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九
提要
余師録 詩文評類
【臣】等謹案余師録宋王正徳撰正徳宋史無傳其爵里皆未詳此書前有自序稱紹熈四年則光宗時人也其書輯前代論文之語自北齊下迄乎宋雖習見者較多而當時遺籍今不盡傳者亦往往而在宋人論文多區(qū)分門戶務為溢羙溢惡之辭是録采集眾説不參論斷而去取之間頗為不茍尤足尚也征引時有小悮蓋傳冩之訛序稱疲于酧答録此以代口述故時代先后畧不詮次此書宋志不著録亦久無傳本惟載于永樂大典中首尾雖完具而不分巻數(shù)今約畧篇頁定為四巻各考其譌缺注于句下序次則仍其舊云乾隆四十六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余師錄原序
余不肖無所用于世承先人緒業(yè)懼弗克負荷故于斯文竊有志焉早從當世大君子游走天下防半窮困來歸獨坐墻根曝晴景翻故書以娯日或以其虛名來問為文正法余舊學荒落口塞不得對慨念前軰論文章利病甚具散在方冊時舉一二以告之久輙忘去問者繦屬老嬾疲于醻應而仆仆尋檢又不可以應猝因記憶平時所誦令兒軰抄錄以遺或者使歸而求之有余師因題曰余師錄若夫嵗月之后先字畫之謬誤彼此之是非名稱之不倫皆不復次第推擇觀者以意求之余之志也紹熈四年冬至日海陵王正徳引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錄巻一 宋 王正徳 撰陳后山
陳后山送邢居實序云始吾得生年十五六識度氣志巳如成人有其質也如木之始生玉之始琢顧其所成就何如爾生可不勉乎夫學以明理文以述志思以通其學氣以達其文古之人導其聰明廣其見聞所以學也正志完氣所以言也王氏之學如脫墼耳案其形模而出之不待修飾而成器矣求其為元璧彞鼎其可得乎昔者子孔子謂闕黨童子非求益乃欲速者也坐則居位行則先人其志盈矣無以復加矣而闕黨童子后無聞焉子韓子謂張童子曰長與少異有成人之禮焉童子之所學不足尚之宜息其已學而勤其未學可也童子以數(shù)嵗通二經(jīng)則竒矣使四五十而不加又何竒而張童子后無傳焉吾年如邢生時見子曽子于江漢之間獻其説余十萬言髙自譽道子曾子不以為狂而報書曰持之以厚吾之不失身子曽子之賜也吾以為三君子之言可法
答江端禮書云學始于身而成于性欲善其身而不明于善所謂徒善者也徒善者非善之正也是故學者所以明善也學外也思內也學以佐行思以佐學古之制也若其自得則在子矣言以述志文以成言約之以義行之以信近則致其用逺則致其傳文之質也大以為小小以為大簡而不約盈而不余文之用也正心完氣廣之以學斯至矣
答秦觀書云仆于詩初無師法然少好之而老不厭數(shù)以千計及一見黃豫章盡焚其藁而學也豫章以為譬之奕焉弟子髙師一著僅能及之爭先則后矣仆之詩豫章之詩也豫章之學博矣而得法于杜少陵其學少陵而不為者也故其詩近之而其進未巳也
答晁深之書士之好為師舊矣子問而不以告豈其有所不足于師而莫知所以告耶士能致誠殫敬刳其心以求于師未有不告者也不誠不敬則不足以得之有以得之而心不至焉則又不足以受之也雖然教自外至者也外以導內于是有以自得之則至矣自是而觀士何以教子子何待于士耶士方盛時氣血動于內容色佻于外得之則感失之則悲氣冐其心性亂于習百廢一存惟欲之知夫才如水焉窒而撓之不濁牛馬汚穢日滋而科斗生焉可不畏乎夫少而好色仆與子同而今悔之以仆之悔故不愿子為之也
章善序云名在于善而實不至謂之盜身在于善而意不至謂之偽意在于善而義不至謂之徒善徒善者非古之制也【案此條系送邢居實序中語章善序三字誤】
詩話云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蘇子瞻曰子美之詩退之之文魯公之書皆集大成者也學詩當以子美為師有規(guī)矩故可學退之于詩本無觧處以才髙而好耳淵明不為詩冩其胷中之妙耳學杜不成不失為工無韓之才與陶之妙而學其詩終為樂天耳
余以古文為三等周為上七國次之漢為下周之文雅七國之文壯偉其失騁漢之文華贍其失緩東漢而下無取焉
詩欲其好則不能好矣王介甫以工蘇子瞻以新黃魯直以竒而杜子美之詩竒常工易新陳莫不好也退之作記記其事爾今之記乃論也少游謂醉翁亭記亦用賦體
莊子荀卿皆文士而有學者其説劍成相賦篇與屈騷何異
孫莘老喜論文謂退之平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秦少游謂退之元和圣徳詩于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蓋其少作也
韓退之上尊號表曰析木天街星辰清潤北岳醫(yī)閭?神受職曾子固賀赦表曰鉤陳太防星緯咸若昆侖渤澥波濤不驚世莫能輕重之也
國初士大夫例能四六然用偶語與故事爾楊文公筆力豪贍體亦變而不脫唐末五代之氣又喜用古語以巧對為工乃進士賦體耳歐陽公始以文體為對屬又善敘事不用故事陳言而文益髙次退之云
范文正公為岳陽樓記用對語説時景世以為竒尹師魯讀之曰此傳竒體耳傳竒唐裴铏所著小説也魏文帝曰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詞為衛(wèi)子桓不足以及此其有所傳乎
魯直與方防書云近世少年多不肯治經(jīng)術及精讀史書乃縱酒以助詩恐致逺則泥想生自追之琢之離此語病也
章子厚謂屈氏楚詞如騷乃效頌其次效雅最后效風鮑昭詩華而不弱陶潛詩切于事情但不文耳
皇甫湜
皇甫湜諭業(yè)云燕公之文如楩木楠枝締造大廈上棟下宇孕育氣象可變隂陽而閱寒暑坐天子而朝羣后許公之文如應鐘鼖鼓笙簧錞磬崇牙樹羽考以宮縣可以奉神明享宗廟李北海之文如赤羽元甲延亙平野如云如風有防有虎闐然鼓之吁可畏也賈常侍之文如髙冠華簮曵裾鳴玉立于廊廟非法不言可以望為羽儀咨以道義李員外之文則如金轝玉輦雕龍防鳯外雖丹青可掬內亦肌體不充獨孤尚書之文如危峯絶壁穿倚霄漢長松怪石傾倒溪壑然而略無和暢雅徳者避之楊崖州之文如長橋新建鐵騎夜渡雄震威厲動心駭魄然而鼓作多容君子所戒權文公之文如朱門大第氣勢宏敞廊廡廩廐戶牖悉周然而不能有新規(guī)勝槩令人竦觀韓吏部之文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沖飇激浪污流不滯然而施諸灌溉或寡于用李襄陽之文如燕市夜鴻華亭曉鶴嘹唳亦足驚聼然而材力偕鮮瞥然髙逺故友沈諮議之文則如隼擊鷹厲滅沒空碧崇蘭繁榮曜光揚蕤雖迅舉秀擢而能沛艾絶景
作韓文公銘文云先生之作無員無方至是歸工扶經(jīng)之心執(zhí)圣之權尚友作者敺邪觝異以扶孔氏存皇之極茹古防今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窺校及其酣放凌紙怪發(fā)鯨鏗春麗震燿天下然而栗宻窈章妥句適精能之至出神入天嗚呼極矣后人無以加之矣自姬氏以來一人而巳矣
功不十倍不可以果志力不兼兩不可以角敵號猿貫虱徹札飲羽必非一嵗之決拾仰馬出魚理心順氣必非容易之搏拊淺辟庸種無嘉苖纇絇疎織無良帛夫欲利其獲不若優(yōu)其為獲之方若欲顯其能不若優(yōu)其為顯之道求諸人不若求諸巳馳其華不若馳其實彼則趦趄于卿士之門我則婆娑于圣賢之域彼則巾車于名利之場我則冠履于文史之囿道寢而后進業(yè)勤而后索以其勞于彼曷若勤于此以其背于路曷若赍于家鮪可薦也不慮網(wǎng)罟之不逢橘可貢也不慮包匭之不入務出人之名安得不厲出人之器戰(zhàn)橫行之陣安得不振橫行之略書不千軸不可以語化文不百代不可以知變體無常軌言無常宗物無常用景無常取在覃其理覈其微賦物而窮其致詠歌者極性情之本載述者遵良直之防觸類而長不失其要此大略也
蘇明允
蘇眀允上歐公書云孟子之丈語約而意盡不為巉刻斬絶之言而其鋒不可犯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灝流轉魚黿蛟龍萬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廹視執(zhí)事之文紆余委備徃復百折而條達疎暢無所間斷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閑易無艱難勞苦之態(tài)此三者皆斷然自成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長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遜有執(zhí)事之態(tài)陸贄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當有執(zhí)事之實而執(zhí)事之才又自有過人者蓋執(zhí)事之文非孟子韓子之文而歐陽子之文也與孫叔靜書云所示文字巳細觀必欲求所未至如中正論引舜為正此時文之病凡作論但欲意立而理明不必覔事應副誠未之思爾
類要序云晏元獻公出東南起童子入秘閣讀書遂膺召命入翰林為學士真宗特寵待之每進見勞問及所以任屬之者羣臣莫能及皇太子就學公以選入侍太子即皇帝位是為仁宗公遂筦國樞要任政事位宰相其在朝廷五十余年常以文學謀議為任所為賦頌銘碑制詔冊命書奏議論之文傳天下尤長于詩天下皆吟誦之當真宗之世天下無事方輯福應推功德修封禪及后土山川老子諸祠以報禮上下左右前后之臣非工儒學妙于語言能討論古今潤色太平之業(yè)者不能稱其位公于是時為學者宗天下慕其聲名人皆見公應于外者之不窮而不知公之得于內者何也及得公所為類要上中下帙總七十四篇凡若干門皆公所手抄廼知六藝太史百家之言騷人墨客之文章至于地志族譜佛老方伎之眾説旁及九州之外蠻夷荒忽詭變竒跡之序録皆披尋防繹而于三才萬物變化情偽是非興壊之理顯隱細鉅之委曲莫不究盡公之得于內者在此也公之所以光顯于世者有以哉觀公之所自致者如此則知士不素學而處從官大臣之列備文儒道徳之任其能不餒且病乎此公之書所以為可傳也
曾子固
曾子固作蘇眀允哀詞云為文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諭侈能盡之約逺能見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煩能不亂肆能不流其雄壯雋偉若決江河而下也其輝光眀白若引星辰而上也
逸事云陳后山初攜文巻見南豐先生先生覽之問曰曾讀史記否后山對曰自防年即讀之矣南豐曰不然要當且置它書熟讀史記三兩年爾后山如南豐之言讀之后再以文巻見南豐南豐曰如是足也
作王容季文集敘云敘事莫如書其在堯典述命羲和宅土測日晷星氣揆民物緩急兼蠻夷鳥獸其財成輔相備三才萬物之理以治百官授萬民興眾功可謂愽矣然其言不過數(shù)十其于舜典則曰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蓋堯之時觀天以歴象至舜又察之璣衡圣人之法至后世而益?zhèn)湟苍黄哒邉t日月五星曰政者則羲和之職無不在焉其體至大蓋一言而盡可謂微矣其言微故學者所不得不盡心能盡心然后能自得之此所以為經(jīng)而歴千余年蓋能得之者少也易詩禮春秋論語皆然其曰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逺信也世既衰能言者益少承孔子者孟子而巳承孟子者揚子而巳揚子之稱孟子曰知言之要知德之奧若揚子則亦足以防乎此矣其次能敘事使可行于逺者若子夏左邱明司馬遷韓愈亦可謂防出之材其言庶乎有益者也與王介甫書云歐公更欲足下少開廓其文勿用造語及模擬前人韓孟之文雖髙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又作王子直文集序云至治之極教化既成道徳同而風俗一言理者雖異人殊世未嘗不同其指何則理當故無二也是以詩書之文自唐虞以來至秦魯之際其相去千余嵗其作者非一人至于其間嘗更衰亂然學者尚防余澤雖其文數(shù)萬而其所發(fā)眀更相表里如一人之説不知時世之逺作者之眾也嗚呼上下之間漸摩陶冶至于如此豈非盛哉自三代教養(yǎng)之法廢先王之澤熄學者人人異見而諸子各自為家豈其固相反哉不當于理故不能一也由漢以來益逺于治故學者雖有瓌竒防出之材而其文能馳騁上下偉麗可喜者甚眾然是非取舍不當于圣人之意者亦巳多矣故其説未嘗一而圣人之道未嘗眀也士之生于是時其言能當于理者亦可謂難矣由是觀之則文章之得失豈不系于治亂哉
作王平甫文集序云王平甫既歿其家集其遺文為百巻屬余序平甫自少已杰然以材髙見于世為文思若決河語出驚人一時爭傳誦之其學問尤敏而資之以不倦至晩愈篤博覽強記于書無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為尤詳其文閎富典重其詩愽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遺文既防漢興文學猶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盡矣至唐久之而能言之士始防于漢及其衰而遂泯泯矣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復侔于唐漢之盛蓋自周衰至今千有余嵗斯文濵于泯滅能自防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巳各于其盛時士之能以特見于世者率常不過三數(shù)人其世之不數(shù)其人之難得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見于世者也
宋景文
宋景文答許判官書云近文一編研覽數(shù)日足下以韓氏為歸善矣退之介孟而追孔者也凡文章于論著應用有二體所謂論著者必貫穿質正分明是非拾前人所遺以寤后覺非如應用一時竊取古人語句茍而成也足下既曰論著愿精思之無令有遺恨則韓之徒矣
晁補之
晁補之序變離騷謂宋玉親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于風大言小言義無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謂上林子虛甘泉羽獵之作賦之閎衍于是乎極然皆不若大人反離騷之髙妙然猶歸之于正義過髙唐云謂李夫人長門賦皆非義理之正然辭渾麗不可棄謂曹植賦最多要無一篇逮漢者賦卑弱自植始然植文于魏諸子中特出而植好古自漢而上遺文皆一一防模之九愁九詠仿楚詞者也然巳繁促嗚呼離騷自此益變矣謂王粲詩有古風登樓之作去楚詞逺又不及漢然猶過潘岳陸機閑居懐舊眾作晉之文上不逮漢而下愧唐陸云與兄機自吳入晉張華一見大賞之然華文亦謝漢唐未足稱于后來也陸云九愍之作蓋仿九辨而下思而不貳差近楚詞非若機之嘆逝止愛生而悲死文賦止翰墨事而巳舍曰體弱則其義亦可取也謂晉宋而下文益破碎而鮑昭以詩鳴長于雜興渾厚近古蓋五言始于蘇李而成于昭蕪城之作不愧其詩故獨出宋世又以劉濞事諷劉瑱有心哉于此者謂江淹用寡而文麗又梁文益卑弱然猶防虎之皮尚區(qū)區(qū)楚人歩驟云謂唐李白詩文最號不襲前人而鳴臯一篇首尾楚詞也王維生韓桞前才數(shù)十年雖淺鮮未足與言義然低昂宛轉頗有楚人之態(tài)元結振竒自成一家其辭義幽約譬古鐘磬不諧于里耳而可尋玩要曰羣言之異味亦可貴也顧況文不多約而可觀問大鈞理勝招北客詞勝阿房宮賦云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皆唐賦之不可廢者也皮日休九諷專效離騷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如畵者謹形而失貌嗚呼離騷自此散矣序續(xù)楚詞云息夫躬絶命詞甚髙謂韓愈慱極羣書竒辭奧防如取諸室中以其渉慱故能約而為十操夫孔子于三百篇皆?歌之操亦?歌之詞也愈操詞取興幽眇怨而不言最近離騷離騷本古詩之衍者至漢而衍極故離騷亡操與詩賦同出而異名蓋衍復于約者約故去古不逺然則后之欲為離騷者惟約故近之十操取其四以近楚詞也
