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帝堯君臣上路，一日走過一山，山上有一座石城。赤將子輿道：“從前黃帝到縉云山去，總是經(jīng)過此
山的，所以后人筑起此城做一個紀(jì)念，就叫它做天子山，亦叫石城山。對面就是縉云山了。”帝堯看這座山勢
，參差高下，仿佛如城墉的雉垛，無甚可觀，亦不久留，即向縉云山前進(jìn)。那縉云山孤石干云，高約三百丈， 雖則沒有黟山那樣靈異，但是亦有一百零六個峰頭，或如羊角，或如蓮花，幽奇峻秀，頗愜心目。又有瀑布一
道，日光照著仿佛晴虹，風(fēng)所吹過有如細(xì)雨，尤覺可觀。
黃帝煉丹的地方，一切遺物經(jīng)赤將子輿一一指點(diǎn)，帝堯都見過了。據(jù)赤將子輿說，黃帝在此煉丹的時候， 一日有非紅非紫的一種祥云出現(xiàn)，名叫縉云，所以這座山就叫縉云山。
帝堯立在最高峰上，向東南一望，只見一片茫茫，都是大海。原來這座縉云山是緊貼海邊的，海中群島點(diǎn)
點(diǎn)，如星之羅，如棋之布。赤將子輿指著說道：“這近前的島嶼名字叫甌，遠(yuǎn)處的島嶼名字叫閩。甌島之中有
一個島，就是容成子修煉之所；又有一個島上有方石，其形如匱，從前黃帝將玉版、金券、篆冊等等藏在里面
，所以亦叫作玉匱山。帝要過去望望嗎？”帝堯道：“不可不可，愈走愈遠(yuǎn)了，且待將來有便，再說吧?，F(xiàn)在 且到海邊望望?！?br />
于是，君臣等即便下山，到得海邊，只見停泊著無數(shù)船舶，又有無數(shù)百姓扶老攜幼，紛紛向海邊而來，要
上船去，手中各執(zhí)著種種祭品，其中尤以婦女為多。帝堯看了不解，忙叫侍衛(wèi)去打聽。
隔了些時，那些百姓老幼男女一齊走來。原來他們聽見說圣天子在此，大家都想瞻仰瞻仰，兼且聽聽圣天
子的言論，所以都跑來。行過禮之后，有一個百姓說道：“承圣天子下問，小民等是到仙姥島上，拜仙姥去的
?！钡蹐虻溃骸跋衫咽鞘裁慈?？”百姓道：“是個老姥，住在島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她的年齡亦不知道有多少歲。她是專門煉金丹的，那金丹有九轉(zhuǎn)玄功，她也不知道煉了多少年。前五年，
忽然修煉成功，服了金丹，白日飛升，成仙而去。島上百姓就給它立了一座廟，并且將它的生日作為紀(jì)念日。
到得這一日，無論遠(yuǎn)近各處的人，都要去朝拜頂禮，燒些香料的。小民等此去就是為此?！钡蹐虻溃骸跋衫焉 ∪帐菐讜r？”百姓道：“六月十九。”帝堯道：“汝等去求些什么？是不是求仙嗎？”百姓道：“不是求仙。
這位仙姥，平日在世是很慈善的，無論哪一個對于她有什么請求，凡是她所做得到的，無不答應(yīng)。又最喜
歡濟(jì)人之急，救人之難，所以大家都給她上一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徽號。小民等這番跑去，或
是求財，或是求子，或是求壽，或是求福，或是求病愈，種種不一呢。” 帝堯聽了，不禁嘆口氣道：“據(jù)朕看來，汝等此種念頭未免弄錯了。‘天道福善而禍淫’這句話，古時候
固然是有的。
但是，必定行了善，天才降之以福；必定作了惡，天才降之以禍。假使并未行善，天就降之以福；并未作
惡，天就降之以禍；那么天道不公不明，不成其為天了。汝等自己想想，曾經(jīng)行過善事嗎？如果行過善事，就
使不到那邊去拜求仙姥，皇天自會賜汝等以福。汝等再想想看，曾經(jīng)行過惡事嗎？如果沒有作過惡事，就使不
到那邊去朝拜仙姥，皇天亦決不會罰汝等以禍。
假使沒有行過善事，那么趕快回去行善；假使已經(jīng)作過惡事，那么趕快回去改過修行。要知道作了惡事，
不行善事，徒然跑到仙姥那邊去，磕幾個頭，燒些香料，祭她一祭是無用的。仙姥究竟是什么樣一個人，朕不 知道。就算她已成了仙，是個神人，既然是神人，當(dāng)然替天行道。福善禍淫，自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決不會因汝等去 朝拜了她，她不問善惡就賜汝等以福的道理，亦決不會因汝等不去朝拜她，她不問善惡就降禍于汝等的道理。
所以朕說，汝等的念頭未免弄錯了?！蹦切┌傩盏溃骸暗鄣脑捁倘徊诲e，但是小民等朝拜燒香，正是修行行善
呀！”帝堯聽了這話，更不對，便說道：“汝等這話又錯了。朕且問汝等，怎樣叫作善？怎樣叫作惡？善惡二
字，究竟是怎樣解說的？”
