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采花石小人作威福召神將天師弄玄虛大家遂一同進入屋子里；團團坐下。任氏自向茶灶上扇滾壺水，泡了茶，捧與大家喝。十五妹接了茶道：“倒生受大嫂嫂了！”任氏笑道：“姑娘新到，一盞茶當什么呢？少刻備了酒肴與姑娘接風(fēng)?！笔迕玫溃骸白约阂患胰酥v什么客套呢？”

　　向安重道：“而今我們一家兒都要聚居在這里了，須要商量個生產(chǎn)方法，才好大家支持久遠。不然，眾口嗷嗷，來日大難，豈不很足憂慮嗎？”安重道：“妹妹說得是。但是我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不消再憂慮的。我知道這樣奸佞充塞朝野的時局，你們定難安居長安，要來這里的，所以不待你們到來，我就和您嫂嫂打算了一番，定下個計較。而今大家只要照著做就是了?！?br />
　　十五妹道：“如此很好?！弊允且院?，安氏一家，便一同隱居一卷山，長作避世的百姓。這且休提。

　　至是蔡京又更立茶法、鹽法，鑄當十六錢，令天下坑冶金銀，悉輸內(nèi)藏，創(chuàng)置京都大軍器所，聚斂以示富，耀兵以夸武。

　　因為徽宗頗留意西邊，蔡京遂薦王厚、高永年為邊帥，安撫臨洮諸州。又保舉內(nèi)侍童貫為監(jiān)軍，專辦往來干當。王厚、高永年、童貫奉旨，即起兵西進，大破羌酋多羅巴，殺了他兩個兒子。惟少子阿蒙與多二巴逃脫。于是便取得湟州，馳奏報捷。

　　徽宗大喜，進蔡京官三等，蔡卞以下二等恩賞。一面令熙河、蘭會諸路，宣布德旨，再飭王厚督大軍進戰(zhàn)。王厚乃分兵三路：命高永年領(lǐng)左軍，偏將張誠領(lǐng)右軍，自將中軍，分道并發(fā)，約會于宗噶爾川。羌人首領(lǐng)奚賒羅徹，盡集羌兵，背水列陣，拒戰(zhàn)宋軍。奚除羅徹登高指揮羌兵，望著王厚中軍沖來。王厚命部眾用強弓迎村，羌兵三攻三退，不能得勝。王厚瞧著羌兵銳氣已挫，潛率輕騎，繞至山北，攻擊奚賒羅徹背后。高永年、張誠又從左右殺出，奚賒羅徹措手不及，慌忙逃竄而去。羌兵沒有了主將，好像一群蜂兒失了王，亂紛紛地四散飛走。王厚驅(qū)兵追殺，斬首四千五百級，俘虜三千人。奚賒羅徹單騎逃回鄯州，知不可守，連夜遁去。次日，王厚進薄鄯州。奚賒羅徹母龜茲公主，無能抵御，率領(lǐng)諸酋，開城迎降。王厚乘著勝勢，更進攻廓州。守廓州羌酋喇什軍令結(jié)，見奚賒羅徹尚且一敗涂地，自己復(fù)何能為，即率眾投誠。王厚一路遂復(fù)湟、鄯、廓三州。捷奏到達都中，蔡京率領(lǐng)百官，入朝祝賀。當下徽宗下詔賞功：授蔡京為司空，晉封嘉國公；童貫為景福殿使、兼襄州觀察使；王厚為武勝軍節(jié)度觀察留后；高永年、張誠等亦各進秩有差。蔡京恃著有功，越覺氣焰萬丈，遂罷講議司，令天下有事，直達尚書??；毀景靈宮內(nèi)司馬光等繪像，另圖元豐功臣于顯謨閣；禁行三蘇、范祖禹、黃庭堅、秦觀等文集，而令研究《王氏經(jīng)義字說》；更以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軻下；乃重籍邪黨姓名，得三百有九人，刻石朝堂。許將因持異議，罷知河南府。擢用趙挺之、吳居厚為門下中書侍郎，張康國、鄧洵武為尚書左右丞。調(diào)陶節(jié)夫經(jīng)制陜西、河?xùn)|五路，召胡司文為戶部侍郎。陶節(jié)夫是蔡京的一個得力的私黨，他所以能升任五路經(jīng)略，純是由于蔡京一力提拔的，而今飲水思源，遂盡力報效蔡京。于是濫用國家財賄，賂誘邦、疊、藩三州土蕃，納土歸朝；只奏稱是遠人懷德，愿意奉土投誠，而歸功于蔡京。