又云文者氣之形太史公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杰逰故其文章疏蕩頗有竒氣然未嘗役意學為如此之文也氣充乎其中而動乎其言也譬顔魯公性忠烈故雖字畫亦剛勁類其為人皆未可求之筆墨蹊逕間也
補之見鮮于大夫侁于汶上大夫曰文辭欲平不欲怒如詩曰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而后人因云援北斗兮勺桂漿又云北斗勺美酒此皆其平者也用北斗以勺蓋夸矣又張之則怒至有云上天掲取北斗柄則怒且竭矣此大夫修辭之意也
張嵲
張嵲序管子云余讀管子然后知莊生晁錯董生之語時出于管子也不獨此爾凡漢書之雅馴者率多本管子管子天下之竒文也所以著見于天下后世者豈徒其功烈哉及讀白心心術上下內業(yè)諸篇則未嘗不廢書而嘆益知其功業(yè)之所本然后知世之知管子者殊淺也
劉跂
劉跂與孫秀才書云辭章之變隨世損益故前人謂英華出于情性賈生峻發(fā)則文潔而體清子政簡易則趣昭而事博子云沉寂則志隱而味深平子淹通則慮周而藻宻
劉禹錫
劉禹錫序栁子厚文云八音與政通而文章與時髙下三代之文至戰(zhàn)國而病渉秦漢復起漢之文至列國而病唐興復起夫政厖而土裂三光五岳之氣分大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初貞元中上方向文章昭回之光下飾萬物天下文士爭執(zhí)所長與時而奮粲然如繁星麗天而芒寒色正人望而敬者五行而巳栁子厚其望而敬者歟子厚之防韓退之志其墓且以書來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嘗評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皇甫湜于文章少所推讓亦以退之之言為然
又云天以正氣付偉人必飾之使光耀于世粹和絪緼積于中鏗鏘發(fā)越形乎文文之細大視道之行止故得其位者文非空言咸系于訏謨宥宻庸可不紀惟唐以神武定天下羣慝既詟驟示以文韶英之音與鉦鼓相襲故起文章為大臣者魏文貞以諌諍顯髙常侍以智畧奮岑江陵以潤色聞無草昩汗馬之勞而任遇在功臣上唐之貴文至矣防
漢廷以賢良文學征有道之士公孫宏條對第一席其勢鼓行人間取丞相且侯使?jié)h有得人之聲伊宏發(fā)也皇唐文物與漢同風天后朝燕國公說以詞標文苑征元宗朝曲江公九齡以道侔伊呂徴徳宗朝天水姜公輔杜陵韋公執(zhí)誼河東裴公垍以賢良方正征憲宗朝河南元公稹京兆韋公謹以才識兼茂征隴西牛公僧孺李公宗閔以能直言極諌征咸用對策甲于天下繼為有聲宰相古今相望落落然如騎星辰與夫起版筑飯牛者異矣
栁子厚
栁子厚謂列子文辭類莊子而尤質厚少偽作好文者可廢耶謂文子十二篇其傳曰老子弟子其辭時若有可取其防意皆本老子然考其書蓋駮書也其渾而類者少竊取他書以合之者多凡孟子軰數(shù)家皆見剽竊峣然而出其類其意緒文辭義牙【案牙字原本作互蓋因互字本作防而誤古書徃徃皆然今改正】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増益之歟或者眾為聚斂以成其書歟然觀其徃徃有可立者又頗惜之憫其為之也勞今刋去謬惡亂雜者取其似是者又頗為發(fā)其意藏于家
謂?谷子要為無取漢時劉向班固録書無?谷子?谷子后出而險盭峭薄學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縱橫者葆其書尤甚晩廼益出七術怪繆異甚不可考校其言益竒而道益陿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墜
讀賈誼鵩賦嘉其詞而學者以為盡出鹖冠子余徃來京師求鹖冠子無所見至長沙始得其書讀之盡鄙淺言也唯誼所引用者為美余無可者
答楊京兆書謂世之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宗元自小學為文章中間聮得甲乙科第至尚書郎専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為文之道自貶官來無事讀百家書上下馳騁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呉武陵來美其齒少才氣壯健可以興西漢之文章日與之言因為之出十數(shù)篇庶防鏗鏘陶冶時時得見古人情狀然彼古人亦人爾夫何逺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譚亦云親見揚子云容貎不能動人安肯傳其書誠使愽如莊周哀如屈原奧如孟軻壯如李斯峻如馬遷富如相如眀如賈誼専如揚雄猶為今之人則世之髙者至少矣由此觀之古之人未始不薄于當世而榮于后世也讀國語云予病其文勝而言厖好訐詭以反倫其道舛逆而學者以其文也咸嗜悅焉服膺呻吟者至比六經(jīng)則溺其文必信其實是圣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當后世之訕怒輙乃黜其不臧究世之繆凡為六十七篇命之曰非國語
與楊誨之書云足下所為書言文章極正其辭奧雅后來之駛于是道者吾子且為蒲梢駃騠何可當也但用莊子國語文字太多反累正氣果能遺是則大善矣與嚴厚輿書云吾子文甚暢達恢恢乎其辟大路將疾馳也攻其車肥其馬長其策調其六轡中道而行大都舍是又奚師歟謀于知道而考諸古師不乏矣
與袁秀才書云文以行為本在先誠其中其外者當先讀六經(jīng)次論語孟軻書皆經(jīng)言左氏國語莊周屈原之辭稍采取之谷梁子太史公甚峻潔可以出入余書俟文成異日討也其歸在不出孔氏此古人賢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于異書秀才志于道切勿怪勿雜勿務速顯道茍成則勃焉爾乆則蔚焉爾源而流者嵗旱不涸蓄谷者不病兇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則成而乆者其術可見雖孔子在為秀才計不過如此答杜溫夫書云見生用助字不當律令唯以此奉答生所謂乎歟耶哉夫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詳思之則一益也
作西漢文類序云商周之前文簡而野魏晉以降則蕩而靡得其中者漢氏漢氏之東則衰矣當文帝時始得賈生明儒術武帝尤好焉而公孫宏董仲舒司馬遷相如之徒作風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士庻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詔防達于奏議諷于辭賦傳于歌謡由高祖訖哀平四方之文章蓋爛然矣班固修其書防其尤者充于簡冊則二百三十年間列辟之達道名臣之大范賢能之志業(yè)黔黎之風美列焉
作楊評事集序云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作者也揚諷諭本乎比興者也著作者流蓋出于書之謨訓易之象繋春秋之筆削其要在于高壯廣厚詞正而理備謂冝藏于簡冊者也比興者流蓋出于虞夏之詠歌商周之風雅其要在于麗則清越言暢意羙謂冝流于謡誦者也茲二者考其防意乖離不合秉筆之士常偏勝獨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專美命之曰藝成雖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唐興以來稱是選而不怍者梓潼陳拾遺其后燕文正以述作之余攻比興而莫能極張曲江以比興之隟窮著述而不克備其余各探一隅相與背馳于道者其去彌逺文之難兼斯亦甚矣
余師録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録巻二 宋 王正徳 撰韓退之
韓退之答劉嚴夫書云【案昌黎集作劉正夫樊汝霖注云正夫或作巖夫字子耕給事劉伯芻之子元和十年登第今作嚴疑誤】或謂為文宜何師必謹對曰宜師古圣賢人曰古圣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又問曰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惟其是而已矣如是而巳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覩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于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與世沉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后世之傳也足下家中百物皆頼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豈異于是乎今后進之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則已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説耳
送陳彤序云讀書以為學纉言以為文非夸多而鬬靡也蓋學所以為道文所以為理耳
作孟郊墓銘云其詩劌目鉥心物迎縷觧鉤章棘句搯擢胃腎神施?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翫于詞而與世采掇人皆劫劫我獨有余
作柳宗元墓銘云少年巳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雋杰亷悍論議證據(jù)古今出入經(jīng)史百子踔厲風發(fā)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
作樊紹述墓銘云愈從其家求書得書號魁紀公者三十巻曰樊子者又三十卷春秋習傳十五巻表牋狀防書序傳記紀志説論今文讃銘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門里雜銘二百二十賦十詩七百又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于巳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必出入仁義其富若生蓄萬物必具海含地負放恣從橫無所統(tǒng)紀然而不煩于繩削而自合也嗚呼紹述于斯術其可謂至于斯極者矣銘曰惟古于詞必巳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后皆指前公相襲從漢迄今用一律寥寥乆哉莫覺屬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極乃通發(fā)紹述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作進平淮西碑文表云竊惟自古神圣之君既立殊功異徳卓絶之跡必有竒能辯愽之士為時而生持簡操筆從而寫之各有品章條貫然后帝王之美巍巍煌煌充滿天地其載于書則堯舜二典夏之禹貢商之盤庚周之五誥于詩則元鳥長發(fā)歸美商宗清廟臣工大小二雅周王是歌辭事相稱善并美具號以為經(jīng)從始至今莫敢指斥向使撰次不得其人文字曖昩雖有美實其誰觀之辭跡俱亡善惡惟一然則茲事至大不可輕以屬人
送王塤序云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愽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蓋子夏之學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yè)莫傳惟太史公著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曽子自孔子沒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余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塤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悅孟子而屢賛其文辭夫防河而下茍不止雖有疾遲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至終莫得而止焉【按今昌黎集作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至焉】故學者必謹其所道道于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圣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觀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由既幾于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檝知防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黃魯直
黃魯直與洪駒父書云如甥才器筆力當求配于古人勿以賢于流俗遂自足也然忠信孝友是此物之根本極須加意涵養(yǎng)以敦厚醇粹使根深蒂固然后枝葉茂也
又云學詩工夫以多讀書貫穿自當造平淡可勤讀董賈劉向諸文字學作論議文字更取蘓明允文字讀之古文要氣質渾厚勿太雕琢
與徐師川書云學有要道讀書湏一言一句自求巳事方見古人用心防如此則不虛用功又欲進道須謝去外慕廼得全功古人云縱此欲者防人善事置之一處無事不辨
又云讀書須精治一經(jīng)知古人闗捩子然后所見書傳知其指趣觀世故在吾術內古人所謂膽欲大而心欲小不以世之毀譽愛憎動此膽欲大也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此心欲小也文章乃其粉澤要須探其根本本固則世故之風雨不能漂揺古之特立獨行者用此道耳與王立之書云劉勰文心雕龍劉子元史通二書所論雖未極髙然譏評古人大中文病不可不知也
又云作賦要須以宋玉賈誼相如子羙為師略依仿其歩驟乃有古風老杜詠吳生畵云畵手防前軰吳生逺擅塲蓋古人于能事不獨求夸時軰要須于前軰中擅塲耳
又云思義理則欲精知古今則欲博學文則觀古人之規(guī)?？鬃釉货货挣?br /> 又云欲作楚詞追配古人直須熟讀楚詞觀古人用意曲折防講學之然后下筆譬如巧女文繡妙絶一世欲作錦必得錦機乃成錦耳
答曹荀龍書云讀書勿求多要須貫穿使義理融暢下筆時庻不蹇吃也
與趙伯充書云學老杜詩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也學晚唐諸人詩所謂作法于涼其敝猶貪作法于貪敝將若之何要須讀得通貫因人講之百許年來詩非無好處但不用學亦如書字須要以鐘王為法耳
答洪駒父書云凢為文須熟讀司馬子長韓退之文毎作一文皆須有宗有趣終始闗鍵有開有闔如四瀆雖納百川或匯而為廣澤汪洋千里要自發(fā)源注海耳罵犬文雖雄竒然不作可也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切勿襲其軌也
又云治經(jīng)欲鉤其深觀史欲防其事二者皆須精熟渉獵而巳無此功也
又云文章以理為主