百姓聽了，面面相覷，大家都答不出。帝堯道：“朕告訴汝等，有益于人類的事情叫作善。譬如汝等剛才 所說，那個仙姥最喜歡濟(jì)人之急，救人之難，大慈大悲，廣大靈感，那才叫作善。有益于少數(shù)的人是小善，有 益于多數(shù)的人是大善，有益于極多數(shù)的人是至善。善這個字，是從人類上面發(fā)生出來的；不從人類上面發(fā)生出
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它是善。因為人類在世，是應(yīng)該互相扶助，互相救濟(jì)的。假使不互相扶助，不互相救
濟(jì)，那么汝等想想看，還成個世界嗎？朕且問汝，汝等去朝拜仙姥，不要說僅僅磕幾個頭，就使將汝等之頭一
齊磕破，可謂至誠極了，然而與人類有何益處？不要說僅僅燒些香料，就使將天下世界所有的香料統(tǒng)統(tǒng)拿來燒
去，亦可謂盡心極了，然而與人類有何益處？不但與人類沒有益處，就是對于仙姥亦沒有益處。她已經(jīng)成仙了 ，所有人世間一切關(guān)系，早已脫離而無所系戀。大家去朝拜她，于她有什么光榮？大家去供祭她，她又受不到
實(shí)惠。大家去燒些香料，她又有什么用處？汝等想想看，豈不是無謂之至嗎？還有一層，人生在世，善是應(yīng)該
行的，并不是因為行了善可以得到福，才去行善的；惡是決不應(yīng)該作的，并不是因為作了惡必定得禍，才不去
作惡的。這個就叫作人之良心。假使因為可以得福才去行善，那么這個行善之心就是假的，假的善就靠不住了
。假使恐怕得禍的原故，才不去作惡，那么這個不作惡之心亦是假的。假的又就靠不住了。
要知道‘福善禍淫’，是上天的公理，是上天的權(quán)衡，并不是上天開了一個交易所，向人間作買賣，你拿
了多少善來，我給你多少福，決沒有這種事情。況且現(xiàn)在汝等拿了區(qū)區(qū)一點(diǎn)祭品，區(qū)區(qū)一點(diǎn)香料，跑過去向仙
姥磕幾個頭，就算是行善，要向她求子得子，求財?shù)秘?，求壽得壽，求福得福，就算上天果然開了一個交易所
，亦決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汝等再仔細(xì)想想，以為何如？” 那百姓道：“照帝這樣講來，確有至理。那么仙姥山，小民等就不去朝拜了？”帝堯道：“這又不然。崇
拜她是一件事情，求她又是一件事情，不能連攏來說。譬如這個仙姥，是修煉到九轉(zhuǎn)金丹，白日升仙的，又是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那么汝等先自己想一想，我究竟崇拜她的那一項？假使崇拜她的煉丹成仙 ，徒然朝拜朝拜是無益的。最要緊是自己亦學(xué)煉起來。神仙之事，雖說渺茫，但是她既可以因此成仙，汝等亦 何嘗不可以因此成仙呢？假使崇拜她的大慈大悲，那么尤其應(yīng)該學(xué)她。救苦救難本來是人類應(yīng)該做的事情。我
能夠?qū)W她就是她的同志，即使不去朝拜她，她未始不來扶助我，保佑我的。假使不去學(xué)她，僅僅敬重她，崇拜
她亦是無益，僥幸求福更不必說了。所以朕說崇拜是一件事，求她又是一件事，還有學(xué)她又是一件事，遇到圣
賢豪杰、英雄神仙，崇拜他，是極應(yīng)該的。崇拜他可以得到一個做人的榜樣，不過不去學(xué)他終是枉然。汝等知
道嗎？”
那時，百姓男女老幼聽了無不滿意，齊聲說：“知道知道。 ”帝堯道：“仙姥生日，既然在六月十九，離現(xiàn)在還有一個月左右，汝等去得這樣早，為什么？”百姓道 ?。骸昂４y行，全靠風(fēng)力。風(fēng)順到得早，風(fēng)逆到得遲。小民等深恐風(fēng)逆，誤了日期，所以不能不趕早一點(diǎn)?！?br />
帝堯向那些停泊的船一望，只見它又高又大，上面矗立著無數(shù)的桅桿，里面情形不知如何。帝堯從未坐過海船
，便想趁此看一看，遂向眾百姓道：“汝等上船吧。朕亦來看看海船的內(nèi)容，見識見識?！?br />
眾人聽了，歡迎之至，簇?fù)砹说蹐蚓忌洗?。只見船中分作無數(shù)艙位，約有幾百個人好住，一切器用俱全
。另有一艙專儲糧食、淡水。另有一艙，專供炊爨。當(dāng)中一艙，卻供著一位女神，神面前放著一根雕刻精致的
木棍。帝堯便問：“這是什么神祗？”百姓答道：“這位女神姓林，是前面閩海中一座島上的人。據(jù)說她在童
年的時候，已非常神異。她看見海上往來的船常有覆溺的危險，她便發(fā)心要去救，或是叫人去救，或是自己冒
