔。文叔問其姓名,其人曰:“吾乃弓局令史任光是也?!蔽氖宓贸龀情T,放轡而走,背后一軍趕上。文叔橫刀立馬告曰:“小可劉秀為平帝報仇,望兄下可憐冤屈。”其人曰:“放爾去時壞了吾千金賞萬戶侯?!蔽氖逶唬骸盃柲撕稳耍俊贝鹪唬骸笆翘G鋭⑻萍胰?,揭榜擒爾,爾走脫,只得草城縣尉?!蔽氖宕笈R曰:“背主忘恩之賊,還敢多言,斬爾以報叔父之仇?!贝尥び?,被文叔趕上一刀斬之。勒馬正行,龐能、申屠健軍又追至。文叔與戰(zhàn)二十余合。能用暗箭射中文叔坐下馬死,文叔即拖刀步走,躲于大林之中。健與龐能引軍圍住。天色將晚,文叔仰天祝曰:“劉秀他日若與平帝子嬰冤仇,重興漢室,便出得山林?!弊S?,忽然一陣清風(fēng)過處,一只獨角紅牛立于面前。文叔上牛背輪刀出林,又遇龐能交戰(zhàn)。文叔斬龐能于馬下,健與眾軍俱退。文叔遂得龐能所乘之馬,以牛向前,騎馬隨后,行無半里,其牛不行。須臾有一老翁,松身鶴體,白發(fā)龐眉,至前言曰:“公去留下吾牛?!蔽氖逑埋R施禮曰:“翁若肯賣此牛,不吝高價買去上陣。”老人曰:“公背后有誰來也?”文叔回頭一望,老人與牛俱化清風(fēng)不見,只留片紙上有四句詩日:
立起南陽蓋自然,赤牛騎坐做征鞍。
皇天若不垂洪佑,誰立炎劉二百年。
文叔收起此詩,上馬尋路回歸,信步行近一山。山下有一草庵,庵上中有人語聲。乃至門外,聽得一人歌曰:
對月彈長琴,當(dāng)天作短歌。
文叔不會面,何日起干戈?
文叔聽罷下馬,叫聲仙長是誰?其人忙出門來,見是文叔大喜,文叔舉目視之,乃鄧禹也。二人不勝歡悅,入庵坐定,各敘間闊。禹曰:“從長安隔別主公,禹只隱身于此,未知主公何如?”文叔將長安回歸及白水村起義、李通相助失散騎牛之事逐一說過。禹曰:“主公洪福天垂佑助,豈偶然哉?此去西山之下,莊中有一壯士,言與主公曾有半面之識,吾與主公同往謁之?!蔽氖宕笙?,遂與同至其家相見,乃姚期也。期慌接入坐定。禹曰:“主公今于白水村中興集義旅,特來拜請足下同扶漢室。”期曰:“老母寡居,無人伏侍。期曾對主公言,待老母百年之后,即來相助?!蹦冈唬骸按笳煞蚪üαI(yè)須當(dāng)及時,吾兒幸逢真主,正宜盡忠,吾可獨守村莊,不須掛念?!庇硪嘣傺裕ζ诮K不肯去。母乃誑期曰:“可相陪主公,待吾廚中炊飯?!绷季貌灰姵鰜恚谀巳霃N視之,母已懸梁而死。姚期大哭。文叔、鄧禹二人相助葬訖。期即拋散莊業(yè),柑隨文叔鄧禹二人逕望白水村中而來。
文叔兵取南陽五郡
卻說文叔、鄧禹三人離卻莊上,將近白水村界,見有宛城官軍王立一隊人馬追來。姚期與之大戰(zhàn),王立敗走,期縱馬趕至林坡。忽坡中擁出壯士四五百人,頭頂重盔,身披重甲向前,李通李益活擒王立。期欲爭功,鄧禹曰:“此偶爾小敵,未足為憑,不須競。”二人乃止。李通問文叔曰:“吾引眾軍繞城尋覓主公,不期此處才會。”文叔將任光開城并騎牛斬殺龐能、崔亭之事細說。李通大喜曰:“真天子百靈效助,信不虛也?!蔽氖逡妼⒓败娦;刂涟姿逯?。劉良父子、堅鐔等接見,不勝喜慰,大設(shè)宴會,犒勞諸軍。酒終鄧禹曰:“此處雖有軍兵糧草,卻無城池。倘官軍一至,難以保守家屬??上热『枮榧?,后取南陽三十六郡,主公之意若何?”文叔曰:“先生之言甚善?!贝稳账彀萼囉頌檐妿?,姚期為先鋒,李通、堅鐔為左右翼,劉寅、劉仲為合后。克日引軍三千攻取胡陽。