答王云書云陳履常正字天下士也讀書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絡脈有開有塞而至于九川滌源四海防同者也其作詩淵源得老杜句法今之詩人不能當也至于作文深知古人之闗鍵其論事救首救尾如常山之蛇時軰未見其比公有意于學不可不徃掃斯人之門古人云讀書十年不如一詣習主簿端有此理
答王周彥書云元祐初與秦少防張文潛論詩二公初謂不然乆之東坡先生以為一代之詩當推魯直二公遂舍舊而圗新其初改轅易轍如枯弦敝軫雖成聲而疎闊跌宕不滿人耳少焉遂能使師曠忘味鐘期改容也如足下之作深之以經(jīng)術之義味宏之以史氏之品藻合之以作者之規(guī)模不但使兩川之豪士拱手也答王觀復書云新詩興寄髙逺但語生硬不諧律呂或辭氣不逮初造意時此病亦只是讀書未精愽耳長袖善舞多財善賈不虛語也南陽劉勰【案梁書劉勰本傳作東莞莒人此作南陽未詳所本】常論文章之難云意翻空而易竒言徴實而難巧此語亦是沈謝軰為儒林宗主時好作竒語故后生立論如此【案文心雕龍云方其搦翰氣倍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竒言征實而難巧也此乃謂為文者言不能足志此引之失其本防何焯嘗譏其誤】好作竒語自是文章一病要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觀杜子美到防州后詩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后文章不煩繩削而自合矣徃年嘗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shù)弥榷√垂x數(shù)百遍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文章蓋自建安以來好作竒語故其氣象萎薾其病至今猶在惟陳伯玉韓退之李習之近世歐陽永叔王介甫蘓子瞻秦少防乃無此病耳
又云所寄詩多佳句猶恨雕琢功多耳但熟觀杜子美到防州后古律詩便得句法簡易而大巧出焉平淡如山髙水深似欲不可企及文章成就更無斧鑿痕乃為佳作耳
與何靜翁書云所寄詩醇淡而有句法所論史事不隨世許可取明于已者而論古人語約而意深文章之法度蓋當如是以足下所巳得者而能充其所未至生乎千載之下可以見千載之人也然江出汶山【按汶山即岷山山海經(jīng)江出汶郭之東南逕蜀郡史記夏本紀汶嶓既藝今蜀中猶稱汶川也韻防云岷通作汶六書故別作防防防】水力才能泛觴至于并大川三百小川三千然后徃而與洞庭彭蠡同波下而與南溟北海同味今足下之學識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三百足下求之師小川三千足下求之友方將觀足下之水波能徧與諸生為徳也
又云或傳王荊公稱竹樓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荊公之言也某以謂荊公出此言未失也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工拙蓋嘗觀蘇子瞻醉白堂記戯曰文辭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記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耳以此考之優(yōu)竹樓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荊公之説不疑也
又云曽舍人作髙安學記極道學之所由廢興論士大夫之師友淵源常出于一世豪杰之士至于長育人才而成就之則在當涂之君子其言有闗系可以為法戒又云歐陽公謂退之為樊宗師志便似樊文其始出于司馬子長為長卿傳如其文惟其過之故兼之也又云龍圗孫學士覺喜論文謂退之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子瞻謂杜詩韓文顔書左史皆集大成也
又云蘓子由云詩人歌詠文武征伐之事其于克宻曰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其于克崇曰崇墉言言臨沖閑閑執(zhí)訊連連攸馘安安是類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無侮其于克商曰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防朝清眀其形容征伐之事極于此矣退之作元和圣徳詩言劉辟之死曰婉婉弱子赤立傴僂牽頭曵足先斷腰膂次及其徒體骸撐拄末乃取辟駭汗如雨揮刀紛紜爭切膾脯此李斯頌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謂無媿于雅頌何其陋也
范文正公
范文正公作尹師魯集敘云予觀堯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變代無窮乎惟折末揚本去鄭復雅左右圣人之道者難之近則唐貞元元和之間韓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體薄弱皇朝桞仲涂起而麾之髦俊率從焉仲涂門人能師經(jīng)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洎楊大年以應用之才獨歩當世學者刻辭鏤意有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間甚者専事藻飾破碎大雅反謂古道不適于用廢而弗學者乆之洛陽尹師魯少有髙識不逐時軰從穆伯長防力為古文而師魯深于春秋故其文謹嚴辭約而理精章奏疏議大見風采士林方聳慕焉遽得歐陽永叔從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其深有功于道歟
陳長文
陳長文歩里客談云張思叔繹云王介甫虎圖詩只説一個似字老杜只一句道盡臨軒忽覺無丹青
余嘗疑三器論非退之文章又疑下邳侯傳是后人擬作退之傳毛頴以文滑稽耳正如伶人作戯初出一諢語滿場皆笑此語豈再出耶毛頴傳賛賞不酬勞以老見疎秦真少恩哉甚似太史公筆勢董晉行狀書廻紇李懐光二事似左氏文字通觧非退之文之乎者也下皆未當其誣退之多矣
范蔚宗黃憲傳最佳憲初無事跡蔚宗直以語言橅寫叔度形容體叚使后人見之此最妙處其他傳即馮衍馬援勝蓋得二人文字照映便覺此傳不同以此知班固前書不可及者亦得太史公司馬相如賈誼董仲舒晁錯劉向諸人文字作皮草爾
東坡志林云晉無文章只歸去來一篇唐無文章只盤谷序一篇嘗欲仿盤谷序一篇文字竟不能成文章態(tài)度如風云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必欲執(zhí)一時之跡以為定體乃欲系風搏影也蘇公恐不如此
羅池廟碑古本以渉有新船為歩有新船春與猿吟兮秋與鶴飛作秋鶴與飛歐陽永叔以歩有新船為是而秋鶴與飛為不然説者以是為歐韓文字之分蓋篤論也陳無已詩云睿思殿里春夜半燈火防殘歌舞散自書細字答邊臣萬國風煙入長筭燈火闌殘歌舞散乃村鎮(zhèn)夜深景致恐睿思殿不如是也李白畵像詩曰醉色欲盡玉色起分明尚帯金井水烏紗白纻真天人不用更著山巖里真竒語也至言平生潦倒向邱壑禁省不識將軍尊則與東坡所謂平生不識髙將軍手涴吾足乃敢嗔不侔矣
栁子厚先友記廼用孔子七十弟子傳體若貞符及雅則以盤誥詩人之文為祖矣
退之進學解云沈浸釀郁【案釀郁今本韓文作醲郁此作釀字蓋據(jù)魏仲舉五百家注本所載】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詰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竒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異曲此退之作文章法也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元是亦學文術也
或曰東坡作富鄭公神道碑銘學商頌溫公神道碑銘學魯頌此論近之
蘇子由代兄作趙閱道神道碑云臣嘗逮事仁宗皇帝未嘗觀也萬世無不見未嘗為也萬世無不舉子瞻笑曰尚答制科防耶
老杜作詩筆力可方太史公如郭元振故宅等詩便是與之作傳如桃竹杖引一種文章則又未易髣髴也退之效玉川子月蝕詩乃刪盧仝冗語耳非效玉川也韓雖法度森嚴便無盧仝豪放之氣
下字有倒用語格力勝者如吉日兮辰良必我也為漢患者
賈誼鵩賦文章源流自檀弓來【案此條不甚可解疑有脫文誤字】古人作斷句輙旁入他意最為警防如老杜云雞蟲得失蕪了時注目寒山倚江閣是也黃魯直作水仙花詩亦用此體云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至陳無已云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則直不類矣
劉器之
劉器之謂馬永卿云吾友后生未可遽立議論以褒貶古今蓋見聞未廣渉世淺故也且如孔子萬世師也方孟僖子且死戒其嗣懿子師孔子時孔子年尚少也又齊景公與晏子適魯問禮時孔子方年三十其后孔子年五十余方歴聘諸國十有四年而歸魯時孔子年六十八嵗乃始刪詩書系周易作春秋只數(shù)年間了卻一生著述蓋是時學問成矣渉世深矣故其述作始可爲萬世法譬如積水千仭之源一日決之滔滔汩汩直至于海其源深矣若夫潢潦之水乍盈乍涸終不能有所至者其源淺也古人著書多在暮年蓋爲此也
又云西漢樂章可齊三代舊見禮樂志房中樂十七章觀其格韻髙嚴規(guī)模簡古骎骎乎商周之頌噫異哉此髙帝一時佐命功臣下至叔孫通軰皆不能爲此歌尋推其源乃唐山夫人所作服防曰髙帝姬也韋昭曰唐山姓也而漢乃有此人縱使竹竿載馳方之陋矣【按唐山歌在樂府中誠爲髙古然與三百篇豈可同日而語至謂竹竿載馳方之陋矣論似過當】
又云新唐書敘事好簡略其詞簡故其事多欝而不明此作史之也且文章豈有繁簡必欲多則文冗而不足讀必欲簡則僻澀令人不喜假令新唐書載卓文君事不過止曰少嘗竊卓氏如此而已而班固載此事乃近五百字讀之不覺其繁也且文君之事亦何補于天下后世哉然作史之法不得不如是故謂文如風行水上出于自然也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簡則失之矣唐書進表云其事則増于前其文則省于舊且新唐書所以不如兩漢文章者其病正在此兩句也而反以爲工何哉
沈括
沈括云穆修張景嘗同造朝待旦于東華門方論文次適見有奔馬踐犬以死二人各記其事以較工拙穆修曰馬逸有黃犬遇蹄而以斃景曰有犬死奔馬之下時文體新變二人之語皆拙澀當時自謂之工傳之至今
張蕓叟
張蕓叟嘗語諸子曰孔安國序書謂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即今素問與靈樞經(jīng)十八篇是也【按素問靈樞其書雖古亦非黃帝之本文蕓叟謂即是三墳未免臆説】學者以爲醫(yī)書置而不講何淺繆哉夫是書也窮天地之原總五行之變指性命之根柢識鬼神之情狀近可以養(yǎng)一身逺可以治天下小可以袪疾病大可以致神仙大易相爲表里自非圣人孰能與于此哉夫爲學而不知墳典是猶好髙而不登山好水而不臨海好樂而不聞英莖韶濩終蔽士也
關中前軰有叚延齡者始見于皇祐嘉祐間與姚嗣宗防爲文法歐陽永叔氣格范模似是深切好事者有所不能辨其言汪洋浩慱從容溜亮斂而蓄之不可測其深決而放之不可窮其逺若春夏之敷華秋冬之閉藏時亦有頓挫拂欝裂眥沖冠不平之氣大抵摭取唐人之菁華集而爲已用余嘗患學者空言而屈行事漢之諸儒若董仲舒賈誼皆一時之冠仲舒専經(jīng)術賈誼諳世務誼所陳之防當時大臣指以爲疎濶歴千七百年今實行其事享其利若合符契然中間非無佼佼之才【按佼佼原夲誤作鉸鉸今改正】譊譊之口與駕虛說而惑世者良有間矣唐末有劉蛻者勵志爲文非齋戒祓除未嘗落筆多至十數(shù)萬言嘆世之人莫我知藏之櫝中埋之地下號曰文塜今叚君之文幸不在土中又不傳于世人胡不鑿終南山之石錮以北山之鐵以待后人之知者哉劉都官其先防稽人詩僅百篇古律相參明著者較然可見含思者求之愈深凄切則不可復觀平淡則防于無味至于華藻組繡豪肆放蕩眾體具備而卒歸于雅正醒醉沐浴于山水間與種太質軰爲詩酒友真所謂五陵之豪客也
世謂樂天之文閑和夷暢任其自然當其立意命辭必得之容易予今再見樂天藁草雖四句詩必加涂抹有至十數(shù)字者何也豈其良玉必加雕琢大匠不敢廢斤斧耶不然魁紀公應是一揮而成文不加防也
本朝自明道景祐間始以文學相髙故子瞻師魯兄弟歐陽永叔梅圣俞爲文皆宗主六經(jīng)發(fā)爲文采脫去晚唐五代氣格直造退之子厚之閫奧故能渾灝包含莫測涯涘見者皆晃耀耳目天下學者爭相矜尚謂之古文皆以不識其人不習其文爲深恥乃不知君子之言本來如此也今執(zhí)筆之士雖名家自負亦系當時諸公爲之倡率楷模風流漸漬之所成故相距七八十年長老之人猶能傳誦以敎人其爲澤也厚哉今筆跡粲然腑肺傾倒于師魯至矣予得以終日反復于衡茅環(huán)堵之中有如促膝坐談揖讓之不暇借使諸公皆無恙又安得比肩接袂踵門而過我哉其爲觀也盛矣嗚呼孟軻尚友所恨者殊時楚子用賢實取于他國儻使九原之可作何居十世之猶存筆札在前嘆息何巳
予之先人大夫君植性勤強孜孜好學接物之外手不舍巻每見子弟惰防必切責之且曰我老尚如此在汝等方學爲人顧已優(yōu)防虛過日月汝不見市井百工之爲乎先雞而起四體不貸其勞如此者終嵗猶不能逃饑凍汝將學圣人事業(yè)志圖富貴而茍簡暇日天豈汝假耶
退之詩惟虢園二十一詠爲最工語不過二十字而意思含蓄過于數(shù)千百言者至爲石鼓歌極其致思凡累數(shù)百言曾不得鼓之彷佛豈其注意造作求以過人與夫不假琢磨得之自然者遂有間邪由是觀之凡人爲文言約而事該文省而防逺者爲嘉
司馬遷年二十南逰江淮上防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渉汶泗講業(yè)齊魯之郊過梁楚西使巴蜀天下靡所不至晚年方敢論次前世之事著書成文地理古今治忽無所不總故學者居一室之內守簡防膠舊聞任獨見以決天下事鮮有不謬者
司空圖
司空圖題桞桞州集云金之精麄效其聲皆可辨也豈清于磬而渾于鐘哉然則作者爲文爲詩格亦可見豈當善于彼而不善于此耶觀文人之爲詩詩人之爲文始皆系其所尚所尚既専則搜研愈至故能炫其工于不朽亦猶力巨而鬭者所持之器各異而皆能濟勝以爲勍敵也愚常覽韓吏部歌詩數(shù)百首其驅駕氣勢若掀雷抉電于天地之間物狀竒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其次皇甫祠部文集所作亦爲遒逸非無意于淵宻蓋或未遑耳今于華下方得桞詩味其探搜之致亦深逺矣俾其窮而克夀玩精極思則固非者輕可擬議其優(yōu)劣義嘗觀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寺碑賛【按李白集無寺碑賛惟化城寺太鐘銘系七言體類歌詩寺碑賛三字當是寺鐘銘之誤】宏防清厲乃其歌詩張曲江五言沉欝亦其文筆也豈相傷哉噫后之學者褊淺片詞只句未能自辦已側目相詆訾矣痛哉因題桞集文末庻俾后之詮評者無或偏說以蓋全工
孔毅甫
孔毅甫雜說云唐房元齡與中書侍郎禇遂良受詔重撰晉書于是奏取太子右?guī)踝釉S敬宗中書舍人來濟著作郎陸亢仕劉子翼前雍州刺史令狐徳棻太子舍人李義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儀等八人分功撰録以臧榮緒晉書爲主參考諸家甚爲詳洽然史家多是文詠之士好采詭謬碎事以廣異聞又所評論競爲綺艶不求篤實由是頗為學者所譏惟李淳風深明星歴善于著述所修天文律歴五行三志最可觀采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陸機王羲之四論于是總題云御撰余以為史之失自陳夀始觀吳志諸葛恪傳載題驢謝馬事乃知晉史冗記有自來矣晉張輔云司馬遷敘三千年事惟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故謂固不如遷自昔史氏所書兩人一事必曰語在某人傳晉書載王隱諫祖納奕棋一叚幾二百字兩傳俱出此為文煩矣觀魏志管寜傳注胡昭脫晉帝于死而口終不言以為賢于丙吉又觀晉載記慕容超傳呼延平之活超也與丙吉事正相類而史氏文不足以起之故奄奄如此可為長太息也晉書隱逸夏仲御傳史臣欲效太史公樂書文章而不知筆力短弱乃失事情使人讀而覺之為可笑也許邁當在隱逸傳而以綴王羲之之后失次矣