　　徽宗哪知奸臣巧妙，便信以為真，益加倚任蔡京。蔡京便想用童貫去為熙河、蘭湟、秦鳳路制置使，令圖西夏。蔡卞反對道：“這卻使不得。用宦官守疆，一則自示朝廷無人，二則恐誤邊事。”京見乃弟異己，大為不悅，因力詆蔡卞懷私。徽宗即出蔡卞知河南府，依蔡京議，任童貫為熙河、蘭湟、秦鳳路經(jīng)略安撫制置使。

　　蔡京復(fù)令王厚招誘西夏卓羅右?guī)O(jiān)軍仁多保忠，使他內(nèi)附。機謀泄漏，西夏遂召還仁多保忠。王厚因據(jù)實詳報上去，請停止進行。蔡京大怒，嚴令王厚用金帛，務(wù)要招致仁多保忠；更令邊吏能招致夏人的，不論首從，賞同斬級。這么一來，遂激怒西夏，大起兵馬，殺人鎮(zhèn)戎軍，掠去兵民數(shù)萬，一面又與羌酋奚賒羅徹合兵，攻打宣威城。這時高永年正知鄯州，聽得探報，忙發(fā)兵馳援。奚賒羅徹乘黑夜親率羌眾殺人高永年營帳，擒殺高永年，一軍盡被擊散。奚賒羅徹遂焚毀大通河橋，鄯、湟大震?；兆诘米啵淮笈?，貶王厚為郢州防漢使。自是邊境連兵，數(shù)年不息。

　　蔡京見著邊事不能如意，遂又另設(shè)別法，以求媚徽宗。遇著圣壽將近，蔡京便命府、州、縣、道，遍立寺觀。天下凡有寺觀，并改名萬壽宮，以祝延圣壽。又因徽宗頗好花石，復(fù)請取中旨，命朱勔領(lǐng)蘇、杭應(yīng)奉局及花石岡于蘇州。朱勔先進奉黃楊木三四本，極稱圣旨。朱勔原是善于揣測承迎的小人，見皇上歡喜，知道事有可為，功名富貴，盡在此中了。于是每歲發(fā)內(nèi)帑數(shù)百萬貫，專事采求花石。就是江湖不測之波瀾，力不能致的，定要百計把它弄出，名做神運。凡尋常百姓之家，茍有一花一石之妙的，悉用黃帕遮護，指做貢獻御前物品。不問墳?zāi)怪g，祠宇之下，盡行發(fā)掘。高廣數(shù)丈的巨石，亦用船艦載運，令千夫牽挽，所過之處，鑿河斷橋，毀堰拆閘，動輒數(shù)月，方至京師。因此，一花費數(shù)千貫，—石費數(shù)萬緡，、民脂民膏，盡在這上面消耗了，百姓叫苦連天；而徽宗還在欣賞奇花怪石，議朱勔功勞。

　　朱勔既得蔡京扶植，又獲皇上寵眷，內(nèi)帑任其使用，民間由他搜剔，便就所住的地方，創(chuàng)建一個花園，羅致珍奇花石，堆砌在里面，真?zhèn)€是林泉之勝，二浙無比。后來又取旨在里面建造一座神宵殿，塑著青華帝君的像在殿中，凡監(jiān)司、郡守初到，必須先去拜謁。朱勔驕橫，一時側(cè)目。

　　忽忽又是五年孟春，彗星出現(xiàn)西方，光長竟天?；兆诖髴郑艿顪p膳，詔求直言。中書侍郎劉逵，即奏請毀元祐黨人碑，寬上書邪籍禁令。徽宗準奏，夜半遣黃門至朝堂，將元祐黨人碑碎毀。明日，蔡京入朝見了，奏問徽宗道：“這碑怎么毀了?！被兆诘溃骸半抟蛏咸焓揪?，想要寬大政令，所以把此碑毀去了。”蔡京厲聲道：“碑石可毀，奸黨的姓名萬不可滅！”徽宗聽了，不禁陡現(xiàn)怒容，卻又只瞧了蔡京一眼，未曾則聲。退朝后，劉逵遂上疏奏劾蔡京專橫，目無君上，黨同伐異，陷害忠良，興役擾民，損耗國帑，應(yīng)亟罷黜?；兆谒炝T蔡京為太乙宮使，留居京里。

