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赤眉眾在南方，雖數(shù)戰(zhàn)勝，而疲敝厭兵，日夜愁位，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樊崇、逢安自武關(guān)，徐宣等從陸渾關(guān)，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宏農(nóng)。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死者千余人。赤眉眾于是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更始將王匡、成丹、劉均等莫能當。 時光武料赤眉破長安，欲乘釁并關(guān)中，而自事山東不能西去，恩諸將佐中，惟鄧禹深沉有大度，且知人善任，每有所舉，皆當其才，乃拜為前將軍，持節(jié)，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guān)，令自選偏裨以下可以俱者。于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為赤眉將軍，左于為軍師將軍，引而西。正且自箕關(guān)將入河?xùn)|。河?xùn)|都尉守關(guān)不戰(zhàn)，連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余乘。遂進圍安邑，安邑堅守未能即下。 且說洛陽一路。更始見光武屢捷，河北復(fù)收，河內(nèi)有中分天下之勢，恐其還入河南，乃遣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舞陰太守武勃共守洛陽。 光武將北循燕趙，乃拜寇恂為河內(nèi)太守。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為郡功曹，經(jīng)明行修，名重一時。稱光武嘗問鄧禹曰：“魏郡河內(nèi)，獨不逢兵，而城邑完全，倉廩充實，我欲守此，諸將中誰可使者?！庇碓唬骸拔舾咦嫒问捄斡陉P(guān)中，無復(fù)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yè)。今河內(nèi)帶河為固，戶口殷買，北通上黨，南迫洛陽?？茉兾奈渥銈洌心寥擞娭?，非此子莫可使也，”于是拜恂為太守，行大將軍事。光武謂恂曰：“河內(nèi)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zhèn)關(guān)中，吾今委公以河內(nèi)。堅守轉(zhuǎn)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度而已?！庇职蓠T異為孟津?qū)④?，統(tǒng)二郡軍于河上，與恂合勢以拒朱鮪等。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養(yǎng)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zhuǎn)以給軍。異乃遣李軼書曰： 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項伯畔楚而歸漢，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彼皆畏天知命，睹存亡之符，見廢興之事，故能成功于一時，垂業(yè)于萬世。茍令長安尚可扶助，延期歲月，疏不間親，遠不逾近，季文豈能居一隅也，今長安壞亂，赤眉臨郊，王侯構(gòu)難，大臣乖離，綱紀已絕，四方分崩，異姓并起，是故蕭王跋涉霜雪，經(jīng)營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風(fēng)靡，雖邠岐慕周，不足以逾。季文誠能覺悟成敗，亟定大計，論功古人，轉(zhuǎn)禍為福，在此時矣。如猛將長驅(qū)，嚴乒圍城，雖有悔恨，亦無及矣。初軼與光武首結(jié)謀約，加相親愛。及更始立，反其陷伯升。此時雖知長安已危，欲降又不自安，乃報異書曰： 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結(jié)死生之約，同榮枯之計。今軼守洛陽，將軍鎮(zhèn)孟津，俱據(jù)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愿進愚策，以佐國安人。 軼自通書之后，不復(fù)與異爭鋒，異因此得北攻天井關(guān)，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皋已東十三縣，及諸屯聚，皆平之。降者十余萬。武勃將萬余人，攻諸畔降者，異引軍度河，與勃戰(zhàn)于士鄉(xiāng)下。大破斬勃，獲首五千余級。軼又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奏聞。光武大喜，故宣露軼書，令朱鮪知之。鮪大怒，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而朱鮪聞光武北伐，以河內(nèi)勢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彊，將兵三萬親人渡鞏河攻溫。自率數(shù)萬人，攻平陰，以牽綴馮異。異思朱鮪自來，必以重兵攻溫，溫縣有失，河內(nèi)危矣，即遣護軍將軍劉隆將兵在助寇恂。然后自率兵度河擊鮪。 卻說寇恂聞蘇茂將兵度鞏，即勒軍馳出，并移告屬縣，引兵會于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后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扁唬骸皽?，此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彼旄爸?，旦日合戰(zhàn)，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大恐，陣動。恂因奔擊，遇賈彊出敵，只一合，斬之。蘇茂趕上，戰(zhàn)不數(shù)合，知非其敵，亦敗下陣去。恂揮軍追殺，茂兵落河死者數(shù)千人，生獲萬余人。追至洛陽，馮異亦到，言朱鮪敗逃入城。恂、異合兵，圍城一匝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盡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nèi)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碑愐嘁葡蠣?。 