早有細作報入城中,縣尹韓刀分付四門堅閉,親自上城謂姚期曰:“爾拜覆劉秀,吾愿歸順,但容三日扣算戶口錢糧即便獻城?!币ζ谝姥曰貓?,文叔傳令退軍三日之后,復(fù)至城下。韓刀上城,命軍士請劉秀打話。文叔出至陣前,只見城上綁縛一老人,推于城垛之上。文叔視之,乃叔父劉保。文叔一見,雙眸垂淚,謂韓刀曰:“爾言三日后獻城,何故綁吾叔父?”韓刀曰:“吾順爾者詐也,爾若攻城便斬爾叔。”文叔不忍叔父受刑,遂令退軍回至白水村,與軍師諸將商議,眾皆默然。文叔曰:“吾當(dāng)自縛去見韓刀,救全叔父。”姚期曰:“主公何為發(fā)此言也?吾母為主公棄世,如何有始無終?諒一胡陽豈是難取,且待軍師再思良策?!?正商議間,忽報有人投軍,文叔令休放入。其投軍壯士攔阻不住,直至營中見文叔,曰:“主公興義,豈不容人投軍?”文叔曰:“今被胡陽縣尹韓刀拿吾叔父劉保要吾投拜,方才放免,無計可施,正待散開眾人故也?!逼淙诵υ唬骸傲看诵≈\,有何難哉?”文叔看見其人大言,乃問曰:“爾有何計可救叔父,還要用軍幾何?”其人曰:“不須軍馬,吾只用柴擔(dān)先去,主公可領(lǐng)軍兵隨后就來,可取胡陽也?!彼烀芘c文叔言之。文叔聽罷甚喜。其人出營,挑柴一擔(dān)入城去賣。恰遇買者,其人左三右四說價不同。適孫尹上城,恐有漢軍奸細,不論買賣人等俱趕至城上。其人手執(zhí)柴擔(dān),立于韓刀背后。須臾文叔軍至城邊,便呼韓刀打話,其人忙向胸前取出槍來,安於擔(dān)上,覷著韓刀脅下一刺。韓刀死于城下。其人舉槍殺散眾軍,大開城門。文叔引軍入城,至衙坐定,召問其人姓名,答曰:“姓陳名俊表字子招。”文叔大喜,重加賞賜,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差人迎接家屬老幼,搬運糧草,設(shè)宴祝賀。鄧禹曰:“雖有此城占立,如各州縣申奏朝廷,必調(diào)大軍來至,如之奈何?”文叔曰:“軍師妙策何如?”禹曰:“只今便可分兵取各郡縣。李通、堅鐔領(lǐng)兵五百取宛城,劉寅、李益領(lǐng)兵五百取棘陽,主公與姚期領(lǐng)兵五百取新野,吾領(lǐng)余軍保守胡陽?!敝T將聽令各領(lǐng)軍馬而行。當(dāng)日文叔姚期軍至新野,文叔差人先赍書入城去。城中守將乃是蓋延、景丹二人,聞知胡陽之事,正在商議守御。忽報文叔小校齊送書來,召至賬前拆書視畢,景丹曰:“吾聞劉秀仁德之主,況為漢室支派。常有真龍出現(xiàn),今者應(yīng)天順人必能中興,吾等只宜歸附?!鄙w延是其所議,對來使曰:“爾先回報,吾等愿降。”使命既出,遂令大開城門迎接文叔。文叔與姚期引軍入城,安撫百姓,百姓莫不歡悅。文叔即日帶領(lǐng)蓋延、景丹、姚期及眾軍回轉(zhuǎn)胡陽。劉良、鄧禹接見。須臾李通、堅鐔亦至,言宛城官民香花迎接,自愿歸順,文叔等甚喜。
且說劉寅、李益兵至棘陽。寅先差人下戰(zhàn)書,太守乃是武舉狀元岑彭,表寧君然。一見戰(zhàn)書,亦不拆看,竟扯破其書,點軍出城。臨行入辭其母曰:“兒今日領(lǐng)兵去破劉秀?!蹦冈唬骸盃栁鹂膳c劉文叔對敵,吾知文叔真命帝王,且厚德寬仁,只宜順從。”彭曰:“兒受新主俸祿,豈忍背之?”竟不聽母言,領(lǐng)軍三百出城對陣。漢陣李益當(dāng)先出馬,謂岑彭曰:“久聞將軍大名,何故屈身莽賊?若早傾心歸漢,不枉英雄?!迸砼唬骸傲繝栃≠\,焉敢對吾?!毖援呁屩睋?,李益迎敵,斗至二十余合,岑彭詐敗,李益趕去,彭射李益落馬,眾軍慌救李益回陣。劉寅出馬接戰(zhàn),三十合彭又詐走,劉寅亦趕;彭取金剽,剽寅左臂。寅敗奔回。彭領(lǐng)命軍掩殺一陣回去。劉寅、李益引軍還至胡陽,眾皆入帳相見,寅具言太守岑彭驍勇難敵。文叔大驚曰:“此將原來就為棘陽太守,何計得之?”劉良問曰: “爾何以識其人也?”文叔曰:“此人是武舉狀元,曾于教場中與馬武戰(zhàn)二百余合,不分勝敗。”姚期曰:“主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此去期必擒之。”文叔問鄧禹曰:“軍師何計取得棘陽?”禹乃吩咐劉保把守新野,劉仲把守宛城,改為小長安,劉良把守胡陽,分撥已定。文叔親領(lǐng)鄧禹諸將馬步軍兵二千來取棘陽。兵至城下,岑彭聞報,即率軍馬出城。