　　命趙挺之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旨下，趙挺之入對?；兆谥I道：“卿嘗奏蔡京為政，悖理虐民，朕而今細察，果如卿言。卿此后可盡心輔朕！”趙挺之頓首應(yīng)命而出，與劉逵同心夾輔朝政。遂奏罷崇寧諸法，赦黨人盡還所徙，免諸州歲貢方物；又罷緣邊諸路科斂，停鑄當十六錢，止息兵事。朝野稍稍安輯。四月間，忽奏解州有蛟在鹽池作祟，布氣十余里，人畜在氣里面的，盡被蛟嚼嚙了，傷人甚多?！　』兆诘米啵翟t命嗣漢三十代天師張繼先往治。張繼先奉詔，即日赴解州平蛟。果然天師法術(shù)無邊，到了解州，不到旬日，蛟祟便平定了。張繼先入朝繳旨，徽宗撫勞再三，且問道：“卿所剪除的，是甚等妖魅？”張繼先奏答道：“從前軒轅皇帝斬了蚩尤，后人畏蚩尤強悍，怕他作祟，因立祠于池側(cè)祀他。年深日久，他的祠宇竟至頹敗了，不得血食，故變?yōu)轵?，作祟起來，想求祀典。臣幸賴圣威，一去便除滅了?！被兆诘溃骸扒溆玫媚男┥駥⒛兀侩拊斧@一見，少勞神休?！睆埨^先答奏道：“神即當起居圣賀?！币谎晕戳耍灰妰晌簧駥⒆钥斩?，立于殿庭：一個神將絳衣金甲，青巾美髯；一個神將貫甲介胄，是白面少年。張繼先指美髯的神將道：“他就是蜀將關(guān)羽?！庇种赴酌娴纳駥⒌溃骸八切派献曾Q山石山神?！闭f罷，金光一閃，兩位神將都不見了?；兆诓粍傩谰?，遂褒加封贈，仍賜張繼先為視秩大夫虛靖真人。張繼先謝恩出朝自去。從此，徽宗便確信世間果有神仙，思想立身神仙之班。這且慢說。

　　蔡京罷相后，深恨劉逵排己，設(shè)法要把劉逵、趙挺之扳倒，恢復(fù)相位，以快私憤。乃召集私黨，秘密會議，商量辦法。御史余深、石公弼同道：“而今皇上方重用趙、劉兩賊，一時恐怕扳他不倒?！辈叹┑溃骸笆略谌藶?，只要諸君肯盡力，我自有辦法扳倒他兩個?！庇嗌畹溃骸盀橄喙鍪?，我等敢不盡力嗎？相公有什么辦法呢？”蔡京道：“而今皇上最寵愛的不是鄭貴妃么？鄭貴妃所倚重的不是鄭居中么？我們而今就利用鄭貴妃與鄭居中，進言皇上，替老夫關(guān)說，把皇上信任老夫的心意恢復(fù)起來。而今皇上雖然一時信了奸言，把老夫罷了相位，但是信任老夫的意志，并未絕對消除，只要有人說句好話，仍要照舊信任老夫的。而且趙、劉兩個做事，怎及老夫能事事體貼上意。他們做了些時，皇上必有不樂意他們，要想到老夫的時候。諸君等到鄭貴妃、鄭居中兩方關(guān)說已妥，聯(lián)銜把趙挺之、劉逵一劾奏，他兩個沒有不倒的?！笔龅溃骸斑@個辦法最好，我們照行就是了?！辈叹┑溃骸叭绱耍稣讨T君大力?！薄　∮嗌畹韧溃骸柏M敢！”遂一齊別了蔡京，分頭進行。

　　你道這鄭貴妃是誰？鄭貴妃系外官鄭紳的女兒，生得又美麗，又聰慧，所以自小選人宮中，侍欽圣太后。欽圣太后喜她秀外慧中，命為內(nèi)侍押班?；兆谠诙送踣r，每日人宮問安，總是她代為傳報。徽宗見她言語伶俐，容貌嬌艷，心中十分愛悅。雖礙著宮禁森嚴，不能真?zhèn)€消魂，而一出一入，眉挑目語，是不能免得。久而久之，兩個情意日益加深，不免時時流露到欽圣太后眼簾中。欽圣太后見他兩人乃是純潔的愛，不及于亂，遂任他們一往情深去戀愛，不加禁止。及至徽宗即位，欽圣太后便把鄭女賜與徽宗，償他兩人夙愿?；兆诖笙玻鹣确鉃橘F人，旋即晉封貴妃。王后亦愛她能書能文，書體娟秀，文辭藻麗，青眼看待。加之王后秉性謙退，徽宗愛好，全不置問，所以鄭貴妃遂得擅寵專房。鄭居中呢？現(xiàn)為中書舍人兼直學(xué)士院，系鄭貴妃的遠族，自稱是鄭貴妃的從兄弟。鄭貴妃因為母族平庸，想藉鄭居中為重，亦深加援引。因此鄭居中遂很得徽宗信任。