險去救。父母因她年幼禁止她，她的靈魂竟能于夜間飛越海上，往來救人，豈不是神異嗎！后來她年歲大了亦
不嫁人，專在海邊設(shè)法做這救人的事業(yè)，幾十年不倦。死了之后，有的人說是成仙了。大家感激她的恩惠，到
處立廟崇拜。我們海船要她保佑，所以益發(fā)祟奉她，差不多只只船上都供她的。”帝堯道：“這位女神有這樣
大的志愿，有這樣堅的毅力，有這樣仁慈的心腸，真正可欽可佩！大家都供奉她，的確應(yīng)該的?！?br />
又問道：“這根木棍有什么用處？”百姓道：“這個叫女神棍?！ ∥覀兒胶Ｓ腥N危險：一種是風(fēng)，一種是浪，一種是蛟龍及大魚水怪等等。颶風(fēng)驟起，波浪掀天，危急萬
分的時候，人力無可施展，只有禱求女神之一法。女神往往前來救護(hù)，或則親自現(xiàn)身，或則神兵維護(hù)。我們航 海之人，親歷目睹的不知道有多少。假如說大風(fēng)大雨的夜里，天黑如墨，桅桿上忽然看見一點(diǎn)火光，就是神燈 出現(xiàn)，女神前來保護(hù)，無論如何危險，決不會覆溺的。假使船中忽然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火光從下面升到桅桿上，陡然不
見，這是女神不保佑，神燈他去，無論如何這只船一定要覆溺的。以上兩端，歷試歷驗，絲毫不爽。所以颶風(fēng) 波浪作起患來，除了禱告女神，請求保佑之外別無他法。至于蛟龍、大魚、水怪為患，只要將這根女神棍向船
舷連敲幾下，那蛟龍、大魚、水怪等就紛紛逃去，這也是很靈驗的。”
話未說完，旁邊又有一個百姓攙著說道：“我們海中還有一位水仙王，亦是很靈驗的。我們的海船，大而
且重，尋常篙櫓等類一概用不著，所靠的是桅桿堅固，舵板結(jié)實(shí)，繩碇牢緊，這三項物件乃是航海所必需的。
假使大風(fēng)倏起，大浪沖來，桅桿傾倒了，繩也斷了，船底也裂了，這時候技力無所施，智巧無所用，只有叩求
水仙王了。水仙王也一定來救的。”帝堯道：“怎樣救呢？”百姓道：“到得那時，大家叩求水仙王，崩角稽
首，就披散了頭發(fā)，一齊到船頭上來，蹲在那里，用空手做出一種劃船的模樣，眾人口中又裝出種種鉦鼓之聲
，那么船雖破裂自然會立刻近岸。這個名字就叫作劃水仙?！?br />
帝堯聽了有點(diǎn)不信，說道：“船既破裂，海水當(dāng)然灌入，又無桅桿舵板，又在大浪颶風(fēng)之中，空手劃劃，
竟能達(dá)到彼岸，真是奇怪?！币粋€百姓道：“的確有此事。我前年渡海，剛到半中間，船身碎了，已經(jīng)要沉下 去，大家沒法，只得劃水仙，幾劃之后，船忽浮起，直到那邊岸旁，這是我親身遇到之事。
”又有一個百姓道：“我亦遇到過呢。我那年浮海，半路遇風(fēng)，船底已破，水已浸到艙中了，船頭亦要沉 下去，舵亦斷折，當(dāng)時在驚濤駭浪之中，大家以為必?zé)o生理。后來有人創(chuàng)議劃水仙，一劃之后，船頭就浮起，
向前面直進(jìn)，破浪穿風(fēng)，在乎日雖則掛十張帆亦沒有那樣神速，頃刻之間已在沙上擱住了。豈不是神靈呵護(hù)嗎
??！” 又有一個百姓道：“我那年遇著的，比你們還要危險，還要奇怪。船一出口，就覺得風(fēng)色不對，趕快禱求
女神，請她保佑，果然得到順風(fēng)。但是風(fēng)太大了，舵板斷了三次，風(fēng)中忽有蝴蝶幾千百個，繞著船飛舞，大家
都知道是個不祥之兆。忽而又有幾百只黑色的小鳥，飛集在船上，驅(qū)之不去，用手捉它亦不去，反呷呷的向人 亂叫，仿佛有話告訴人似的，大家知道更是不祥之兆。歇了一回，風(fēng)勢愈大，看看船就要沉下去，大家齊向女
神求船的安全，占了一個卦，是個兇象，知道大難不能免了。再求一個卦，但求船上諸人得免于死，倒得了一 個吉兆。
于是大家復(fù)有一線希望，盡力扯帆向前進(jìn)行，到得黃昏以后，果然達(dá)到一個小港，無不歡喜之至，感激女
神不已。因為沙淺天黑，港小不能進(jìn)去，人又疲乏，姑且在沙邊下錨停？白，各自就寢。那知一覺醒來，天已
大亮，那根錨索不知如何斷去，此刻船已飄在大洋中了，而且風(fēng)更大，浪更猛。過了一會，船頭破碎，就要下
沉，大眾至此惟有待死。忽然有一個人倡議道：‘我們劃水仙?！娙速澇?，立刻劃起來，果然漸漸近岸。哪 知剛要到岸的時候，又是一個大浪，全船皆碎，眾人盡落于水中。幸喜大家都會泅水，都上了岸，沒有一個人