兩邊擺成陣勢,文叔出馬謂岑彭曰:“自教場中得睹將軍,不意今日再見,誠奇遇也?!迸碓唬骸盃柲茄藙⑿惴??”文叔曰:“然也。足下抱負智勇,須仗仁義,莽賊弒君篡位,慢天虐民,乃吾漢氏不共戴天之仇。吾今應(yīng)天順人,爰興義旅,上以報宗社之冤,下以拯黎民之苦,足下若能棄邪歸正,共破莽賊,立蓋民之功名,留萬年之芳跡,豈不美乎?”彭曰:“量爾不過白水村中一小寇耳,焉能成甚大事?再勿多言?!蓖屩比∥氖?,文叔回陣。姚期拍馬迎戰(zhàn)。二人斗至五七十合,不分勝負,兩邊收軍。次日岑彭又引軍兵出城,漢陣姚期亦出,謂岑彭曰:“吾主公心甚愛爾,爾可順之?”彭不聽,勒馬交戰(zhàn),兩將斗上五十余合,各停歇息。文叔復(fù)出陣前告曰:“君然可念劉氏冤仇,早早歸附。”彭大怒,又與姚期大戰(zhàn)至百十余合。文叔仰天觀見二將頭上俱現(xiàn)出本相,岑彭是尾火虎,姚期是井水獬。自思子陵曾言二十八宿助君,彭卻終不肯順,乃取弓搭箭望空中飛虎射之,虎向東南而去。陣中岑彭忽然奔回,手下眾軍問曰:“太守未曾輸與姚期,何故兀然歸陣?”彭曰:“正與姚斯廝殺得好,猛覺左肩疼痛,遂令收軍入城,”文叔亦收兵回寨。
次日文叔令人復(fù)下戰(zhàn)書,岑彭批回來日交戰(zhàn),使命回見文叔,文叔命諸將準備來日廝殺。不防岑彭詭計,是夜三更引軍一千出城偷劫漢寨。寨中并無堤備,岑彭一聲炮響,軍馬驟至漢寨。諸將各自逃散,黑影中不辨東西南北,文叔單馬走至一城壕邊,疑是胡陽,意欲縱馬入城,其馬不進,以鞭連打,亦不肯動。文叔定睛視之,方認是棘陽城池,慌忙撥馬繞城而走。適岑彭軍回,把門小校報與岑彭,彭即引軍追趕數(shù)里不及,文叔方得走脫。行至天明,人困馬乏,過一山莊,莊中老人才起開門,一見文叔便問曰:“爾是何入?侵晨至此?”文叔曰:“吾乃劉秀也。夜被岑彭劫營追趕至此?!崩先舜篌@曰:“原來是主公,且入莊中歇息?!彼煲氖迦肭f,坐定。文叔問老人姓名,老人曰:“老夫娃杜名顏。吾有二子,長曰杜茂,次曰杜二郎。岑彭從學(xué)于吾,吾即岑彭之師也?!闭捴g,聽得莊外喧嚷,人言岑彭追至。文叔大慌欲走,杜顏曰:“主公勿慮,吾令岑彭歸順。”遂攜文叔出莊。岑彭一見杜顏便拜,起身看是文叔,拔劍便欲砍殺之。文叔驚覺退后疾走。杜顏攔住岑彭曰:“爾殺主公何也?”彭曰:“妖人劉秀,擒獲者千金賞萬戶侯。”杜顏曰:“爾聽吾言,文叔乃真主也。爾可順之,重興漢室,富貴功名亦非小可?!迸砼R杜顏曰:“老賊敢出此言?!倍蓬伔逇獠淮鸲?,彭隨后趕,正迎杜二郎。二郎與彭步斗三合,彭舉一鞭,打中杜二,口吐鮮血,奔回莊后。杜顏、文叔杜二三人俱從后門上山,岑彭不舍,又趕至半山。三人繞山而走,正遇杜茂。杜顏急呼:“吾兒快救主公。”杜茂問是誰人。杜顏曰:“此乃大漢劉文叔。岑彭追及欲殺,吾救諫之,出語罵吾,又打杜二吐血,今又追至將近?!倍琶犃T大怒。正下山來迎著岑彭。彭日: “小弟特送千金賞萬戶侯與爾家。”貌問:“何故?”彭曰:“可擒妖人劉秀便是?!泵泊罅R曰:“匹夫安敢逆天,茍圖富貴。”岑彭亦怒,二人遂斗數(shù)合。杜茂佯走,岑彭追及,杜茂回身覷定岑彭,一棒打中鎖虎口,岑彭倒于地下,良久方蘇,負痛上馬,引軍還于棘陽。杜茂見彭巳去,遂往莊后,邀轉(zhuǎn)文叔等坐于草堂。茶飯已畢,杜顏曰:“岑彭雖去,必來報仇,吾等父子便隨主公離此莊上。”杜茂兄弟依言,遂以車載家屬,并莊中三十余人悉跟文叔至于胡陽。當(dāng)下諸將鄧禹亦回至城會合,不勝歡喜。劉良點查軍兵損折一半。鄧禹曰:“勝負兵家之常,岑彭詭術(shù)誤失算耳?!蔽氖逶唬骸败妿熤允且病!蹦嗣O(shè)宴犒勞諸將。宴罷,文叔曰:“岑彭堅守棘陽,諸公有何高見,請各陳之?!膘妒切蛔h論不一,惟杜茂默然不語。文叔曰:“諸公皆有所見,將軍何獨無言?”貌曰:“某才疏智淺。故無可言?!蔽氖逶唬骸熬t乎?”杜茂但以手畫地,陳其計策。眾皆視之,大喜曰:“此誠妙計也?!蔽氖逍廊弧<袋c軍五百,令劉寅領(lǐng)去棘陽城下搦戰(zhàn),其余諸將各領(lǐng)軍依計分投埋伏不題。