李泰伯
李泰伯荅李觀書云來書謂孔子之后有孟荀揚王韓桞國朝桞如京王黃州孫丁【按孫丁是孫何丁謂宋史孫何傳十嵗識音韻十五善屬文在貢籍中甚有聲與丁謂齊名時軰號為孫丁是也原本作十字誤】張晦之及今范歐陽皆其繼者也而自謙讓以為畚土壌筑太山欲登于前賢之閫而問其何如足下年少初仕不汲汲于進取而轉從寂寞之道此非今人之心古人之心也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茍取之以明守之以誠尚可為圣人之徒矧曰前賢之閫哉然謂之賢者豈非所論列十數(shù)公乎足下欲以為法當考其所為工拙不宜但徇其名也孟氏荀揚醇疵之説聞之舊矣不可復輕重文中子之書已泯絶唯中説行然出于門人所記觀其意義往徃有竒奧處而陷在虗夸腐脆之間隋書無本傳又不得案其行事退之之文如大饗祖廟天下之物茍其可薦者莫不在焉佐平淮西解深州圍功徳卓犖在聼聞者不可揜誠哉其命世也子厚得韓之竒于正則劣矣以黨王叔文不得為善士于朝近者如京先倡古道以志氣聞黃州學而未之得然其人諤諤有風標彼孫丁之文舉人之雄者耳其立朝不聞有所建明而胎天下之禍為吾徒羞晦之之辭不竒諸所著文未足可嘉至于議論則識精才徤無逺不到若洪范王霸篇籠絡夭人錘鍜古今雖子厚好為論尚未及也先朝文士唯此人耳惜其疎俊得罪于世故立身不可不謹若子厚晦之皆非凢人被惡名雖欲自新而死期至矣范公歐陽蓋為賈誼劉向之事業(yè)窮髙致逺未易量也足下以愚言為不妄則可法與否昭昭然矣
作延平集序云世俗見孔子不用而作經(jīng)乃言圣賢得志則在行事不在書也噫孔子誠不用矣堯舜禹湯時圣賢有不得志者乎奚其為典謨訓誥哉成王周公時有不得志者乎奚其為雅頌哉心之志志之言言之文若凍餒然孰謂得志而不衣食哉用之大其言者愈大虞書之歴象日月星辰夏后之賦貢九州周人之職三百六十官不已大乎今之君子固多靳儒至于布衣閭巷尚曰賢者行而已不必文也彼顔閔氏時夫子在蓋無可復言非為有徳行不著書也防夏之徒不在徳行科亦不措一辭子思孟軻豈無徳行乎是皆不才子無功于文而雷同此説以自慰耳
作陳公燮字序云夫子多能鄙事以博奕為賢乎已詞人之作或因于物或發(fā)乎情雖不有用幸愈乎博奕也而俗儒必非之五子之歌韻矣繋辭首章對矣使今世為之將以聲律坐矣禮有本末用有先后本末副焉固醇矣有其本以慢其末古人或不免焉略其本而詳其末今人豈少哉雖然自治可也父兄之于子弟師之于徒亦可也欲以區(qū)區(qū)之有而齊天下之人汰哉見人一動作一笑語衣冠裳履之間則斷夫賢不肖張目大言以不恤強御為烈此今人之蔽也道之不行蓋儒者自取之秦燔書漢鉤黨使典章淪陷人士闉厄到今恨之豈唯在上者之過有由然也夫知道者無古無今無王無覇無治無亂惟用與不用耳
余師録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錄巻三 宋 王正德 撰顔之推
顔之推家訓云夫文章者原出五經(jīng)詔命策檄生于書者也序述論議生于易者也歌詠賦頌生于詩者也祭祀哀誄生于禮者也書奏箴銘生于春秋者也朝廷憲章軍旅誓誥敷顯仁義發(fā)明功德牧民建國不可暫無【一本作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靈從容諷誦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行有余力則可習之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輕薄屈原露才揚已顯暴君過宋玉體貎容冶見遇俳優(yōu)東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馬長卿竊貲無操王褒過章僮約揚雄德敗美新李陵降辱夷虜劉歆反覆莽世傅毅黨附權門班固盜竊父史趙元叔抗踈過度馮敬通浮華擯壓馬季長佞媚獲誚蔡伯喈同惡受誅吳質詆忤鄉(xiāng)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篤乞假無厭路粹隘狹已甚陳琳實號麤踈繁欽性無檢格劉楨屈強輸作王粲率躁見嫌孔融禰衡誕傲致殞楊修丁廙扇動取斃阮籍無禮敗俗嵇康凌物兇終傅元忿鬬免官孫楚矜夸凌上陸機犯順履險潘岳干沒取危顔延年負氣摧黜謝靈運空踈亂紀王元長兇賊自貽謝元暉侮慢見及凡此諸人皆其翹秀者不能悉紀大較如此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華者唯漢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負世議非懿德之君也自子防子夏荀況孟軻枚乘賈誼蘇武張衡左思之儔有盛名而免過患者時復聞之但其損敗居多爾每甞思之原其所積文章之體標舉興防發(fā)引性靈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進取今世文士此患彌切一字愜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有旁人加以砂礫所傷慘于矛防諷刺之禍速乎風塵深宜防慮以保元吉
學問有利鈍文章有巧拙鈍學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終歸蚩鄙但成學士自足爲人必乏天才勿強操筆也吾見世人至無才思自謂清華流布丑拙亦已眾矣江南號為詅【力正反】癡符近在并州有一士族好為可笑詩賦誂撆【上音窕相呼誘也下音瞥】邢魏諸公眾共嘲弄戱相贊說便擊牛釃酒招延聲譽其妻明鑒婦人也泣而諫之此人嘆曰才華不為妻子所容何況行路至死不覺自見之謂明此誠難也
學為文章先謀親友得其評裁知可施行【一本無此四字】然后出手慎勿師心自任取笑旁人自古執(zhí)筆為文章何可勝言然至于宏麗精華不過數(shù)十篇爾但使不失體裁辭義可觀便稱才士要須動俗蓋世亦俟河之清乎或問揚雄曰吾子少而好賦雄曰然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余竊非之曰虞舜歌南風之詩周公作鴟鸮之詠吉甫史克雅頌之羙者未聞皆在防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自衛(wèi)反魯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詩證之揚雄安敢忽之也若論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滛但知變之而已又未知雄自為壯夫何如也著劇秦美新妄投于閣周章怖慴不逹天命童子之為爾袁亮以勝老子【按袁亮今本作桓譚】葛洪以方仲尼使人嘆息此人直以曉筭術解隂陽故著太元經(jīng)為數(shù)子所惑其遺言余行孫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圣之清塵且太元今竟何用乎不翅覆醤瓿而已
齊世有辛毗者清干之士官至行臺尚書嗤鄙文學嘲劉逖云君軰辭藻譬若朝菌須臾之翫非宏才也豈比吾徒十丈松樹常有風霜不可凋悴劉應之曰既有寒木又發(fā)春華何如也辛笑曰可哉凡為文章猶乘騏驥雖有逸氣當以衘防制之勿使流亂軌躅放意填阬岸也文章當以理致為心腎氣調為筋骨事義為皮膚華麗為冠冕今世相承趨末棄本率多浮艷辭與理競辭勝而理伏事與才爭事繁而才損放逸者流宕而忘歸穿鑿者補綴而不足時俗如此安能獨違但務去太甚爾必有盛才重譽改革體裁者實吾所希古人之文宏才逸氣體度風格去今實逺但緝綴疎樸未為宻致爾今世音律諧靡章句偶對諱避精詳賢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為本今之辭調為末并須兩存不可偏棄也
沈隱侯曰文章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字二也易讀誦三也邢子才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覺若胷臆語也【按易見事以下原本脫去今據(jù)家訓添入】深以此服之祖孝徴亦嘗謂吾曰沈詩云崖傾護石髓此豈似用事耶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時俗凖的以為師匠邢賞服沈約而輕任昉魏愛慕任昉而毀沈約每于譚防辭色以之鄴下紛紜各為朋黨祖孝徴嘗謂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優(yōu)劣也
吳均集有破鏡賦昔者邑號朝歌顔淵不舎里名勝毋曾參斂襟【按淮南子云墨子非樂不入朝歌鄒陽書亦云邑號朝歌墨翟廻車今作顔淵蓋據(jù)論語譔考防】蓋忌夫惡名之傷實也破鏡乃是兇逆之獸事見漢書為文幸避此名也比世往往見有和人詩者題云敬同孝經(jīng)云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不可輕言也梁世費旭詩云不知是耶非殷澐詩云飖飏云母舟簡文曰旭既不識其父澐又飖飏其母此雖悉古事不可用也世人或有引詩伐鼔淵淵者宋書已有屢游之誚如此流比幸須避之北靣事親別舅摛渭陽之詠堂上養(yǎng)老送兄賦栢山之悲皆大失也舉此一隅觸涂宜謹凡代人為文皆作彼語理宜然矣至于哀傷兇禍之辭不可輙代蔡邕為胡金盈作母靈表頌曰悲母氏之不永倐委我而夙防又為胡顥作其父銘曰葬我考議郎君袁三公頌曰猗歟我祖出自有嬀王粲為潘文則思親詩云躬此勞瘁鞠予小人庻我顯妣克保遐年而并載乎邕粲之集此例甚眾古人之所行今世以為諱也陳思王武帝誄遂深永蟄之思潘岳悼亡賦乃愴手澤之遺是方父于蟲譬婦為考也蔡邕楊秉碑云統(tǒng)大麓之重潘尼贈盧景宣詩云九五思飛龍孫楚王驃騎誄云奄忽登遐陸機父誄云億兆宅心謹敘百揆姉誄云伣天之妹今為此言則朝廷之罪人也王粲贈楊德祖詩云我君餞之其樂泄泄不可妄施人子況儲君乎挽歌辭者或云古者虞殯之歌或云出自田橫之客皆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陸平原多為死人自嘆之言詩格既無此例又乖制作大意
凡詩人之作刺箴羙頌各有源流未嘗混雜善惡同篇也陸機為齊謳篇前敘山川物產風教之盛后章忽鄙山川之情殊失厥體其爲吳趨行何不陳子光夫差乎京洛行何不述赧王靈帝乎
自古宏才博學用事誤者有矣百家雜説或有不同書儻湮滅后人不見故未敢輕議今指知決紕繆者略舉一兩端以為誡云詩云有鷕雉鳴又曰雉鳴求其牡毛傳亦曰鷕雌雉聲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鄭元注月令亦云雊雄雉鳴潘岳賦曰雉鷕鷕以朝雊是則混雜其雌雄矣詩云孔懐兄弟孔甚也懐思也言甚可思也陸機與長沙顧母書述從祖弟士璜死乃言痛心防腦有如孔懐心既痛矣即爲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觀其此意當謂親兄弟爲孔懐詩云父母孔邇而呼二親爲孔邇于義通乎異物志云擁劔狀如蟹但一偏大爾何遜詩云躍魚如擁劔是不分魚蟹也漢書御史府中列栢樹常有野鳥數(shù)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朝夕鳥而文士往往誤作烏鳶用之抱樸子説項曼都詐稱得仙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與我飲之輙不饑渇而簡文詩云霞流抱樸椀亦猶郭象以惠施之辨為莊周言也后漢書囚司徒崔烈以鋃鐺鏁【上音狼下音當】鋃鐺大鏁也世間多誤作金銀字武烈太子亦是數(shù)千巻學士嘗作詩云銀鏁三公腳刀撞仆射頭為俗所誤
李樸
李樸送徐行中序云吾嘗論唐人文章下韓退之為桞子厚下桞子厚為劉夢得下劉夢得為杜牧下杜牧爲李翺皇甫湜最下者爲元稹白居易蓋元白以澄澹簡質爲工而流入于鄙近譬如哇滛之歌雖足以快心便耳而類乏韶濩翶湜優(yōu)柔泛濫而詞不掩理杜牧清深勁峻而體乏歩驟夢得俊逸麗縟而時窘邉幅子厚雄健飄肆有縣崖峭壑之勢不幸不發(fā)于仁義而發(fā)于躁誕至退之而后淳粹溫潤骎骎乎爲六經(jīng)之苖裔何則文章者天地之竒氣造物者常嗇于與人故愚者終身而不得智者得其幽微之思勇者得其果敢之氣辨者得其玲瓏之聲巧者得其藻繪之容是數(shù)者雖能得而不能盡然猶足以取髙于斯世蓋必有兼是數(shù)者之才而后得其純全中正之氣經(jīng)緯五藏雕鏤萬化明以寓物象之形容幽以露?神之竒怪小而歌詠乎蟲魚鳥獸之情大而羽翼乎禮樂刑政之具隨時抑揚為歌頌譏刺之音以舒發(fā)其懽愉愁嘆堙郁之志而終始出入于仁義為禹稷之謨伊周之訓箕子之疇伏羲之易孔子之春秋而天地之蘊始盡矣
書桞子厚集云子厚文辭淳正雖不及退之至氣格雄絶亦退之所不及然子厚論著大抵非怨憤必刺毀辨論語下篇尤害道論天地隂陽猶果蓏草木不能賞功罰罪雖詼諧之詞施于仁義教化其蟊螣歟至若傳河間李赤事以譏切當世屬意明白而卒身自蹈其弊豈所謂工于訶人而拙于用已耶吾不寳夫論之如是也與楊宣德書唐人稱子羙為詩史者謂能紀一時事耳至于安得廣廈千萬間為茅屋歌安得壯士提天綱為石犀行安得壯士挽天河為洗兵馬又安在其不相襲也故論文者當論其是與否不必以好異夸世俗為能六經(jīng)不以文論后之洸洋奔肆不見邉幅莫如馬遷荀況之書言辭相似者十三四遷載趙武靈王欲胡服與商君論變法百余言間不同才數(shù)字如傳蘇秦説六國見魏王而曰魏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見楚王又曰楚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執(zhí)事能謂二人者淺狹無他有耶
書鐘陵集云文章取足于辨理詞有余而意不足者如人之附贅愈多而愈病非有簡質者乏歩驟泛濫者夸侈麗也蓄之厚則徑省而不浮養(yǎng)之薄則亂雜而無統(tǒng)不可以相能也張元淳出其父仲通鐘陵集若干巻以示余余見而異之曰斯文也其辨理之文歟粹而溫簡而嚴徑直而優(yōu)游辨析而有體不爲虗辭濫說以取世俗之嗜好而終始曲折要必出入于仁義以扶導于教化因物寓意發(fā)爲歌詩可諷可勸可興可感至五言古風尤澄澹峻防讀之如與幽人烈士正冠而道古使人竦然生愛敬之意表奏論議切情近事以道人之所難言與夫治亂安危之隱而未見者無不審訂規(guī)畫而反覆之凜凜乎忠義之氣溢于中而形于外者也
謁顧子敦侍郎書云文章渉秦漢而病夫六經(jīng)之于道譬猶一氣之運產出萬化孟軻揚雄爲之五行四時之用蓋書道治亂興廢之跡故其辭顯春秋賞善絶惡歸諸正故其辭微易以四象告吉兇故其辭深而通禮以齋荘恭敬之心逹于籩豆玉帛故其辭典而嚴詩以君臣父子之情詠于竹弦于絲故其辭婉而順下三代而道德之意不傳在戰(zhàn)國則蘓秦張儀以縱橫病韓非申商以刑名病荘周列御冦又取仁義法度而捶提絶滅之爲窈?；墓种f漢司馬遷得其汪洋峻逸之氣以馳騁上下數(shù)千載而顛倒橫斜識不逮理歴晉魏齊梁而光沉氣塞埋蔵腐蝕頹波橫流滛靡一轍唐興三光五岳之氣不分文風復起韓愈得其溫淳深潤以爲貫道之器桞子厚得其豪健雄肆飄逸果決者僅足窺馬遷之藩鍵而類發(fā)于躁誕下至孫樵杜牧峻峯激流景出象外而裂窘邊幅李翺劉禹錫刮垢見竒清勁可愛而體乏雄渾皇甫湜白居易閑澹簡質斵去雕篆而拙跡每見回宮轉角之音隨時間作類乏韶夏皆滛哇而不可聽某駑鈍竊亦有志于古者側聞閤下以德行文章取名于時士之有志于道者爭出所長來筮駑駿聼于下風竊自増氣不識龍門之下可以衽草褐而一叩乎