溺死。你想危險不危險，奇怪不奇怪呢！”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滿船中亂紛紛，各談他自己的經(jīng)歷。帝堯也不
及細(xì)聽，過了一會才靜下去。
帝堯問道：“水仙王是什么人？”眾人都道不知，大約是古時治水或忠臣烈士死于水的人。”帝堯亦不再
問，回身上岸，百姓一齊歡送不提。
且說帝堯等從縉云山動身，向彭蠡大湖而行，不走原路，往西直走，到了一座山，叫作三天子鄣。這座山
亦很有名，高約三百丈，夜間光燭霄漢，世人都說是山中韞玉的原故。當(dāng)初黃帝亦曾到此游覽。帝堯經(jīng)過，卻
不再停留。
一日，將到彭蠡湖相近，只聽得空中有異鳥飛鳴之聲，舉頭一看，卻是一個仙人騎了一只青鸞，自西南翱
翔而至。赤將子輿認(rèn)得是洪崖仙人，高聲大叫道：“洪崖先生！洪崖先生！
請少停一停，下來談?wù)??！焙檠孪扇寺犚娏?，就降下鸞馭，先過來與帝堯行禮道：“原來是圣天子在此， 幸遇幸遇。”又向老將羿和赤將子輿拱手道：“久違久違。”羲叔在旁，亦行過了禮。赤將子輿和洪崖是老同 事，極其相熟，就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真好自在呀！”洪崖仙人道：“你何嘗不自在嗎？
” 帝堯看洪崖仙人，白須鬈鬃，鬢發(fā)如銀，卻是滿臉道氣，暗想：“赤將子輿說他有三千歲，真是看不出。
但是，他能夠騎鸞遨游，一定是個真仙無疑?！彼旌退f道：“久仰老先生大名，現(xiàn)在此地相遇，真是生平大
幸。不知道老先生自從先高祖皇考上升之后，一向究在何處？高祖皇考近日又在何處？何以不如老先生一樣的
降臨人世，使某等子孫，可以拜識？”洪崖仙人道：“貧道在令高祖的時候，雖曾做過幾年官，但是后來早已
不在朝廷了。一向萍蹤浪跡，各處游玩，亦無一定的住所。后來游到此地，彭蠡湖邊一座洪崖山上，愛它風(fēng)景
清幽，就住了甚久，并在那里掘井煉丹，有些道友，就呼貧道為洪崖先生，其實(shí)貧道并非姓洪名崖呀。后來總
常到那邊去玩玩，便是此刻亦剛從那邊來。至于令高祖，現(xiàn)住在九重天中之無想無結(jié)無愛天上，是最高的這一 重天，所以不輕易下來。如貧道等，不過卑微下賤之流，九重天上游玩游玩尚且難得，何況居祝所以只好仍在
人世間混混了?！?br />
羲叔在旁問道：“某聞上界有三十三天，何以只有九重？
”洪崖仙人道：“三十三天，是一種天的名字，并非有三十三重天?！濒耸宓溃骸斑@三十三天，是否就是
九重天中之一重？
”洪崖先生道：“不是不是。九重天是清虛超妙之天，三十三天是欲界十天中之第六天。凡人生在世，能
夠不殺不盜，死后就可以生在三十三天，可見生到三十三天，并非甚難之事。清虛超妙天，是正途直上。欲界
十天，總名忉利天，不過旁門而已?！眱扇苏趩柎穑蹐蚴莻€圣君，聽了這種說話，并無動心稀奇之意。他
的心中惟時時以百姓為意，見他們不談了，就問洪崖仙人道：“前日某在淮水之陰，看見淮水為患。據(jù)陰侯說
，老先生的意思以為是天數(shù)，并且說將來還有極大極大的災(zāi)患，究竟不知有無其事？還請老先生明白見示?！薄 『檠孪扇藝@道：“的確有的，這個真是天意，無可如何。”
帝堯聽了不免驚慌，忙問道：“老先生總有仙術(shù)，可以挽救?！焙檠孪扇藫u搖頭道：“實(shí)在無法挽救。但
是圣天子不要著慌，經(jīng)過五十年之后，自有大圣人出來挽救。”帝堯道：“是大圣人嗎？”洪崖仙人道：“雖
則是大圣人，亦須神仙幫助。
”帝堯道：“是哪一位神仙？”洪崖仙人道：“天機(jī)不能預(yù)泄。
”帝堯苦苦追問，洪崖仙人說了三個字，叫作“西王母?！钡蹐蚵犃耍?jǐn)記在心。洪崖仙人問帝堯道：“
圣天子此刻到何處去？”帝堯道：“某此番巡守，擬從三苗國再到交趾去?！焙檠孪扇说溃骸叭鐕扇?，交
趾去不得了。”帝堯忙問何故。
洪崖仙人道：“交趾路遠(yuǎn)，往返勾留約須兩三年。貧道仰觀天象，恐怕后年春夏之交，天有非常大變，為
災(zāi)不校這就是貧道所說，幾十年災(zāi)害的第一步。帝若遠(yuǎn)出，不在京師，殊非所宜。所以貧道勸帝，不要到交趾
去?！薄 〉蹐蛴煮@問道：“果如老先生所言，大災(zāi)驟來，那時某就使在京師又怎樣呢？”洪崖仙人道：“請圣天子
齋戒沐浴，虔誠的禱祀天地宗廟，再請這位老將幫忙就是了?！闭f著，用手指指羿。羿聽了，頓時義形于色， 說道：“某果能消弭大災(zāi)，無不出力，雖死不辭?！焙檠孪扇朔Q贊道：“真是英雄！”說畢，遂與眾人告辭，
又向赤將子輿說道：“我們隔十年再見。
”說完之后，跨上青鸞，扶搖而去。