且說岑彭回至棘陽,心中甚忿,正與各官商議。人報漢將劉寅領(lǐng)兵搦戰(zhàn)。彭大笑曰:“劉寅自送死耳?!敝鞑咀笤G諫曰:“太尹未可輕視,其中恐有計也?!迸碓唬骸皾h軍虛實吾知之矣?!彼炫c左訥相別入辭母親。母曰:“吾兒宜聽母言,當(dāng)順天心輔佐真主?!迸聿粡拿?。母曰:“爾若不歸降,今番必敗。爾可送吾出城,以避鋒刃,免累吾也?!迸硭旆愿佬⌒Wo送老母往于山莊,然后點軍一千五百出城迎敵。兩陣對圓,岑彭出馬,謂劉寅曰:“爾村莊田夫來送命乎?”寅曰:“昨者爾以詭謀詐,誤失計較,今番必擒爾也?!迸砼鸟R沖陣,劉寅迎戰(zhàn),不數(shù)合劉寅敗走,岑彭趕上。門旗開處,杜茂出馬大喝彭曰:“爾敢與吾敵么?”彭曰:“爾今番若勝得吾,方顯有用?!倍琶喌侗憧?,岑彭敵住,二人戰(zhàn)不十合,貌又敗走,彭遂奮力趕入陣去。杜茂回馬,高叫陣中展開大旗。彭舉目視之,旗上大書:天羅地網(wǎng)陣。彭大驚。杜茂曰:“岑彭早早下馬投降?!迸碛鷳嵟?,只顧追殺,小軍飛報被漢將姚期劫去營寨,彭勒馬急回,只見四面八方俱是漢將,圍裹將來,彭只得奮勇拒戰(zhàn)。方脫陣中。又遇景丹一隊軍馬,戰(zhàn)退景丹,又遇蓋延軍馬,戰(zhàn)退蓋延,李通軍馬沖出,彭方戰(zhàn)過李通,又遇陳俊軍馬攔住,且戰(zhàn)且走。彭回顧軍卒不上百人。至一林坡引軍暫時歇息。杜茂遂將林坡圍住。彭謂手下副將曰:“吾今人困馬乏。爾可回轉(zhuǎn)棘陽點取五百軍士前來救應(yīng)?!毙⒁姥陨像R,突圍而出。約行二里許,望見姚期領(lǐng)軍攔路,乃從密林小路而行,不防漢軍伏于林中,將馬絆倒縛其副將,至見鄧禹。禹即命解其索,問其姓名,其將答曰:“姓馬名成?!庇碓唬骸皩④娍辖捣??”成曰:“愿降?!庇碓唬骸皩④娂葰w相助。領(lǐng)吾軍兵入于棘陽,便是爾之大功也?!瘪R成欣然上馬,與文叔鄧禹諸將俱至棘陽城下。馬成向前叫開城門,城上守軍見是馬成,大開城門,漢軍一擁入城。文叔就于衙中坐定,出榜安民撫居民。且說岑彭困于林坡之內(nèi),紅日已西,望馬成救軍不至,獨引余軍撞出重圍,于路逢著漢軍殺退,走回棘陽城邊,只見城上俱是漢家旗幟,彭大驚,直沖入城,戰(zhàn)至十字街。文叔傳令不許傷害岑彭,但活擒者有賞。因此岑彭得出城去,欲往山莊去見老母,尤恐母親嗔責(zé),但聞朝廷蘇開元帥在于河北,乃引數(shù)十小卒逕復(fù)投之。
后人有詩曰:
堂堂圣主起中華,賢母諄諄訓(xùn)不差。
可笑英雄多暖昧,直臨困敗起咨嗟。
宜秋小人輔佐立更始
話說朝中王莽得南陽諸郡表奏文叔聚義克復(fù)數(shù)處郡縣,勒命蘇開為總帥,甄父梁丘賜為副元帥,三人統(tǒng)領(lǐng)大軍十萬屯駐河北,以候東南消息。是日三人正坐帳上議事,忽報棘陽太守岑彭來至。蘇開召入帳下,問曰:“妖人劉秀如何?”彭將數(shù)戰(zhàn)勝負及失去棘陽之故具說其詳。蘇元帥大怒,喝令將彭斬之。甄父二人諫曰:“此今劉文叔兵起,東南搔動,正當(dāng)用人之際,豈可以一城而輕損大將。”蘇開依言,放彭免死,令掛先鋒印以為前部,即日便起軍馬來戰(zhàn)文叔。離棘陽數(shù)十里下寨,探馬報入漢營。文叔召集諸將,點軍出城迎敵。兩邊列成陣勢,王軍甄父出馬,漢陣姚期挺槍拍馬出曰:“岑彭何故不來?”甄父曰:“割雞焉用牛刀。”言訖輪刀直取姚期。二馬相交,戰(zhàn)至二十余合,甄父敗陣,梁丘賜接戰(zhàn),丘賜復(fù)敗。文叔正待驅(qū)軍掩殺,忽小卒飛報:“岑彭領(lǐng)軍暗襲小長安矣?!