蘓籀
蘓籀敘蘓轍子由遺言云公爲籀講老子數(shù)篇曰髙于孟子二三等矣【按蘓氏父子皆尊孟子此或非轍之言疑因轍有老子注而附防之】公言仲尼春秋或是令邱明作傳以相發(fā)明
東坡防年作卻防刀銘公作缸硯賦曾祖稱之命佳紙繕冩裝飾釘于所居壁上
公曰子瞻之文竒余之文但穩(wěn)耳
張十二之文波瀾有余而出入整理骨格不足秦七波瀾不及張而出入徑健簡防過之要知二人后來文士之冠冕也
賈誼宋玉賦皆天成自然張華鷦鷯賦亦佳妙子瞻諸文皆有竒氣至赤壁賦髣髴屈原宋玉之作漢唐諸公皆莫及也
公曰余少年苦不逹爲文之節(jié)度讀上林賦如觀君子佩玉冠冕還折揖讓音吐皆中規(guī)矩終日威儀無不可觀
公曰予少作文要使心如旋床大事大圓成小事小圓轉每句如珠圓
公曰余黃樓賦學兩都賦體晚年來不作此工夫之文公曰申包胥哭秦庭一章子瞻誦之得爲文之法公曰范蜀公少年儀矩任真爲文善腹藁作賦場屋中黙坐至日晏無一語及下筆頃刻而就同試者笑之范公遂魁成都
公曰荘周養(yǎng)生主一篇誦之如龍行空爪趾鱗翼所及皆自合規(guī)矩可謂竒文
唐儲光羲詩髙處似陶淵明平處似王摩詰
歐陽公碑版今世第一集中怪竹辯乃甚無謂非所以示后世
唐皇甫湜論朝廷文字以燕許爲宗文竒則怪矣公曰李方叔文似唐蕭李所以可喜韓駒詩似儲光羲公曰讀書須學爲父余事作詩人耳
公曰讀書百遍經(jīng)義自見
族兄在廷問學文如何曰前軰但看多做多而已公言班固諸敘可以爲作文法式
公曰李太白詩過人其平生所享如浮花浪蘂其詩云羅幃巻舒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不可及公論唐人開元燕許云文氣不振倔強其間自韓退之一變復古追還西漢之舊然在許昌觀唐文粹稱其碑頌徃徃愛張?zhí)V之作又覽唐皇甫湜持正諭業(yè)云所譽燕許文極當文竒則渉怪施之朝廷不須怪也蓋亦取燕許矣
汪藻
汪藻作蘓魏公文集序云所貴于文者以能明當世之務達群物之情使千載之下讀之者如出乎其時如見其人也若夫善立言者不然文雖同乎人而其所以爲文有非人之所得而同者孟子七篇之書敘戰(zhàn)國諸侯之事與夫梁齊君臣之語其辭極于辯博若無以異乎戰(zhàn)國之文也揚子之書數(shù)萬言言秦漢之際爲最詳簡雅而閎深若無以異乎西漢之文也至其推性命之隱發(fā)天人之微粹然一歸于正使學者師用比之六經(jīng)則當時所謂儀秦犀首谷永杜欽軰豈惟無以望其門墻殆冠履之不侔也宋興百余年文章之變屢矣楊文公倡之于前歐陽文忠公繼之于后至元豐元祐間斯文幾于古而無遺恨矣蓋吾宋極盛之時也
作鮑欽止小集序云古之作者無意于文也理至而文則隨之如印印泥如風行水上縱橫錯綜粲然而成者夫豈待繩削而后合哉六經(jīng)之書皆是物也逮左氏傳春秋屈原作離騷始以文章自為一家而稍與經(jīng)分漢公孫宏董仲舒蕭望之匡衡以經(jīng)術顯者也司馬遷相如枚乗王褒以文章著者也當是時已不能合而爲一況凌夷至于后世流別而爲六七靡靡然入于流連光景之文哉其去經(jīng)也遠矣本朝自熈寧元豐士以談經(jīng)相髙而黜雕蟲篆刻之習庻幾其復古矣學者用意太過文章之氣日衰欽止少從王氏學又嘗見眉山蘇公故其文汪洋閎肆粹然一本于經(jīng)而筆力豪放自見于馳騁之間深入墨客騷人之域于二者可謂兼之自黃魯直張文潛沒欽止之詩文獨行于世而詩尤髙妙清新每一篇出士大夫爭相讀熟余嘗恨未見其全書今得此集讀之曰嗟乎欽止于斯文可謂豪髪無遺恨矣作永州桞先生祠堂記云周衰言文章之盛者莫如漢唐賈誼馳騁于孝文之初時漢興才二十余年耳談治道述騷辭追還三代之風如此其速自是踵相躡有人末而至于劉向揚雄益精深不可及去古未逺故也唐承貞觀開元習治之余以文章顯者如陳子昂蕭穎士李邕燕許之流固不爲無人而東漢以來猥并之氣未除也至元和始粹然一返于正其所以臻此者非先生及昌黎韓公之力歟故以唐三百年世所推尊者曰韓桞而已豈非盛哉
呂居仁
呂居仁作逺游堂詩集序云頃嵗嘗與學者論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者規(guī)矩備具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卒亦不背規(guī)矩也是道也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則可以語活法矣世之學者知規(guī)矩固已甚難況能遽出規(guī)矩之外而有變化不測乎謝元暉有言好詩流轉圓美如彈丸此真活法也元暉雖未能實踐此理言亦至矣近世黃魯直首變前作之而后學者知所趨向畢精盡知左規(guī)右矩庻幾至于變化不測而逺與古人比蓋皆由此道入也然予區(qū)區(qū)淺末之論皆漢魏以來有意于文者之法而非無意于文者之法也孔子曰興于詩又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今之爲詩者果可以使人讀之而能興觀羣怨矣乎果可以使人讀之而能知所以事父事君而能識鳥獸草木之名乎爲之而不能使人如是則如勿作雖然文猶質也質猶文也君子于文有不得已焉者也吾友夏均父蘄人也賢而有文章其于詩蓋得所謂規(guī)矩備具而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者其天才于流軰獨髙眾苦不足而均父常用之若不盡也
潘邠老語饒徳操云作長詩須有次第本末方成文字譬如做客見主人須先入大門見主人升階就坐說話乃退今人作文字都無本末次第緣不知此理也孟子或問百里奚自鬻于秦一章與韓退之論思元賔而不見見元賔之所與者猶吾元賔也及曾子固答李防書最見抑揚反覆處如此等類宜皆詳讀
論語禮記文字簡淡不厭似非左氏所可及也列子氣平文緩亦非荘子歩驟所能至也東坡晚年敘事文字多法桞子厚而豪邁之氣非子厚所能及也
左氏之文語有盡而意無窮如獻子辭梗陽人一叚所謂一唱三嘆有遺音者也如此等處皆是學文養(yǎng)氣之本不可不深思也
班固敘事詳宻有次第專學左氏如敘霍上官相失之由正學左氏記秦穆晉惠相失處也
孫子十三篇論戰(zhàn)守次第與山川險易長短小大之狀皆曲盡其妙推髙發(fā)隱使物無遁情此尤文章妙處讀三蘓進防防養(yǎng)吾氣他日下筆自然文字滂沛無吝嗇處韓退之文渾大廣遠難闚測桞子厚文分明見規(guī)模次第初學者當先學桞文后熟韓文則工夫自易古人文章一句是一句句句皆可作題目如尚書可見后人文章累千百言不能就一句事理只如選詩有髙古氣味自唐以下無復此意此皆不可不知也
徐師川云爲詩文?；家獠粚倩蛑坏靡痪湔Z意便盡欲足成一章又惡其不相稱但能知意不屬則學可進矣凡注意作詩文或得一兩句而止若未有其次句即不若且休養(yǎng)銳以待新意若盡力須要相屬譬如力不敵而苦戰(zhàn)一敗之后意氣沮矣
文氣不分明指切從容委曲而意以獨至惟左傳爲然如當時諸國徃來之辭與當時君臣相告相讓之語蓋可見矣亦是當時圣人余澤未遠涵養(yǎng)自別故辭氣不廹如此非后世人專學言語者也
文章大要須以西漢爲宗此人所可及也至于上面一等則須審已才分不可勉強作也如秦少游之才終身從東坡歩驟次第止宗西漢可謂善學矣
陸士衡文賦云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防此要論也文章無警防則不足以傳世蓋不能竦動世人如老杜及唐人諸詩無不如此但晉宋間人專致力如此故失于綺靡而無髙古氣味老杜詩云語不驚人死不休所謂驚人句即警防也
載馳詩反覆說盡情意學者宜考蒹葭說得事理明白尤宜致思也
漢髙紀詔令雄健孝文紀詔令溫潤去先秦古書不遠后世不能及至孝武紀詔令始事文采文亦寖衰矣老杜歌行最見次第出入本末而東坡長句波瀾浩大變化不測如作雜劇打猛諢入?yún)s打猛諢出也
東坡云意盡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而言止而意不盡尤爲極至如禮記左傳可見
韓退之答李翊書老蘓上歐公書最見學文養(yǎng)氣妙處西漢自王褒以下文字專事詞藻不復簡古而谷永等書雜引經(jīng)傳無復已見而古學遠矣此學者所宜深戒檀弓與左氏紀太子申生事詳略不同讀左氏然后知檀弓之髙遠也
劉勰辨騷云敘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懐此知文者也言以述志文以宣言覩此可知但其間自有逺近髙下抑揚微顯
作文必要悟入處悟入必自工夫中來非僥幸可得也如老蘓之于文魯直之于詩蓋盡此理矣
老杜云新詩改罷自長吟文字頻改工夫自出近世歐公先貼于壁時加竄定有終篇不留一字者
學者須做有用文字不可盡力于虛言有用文字議論文字是也議論文字須以董仲舒劉向等爲主禮記周禮及新序說苑之類皆當貫穿熟考則做一日便有一日工夫近世文字如曾子固諸序尤須詳味
左氏景公欲更晏子之宅一叚反覆再三至于辭理俱盡無復余蘊此當深考也
醫(yī)書論脈之形狀病之證騐無一字妄發(fā)乃于借物爲諭尤見工夫大抵見之既明則發(fā)之于言語自然分曉觀此等書可見
劉知幾云敘事之省其流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如左傳宋華耦來盟稱其先人得罪于宋魯人以爲敏夫以鈍者稱敏【魯人爲鈍人也記中有注解】則明焉者所嗤此爲省句也春秋經(jīng)曰隕石于宋五夫聞之隕視之石數(shù)之五加以一字太詳減其一字太略求諸折中簡要合理此爲省字也其反于是者若公羊稱卻克眇季孫行父禿孫良夫跛齊使跛者逆跛者禿者逆禿者眇者逆眇者蓋宜除跛者已下字但云各以其類逆者必于事皆再述此于文殊費尤爲煩句也漢書張蒼傳云年老口中無齒蓋于此一句之中去年及口中可矣此六文成句而三字妄加此爲煩字也然則省句爲易省字爲難呂氏家塾廣記云歐陽文忠公每爲文既成必自竄易至有不留本初一字者其爲大文章則書而傅之屋壁出入觀省之至于尺牘單簡亦必立藁其精審如此每一篇出士大夫皆傳冩諷誦唯覩其渾然天成莫究斧鑿之跡也【曽于諸子學舍中見與劉原父書一書十數(shù)本】
劉摰作張文定玉堂集敘云甚哉辭之不可以已也夫萬事異理非言不命四方異情非辭弗通詩不云乎辭之輯矣民之洽矣傳亦有之子產有辭諸侯頼之是以君天下者必使其臣贊爲辭而后出之周御史掌贊書漢尚書作詔文此其官之見于古者歴代因之其任愈重夫以堂寧之一言行乎四方萬里之外不髙深簡嚴不足以重王體又欲其誠之宣不優(yōu)柔曲折不足以究民聼又欲其言之約三代而上經(jīng)圣人所定不可尚已三代而下作者污隆隨時屢變其間承平之時訓詞深厚號令溫雅有古風烈而傾側之際書詔所下武夫悍卒揮涕感動終于享好治之譽建持危之功則潤色之效豈小補哉自慶歴至于熈寧惟仁祖恭儉寛大英祖克篤前烈主上長駕遠馭略不世出三朝政績巍巍煥煥非尋常耳目所能觀聼而于斯時典冊吿命多出公手上之仁心德意國之威福所指明布諭下昭如日星學士大夫都邑野人莫不曉然知治道之所以然雖政績固自卓越而述作之妙知有助哉至于供奉歌頌祠祝贊戒勒之金石播之樂府多者千百少數(shù)十言體制紛紛各得其度眾人不給我獨贏余又何其富也
唐子西
唐子西論文云古樂府命題皆有主意后之人用樂府爲題者直代其人而措辭如公無渡河須作妻止其夫之辭太白軰或失之惟退之琴操得體
六經(jīng)已后便有司馬遷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六經(jīng)不可學亦不可不學故作文當學司馬遷作詩當學杜子美二書亦須常讀所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司馬遷敢亂道卻好班固不敢亂道卻不好不亂道又好是左傳亂道又不好是唐書八識田中若有一毫唐書亦爲來生種業(yè)
晩學遽讀新唐書輙能壊人文格舊唐書贊語云人安漢道之寛平不厭髙皇之嫚罵其論唐亡云決江海以救焚焚收而溺至引鴆爵以止渴渴止而身亡亦自有佳處
近世士大夫習爲時學忌博聞者率引經(jīng)以自強余謂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必從然謂之尊君則不可挾六經(jīng)以令百氏百氏必服然謂之知經(jīng)則不可
東坡赴定武過京師館于城外一園之中余時年十八謁之問余觀甚書余云方讀晉書卒問其中有甚好亭子名余茫然失對始悟前軰觀書用意蓋如此
上蔡司空書云文章于道有離有合不可一槩忽也前世韓退之桞子厚近世歐陽永叔尹師魯王深父軰皆有文在人間其詞何嘗不合于經(jīng)其防何嘗不入于道行之于世豈得無補而可以忽略都不加意乎竊觀閤下輔政既以經(jīng)術取士又使習律習射而醫(yī)筭書畵悉皆置博士此其用意豈獨遺文章乎而自頃以來此道防廢塲屋之間人自爲體而立意造語無復法度宜詔有司取士以古文為法所謂古文雖不同偶儷而散語之中暗有聲調其歩驟馳騁亦皆有節(jié)奏非但如今日茍然而巳今士大夫間亦有知此道者而時所不尚皆相率遁去不能自見于世宜稍稍收聚而進用之使學者知所趨向不過數(shù)年文體自變使后世論宋朝古文復興自閤下始此亦閤下之所愿也
魏文帝即位求孔融之文以為不減班揚晉武帝踐阼詔定諸葛亮故事而比之周誥融既魏武之讎恨而亮亦晉宣之仇敵二人之言宜非當時之所欲聞而并見收録惟恐其墜失蕩然無忌猶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此吾所以特有取于魏晉也
葉夢得
葉夢得云古書多竒險或謂當時文體云爾然列子字古而辭平老子字與辭俱平偶儷音諧略同秦漢間工于文者而視古則稍異乃知竒險未必皆其體亦各自其為之者至孟子荘周雄辨閎衍如決江河如蒸云霧殆不可以文論蓋自其為道出之商書伊訓説命等非不平而盤庚特異周詩雅頌非不平而鴟鸮云漢二篇殆不容讀豈非系其人乎使西漢之文不傳后世乃見太元謂西漢皆然亦不可矣文章自東漢后頓衰至齊梁而掃地豈惟其文之衰觀當時人物立身謀國未有一特然出羣者何以獨能施之于文至唐終始三百年僅能成一韓退之使退之如王楊盧駱之徒亦不能為矣
許顗
許顗云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覆熟讀加意思索庶幾其見之東坡送安惇落第詩云故書不厭百囘讀熟讀深思子自知仆嘗以此語銘座右而書諸紳也
潛溪詩話云老坡作文工于命意必超然獨立于眾人之上如趙清獻碑世間稱治人者曰寛立朝者曰直蓋已大矣則進于二者又有説焉故曰其于治郡不專于寛時出猛政嚴而不殘其在朝廷不專于直為國愛人掩其疵疾如吾家蜀公堅臥不起人知其高而不稱其用則為碑銘曰世皆謂公貴身賤名孰知其功圣人之清然后知其有功于世也又曰君實之用出而時施如彼水火寜除渴饑公雖不用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云相望然后知其相為表里廢一不可也此皆非世人所能到者平日得意處多如此其源蓋出于荘子故其論劉伶荘子阮千里閻立本皆于世人意外別出眼目其平日取舎文章亦多以此為法晚年乃言之曰詞逹而已詞至于逹則疑于不文是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了然于心者千萬人而不一遇也況能了然于手與口乎是之謂詞逹詞至于逹則文不可勝用矣
王彥輔
王彥輔麈史楚詞招魂大招其末盛稱洞房翠帷之飾美顔秀領之列瓊漿胾羮之烹新歌鄭衛(wèi)之娛日夜沉湎與象棋六愽之樂夫所以訾楚者深矣其卒云魂兮歸來正始昆只言徃者既不可以正尚或以解于后耳又曰賞罰當只尚進士只【案楚詞今本作尚賢士只】國家為只尚三王只皆思其來而反其政者也
梁任昉集秦漢以來文章名之始目曰文章縁起自詩賦離騷至于勢約【案勢約原作藝約昉此編終于崔瑗草書勢王褒僮約共八十五也今改正】八十五題可謂愽矣既載相如喻蜀不録揚雄劇美録解嘲而不取韓非説難取劉向列女傳而遺陳夀三國志評至韓柳元結孫樵又作原如原道原性之類又作讀如讀儀禮鹖冠之類又作書如書叚太尉逸事訟如訟風伯訂如訂樂等篇嗚呼文之體可謂極矣今略防之續(xù)彥升之志也任昉以三言詩起晉夏侯湛唐劉存以為始于鷺于飛醉言歸任以頌起漢之王褒劉以始于周公時邁任以檄起漢陳琳檄曹操劉以始于張儀檄楚任以碑起于漢惠帝作四皓碑劉以管子謂無懷氏封太山刻石紀功為碑任以銘起于始皇登會稽山劉以蔡邕銘論黃帝有金幾之銘其始也若此者尚十余條或討其事名之或因其成篇而論雖有不同然不害其多聞之益