山的，所以后人筑起此城做一個紀(jì)念，就叫它做天子山，亦叫石城山。對面就是縉云山了。”帝堯看這座山勢
，參差高下，仿佛如城墉的雉垛，無甚可觀，亦不久留，即向縉云山前進(jìn)。那縉云山孤石干云，高約三百丈， 雖則沒有黟山那樣靈異，但是亦有一百零六個峰頭，或如羊角，或如蓮花，幽奇峻秀，頗愜心目。又有瀑布一
道，日光照著仿佛晴虹，風(fēng)所吹過有如細(xì)雨，尤覺可觀。
黃帝煉丹的地方，一切遺物經(jīng)赤將子輿一一指點(diǎn)，帝堯都見過了。據(jù)赤將子輿說，黃帝在此煉丹的時候， 一日有非紅非紫的一種祥云出現(xiàn)，名叫縉云，所以這座山就叫縉云山。
帝堯立在最高峰上，向東南一望，只見一片茫茫，都是大海。原來這座縉云山是緊貼海邊的，海中群島點(diǎn)
點(diǎn)，如星之羅，如棋之布。赤將子輿指著說道：“這近前的島嶼名字叫甌，遠(yuǎn)處的島嶼名字叫閩。甌島之中有
一個島，就是容成子修煉之所；又有一個島上有方石，其形如匱，從前黃帝將玉版、金券、篆冊等等藏在里面
，所以亦叫作玉匱山。帝要過去望望嗎？”帝堯道：“不可不可，愈走愈遠(yuǎn)了，且待將來有便，再說吧?，F(xiàn)在 且到海邊望望?！?br />
于是，君臣等即便下山，到得海邊，只見停泊著無數(shù)船舶，又有無數(shù)百姓扶老攜幼，紛紛向海邊而來，要
上船去，手中各執(zhí)著種種祭品，其中尤以婦女為多。帝堯看了不解，忙叫侍衛(wèi)去打聽。
隔了些時，那些百姓老幼男女一齊走來。原來他們聽見說圣天子在此，大家都想瞻仰瞻仰，兼且聽聽圣天
子的言論，所以都跑來。行過禮之后，有一個百姓說道：“承圣天子下問，小民等是到仙姥島上，拜仙姥去的
?！钡蹐虻溃骸跋衫咽鞘裁慈?？”百姓道：“是個老姥，住在島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她的年齡亦不知道有多少歲。她是專門煉金丹的，那金丹有九轉(zhuǎn)玄功，她也不知道煉了多少年。前五年，
忽然修煉成功，服了金丹，白日飛升，成仙而去。島上百姓就給它立了一座廟，并且將它的生日作為紀(jì)念日。
到得這一日，無論遠(yuǎn)近各處的人，都要去朝拜頂禮，燒些香料的。小民等此去就是為此?！钡蹐虻溃骸跋衫焉 ∪帐菐讜r？”百姓道：“六月十九。”帝堯道：“汝等去求些什么？是不是求仙嗎？”百姓道：“不是求仙。
這位仙姥，平日在世是很慈善的，無論哪一個對于她有什么請求，凡是她所做得到的，無不答應(yīng)。又最喜
歡濟(jì)人之急，救人之難，所以大家都給她上一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徽號。小民等這番跑去，或
是求財，或是求子，或是求壽，或是求福，或是求病愈，種種不一呢。” 帝堯聽了，不禁嘆口氣道：“據(jù)朕看來，汝等此種念頭未免弄錯了。‘天道福善而禍淫’這句話，古時候
固然是有的。
但是，必定行了善，天才降之以福；必定作了惡，天才降之以禍。假使并未行善，天就降之以福；并未作
惡，天就降之以禍；那么天道不公不明，不成其為天了。汝等自己想想，曾經(jīng)行過善事嗎？如果行過善事，就
使不到那邊去拜求仙姥，皇天自會賜汝等以福。汝等再想想看，曾經(jīng)行過惡事嗎？如果沒有作過惡事，就使不
到那邊去朝拜仙姥，皇天亦決不會罰汝等以禍。
假使沒有行過善事，那么趕快回去行善；假使已經(jīng)作過惡事，那么趕快回去改過修行。要知道作了惡事，
不行善事，徒然跑到仙姥那邊去，磕幾個頭，燒些香料，祭她一祭是無用的。仙姥究竟是什么樣一個人，朕不 知道。就算她已成了仙，是個神人，既然是神人，當(dāng)然替天行道。福善禍淫，自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決不會因汝等去 朝拜了她，她不問善惡就賜汝等以福的道理，亦決不會因汝等不去朝拜她，她不問善惡就降禍于汝等的道理。
所以朕說，汝等的念頭未免弄錯了?！蹦切┌傩盏溃骸暗鄣脑捁倘徊诲e，但是小民等朝拜燒香，正是修行行善
呀！”帝堯聽了這話，更不對，便說道：“汝等這話又錯了。朕且問汝等，怎樣叫作善？怎樣叫作惡？善惡二
字，究竟是怎樣解說的？”
百姓聽了，面面相覷，大家都答不出。帝堯道：“朕告訴汝等，有益于人類的事情叫作善。譬如汝等剛才 所說，那個仙姥最喜歡濟(jì)人之急，救人之難，大慈大悲，廣大靈感，那才叫作善。有益于少數(shù)的人是小善，有 益于多數(shù)的人是大善，有益于極多數(shù)的人是至善。善這個字，是從人類上面發(fā)生出來的；不從人類上面發(fā)生出