蔽氖宕篌@,遂與鄧禹商議,親自分兵三百救援小長安,卻原來蘇元帥與彭引大軍襲取宛城,只留梁甄二人虛聲廝殺。是日文叔兵至宛城,見城大開直沖入衙前,只見懸掛劉氏數(shù)顆人頭。須臾岑彭出戰(zhàn),文叔不能抵敵,逕出城外奔走。正遇劉仲,劉仲泣訴被彭誅殺家屬。二人引軍沖陣。王軍四面圍裹不能得出。文叔奮力拒戰(zhàn),坐下馬被一箭,王軍大呼,馬帶箭者,便是劉秀。蘇開大喜曰:“今番必然擒獲妖人也?!蔽氖羼R不能行,文叔仰天嘆曰:“天不欲秀興耶。”忽劉仲復(fù)至,文叔喚聲二哥。劉仲曰:“爾馬斃矣,吾將馬與爾乘?!蔽氖宀粡?,仲曰:“吾不計利害,爾可乘馬快沖出去,父親嘗言爾后日必為帝王,當(dāng)自保重,不可執(zhí)迷?!毖杂櫼允职敉形氖迳像R,又以鞭稍連打數(shù)下,其馬如飛沖將出陣,人莫敢當(dāng)。仲于陣步戰(zhàn),殺死數(shù)人,身被重傷而死。文叔既脫重圍,尋路奔回胡陽,哭見叔父劉良,具說失陷小長安,劉良懊恨不已。適鄧禹諸將亦至,言:“甄父梁丘賜撤兵,俱向宛城,若會合,大軍必來攻取胡陽,我軍寡少,恐難為敵?!蔽氖逶唬骸八拼巳缰魏??”劉良曰:“雖失小城,損去軍卒,不可挫志,諸公各有妙見,合來商議。”鄧禹曰:“雖有奇計,終是眾寡不敵。此去宜秋山大林賊寨中有十名頭目,人皆呼為大王,每名頭目手下管軍一萬,主公勿憚勞苦,親往借之;若得此路兵來可擒蘇帥眾將,縱橫諸路無難矣?!蔽氖迓犃T大喜,乃詐妝客商,曉行夜宿,早至宜秋山下。
有一酒店,文叔入店沽飲,但見門首來往紛紛,每低首不顧。少頃,見一武士英雄慷慨入店,便與文叔躬身施禮。文叔問其姓名,答曰:“姓王名常表字顏卿,不幸失志落草于宜秋山權(quán)為營活而已?!背R鄦栁氖逍彰?,文叔觀見王常豪毅有志,遂以姓名實告,并道借軍之事。王常聽畢,便拜文叔:“主公原來辛勤至此,吾寨中第十兄弟嘗言與主公認識。”文叔曰:“十大王姓甚名誰?”王常曰:“彼并不言姓名,只令眾人呼為十哥,惟此人與吾志氣頗一。其余八人無非殺人放火貪圖寶貨之輩,豈有輔主救民之心?主公若依吾言,勿去見彼可也?!蔽氖逶唬骸伴g關(guān)而來。愿將軍引進,與各大王商議何如?”王欣然遂與文叔上馬,一同入至山寨。王常乃邀會朱賄、長昂、胡殷、遼贈、陳木、曹宣臣、匡生俸八大王,同議曰:“今大漢劉文叔興集豪杰,欲報平帝之冤,再立高皇之業(yè),特來謁吾兄弟興兵為援。據(jù)吾之見,可以助之?!敝熨V曰:“文叔既求,吾等相助,目今將許多金寶為禮,他日是何等官爵報功?”文叔曰:“孤窮劉秀,特為祖宗仇恨,愿大王憐之,若賊破業(yè)興,官職任從選受?!敝熨V八人聞言沉吟未決。適又入報,新皇帝差使命申屠健赍送良馬十匹金牌十面,空頭宣十道并及金銀寶貝特來招安,借兵相助。接招已畢,朱賄八人見有金寶馬匹,不勝歡喜,即令小校綁縛文叔押去獻功。王常曰:“文叔原是十哥故友,即不助他,由他自去,豈可乘危自利?”朱賄不聽,竟將綁縛推出寨外。
下山約行數(shù)里,猛然一棒鼓響,軍馬飛奔而來,為首一將正是十大王馬武。武見小卒至前,便問做甚,復(fù)觀綁定之人乃是文叔,連慌下馬割斷繩索,拜問:“主公因何若此?”文叔細說其由。文叔曰:“爾寨中十哥是誰?”馬武曰:“十哥便是吾。吾先至此,恐人流傳名字,故隱藏不言?!彼煅氖迳仙?,止于寨外。武持金簡大怒入寨,將命使申屠健拿下,一簡打得粉碎,復(fù)問朱賄八人曰:“爾等心欲順王順漢?”眾皆齊聲順漢。武乃請迎文叔入寨坐定,謂文叔曰:“主公就于此間立為皇帝,權(quán)以山寨為內(nèi)闕,草寇作輔臣,使軍士有主,然后驅(qū)兵克復(fù)天下郡縣,有何不可?”眾人歡嘩,是其所議,文叔不從。武曰:“主公不依所謀,則軍心惶惑,何以統(tǒng)率?”文叔心猶躊躇,忽山寨內(nèi)一人傍立垂淚,謂文叔曰:“文叔爾既為帝,吾當(dāng)何居?”