顔氏家訓亦足以為良至論文章以游夏孟荀枚乗張衡左思為狂而又詆忤子云吾不取焉唐柳冕常言文章當以氣為主而世以謂賦者古詩之流亦足以觀其志如王沂公作狀元為殿試有物混成賦其間曰得我之小者散而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為山川此有陶镕萬物之度后果為相范文正賦金在镕曰若令區(qū)別妍蚩愿為軒鑒儻使削平禍亂請就干將人以謂有出將入相之器果為名臣
王履道
王履道答吳檢法書云辱枉書并近詩伏承吏事簡少雍容文史樂道無悶起居休勝感慰不巳某廢放之久雖非幻未證而諸幻巳空無還尚隔而可還略盡公獨以文何耶少小之過不由師授妄作文果何物哉向上諸圣雖寓此以見仁義道徳之意然文非仁非義非道非徳實則辭也易有圣人之道四而以言者尚其辭辭之為尚欲以行逺不工則不逹謂文曰道吾不求工此非某之所敢知將求天下之工于辭者斯則有以驗之辭必工而可出愈出而不窮屈原以來作者皆覩此秘而可操以馭者竊嘗有得于荘周司馬相如周之論風其辭若與風俱鳴于眾竅掩巻而坐猶覺翏翏之逼耳其論真人曰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巳乎凡累數(shù)十句危如易轉之卵而層起曼如獨繰之蠒而不絶相如賦大人有言曰低昂夭矯反以驕驁詘折隆穹躩以連巻沛艾赳螑汔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顔如此等甚多則夫乗云氣御飛龍之狀亦可想見架空鑿堅刋陳趨新何其來之亹亹也有得于此則太史公防日者傳可識其機杼韓退之南山詩柳子厚晉問不能以汪洋屈河伯頃在京國毎以語人固有不以為難者指事而擬之率不過三數(shù)語則重復宕跌不復從順而識職年來竄身荒逺斗絶之地意謂文人勝士所不游近徙舂陵有以公壺中五如石詩相示者輙誦剜苔掬月激電浮瀛之句數(shù)過侏儒觀一節(jié)若專車焉則必枕鼓之士某雖未多見公它作必知公之不窮也
作鄄城杜澤之詩集序云詩于文章雖止一端而律度至嚴資取至廣寫景狀物之作無窮盡天地造化四時月星雨雪江河濤波草木華實風土之宜鳥獸羽毛鳴聲之辨耳聞而目及者皆吾詩之所取登高望逺感慨欣戚別離酬贈興寄輾轉發(fā)于人情而逹于世故哀思而不傷和樂而不流要必合于理義之歸掎摭故實追詠當時之事則又欲意到辭逹不類后世所作而觀者至于太息流涕若身親見之詩之工其難如此故天下之書雖山經(jīng)地志花譜藥録小説細碎當無所不讀古今之詩雖巖棲谷隱漏篇缺句眾體瓌怪當無所不講前輩長老以此用心至苦終身不以為易謖謖然常若有所思惟恐見聞之不富句法之不逮古人也蓋專于詩者毎如是李太白杜子美它文不多見于世韓退之柳子厚劉夢得文冠百代其詩皆天下之竒作而言詩者終不以先李杜則李杜于詩專故也論人者以全論詩者以專全者不千一而專者吾何疾焉鄄城杜公澤之某不及見其人而見其詩精深婉約華而不綺清而不癯刋陳而趨新出險而掇竒人所甚嗇而公獨裕然擬古諸篇尤得唐人格法至其貫穿該洽熟復殫盡則前輩長老多聞慱識之風猶可想見蓋公自熈寜中擢進士第及與先生長者游至老手不釋書平居作詩不一日輟故某探言公用志之專以序公詩且以風吾黨之士工未盡而力有余者使尚勉焉
余師録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録巻四 宋 王正德 撰朱少章
朱少章云歐公在潁上日取新唐書列傳令子棐讀而公臥聼之至藩鎮(zhèn)傳敘嗟賞曰若皆如此傳其筆力亦不可及也
東坡嘗謂劉壯輿曰三國志注中好事甚多道原欲修之而不果君不可辭也壯輿曰端眀曷不爲之坡曰某雖工于語言恐不是當行家
呂原眀
呂原眀雜記云杜子美詩云文章一小技于道未爲尊文者載道之器安得謂之小技顧所用何如耳韓退之詩曰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乃菑畬此説有可取焉
潘子真
潘子真詩話云東坡作表忠觀碑荊公寘坐隅葉致逺楊德逢二人在坐公曰斯作絶似西漢德逢曰司馬相如揚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虛大人洎喻蜀文封禪書耳雄所著太元法言以凖易論語未見其敘事典贍若此也直須與子長馳騁上下坐客又從而賛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來諸侯王表也又云南豐先生曽子固言阿房宮賦鼎鐺玉石金瑰珠礫棄擲迤邐秦人視之亦不甚惜瑰當作塊蓋言秦人視珠玉如土塊瓦礫也又言此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累數(shù)百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于此矣
劉知幾
劉知幾史通云夫人樞機之發(fā)亹亹不窮必有余音足句爲其始末是以伊惟夫蓋發(fā)語之端也焉哉矣兮斷句之助也去之則言語不足加之則章句獲全
又云李陵集有答蘇武書詞彩壯麗音句流靡觀其文體不類西漢人殆后人所爲假稱陵作也缺而不載良有以焉遷史編于李傳中斯爲謬矣【按答蘇武書梁蕭統(tǒng)始收之文選班固時尚未之見非有意缺之也至史記李陵傳僅附李廣后并不載是書知幾之論誤矣】
又云章句之言有顯有晦顯也者繁詞縟説理盡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約文事溢于句外然則晦之與顯優(yōu)劣不同較可知也夏書云啓呱呱而泣予弗子周書云前徒倒戈血流漂杵虞書云四罪而天下咸服此皆文如闊畧而語實周贍故覽之者初疑其易而為之者方覺其難既而邱明授經(jīng)師范尼父雖煩約有殊而隱晦無異故其綱紀而言邦俗也則有士防為政魯國之盜奔秦邢遷如歸衞國忘亡其欵曲而言大事也則有使婦人飲之酒以犀革褁之比及宋手足皆見師人多寒王廵而拊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斯皆言近而防逺辭淺而義深雖發(fā)語巳殫而含意未盡晦之時義不亦大哉洎班馬二史亦時有斯語至若髙祖亡蕭何如失左右手漢兵敗績濉水爲之不流董生乗馬三年不知牝牡翟公之門可設雀羅此皆用晦之道也
又云左傳敘晉敗于邲先濟者賞而云上軍下軍爭舟【按邲戰(zhàn)中軍下軍爭舟時上軍固未動也此云上軍誤】舟中之指可掬夫不言攀舟亂以刄斷指而曰舟指可掬則讀者自覩其事矣至王劭齊志述髙季武破敵于韓陵追奔逐北而云夜半方歸槊血滿袖夫不言奮勇深入擊刺甚多而但稱槊血滿袖則聞者亦知其義矣蓋二者文雖缺畧理甚昭著
李方叔
李方叔云文章之不可無者有四一曰體二曰志三曰氣四曰韻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義之所宜庳髙巨細包括并載而無所遺左右上下各有其職而不亂者體也體立于此折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狥于流俗不謬于圣人抑揚損益以稱其事彌縫貫穿以足其言行吾學行之力從吾制作之用者志也充其體于立意之始從其志于造語之際生之于心應之于口心在和平則溫厚典雅心在恭敬則矜莊威重大焉可使如雷霆之奮鼔舞萬物小焉可使如絡脈之行出入無間者氣也如金石之有聲而玉之聲清越如草木之有華而蘭之臭芬薌如雞鶩之間而有鶴清而不羣犬羊之間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邱以觀崇山峻嶺之秀色渉潢污之澤以觀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弦之有遺音太羹之有遺味者韻也文章之無體譬之無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無志譬之雖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視聼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質皆具而無所用之文章之無氣雖知視聼臭味而血氣不充于內手足不衛(wèi)于外若奄奄病人支離顦顇生意消削文章之無韻譬之壯夫其軀干枵然骨強氣盛而神色昏瞢言動凡濁則庸俗鄙人而已有體有志有氣有韻夫是謂成全四者成全然后于其間各因天姿才品以見其情狀故其言迂踈矯厲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不必居藪澤其間不必論巖谷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鄙俚猥近不離塵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廛肆其間不必論財利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豐容安豫不險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寺其間不必論職業(yè)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任重容天下之風此廟堂公輔之文也其人不必位臺鼎其間不必論相業(yè)也其氣與韻則然也正直之人其文敬以則邪諛之人其言夸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毅茍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闔從橫之人其言辯以私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盡則士欲以文章顯名后世者不可不謹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謹乎所養(yǎng)之德也如此
東坡教人讀戰(zhàn)國策學說利害讀賈誼晁錯趙充國章疏學論事讀莊子學論理性又須熟讀論語孟子檀弓要志趣正當讀韓桞令記得數(shù)百篇要知作文體面宋子京筆記云余每見舊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燒棄梅堯臣喜曰公之文進矣
又云常言俗語文章所忌要在斵句清新令髙妙出羣須眾中拈出時使人人讀之特然竒絶者方見工夫也又不可使言語有塵埃氣唯輕快玲瓏使文采如月之光華嘗見先生長者欲爲文時先取古人者再三讀之直須境熟然后沉思格體看其當如何措置卻將欲作之文暗里鋪摹經(jīng)畫了方敢下筆踏古人蹤跡以取句法旣做成連日改之十分改就見得別無瑕疵再將古人者又讀數(shù)過看與所作合與不合若不相懸逺不致乖背方冩凈本出示他人貴合眾論非獨耐看兼少問難耳人之爲文切忌塵坌須是一言一句動眾駭俗使人知其妙意新語中心降嘆不厭諷味方成文字也
秦防之
秦防之示孫云曽南豐辟陳無巳邢和叔爲英宗皇帝實録檢討官初呈藳無巳便防許可至邢乃遭橫筆又防聲數(shù)稱亂道邢尚氣跽以請曰愿善誘南豐笑曰措辭自有律令一不當即是亂道請公讀試爲公櫽括邢疾讀至有百余字南豐曰少止渉筆書數(shù)句邢復讀南豐應口以書畧不經(jīng)意旣畢授歸就編歸閱數(shù)十過終不能有所増損始大服自爾識闗鍵以文章軒輊諸公間初南豐未冠從歐陽公游又先以道義友王荊公間擕王文編示歐公公曰文不如是反累正氣荊公聞痛自灑濯終不能脫晩嵗掉頭揆路棲遲邱壑始有蕭散氣象然猶琢句曰木落山林成自獻水歸洲渚得橫陳一水防田將緑繞兩山排闥送青來雕篆之士雖膾炙談藪而于公則未為老成也山谷髙吟交臂老杜至古文不自謂所長每推無巳但云得句法于曽太史故荊公詩曰曽子文章世無有水之江漢星之斗無已詩曰向來一瓣香敬為曽南豐蓋南豐淵源西漢無巳親炙南豐射策始西漢而董相為舉首平津踵武擢為第一無巳雖不事舉業(yè)而擬試二篇論正似董辭嚴過公孫而乃困于潁尾不知飽味每有良朋況也永嘆而巳
范元實
濳溪范元實詩眼云孫莘老嘗謂老杜北征詩勝退之南山詩王平甫以為南山勝北征終不能相服時山谷尚少乃曰若論工巧則北征不及南山若書一代之事以與國風雅頌相為表里則北征不可無而南山雖不作未害也二公之論遂定時曽子固曰司馬遷學莊子班固學左氏班馬之優(yōu)劣即莊左之優(yōu)劣也公又曰司馬遷學莊子旣造其妙班固學左氏未造其妙也然莊子多寓言駕空為文章左氏皆書事實而文詞不減莊子則左氏為難子固亦以為然
裴度
裴度寄李翺書云昔人有見小人之違道者恥與之同形貎共衣服遂思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不知其倒之之非也故文之異在氣格之髙下思致之淺深不在磔裂章句隳廢聲韻也人之異在風神之清濁心志之通塞不在于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也
洪覺范【按僧惠洪字覺范姓喻氏后易名德洪此以洪為姓非是然晁氏讀書志標目亦稱洪覺范云】
洪覺范冷齋夜話云李格非善論文章嘗曰諸葛孔明出師表劉伶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辭李令伯乞養(yǎng)親表皆沛然如肺肝中流出殊不見斧鑿痕是數(shù)君子在后漢之末兩晉之間初未嘗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辭意超邁如此是知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
蔡絳
蔡絳西清詩話云王文公見東坡醉白堂記云此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東坡聞之曰不若介甫防州學記乃學校策耳二公相誚或如此然勝處未嘗不相傾慕元祐間東坡奉祠西太一宮見公舊時詩云楊栁鳴蜩緑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野狐精也
陸士衡【案此條前引陸機之言后引孫覿之言文不相屬以陸士衡標題疑有脫誤】
陸士衡文賦云詩縁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而相質誄纒綿而凄愴銘愽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yōu)游以彬蔚論精防而通暢奏平徹以閑雅説煒曄而譎誑孫仲益云某見前軰文字褒賞一時名士如東坡最多可徃徃過其實惟荊公未嘗以言假人而南豐為尤嚴比見郭祥正得荊公數(shù)帖皆稱道其詩者中一帖云子固之言不知所謂豈非足下天才超軼尚當繩以古詩之法乎是知祥正者荊公所予而南豐不予也
張説
張説與徐堅論近世文章説曰李嶠崔融薛稷宋之問之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富嘉謩如孤峯絶岸壁立萬仭濃云郁興震雷俱發(fā)誠可畏也若施于廊廟駭矣閻朝隱如麗服靚妝燕歌趙舞觀者忘疲若類之風雅則罪人矣堅問今世奈何説曰韓休之文如太羹元酒有典則而薄滋味許景先如豐肌膩體雖秾華可愛而乏風骨張九齡如輕縑素練實濟時用而窘邊幅王翰如瓊杯玉斚雖爛然可珍而多玷缺堅謂篤論云
魏文帝
魏文帝典論云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冝雅書論宜理銘誄尚質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彊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jié)奏同檢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蘇東坡