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它是善。因為人類在世，是應(yīng)該互相扶助，互相救濟(jì)的。假使不互相扶助，不互相救
濟(jì)，那么汝等想想看，還成個世界嗎？朕且問汝，汝等去朝拜仙姥，不要說僅僅磕幾個頭，就使將汝等之頭一
齊磕破，可謂至誠極了，然而與人類有何益處？不要說僅僅燒些香料，就使將天下世界所有的香料統(tǒng)統(tǒng)拿來燒
去，亦可謂盡心極了，然而與人類有何益處？不但與人類沒有益處，就是對于仙姥亦沒有益處。她已經(jīng)成仙了 ，所有人世間一切關(guān)系，早已脫離而無所系戀。大家去朝拜她，于她有什么光榮？大家去供祭她，她又受不到
實(shí)惠。大家去燒些香料，她又有什么用處？汝等想想看，豈不是無謂之至嗎？還有一層，人生在世，善是應(yīng)該
行的，并不是因為行了善可以得到福，才去行善的；惡是決不應(yīng)該作的，并不是因為作了惡必定得禍，才不去
作惡的。這個就叫作人之良心。假使因為可以得福才去行善，那么這個行善之心就是假的，假的善就靠不住了
。假使恐怕得禍的原故，才不去作惡，那么這個不作惡之心亦是假的。假的又就靠不住了。
要知道‘福善禍淫’，是上天的公理，是上天的權(quán)衡，并不是上天開了一個交易所，向人間作買賣，你拿
了多少善來，我給你多少福，決沒有這種事情。況且現(xiàn)在汝等拿了區(qū)區(qū)一點(diǎn)祭品，區(qū)區(qū)一點(diǎn)香料，跑過去向仙
姥磕幾個頭，就算是行善，要向她求子得子，求財?shù)秘?，求壽得壽，求福得福，就算上天果然開了一個交易所
，亦決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汝等再仔細(xì)想想，以為何如？” 那百姓道：“照帝這樣講來，確有至理。那么仙姥山，小民等就不去朝拜了？”帝堯道：“這又不然。崇
拜她是一件事情，求她又是一件事情，不能連攏來說。譬如這個仙姥，是修煉到九轉(zhuǎn)金丹，白日升仙的，又是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的，那么汝等先自己想一想，我究竟崇拜她的那一項？假使崇拜她的煉丹成仙 ，徒然朝拜朝拜是無益的。最要緊是自己亦學(xué)煉起來。神仙之事，雖說渺茫，但是她既可以因此成仙，汝等亦 何嘗不可以因此成仙呢？假使崇拜她的大慈大悲，那么尤其應(yīng)該學(xué)她。救苦救難本來是人類應(yīng)該做的事情。我
能夠?qū)W她就是她的同志，即使不去朝拜她，她未始不來扶助我，保佑我的。假使不去學(xué)她，僅僅敬重她，崇拜
她亦是無益，僥幸求福更不必說了。所以朕說崇拜是一件事，求她又是一件事，還有學(xué)她又是一件事，遇到圣
賢豪杰、英雄神仙，崇拜他，是極應(yīng)該的。崇拜他可以得到一個做人的榜樣，不過不去學(xué)他終是枉然。汝等知
道嗎？”
那時，百姓男女老幼聽了無不滿意，齊聲說：“知道知道。 ”帝堯道：“仙姥生日，既然在六月十九，離現(xiàn)在還有一個月左右，汝等去得這樣早，為什么？”百姓道 ?。骸昂４y行，全靠風(fēng)力。風(fēng)順到得早，風(fēng)逆到得遲。小民等深恐風(fēng)逆，誤了日期，所以不能不趕早一點(diǎn)?！?br />
帝堯向那些停泊的船一望，只見它又高又大，上面矗立著無數(shù)的桅桿，里面情形不知如何。帝堯從未坐過海船
，便想趁此看一看，遂向眾百姓道：“汝等上船吧。朕亦來看看海船的內(nèi)容，見識見識?！?br />
眾人聽了，歡迎之至，簇?fù)砹说蹐蚓忌洗?。只見船中分作無數(shù)艙位，約有幾百個人好住，一切器用俱全
。另有一艙專儲糧食、淡水。另有一艙，專供炊爨。當(dāng)中一艙，卻供著一位女神，神面前放著一根雕刻精致的
木棍。帝堯便問：“這是什么神祗？”百姓答道：“這位女神姓林，是前面閩海中一座島上的人。據(jù)說她在童
年的時候，已非常神異。她看見海上往來的船常有覆溺的危險，她便發(fā)心要去救，或是叫人去救，或是自己冒
險去救。父母因她年幼禁止她，她的靈魂竟能于夜間飛越海上，往來救人，豈不是神異嗎！后來她年歲大了亦
不嫁人，專在海邊設(shè)法做這救人的事業(yè)，幾十年不倦。死了之后，有的人說是成仙了。大家感激她的恩惠，到