　　蔡京的黨羽，領(lǐng)了蔡京的妙計，一面買囑內(nèi)侍，令進言鄭貴圮，向皇上稱譽；一面托鄭居中請求皇上，復(fù)用蔡京。鄭居中便謂余深道：“我想此事須要君等先行上章建白，我再進奏，才可保達到目的。要是我先進奏，皇上一加批駁，這事就難辦了?！庇嗌畹溃骸昂苁恰！彼焐鲜杼娌叹┥贽q，謂：“蔡京為政，統(tǒng)是稟承圣上的意旨，并未曾私自擅改什么法令；今因劉逵妄事指議，遂罷蔡京及一切紹述的政事，恐怕違失紹述的本意了?！被兆谟[奏，點了點頭，頗以為是。鄭貴妃在旁窺見，即奏問道：“陛下看了這個奏疏，以為得當么？”徽宗道：“亦頗有理?！编嵸F妃遂替蔡京進奏道：“蔡相公執(zhí)政的時候，就臣妾看來，實在未嘗私用己見，都是稟承圣旨行的。他對紹述，可謂是有功無過。”徽宗道：“卿的說話亦是。”鄭貴妃曉得徽宗的意思已活動，遂不多院。明日，鄭居中便入朝奏請徽宗，顧全紹述的初志，勿中道更張，致棄前功而累圣明?；兆诼犃?，很是動容，遂疑趙挺之、劉逵極意攻訐蔡京，或者懷私，想再起用蔡京。鄭居中窺得徽宗心思，乃往見蔡京復(fù)命，告知皇上辭色如是如是。蔡京召余深等囑咐道：“時機已成熟了，諸君可即奏劾趙、劉兩賊，叫他早日滾蛋?！庇嗌畹饶强系÷B夜繕成奏疏，聯(lián)銜劾劉逵破壞紹述，專恣反復(fù)，凌蔑同列，引用邪黨，為朝廷大憝?；兆谒斐鰟㈠又裰荩T趙挺之為觀文殿大學(xué)士祐神觀使，再授蔡京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蔡京復(fù)相目的已達，喜悅可知，乃請改元，再行紹述。徽宗準奏，即下詔改崇寧六年做大觀元年。于是崇寧諸法，又繼速施行。吳居厚與趙挺之、劉逵同事，不能救正，亦連帶罷積?！　〔叹┧毂Ｉ近h何執(zhí)中為中書侍郎，鄧洵武、梁子美為尚書左右丞。鄭居中于蔡京復(fù)相，出力不少，蔡京總算感德報德，保他任同知樞密院事。誰知鄭居中官運太不亨通，有個內(nèi)侍名做黃經(jīng)臣的與他有點嫌隙，密奏鄭貴妃，說是本朝外戚，從未預(yù)政，貴妃應(yīng)以親嫌諫阻外戚與政，藉彰美德。鄭貴妃本是個端謹無奢望的，聽黃經(jīng)臣那么一說，就依了他的意見，諫阻徽宗勿任鄭居中與政。此時鄭貴妃的話說到徽宗，比什么靈丹妙藥還有效力些。所以鄭貴妃一說，徽宗就即刻把任鄭居中同知樞密院事的成命收回，改任太乙宮使。當下鄭居中奉到改任的圣命，好像一勺冷水澆在頭頸里，徹心都是冷的，好不掃興；再托蔡京斡旋，徽宗只是不允。而蔡京的長子蔡攸，倒得進用為龍圖閣學(xué)士、兼官侍讀。鄭居中以為是蔡京不肯盡力，、時出怨言。蔡京英可如何，只好裝作不聽見罷了。那蔡攸雖無學(xué)術(shù)，而逢迎的本領(lǐng)卻不在乃父之下，專一采獻花石禽鳥，取悅主心，所以極得徽宗寵眷。忽王后一病不起，遽爾崩逝，徽宗悲悼不已，鎮(zhèn)日寡歡。這正是：天宮地闕卿憐我，碧落黃泉我憶卿。

　　要知徽宗這等不樂，蔡京可有法兒用來引起主歡么，將來又是哪個繼位中宮，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