蘇東坡與秦太虛書云太虛未免求祿仕方應舉求之應舉不可必竊爲君謀宜多著書如所示論兵及盜賊等數(shù)篇但似此得數(shù)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實者不須及時事也但旋作此書亦不可廢應舉
答李廌書云恵示古賦近詩詞氣卓越意趣不凢甚可喜也但微傷冗后當稍收斂之今未可也足下之文正如川之方増當極其所至霜降水落自見涯涘然不可不知也
答張文濳書云恵示文編三復感嘆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實勝仆而世俗不知乃以為不如其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嘆之聲而其秀杰之氣終不可沒作黃樓賦乃稍自振厲若欲以警發(fā)憒憒者而或者便謂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見吾善者機也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實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顔淵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學同天下地之羙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此則王氏之所同也
答防倅俞括書云孔子曰辭逹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能達之于口與手所謂文者能逹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獨陸宣公一人家有奏議善本頃侍講讀嘗繕寫進御區(qū)區(qū)之忠自謂庶幾于孟軻之敬王且欲推此學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挾此藥以待世之病豈非仁人君子之至情也哉今觀所示議論自東漢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馭今有意于濟時之用而不志于耳目之觀美此正平生所望于朋友與凡學道之君子也然去嵗在都下見一醫(yī)工頗藝而窮慨然謂仆曰人所以服藥為治病耳若適于口莫如芻豢何以藥為今孫氏劉氏皆以藥顯孫氏期于治病不擇甘苦而劉氏専務適口病者宜安所去取而劉氏冨倍孫氏此何理也使君斯文未必售于世然售不售豈吾儕所當掛口哉
答王庠書云所示著述文字皆有古作者風力大畧能道意所欲言者孔子曰辭逹而已矣辭至于逹止矣不可以有加矣經(jīng)説一篇誠哉是言也西漢以來以文設科而文始衰自賈誼司馬遷其文已不逮先秦古書況其下者文章猶爾況所謂道徳者乎若論周勃則恐不然平勃未嘗一日忘漢陸賈為之謀至矣彼視祿產猶幾上肉但將相調和則大計自定若如君言先事經(jīng)營則呂后覺悟誅兩人而漢亡矣某少時好議論古人既老渉世更變往往悔其言之過故樂以此告君也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實用賈誼陸贄之學殆不傳于世老病且死獨欲教子弟豈意姻親中乃有王郎乎
答謝民師書云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tài)橫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詞逹而巳矣夫言止于逹意則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乎是之謂詞逹詞至于能逹則文不可勝用矣揚雄好為艱深之詞以文淺易之説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元法言皆是物也而獨悔于賦何哉終身雕蟲而獨變其音節(jié)便謂之經(jīng)可乎屈原作離騷經(jīng)蓋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眾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因論文偶及之耳歐陽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所能以口舌貴賤也紛紛多言豈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
答劉沔都曹書云識真者少蓋從古所病梁蕭統(tǒng)集文選世以為工以軾觀之拙于文而陋于識者莫統(tǒng)若也宋玉賦髙唐神女其初略陳所夢之因如子虛亡是公相與問答皆賦矣而統(tǒng)謂之敘此與兒童之見何異李陵蘇武贈別長安而詩有江漢之語及陵與武書詞句儇淺正齊梁間小兒所擬作決非西漢文而統(tǒng)不悟劉子元獨知之范蔚宗作蔡琰傳載其二詩亦非是董卓巳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亂伯喈尚無恙也而詩乃云以卓亂故流入于胡此豈真琰語哉其筆勢乃效建安七子者非東漢詩也李太白韓退之白樂天詩文皆為庸俗所亂可為太息
南行詩敘云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云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郁而見于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邪自少聞家君之論文以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巳而作者故軾與弟轍為文至多而未嘗敢有作文意
鳬繹先生詩集敘云昔吾先君適京師與卿士大夫逰歸以語軾曰自今以徃文章其日工而道將散矣士慕逺而忽近貴華而賤實吾巳見其兆矣以魯人鳬繹先生之詩文十余篇示軾曰小子識之后數(shù)十年天下無復為斯文者也先生之詩文皆有為而作精悍確苦言必中當世之過鑿鑿乎如五谷必可以療饑斷斷乎如藥石必可以伐病其逰談以為髙枝詞以為觀美者先生無一言焉其后二十余年先君既沒而其言存士之為文者莫不超然出于形器之表防言髙論既以鄙陋漢唐而其反復論難正言不諱如先生之文者世莫之貴矣
王定國詩集序云太史公論詩以為國風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誹而不亂以余觀之是特識變風變雅耳烏覩詩之正乎昔先王之澤衰然后變風發(fā)乎情雖衰而未竭是以猶止于禮義以為賢于無所止者而巳若夫發(fā)乎性之忠孝者其詩豈可同日語哉古今詩人眾矣而杜子羙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
樂全先生文集敘云孔北海志大而論髙功烈不見于世然英偉豪杰之氣自為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郄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綜練名實之意自見于言語至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説命相表里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為悅者所能至也
錢希白【按青箱雜記馬氏晁氏俱云呉處厚撰宋志作黃朝英誤朝英所撰系緗素雜記此作錢希白亦誤希白所撰系洞微志】
錢希白青箱雜記云范文正公防孤隨母適朱氏因冐朱姓名悅后復本姓以啓謝時宰曰志在投秦入境遂稱于張祿名非霸越乗舟乃效于陶朱以范睢范蠡亦嘗改姓名故云又僞蜀翰林學士范禹偁亦嘗冐張姓復姓有啓謝郡守云昔年上第誤標張祿之名今日故園復作范睢之裔然不若文正公之精巧
余皇祐壬辰歳取國學觧試律設大法賦得第一名時樞宻邵公【亢】翰林賈公【黯】宻直蔡公【抗】脩注江公【林】并為考試官【按蔡抗宋史有二人此乃蔡挻之兄抗為樞宻直學士非樞宻院編脩直秘閣之蔡抗也江林當作江休復判鹽鐵院脩起居注者是也】江公尤見知語余曰滿塲程試皆使蕭何唯足下使蕭規(guī)對漢約足見其追琢細膩又所問春秋防對答詳備及賦押秋荼之宻用唐宗赦受縑事諸君皆不見云只有秦法繁于秋荼宻于凝脂然則君何出余避席斂衽因對曰文選防秀才文有解秋荼之宻網(wǎng)唐宗赦受縑事出杜佑通典唐書即不載公大喜又曰滿場使次骨皆作刺骨對凝脂惟足下用杜周傳作次骨又對吹毛只這亦堪作解元
本朝夏英公亦嘗以文章謁盛文肅文肅曰子文章有館閣氣異日必顯后亦如其言然余嘗究之文章雖皆出于心術而實有兩等有山林草野之文有朝廷防閣之文山林草野之文則其氣枯槁憔悴乃道不得行著書立言者之所尚也朝廷防閣之文其氣溫潤豐縟乃得位于時演綸視草者之所尚也故本朝楊大年宋宣獻宋莒公胡武平毎撰制詔皆婉羙淳厚過于前世燕許盧楊逺甚卜其為人亦各類其文章王安國嘗語余曰文章格調須是官樣豈安國言官樣亦謂有館閣氣耶又今世樂藝亦有兩般格調若教坊格調則婉媚風流外道格調則麄野嘲?至于村歌社舞則又甚焉茲亦與文章相類
楊文公為執(zhí)政所忌母病謁告不俟朝防徑歸韓城與弟倚居逾年不調公有啟謝朝中親友曰介推母子愿歸綿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受首陽之餓后除知汝州而希防言事者攻議不巳公又有啟與親友曰巳擠溝壑猶下石而未休方困蒺藜尚闗弓而相射胡武平嘗奉勑撰溫成皇后哀冊文受防以溫成嘗因禁卒竊發(fā)捍衛(wèi)有功而秉筆者不能文其實公乃用西漢莽何羅觸瑟馮媛當熊二事以狀其意曰在昔禁闈誰何弛衛(wèi)觸瑟方驚當熊巳厲覽者無不嘆服王禹偁尤精四六有同時與之在翰林而大拜者王以啟賀之曰三神山上曽陪鶴駕之游六學士中獨有漁翁之嘆以白樂天嘗有詩云元和六學士五相一漁翁故也
李宗諤【按倦防雜錄八巻宋藝文志及馬氏晁氏俱云張師正撰此云李宗諤似誤】
李宗諤倦游雜錄云終慎思大名人家貧苦學衣冠故敝風貌寢陋始來應舉魏之舉人視之蔑如也既就試遂為觧首其謝觧啟曰三年于此眾人悉指于毛生一軍皆驚大將果歸于韓信又董儲郎中慜其窮嘗以書薦于士人之富者庻濡涸轍而士人殊無哀王孫之意終復取書歸而具啓納于董曰魯箭髙飛謂聊城之必下秦都不割懐趙璧以空歸人多嘉其切當
張君芳【按湘山野錄六巻宋藝文志馬氏通考晁氏讀書志俱題僧文瑩撰張君房所撰系乗異記脞説云笈七籖也此誤又以房為芳更誤】
張君芳湘山野錄云真宗即位之次年賜李繼遷姓名而復進封西平王時宋湜宋白蘇易簡張洎在翰林俾草詔冊皆不稱防惟宋公湜深順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因進辭曰先皇帝早深西顧欲議真封屬軒鼎之俄遷逮漢壇之末建故茲遺命特付躬爾宜望弓劔以拜恩守疆場而効節(jié)上大喜不數(shù)月叅大政晏元獻公撰章懿李太后神道碑破題云五岳崢嶸昆山出玉四溟浩麗水生金蓋言誕育圣躬實系懿后奈仁宗夙以母儀事明肅劉太后膺先帝擁佑之托難為直致然論者則愛其善比也獨仁宗不悅謂晏曰何不直言誕育朕躬使天下知之晏公具以前意奏之曰此等事卿宜直之區(qū)區(qū)不足較當更別改晏曰已焚草于神寢上終不悅逮升祔二后赦文孫承防抃當筆協(xié)圣意直敘曰章懿太后丕擁慶羨實生沖顧復之恩深保綏之念重神御既徃仙游斯邈嗟乎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顔不及乎四海之致養(yǎng)念言一至追慕増結上覽之感泣彌月明賜之外悉以東宮舊玩宻賚之嵗余叅大政
歐陽永叔
歐陽永叔歸田錄云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徳中契丹犯河北遂歿于陣后公為舍人丁母憂起復奉使契丹公辭不行其表云父歿王事身丁母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禁韎之音當時以為四六偶對最為精絶
楊億
楊億談苑云陶谷晉開運中為詞臣時北戎來侵而楊光逺以青州叛大將馬節(jié)卒少帝召谷草文以祭之谷立具草以奏曰漢北有不賔之虜山東屯伐叛之師云陣未収將星先落少帝甚激賞
僧文瑩
僧文瑩玉壺清話云王狀元君貺天圣庚午甲科及第元豐戊午垂五十年方有重金之賜謝表特優(yōu)略云橫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帯萬釘改觀在廷之目豈伊散任得拜恩章車服以庸品儀辨等國朝故事惟二府刻毬路之花【按夢溪筆談宋太宗創(chuàng)方團毬帯賜二府文臣其后樞宻使兼侍中張耆王貽永皆特賜宋史拱辰傳元豐初轉南院使賜金方團帯邵氏聞見錄云拱辰出判北京時賜笏帯毬露金帯佩魚以路作露而范成大詩苔架塵侵毬路暗花書墨漬笏頭斑又仍作路蓋毬路是花様之名故費氏蜀錦譜有毬露錦齊東野語載御府臨六朝唐人法帖用毬露錦本系俗呼不必有定字也】文武近班通一例號羣仙之様特承面命越度朝規(guī)此蓋陛下寵厚老臣禮加常例憫事三朝之舊俾偕四輔之榮奉以垂腰既表重镠之麗寳之在體更増上笏之華【按江淹擬袁太尉淑從駕詩和惠頒上笏恩渥浹下筵疑用此】
李翺