處立廟崇拜。我們海船要她保佑，所以益發(fā)祟奉她，差不多只只船上都供她的。”帝堯道：“這位女神有這樣
大的志愿，有這樣堅的毅力，有這樣仁慈的心腸，真正可欽可佩！大家都供奉她，的確應(yīng)該的?！?br />
又問道：“這根木棍有什么用處？”百姓道：“這個叫女神棍?！ ∥覀兒胶Ｓ腥N危險：一種是風(fēng)，一種是浪，一種是蛟龍及大魚水怪等等。颶風(fēng)驟起，波浪掀天，危急萬
分的時候，人力無可施展，只有禱求女神之一法。女神往往前來救護(hù)，或則親自現(xiàn)身，或則神兵維護(hù)。我們航 海之人，親歷目睹的不知道有多少。假如說大風(fēng)大雨的夜里，天黑如墨，桅桿上忽然看見一點(diǎn)火光，就是神燈 出現(xiàn)，女神前來保護(hù)，無論如何危險，決不會覆溺的。假使船中忽然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火光從下面升到桅桿上，陡然不
見，這是女神不保佑，神燈他去，無論如何這只船一定要覆溺的。以上兩端，歷試歷驗，絲毫不爽。所以颶風(fēng) 波浪作起患來，除了禱告女神，請求保佑之外別無他法。至于蛟龍、大魚、水怪為患，只要將這根女神棍向船
舷連敲幾下，那蛟龍、大魚、水怪等就紛紛逃去，這也是很靈驗的。”
話未說完，旁邊又有一個百姓攙著說道：“我們海中還有一位水仙王，亦是很靈驗的。我們的海船，大而
且重，尋常篙櫓等類一概用不著，所靠的是桅桿堅固，舵板結(jié)實(shí)，繩碇牢緊，這三項物件乃是航海所必需的。
假使大風(fēng)倏起，大浪沖來，桅桿傾倒了，繩也斷了，船底也裂了，這時候技力無所施，智巧無所用，只有叩求
水仙王了。水仙王也一定來救的。”帝堯道：“怎樣救呢？”百姓道：“到得那時，大家叩求水仙王，崩角稽
首，就披散了頭發(fā)，一齊到船頭上來，蹲在那里，用空手做出一種劃船的模樣，眾人口中又裝出種種鉦鼓之聲
，那么船雖破裂自然會立刻近岸。這個名字就叫作劃水仙?！?br />
帝堯聽了有點(diǎn)不信，說道：“船既破裂，海水當(dāng)然灌入，又無桅桿舵板，又在大浪颶風(fēng)之中，空手劃劃，
竟能達(dá)到彼岸，真是奇怪?！币粋€百姓道：“的確有此事。我前年渡海，剛到半中間，船身碎了，已經(jīng)要沉下 去，大家沒法，只得劃水仙，幾劃之后，船忽浮起，直到那邊岸旁，這是我親身遇到之事。
”又有一個百姓道：“我亦遇到過呢。我那年浮海，半路遇風(fēng)，船底已破，水已浸到艙中了，船頭亦要沉 下去，舵亦斷折，當(dāng)時在驚濤駭浪之中，大家以為必?zé)o生理。后來有人創(chuàng)議劃水仙，一劃之后，船頭就浮起，
向前面直進(jìn)，破浪穿風(fēng)，在乎日雖則掛十張帆亦沒有那樣神速，頃刻之間已在沙上擱住了。豈不是神靈呵護(hù)嗎
??！” 又有一個百姓道：“我那年遇著的，比你們還要危險，還要奇怪。船一出口，就覺得風(fēng)色不對，趕快禱求
女神，請她保佑，果然得到順風(fēng)。但是風(fēng)太大了，舵板斷了三次，風(fēng)中忽有蝴蝶幾千百個，繞著船飛舞，大家
都知道是個不祥之兆。忽而又有幾百只黑色的小鳥，飛集在船上，驅(qū)之不去，用手捉它亦不去，反呷呷的向人 亂叫，仿佛有話告訴人似的，大家知道更是不祥之兆。歇了一回，風(fēng)勢愈大，看看船就要沉下去，大家齊向女
神求船的安全，占了一個卦，是個兇象，知道大難不能免了。再求一個卦，但求船上諸人得免于死，倒得了一 個吉兆。
于是大家復(fù)有一線希望，盡力扯帆向前進(jìn)行，到得黃昏以后，果然達(dá)到一個小港，無不歡喜之至，感激女
神不已。因為沙淺天黑，港小不能進(jìn)去，人又疲乏，姑且在沙邊下錨停？白，各自就寢。那知一覺醒來，天已
大亮，那根錨索不知如何斷去，此刻船已飄在大洋中了，而且風(fēng)更大，浪更猛。過了一會，船頭破碎，就要下
沉，大眾至此惟有待死。忽然有一個人倡議道：‘我們劃水仙?！娙速澇?，立刻劃起來，果然漸漸近岸。哪 知剛要到岸的時候，又是一個大浪，全船皆碎，眾人盡落于水中。幸喜大家都會泅水，都上了岸，沒有一個人
溺死。你想危險不危險，奇怪不奇怪呢！”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滿船中亂紛紛，各談他自己的經(jīng)歷。帝堯也不
及細(xì)聽，過了一會才靜下去。
帝堯問道：“水仙王是什么人？”眾人都道不知，大約是古時治水或忠臣烈士死于水的人。”帝堯亦不再