文叔視之,問其名姓,其人曰:“吾姓劉名玄字圣公,吾乃爾之兄也,因亂為此寨中軍師?!蔽氖逶唬骸靶旨染娱L,正宜立兄?!瘪R武曰:“人望屬于主公,還當(dāng)主公正位?!敝祯n曰:“圣公乃文叔之兄,文叔必須相讓。”馬武不從。文叔曰:“立國以長。圣帝明王之家法也?!蔽淠瞬谎?,遂立劉玄為君,改元更始,以今年為更始元年。封朱賄八名為八輔宰相。文叔為元帥,王常、馬武為先鋒,克日御駕引八輔宰相并文叔等領(lǐng)軍十萬下山。文叔與馬武、王常軍兵五萬直復(fù)往北水河。蘇元帥知之,命先鋒岑彭引軍攔住,比及岑彭軍出,文叔、馬武擋住,軍兵早已過河去訖。
惟更始皇帝及八輔宰相,不能渡河,復(fù)回山寨而去。是日文叔三人軍至胡陽,鄧禹諸將等接入見畢。劉良命排筵宴賀喜,酒飲正終,哨馬忽報岑彭軍至搦戰(zhàn)。文叔與眾計議。鄧禹曰:“此回軍多將廣,必破蘇開,活擒岑彭?!彪S即升帳傳令。諸將各依調(diào)遣已畢,點兵五萬出城下寨。次日兩軍布陣已完,文叔出馬謂岑彭曰:“將軍屢戰(zhàn)盡力于莽,將軍之心竭矣。吾令兵精糧足已立主君,破莽雪仇復(fù)興漢氏,克日可期。將軍智勇足備,正宜早歸于吾,以圖功業(yè),何苦執(zhí)迷不悟,助逆以自斃耶?”彭曰:“吾受新主厚恩,量爾小寇安成大用?”馬武怒曰:“爾于教場中倚著王莽,在此靠誰?”彭亦怒曰:“丑漢有甚奇能?”二將交鋒約戰(zhàn)百十余合。鄧禹中軍搖動大旗,諸將齊出夾擊,岑彭抵敵不住,大敗退走。漢軍直沖過去,蘇開等退走不迭,蘇開被馬武活擒,甄父被王?;钋?,梁丘賜被杜茂活擒,只有岑彭奮力殺出,引敗軍復(fù)回小長安去訖。
當(dāng)日漢軍大勝,文叔鳴金收軍入城,命將蘇開三人斬訖。當(dāng)下馬成乘勢追殺,未及還軍,迎著一隊人馬,約有五百余人,旗上大畫蘇龍、蘇虎。馬成引軍向前,更不打話,輪動宣花斧逕直沖殺,其軍四散奔走。蘇龍、蘇虎大敗,二人單騎逕走長安。時值天晚,到一莊前下馬投宿。莊中有一壯士,請入堂中,問其名姓,蘇龍答曰:“吾兄弟乃蘇丞相之子蘇龍、蘇虎是也,因與漢軍戰(zhàn)敗,追趕至此。”壯士聞言拔劍將二人殺死,適馬成追及莊前,問其壯士。壯士曰:“王軍二將吾已殺訖,與君同去請功。”馬成大喜,問壯士姓名。壯士曰:“姓吳名漢表字子顏?!瘪R成遂與吳漢回至胡陽拜見文叔。文叔慰勞二人。賞賜已畢,諸將復(fù)欲立文叔為帝。文叔曰:“國豈有二王乎?宜秋山已立劉圣公矣?!敝T將不服。劉玄、鄧禹曰:“且立草為標(biāo),效高皇立楚義帝故事,待天下平定,然后主公即真可也。”眾皆悅從。次日,文叔引諸將入宜秋山寨,朝見更始皇帝,具奏破敵斬將之功。帝即傳旨,加封文叔征西大司馬,進位蕭王。鄧禹為軍師,其余諸將俱各封賞。當(dāng)日君臣大宴,商議日: “南陽三十六座城池尚有諸處未復(fù)?!敝熨V奏曰:“陛下趁今兵威已震,可發(fā)宣敕招服諸處。”帝準奏,即差朱賄舍人赍敕前往各路,各路皆降,惟有小長安岑彭不順,反將朱舍人殺訖,賄以其事奏帝。帝命蕭王引兵攻取岑彭。蕭王領(lǐng)旨,統(tǒng)集諸將逕至小長安城外下寨。彭聞漢軍大至,出城拒敵,敗陣奔入城中,堅守不出。
兩軍相距日久。一日蕭王乘閑引眾圍獵,至一山間,見有小屋,門外拴匹駿馬,蕭王視之良久曰:“此中必有高人?!蹦讼埋R步入草堂,見一壯士昂然,乃王霸也。王霸一見蕭王,便問:“主公何來?請入坐定?!笔捦蹙咭郧扒檎f與。霸曰:“吾自長安送別主公,亦未受職,歸寓于此?!笔捦踉唬骸敖駯|南一帶惟有岑彭堅拒不從,公有何見,與吾出力。”霸曰:“吾當(dāng)與主公去說岑彭來降。”蕭王大喜,辭別還營。王霸遂以素巾道袍妝一先生去至小長安城內(nèi),令人通報。岑彭接入禮畢,相敘長安舊情,設(shè)席相待。彭曰:“吾與兄今日只是飲酒,請勿言兵家之事。”