先光武北行，耿純軍在前，去眾營數(shù)里，上江、大肜、鐵脛諸賊忽夜至，攻純營，箭雨射入。純勒部曲，堅守不動。選敢死二千人，俱持強弩，各傅三矢，使銜枚間行，繞出賊后，齊聲呼噪，強弩并發(fā)，賊眾驚走，追擊，遂破之。馳白光武。明旦，光武與諸將俱至營勞純曰：“昨夜困乎？以大兵不可夜動，故不相救耳。”又曰：“軍營進退無常，卿宗族不可悉居軍中?！蹦艘约冏迦斯称盐衢L，悉令將親屬居焉。遂進追尤來、大搶、五幡于元氏，耿弇將突騎五千為先鋒，輒破走之。大軍迫至北平，連破之。又戰(zhàn)于順水北，賊急設(shè)伏，光武乘勝輕進，遇伏，賊死命斗，光武大敗。尤來渠帥樊崇，緊追不舍，一槍刺到，光武接住，卻破樊崇一扯，跌下馬來。光武急拔劍砍倒樊崇的馬，兩下步戰(zhàn)，群賊望見俱到，光武棄了樊崇，飛奔趨上高岸，賊又緊追。正在危急，恰好耿弇突騎到來，王豐望見，急加鞭前迎，下馬授光武，撫其肩而上，顧笑謂耿弇曰：“幾為虜所嗤?！辟\至，弇令射士逆射，稍退。計點士卒，死者數(shù)千人。時馬武已歸光武，獨殿后，賊追至，武輒陷陣斬殺，以故不得迫及，乃歸保范陽。軍中不見光武，或云已戰(zhàn)歿，諸將不知所為，吳漢曰：“卿輩努力，王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眾恐懼數(shù)日乃定。 賊雖戰(zhàn)勝，而素攝大威，不能得其情，夜遂引去。大軍復(fù)進，將至安次，賊涌至，馬武奮方天晝戟殺出，所向無前，諸將引而隨之，斬殺無算。賊退至安次，五校剛到，五校渠帥高扈最是梟勇，接住馬武廝殺。這邊陳俊掉槍出馬，大喊曰：“馬將軍少息，我來也。”馬武退下，陳俊舉槍便刺，高扈還槍，卻被陳俊摷住，兩人下馬，高扈早一劍擊到，陳俊一锏隨下，將劍打落，復(fù)又一锏，高扈便走，陳俊后追，卻不知高扈驃槍利害，五十步內(nèi)取，百發(fā)百中。扈見陳俊趕來，心中暗喜，看相近，驃從肩際發(fā)出，恰到陳俊喉間，卻被陳俊一手接住，俊見扈肩項斜閃，知有暗器，及連接數(shù)槍，俊大怒曰：“頑賊終不免死，暫活亦多傷徒眾耳。”奮步追上，一锏擊死。于是雙锏輪動，逢人便打。只見一渠帥，形容兇惡，一槊刺到，俊接槊帶下馬來，死于锏下，復(fù)飛身上馬，即以賊槊殺賊，所向必破，賊眾大敗，追奔二十余里，復(fù)斬一渠帥而還。光武望而嘆曰：“戰(zhàn)將盡如是，豈有憂哉?！比嘿\引退入漁陽，所過虜掠?？⊙杂诠馕湓唬骸耙肆钶p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zhàn)而珍也?！惫馕淙恢?，即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及軍還，光武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乃遣吳漢率耿尊、陳俊、馬武等十二將軍，追戰(zhàn)于潞東及平谷，大破滅之。是時寇恂河內(nèi)正捷，于是諸將議上尊號。馬武先進曰：“天下無主，如更有賢智承敝而起，雖仲尼為相，孫子為將，猶恐無能有益。反水不收，后悔無及。大王雖執(zhí)謙退，奈宗廟社稷何？宜且還薊，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光武驚曰：“將軍何出是言？可斬也。”武曰：“諸將盡然。”光武使出曉諭諸將，乃引軍還至薊。 夏四月，公孫述自稱天子。光武從薊還，過范陽，命收葬戰(zhàn)死吏士，至中山，諸將復(fù)上奏曰：“漢遭王莽，宗廟廢絕，豪杰憤怒，兆人涂炭。王與伯升，首舉義兵，更始困其資以據(jù)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統(tǒng)，敗亂綱紀，盜賊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下征昆陽，王莽自潰，后拔邯鄲，北州弭定。參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據(jù)土，帶甲百萬。言武力則莫之敢抗，論文德則無所與辭。臣聞帝王不可以久曠，天命不可以謙拒。惟大王以社稷為計，萬姓為心?！惫馕溆植宦?。行到南棘，諸將復(fù)固請之。光武曰：“寇賊未平，四面受敵，何遽欲正號位乎？”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威，棄土壤，從大王于矢石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業(yè)即定，天人亦應(yīng)，而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復(fù)合，時不可留，眾不可逆?！奔冄哉\切，光武深感曰：“吾將思之。” 行至鄗，召馮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三王反畔，更始敗亡，天下無主，宗廟之憂在于大王，宜從眾議，上為社稷，下為百姓?！惫馕湓唬骸拔易蛞箟舫顺帻埳咸?，覺悟，心中動悸。”異因下席再拜賀曰：“此天命發(fā)于精神，心中動悸，大王重慎之性也。”光武先在長安時同舍生疆華，適自關(guān)中來，奉《赤伏符》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碑惻c諸將復(fù)奏曰：“受命之符，人應(yīng)為大，萬里合信，不議同情。今上無天子，海內(nèi)淆亂，符瑞之應(yīng)，昭然著聞，宜答天神以塞群望。”光武于是命有司設(shè)壇場干鄗南千秋亭五成陌。六月己未，即皇帝位，燔燎告天，禋于六宗，望于群神，其祝文曰：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顧降命，屬秀黎元，為人父母，秀下敢當。群下百辟，不謀同辭，成曰：王莽篡位，秀發(fā)憤興兵，破王尋王邑于昆陽，誅王郎銅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內(nèi)蒙恩。上當天地之心，下為元元所歸，《讖記》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毙悛q固辭，至于再，至于三，群下僉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于是建元為建武，大赦天下，改鄗為高邑。 且說鄧禹西入關(guān)，至此時恰是半年。演義只敘得光武一邊，連三王反畔，更始改亡之事，亦只提得一兩句，欲知詳悉，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