問，回身上岸，百姓一齊歡送不提。
且說帝堯等從縉云山動身，向彭蠡大湖而行，不走原路，往西直走，到了一座山，叫作三天子鄣。這座山
亦很有名，高約三百丈，夜間光燭霄漢，世人都說是山中韞玉的原故。當(dāng)初黃帝亦曾到此游覽。帝堯經(jīng)過，卻
不再停留。
一日，將到彭蠡湖相近，只聽得空中有異鳥飛鳴之聲，舉頭一看，卻是一個仙人騎了一只青鸞，自西南翱
翔而至。赤將子輿認(rèn)得是洪崖仙人，高聲大叫道：“洪崖先生！洪崖先生！
請少停一停，下來談?wù)??！焙檠孪扇寺犚娏?，就降下鸞馭，先過來與帝堯行禮道：“原來是圣天子在此， 幸遇幸遇。”又向老將羿和赤將子輿拱手道：“久違久違。”羲叔在旁，亦行過了禮。赤將子輿和洪崖是老同 事，極其相熟，就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真好自在呀！”洪崖仙人道：“你何嘗不自在嗎？
” 帝堯看洪崖仙人，白須鬈鬃，鬢發(fā)如銀，卻是滿臉道氣，暗想：“赤將子輿說他有三千歲，真是看不出。
但是，他能夠騎鸞遨游，一定是個真仙無疑?！彼旌退f道：“久仰老先生大名，現(xiàn)在此地相遇，真是生平大
幸。不知道老先生自從先高祖皇考上升之后，一向究在何處？高祖皇考近日又在何處？何以不如老先生一樣的
降臨人世，使某等子孫，可以拜識？”洪崖仙人道：“貧道在令高祖的時候，雖曾做過幾年官，但是后來早已
不在朝廷了。一向萍蹤浪跡，各處游玩，亦無一定的住所。后來游到此地，彭蠡湖邊一座洪崖山上，愛它風(fēng)景
清幽，就住了甚久，并在那里掘井煉丹，有些道友，就呼貧道為洪崖先生，其實(shí)貧道并非姓洪名崖呀。后來總
常到那邊去玩玩，便是此刻亦剛從那邊來。至于令高祖，現(xiàn)住在九重天中之無想無結(jié)無愛天上，是最高的這一 重天，所以不輕易下來。如貧道等，不過卑微下賤之流，九重天上游玩游玩尚且難得，何況居祝所以只好仍在
人世間混混了?！?br />
羲叔在旁問道：“某聞上界有三十三天，何以只有九重？
”洪崖仙人道：“三十三天，是一種天的名字，并非有三十三重天?！濒耸宓溃骸斑@三十三天，是否就是
九重天中之一重？
”洪崖先生道：“不是不是。九重天是清虛超妙之天，三十三天是欲界十天中之第六天。凡人生在世，能
夠不殺不盜，死后就可以生在三十三天，可見生到三十三天，并非甚難之事。清虛超妙天，是正途直上。欲界
十天，總名忉利天，不過旁門而已?！眱扇苏趩柎穑蹐蚴莻€圣君，聽了這種說話，并無動心稀奇之意。他
的心中惟時時以百姓為意，見他們不談了，就問洪崖仙人道：“前日某在淮水之陰，看見淮水為患。據(jù)陰侯說
，老先生的意思以為是天數(shù)，并且說將來還有極大極大的災(zāi)患，究竟不知有無其事？還請老先生明白見示?！薄 『檠孪扇藝@道：“的確有的，這個真是天意，無可如何。”
帝堯聽了不免驚慌，忙問道：“老先生總有仙術(shù)，可以挽救?！焙檠孪扇藫u搖頭道：“實(shí)在無法挽救。但
是圣天子不要著慌，經(jīng)過五十年之后，自有大圣人出來挽救。”帝堯道：“是大圣人嗎？”洪崖仙人道：“雖
則是大圣人，亦須神仙幫助。
”帝堯道：“是哪一位神仙？”洪崖仙人道：“天機(jī)不能預(yù)泄。
”帝堯苦苦追問，洪崖仙人說了三個字，叫作“西王母?！钡蹐蚵犃耍?jǐn)記在心。洪崖仙人問帝堯道：“
圣天子此刻到何處去？”帝堯道：“某此番巡守，擬從三苗國再到交趾去?！焙檠孪扇说溃骸叭鐕扇?，交
趾去不得了。”帝堯忙問何故。
洪崖仙人道：“交趾路遠(yuǎn)，往返勾留約須兩三年。貧道仰觀天象，恐怕后年春夏之交，天有非常大變，為
災(zāi)不校這就是貧道所說，幾十年災(zāi)害的第一步。帝若遠(yuǎn)出，不在京師，殊非所宜。所以貧道勸帝，不要到交趾
去?！薄 〉蹐蛴煮@問道：“果如老先生所言，大災(zāi)驟來，那時某就使在京師又怎樣呢？”洪崖仙人道：“請圣天子
齋戒沐浴，虔誠的禱祀天地宗廟，再請這位老將幫忙就是了?！闭f著，用手指指羿。羿聽了，頓時義形于色， 說道：“某果能消弭大災(zāi)，無不出力，雖死不辭?！焙檠孪扇朔Q贊道：“真是英雄！”說畢，遂與眾人告辭，
又向赤將子輿說道：“我們隔十年再見。
”說完之后，跨上青鸞，扶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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