霸酒已數(shù)巡,乃徐徐曰:“君然高明之士,足智多謀,豈不識時達變,吾觀王莽不過篡逆之君,終無久遠。今蕭王劉文叔帝室之胄,人心屬望,天命攸歸,必能復(fù)立高皇之業(yè),撫臨萬邦,誠真命之主,有道之君。公何堅與抗拒,不肯服從?大丈夫樹勛建績,千載一時。棄暗投明,須及早也。公其思之?!迸砺犃T大怒,拔劍欲殺王霸。霸即推席而起,旁有令史任光,亦勸彭曰:“王霸之言是也,公可從之?!迸硪嗖魂?,持刀與霸相斗,霸以所佩短刀拒住,兩將廝挺多時,令史任光慌入稟知彭母,上攜彭妻同出公堂,母大罵,彭遂棄刃斂手,任光乃與手下人等齊聲大喊降漢,彭不能遏,聽從王霸任光縛至漢營。蕭王一見大驚,親釋其縛曰:“吾慕將軍久矣?!迸碓唬骸靶⒂泻尾拍埽忻芍鞴類??”蕭王大喜,傳令大軍入城安撫百姓,遣人迎接更始皇帝并文武下山。不日,更始車駕及八輔宰相入至小長安,以衙院為宮殿,仍設(shè)朝賀,大宴賞賜群臣。宴罷,帝傳旨,命蕭王整頓隊伍準備進兵西征。后人有詩日:
東漢森森列宿興,君然智勇最超群。
幾回堅志違天命,從此傾誠立大勛。
馬武智取穎川郡
卻說蕭王領(lǐng)旨,即升帳與軍師鄧禹商議曰:“今雖粗定規(guī)模,王莽鉅敵在后,諸將中誰可為前部先鋒,以當(dāng)戰(zhàn)陣?”禹曰:“姚期、馬武、杜茂、岑彭四將俱可。”一時難定,姚期、馬武、杜茂三人爭競,悉愿比試,惟岑彭默然不語。蕭王曰:“君然何獨不爭?”彭曰:“新降無功,故不語也。”蕭王曰:“吾推誠用人,公當(dāng)自效,勿狐疑也?!迸硇廊辉唬骸氨姞幉欢ǎ鞴?dāng)何裁決?”禹曰:“吾有一謀,使?fàn)査娜俗苑湫摹,F(xiàn)有四郡未曾歸順,四人各領(lǐng)一軍取之,先取得者便為先鋒。”四將其喜,各人領(lǐng)軍去訖。次日捷報岑彭第一,杜茂第二,姚期第三。惟馬武與王常引軍至武陽城下,城中守將出軍與武相拒布成陣勢。其將謂馬武曰:“吾不與爾廝殺,爾非吾之?dāng)呈?,可令文叔、鄧禹、王霸等來。”馬武聞言大怒,輪刀直取其將。其將奔回本陣。馬武趕入陣去,忽然陣中狂風(fēng)大作,塵土遮天,進不能前退不能后,馬武困于陣內(nèi),無由得脫。王?;帕钚⌒qY至小長安報與蕭王求救。蕭王大驚,即與鄧禹、王霸引軍直至王常軍中,出就陣前打話。其將望見蕭王,滾鞍下馬,拜伏歸順,乃馮異也,表字公孫。蕭王大喜,命引馬武出陣。馮異招集本部軍馬一同回至小長安城中。
蕭王奏帝設(shè)宴犒勞。酒終馬武又爭先鋒,蕭王曰:“爾功在第四,何可違軍令耶?”馬武弗然不悅,引王常并部下一萬人馬反出城去,左右報與蕭王,蕭王若不聞知。馬武引軍逕從穎川城邊經(jīng)過。城中守將乃王莽從弟王顯,是日聞得馬武王常兵過,遂出城邀而問曰:“二將軍何往?”馬武曰:“蕭王只愛岑彭,不重馬武,復(fù)投山寨落草而已。”王顯曰:“將軍文武全才,不在岑彭之下,何須落草?若輔新主自有重用?!蔽湓唬骸拔嵋蚪虉霰恢穑}反歌,再去見時必然見殺?!憋@曰:“方今用人之際,主上決不記其已往?!蔽溲鸩豢?,勒馬要行,顯曰:“公不信言,吾拆箭為誓?!瘪R武信之,遂順王顯,一同入城。顯大喜設(shè)宴倍待馬武王常。酒飲至半,人報蕭王領(lǐng)軍追趕馬武。武即開言大罵蕭王,隨起身謂王顯曰:“吾當(dāng)出城敵之,將軍可以相助。”王顯不知馬武詐降,乃大喜,點軍開城。馬武手持金锏將王顯打死,請蕭王大軍入城,此城貯積南陽三十六郡縣糧草。馬武密與蕭王計議,佯為反叛,實為賺糧之謀,蕭王甚悅。
后人有詩曰:
文武全才蓋世雄,萬斛平收一笑中。
自是真人應(yīng)起立,故令智士建奇功。
當(dāng)下安撫百姓,立蕭王帥府于城內(nèi)。凡漢軍所過州郡秋毫無犯,居民鼓舞。東南郡邑望風(fēng)歸附者多,兵威日盛。小長安更始懦弱,聽從朱賄八賊把握朝權(quán)。一日朱賄八賊謀議欲害蕭王,乃奏帝出旨,宣召蕭王入朝議事。使至穎川,接詔讀畢,鄧禹曰:“此是賊臣之計欲害主公,主公切不可去?!眲⒁唬骸俺胸M可容此賊黨?吾往除之?!蔽氖逯怪宦?,鄧禹等諫阻亦不聽。逕自入朝拜見帝畢。朱賄曰:“詔宣蕭王不至,爾來為何?”劉寅曰:“吾特來誅亂臣賊子?!敝熨V曰:“爾何故毀皇帝?”劉寅欲使金锏打賄,賄即忙呼左右下手,階下?lián)沓鑫涫渴嗳藞?zhí)住劉寅。帝急勸解。朱賄不從,將寅推入獄中暗害。劉寅身死后,人報知蕭王,王甚懊恨。
且說長安王莽疊聞邊郡奏報,不以為意,及知蘇開甄父梁丘賜全軍敗覆,至是又遣蘇伯可領(lǐng)軍五萬來敵漢軍。已至陽關(guān),探馬報入穎川郡。蕭王聞報,問諸將曰:“誰敢往敵蘇伯可?”岑彭進曰:“小將自投帳下,未嘗有功,愿領(lǐng)軍馬前往陽關(guān)退敵?!笔捦踉S之,彭遂引軍三萬逕至陽關(guān)下寨。次日兩軍布陣,出馬只一陣殺得王軍大敗,十死八九。蘇伯可措手不及,縱馬逃回長安。具奏蕭王兵勢極盛,戰(zhàn)將無數(shù),岑彭亦已順從,東南州郡俱為漢有。王莽聽奏大驚曰:“卿不回奏,朕安知之漢勢鋒銳,如之奈何?”蘇獻奏曰:“陛下勿憂,臣有一計,可保天下無虞,劉秀不主成事?!泵Э冢骸扒溆泻尾??”蘇獻曰:“劉秀所聚不過烏合之眾,彼未有爵賞,焉能得天下豪杰?依臣之謀,陛下再開武科招選四方良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慮劉秀不???”莽曰:“卿言是也!”即時傳旨詔開黃榜,遍行郡邑。不及月余,赴長安應(yīng)募者如市。莽命就于南教場中比試。時秋七月,莽親至演武殿坐定,其中較射弓弩比斗槍刀中試者甚多,最高者有曰宋成、蘇義、張武、劉善、安寧等俱為上將,至后又得一人,直奔殿前求試,莽視其人,身長丈八,腰闊十圍,面如藍靛,口角嘹牙,形容甚異。莽問其姓名,答曰:“海東長國人也。姓巨雙名無霸。使一口合扇刀,重二百斤,戰(zhàn)敵之時,又有銅牌一面,敲動其牌,則飛沙走石,獅象虎豹悉來助陣,交鋒雖不乘馬,步斗如飛。”莽大喜,即封無霸為前部大先鋒,御弟王尋為總帥,王邑為副將、李忠為合后,嚴龍為軍師,統(tǒng)率精兵一百萬,戰(zhàn)將一千員前往穎川征剿漢軍。是日諸將領(lǐng)旨,陛辭王莽。臨行莽囑諸將曰:“若擒獲劉秀休要殺傷,留至長安與朕一見。”諸將領(lǐng)諾拜辭而行。大軍曉夜催行,早至洛陽下寨。
漢軍細作知之飛報。蕭王大驚失色。鄧禹曰:“莽軍雖眾,吾軍亦非當(dāng)日白水村之比也,有何懼哉?”即時傳令,以岑彭、馬武為先鋒,姚期、杜茂為左右翼,王霸、馮異為副將。文叔、鄧禹領(lǐng)中軍,其余諸將俱為護衛(wèi),留軍一半守城。分撥已定,點軍十萬至洛陽,與王軍相去數(shù)里之地下定寨柵。蕭王謂鄧禹曰:“王軍號有百萬,今夜月色微明乘其無備,吾與仲華、王霸、馮異帶領(lǐng)小卒數(shù)人悄地巡視其寨,略探虛實何如?”禹曰:“莽以百萬大軍付托重任,豈無智勇之士?且初到此,兵威正銳,豈不嚴加堤備,主公不可去?!笔捦醪宦?,堅意上馬催行。鄧禹只得從命,與王霸、馮異相隨,俱囑令馬杜姚岑四將準備迎接。四將得令,禹即上馬與蕭王數(shù)十騎逕至王軍寨外觀看,繞寨周游。自三更出營看至天曉,禹數(shù)催趲回營,蕭王似入無人之境,不以介懷,方欲回時,正遇一將攔住,問曰:“何人侵晨至此?”蕭王曰:“吾等圍獵經(jīng)過耳?!逼淙嗣筌妿焽例?,曰:“必是劉秀也?!绷钴姵稣汾s,四門喊起,蕭王群臣正慌,卻得岑彭、杜茂、馬武、姚期四將引軍前來接應(yīng),救回本寨。后人有詩曰:
百萬軍威勢莫當(dāng),驟聞?wù)l不膽先寒。
明王妙見巡營寨,正使吾軍氣慨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