李翺答皇甫湜書仆近冩得唐書史官才薄言詞鄙淺不足以發(fā)揚髙祖太宗列圣明徳使后之觀者文采不及周漢之書仆以為西漢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逹大度東漢所不及其余唯文宣二帝為優(yōu)自惠景以下亦不皆明于東漢明章兩帝而前漢事跡灼然傳在人口者以司馬遷班固敘述髙簡之工故學者悅而習焉其讀之詳也足下讀范蔚宗漢書陳夀三國志王隱晉書生熟何如左邱明司馬遷班固書之溫習哉故溫習者事跡彰而罕讀者事跡晦讀之疏數(shù)在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圣明繼于周漢而史官敘事曽不如范蔚宗陳夀所為況足擬望左邱明司馬遷班固之文哉仆文采雖不足以希左邱明司馬子長足下視仆敘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又答朱載言書行已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眾莫如宏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于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廹之以利而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智則賢不肖分矣此聞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別夫婦明長防浹朋友六經(jīng)之防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稱詠津潤怪麗六經(jīng)之詞也創(chuàng)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甞有書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jīng)也故義深則意逺意逺則理辯理辯則氣直氣直則詞盛詞盛則文工如山有恒華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濟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色之黃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于腹也其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學而知者此創(chuàng)意之大歸也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説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竒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敘意茍通而巳其溺于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于時者則曰文章必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羙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徃徃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劉氏人物志王氏中説傅氏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于工而已不知其辭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慍于羣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旣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堲防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詩曰十畞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説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六經(jīng)之后百家之言與老聃列御防莊周鹖冠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軻吳起商鞅墨翟?谷子荀況韓非李斯賈誼枚乗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于一時而不泯滅于后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此之謂也陸機曰怵他人之我先韓退之曰唯陳言之務去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谷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大歸也
孔臧
孔臧與子琳書云聞汝與諸友講肄書傳孜孜晝夜衎衎不怠善矣人之進道唯問其志取必以漸勤則得多山澗至柔石為之穿蝎蟲至弱木為之然而能以微脆之形陷堅剛之體豈非致之有漸乎
胡孜
胡孜漁隱叢話云髙適年五十始學為詩而與李杜抗衡正獻公杜衍暮年乃學草書筆勢翩翩遂逼晉魏孰謂秉燭不逮夜游哉
韓子蒼
韓子蒼上宰相書云某防而喜為文至今二十年矣于文無所不觀始誦其言中探其義卒明其道其言則自簡編以來凡可以使人駭心動目者皆是也其義則學士大夫類能言之矣故缺而不論而獨論其道焉夫文者何為也圣人所以探深索隱而化天下者也是故神而明之者君也輔而翼之者相也輔而陳之者卿大夫也而士不預焉夏商以前其文逸矣然見于后世者非宓羲堯舜禹湯之所為則臯陶益稷伊傅之所作也當是時不聞有卿大夫以文顯于世而況于士乎彼非有所不能也文事興于上則在下者無事乎此也今夫易之彖象則是圣人所以開物成務者也詩之風諭則是圣人所以移風羙教者也書之訓誓則是圣人所以發(fā)號敷命而春秋之紀事則是圣人所以勸善懲惡者也此數(shù)者皆圣人所操持以為化天下之具則士安得預其間哉周衰開物成務之道不行于上而后孔子彖而象之勸善懲惡之道不行于上而后孔子筆則筆削則削以至移風美教之道不行而后三百五篇定焉發(fā)號敷命之道不行而后百篇敘焉凡孔子之所修皆上述堯舜禹湯而下述益稷伊傅以示后世而已非有意乎自為文也后之學者不求其道而求其義不求其義而求其言求其言者斯為下矣而尚有不能盡則其余道豈萬分之一乎嗚呼自六經(jīng)而后文體何其多變也其源皆出于六經(jīng)而寖失其體是故學彖象者其流則為論為義學筆削者其流則為傳為記學三百五篇者其流則為箴銘賦贊學百篇者其流則為表啓疏檄又于其間増之以浮夸雜之以靡麗則文之用于下者多而施于上者寡矣故后世工文者率皆布衣窮居之士而時君國相以是為虛飾凡先王所以化天下之具至是而為一小技爾豈不深可惜哉宋以文徳為治今上睿文益髙赫赫昭昭已髙出五帝三王之右矣又選于眾而用相公伏惟相公以大儒經(jīng)世之文當元宰秉鈞之任以昌言則益稷以賡歌則臯陶以對揚則傅説其設于政事則又兼前代之軌模聳逺方之瞻聼蓋道之不行千有余嵗矣于此時而吾君神明之于上吾相輔翼之于下則是萬世之一時也以今凖古雖無預于文然上既責學者以古圣人之道而士困于余習文不能近六經(jīng)至有漢晉之有志之士咸知患此而獨未有推言之者某不佞以為當萬世之一時而不言則古道當何時而興耶方今去孔子已千嵗而去夏商則又逺矣如欲恢復古道必將自其言始使立言者其體稍近六經(jīng)則于道或得其一二下焉不為漢晉之文上焉有以助吾君吾相化天下之道甚非小補也
洪邁
洪邁作楚東詶倡序云次韻作詩于古無有春秋時列國以百數(shù)聘問相銜于道拜賜告成責言蕆事周旋交際蓋未嘗不賦詩然所取正在三百篇中初非抒意作也蘇李河梁之別建安之七子潘陸顔何陶沈二謝洞庭瀟湘之闋池草澄江之句曲水斜川之集聫翩迭出重酬累贈防聲疊韻浮音切響法度森嚴圓轉流麗獨未聞以韻為工者髙蜀州嚴鄭公韋近【按韋氏見于杜集最多可指名者洹濟見素宙偃瀆班諷有夏之晉匡贊迢等是也不載名者尹書記評事贊善司直郎官侍御少府等是也獨不見有韋近而諸韋中惟迢自潭移韶杜以詩徃復者數(shù)四疑近乃迢字之譌】郭受來徃杜少陵間有唱必報率不過和意而已韓詩三百七十一唯陸渾山火一篇曰次韻而與孟東野變化上下者廼四之【按韓詩唐李漢編者三百八十一首宋五百家注魏仲舉所集者三百九十 本朝顧嗣立集注三百八十七篇益以集外者為四百十三此云三百七十一恐誤陸渾山火詩集作用韻洪興祖云作次韻者非是劉貢父謂用其韻者不必次然湜此詩不見于世貢父何所據(jù)而云耶韓孟聨句見韓集者十篇尚有有所思遣興贈劒客三篇見于孟集蓋居酬和諸詩十之四云】十聨句中使其以工韻為勝吾知其神施?設百出而百不窮磊隗舂容靡紫青而撠膠葛也自夢得樂天微之諸人茲體稍出極于東坡山谷以一吟一詠轉相簡答未嘗不次韻妍詞秘思因險見竒搜羅防出爭先得之為快潏潏乎舟一葉而杭灔滪也岌岌乎其索驪龍之睡也盎盎乎朝華之舞春瑯瑯乎朱弦之三嘆也翼乎雕鶚之戞秋空也淵乎其色傾國也詩至是極矣
余師錄巻四
提要
余師録 詩文評類
【臣】等謹案余師録宋王正徳撰正徳宋史無傳其爵里皆未詳此書前有自序稱紹熈四年則光宗時人也其書輯前代論文之語自北齊下迄乎宋雖習見者較多而當時遺籍今不盡傳者亦往往而在宋人論文多區(qū)分門戶務為溢羙溢惡之辭是録采集眾説不參論斷而去取之間頗為不茍尤足尚也征引時有小悮蓋傳冩之訛序稱疲于酧答録此以代口述故時代先后畧不詮次此書宋志不著録亦久無傳本惟載于永樂大典中首尾雖完具而不分巻數(shù)今約畧篇頁定為四巻各考其譌缺注于句下序次則仍其舊云乾隆四十六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余師錄原序
余不肖無所用于世承先人緒業(yè)懼弗克負荷故于斯文竊有志焉早從當世大君子游走天下防半窮困來歸獨坐墻根曝晴景翻故書以娯日或以其虛名來問為文正法余舊學荒落口塞不得對慨念前軰論文章利病甚具散在方冊時舉一二以告之久輙忘去問者繦屬老嬾疲于醻應而仆仆尋檢又不可以應猝因記憶平時所誦令兒軰抄錄以遺或者使歸而求之有余師因題曰余師錄若夫嵗月之后先字畫之謬誤彼此之是非名稱之不倫皆不復次第推擇觀者以意求之余之志也紹熈四年冬至日海陵王正徳引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錄巻一 宋 王正徳 撰陳后山
陳后山送邢居實序云始吾得生年十五六識度氣志巳如成人有其質也如木之始生玉之始琢顧其所成就何如爾生可不勉乎夫學以明理文以述志思以通其學氣以達其文古之人導其聰明廣其見聞所以學也正志完氣所以言也王氏之學如脫墼耳案其形模而出之不待修飾而成器矣求其為元璧彞鼎其可得乎昔者子孔子謂闕黨童子非求益乃欲速者也坐則居位行則先人其志盈矣無以復加矣而闕黨童子后無聞焉子韓子謂張童子曰長與少異有成人之禮焉童子之所學不足尚之宜息其已學而勤其未學可也童子以數(shù)嵗通二經(jīng)則竒矣使四五十而不加又何竒而張童子后無傳焉吾年如邢生時見子曽子于江漢之間獻其説余十萬言髙自譽道子曾子不以為狂而報書曰持之以厚吾之不失身子曽子之賜也吾以為三君子之言可法
答江端禮書云學始于身而成于性欲善其身而不明于善所謂徒善者也徒善者非善之正也是故學者所以明善也學外也思內也學以佐行思以佐學古之制也若其自得則在子矣言以述志文以成言約之以義行之以信近則致其用逺則致其傳文之質也大以為小小以為大簡而不約盈而不余文之用也正心完氣廣之以學斯至矣
答秦觀書云仆于詩初無師法然少好之而老不厭數(shù)以千計及一見黃豫章盡焚其藁而學也豫章以為譬之奕焉弟子髙師一著僅能及之爭先則后矣仆之詩豫章之詩也豫章之學博矣而得法于杜少陵其學少陵而不為者也故其詩近之而其進未巳也
答晁深之書士之好為師舊矣子問而不以告豈其有所不足于師而莫知所以告耶士能致誠殫敬刳其心以求于師未有不告者也不誠不敬則不足以得之有以得之而心不至焉則又不足以受之也雖然教自外至者也外以導內于是有以自得之則至矣自是而觀士何以教子子何待于士耶士方盛時氣血動于內容色佻于外得之則感失之則悲氣冐其心性亂于習百廢一存惟欲之知夫才如水焉窒而撓之不濁牛馬汚穢日滋而科斗生焉可不畏乎夫少而好色仆與子同而今悔之以仆之悔故不愿子為之也
章善序云名在于善而實不至謂之盜身在于善而意不至謂之偽意在于善而義不至謂之徒善徒善者非古之制也【案此條系送邢居實序中語章善序三字誤】
詩話云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爾蘇子瞻曰子美之詩退之之文魯公之書皆集大成者也學詩當以子美為師有規(guī)矩故可學退之于詩本無觧處以才髙而好耳淵明不為詩冩其胷中之妙耳學杜不成不失為工無韓之才與陶之妙而學其詩終為樂天耳
余以古文為三等周為上七國次之漢為下周之文雅七國之文壯偉其失騁漢之文華贍其失緩東漢而下無取焉
詩欲其好則不能好矣王介甫以工蘇子瞻以新黃魯直以竒而杜子美之詩竒常工易新陳莫不好也退之作記記其事爾今之記乃論也少游謂醉翁亭記亦用賦體
莊子荀卿皆文士而有學者其説劍成相賦篇與屈騷何異
孫莘老喜論文謂退之平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秦少游謂退之元和圣徳詩于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蓋其少作也
韓退之上尊號表曰析木天街星辰清潤北岳醫(yī)閭?神受職曾子固賀赦表曰鉤陳太防星緯咸若昆侖渤澥波濤不驚世莫能輕重之也
國初士大夫例能四六然用偶語與故事爾楊文公筆力豪贍體亦變而不脫唐末五代之氣又喜用古語以巧對為工乃進士賦體耳歐陽公始以文體為對屬又善敘事不用故事陳言而文益髙次退之云
范文正公為岳陽樓記用對語説時景世以為竒尹師魯讀之曰此傳竒體耳傳竒唐裴铏所著小説也魏文帝曰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詞為衛(wèi)子桓不足以及此其有所傳乎
魯直與方防書云近世少年多不肯治經(jīng)術及精讀史書乃縱酒以助詩恐致逺則泥想生自追之琢之離此語病也
章子厚謂屈氏楚詞如騷乃效頌其次效雅最后效風鮑昭詩華而不弱陶潛詩切于事情但不文耳
皇甫湜
皇甫湜諭業(yè)云燕公之文如楩木楠枝締造大廈上棟下宇孕育氣象可變隂陽而閱寒暑坐天子而朝羣后許公之文如應鐘鼖鼓笙簧錞磬崇牙樹羽考以宮縣可以奉神明享宗廟李北海之文如赤羽元甲延亙平野如云如風有防有虎闐然鼓之吁可畏也賈常侍之文如髙冠華簮曵裾鳴玉立于廊廟非法不言可以望為羽儀咨以道義李員外之文則如金轝玉輦雕龍防鳯外雖丹青可掬內亦肌體不充獨孤尚書之文如危峯絶壁穿倚霄漢長松怪石傾倒溪壑然而略無和暢雅徳者避之楊崖州之文如長橋新建鐵騎夜渡雄震威厲動心駭魄然而鼓作多容君子所戒權文公之文如朱門大第氣勢宏敞廊廡廩廐戶牖悉周然而不能有新規(guī)勝槩令人竦觀韓吏部之文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沖飇激浪污流不滯然而施諸灌溉或寡于用李襄陽之文如燕市夜鴻華亭曉鶴嘹唳亦足驚聼然而材力偕鮮瞥然髙逺故友沈諮議之文則如隼擊鷹厲滅沒空碧崇蘭繁榮曜光揚蕤雖迅舉秀擢而能沛艾絶景
作韓文公銘文云先生之作無員無方至是歸工扶經(jīng)之心執(zhí)圣之權尚友作者敺邪觝異以扶孔氏存皇之極茹古防今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窺校及其酣放凌紙怪發(fā)鯨鏗春麗震燿天下然而栗宻窈章妥句適精能之至出神入天嗚呼極矣后人無以加之矣自姬氏以來一人而巳矣
功不十倍不可以果志力不兼兩不可以角敵號猿貫虱徹札飲羽必非一嵗之決拾仰馬出魚理心順氣必非容易之搏拊淺辟庸種無嘉苖纇絇疎織無良帛夫欲利其獲不若優(yōu)其為獲之方若欲顯其能不若優(yōu)其為顯之道求諸人不若求諸巳馳其華不若馳其實彼則趦趄于卿士之門我則婆娑于圣賢之域彼則巾車于名利之場我則冠履于文史之囿道寢而后進業(yè)勤而后索以其勞于彼曷若勤于此以其背于路曷若赍于家鮪可薦也不慮網(wǎng)罟之不逢橘可貢也不慮包匭之不入務出人之名安得不厲出人之器戰(zhàn)橫行之陣安得不振橫行之略書不千軸不可以語化文不百代不可以知變體無常軌言無常宗物無常用景無常取在覃其理覈其微賦物而窮其致詠歌者極性情之本載述者遵良直之防觸類而長不失其要此大略也
蘇明允
蘇眀允上歐公書云孟子之丈語約而意盡不為巉刻斬絶之言而其鋒不可犯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灝流轉魚黿蛟龍萬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廹視執(zhí)事之文紆余委備徃復百折而條達疎暢無所間斷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閑易無艱難勞苦之態(tài)此三者皆斷然自成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長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遜有執(zhí)事之態(tài)陸贄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當有執(zhí)事之實而執(zhí)事之才又自有過人者蓋執(zhí)事之文非孟子韓子之文而歐陽子之文也與孫叔靜書云所示文字巳細觀必欲求所未至如中正論引舜為正此時文之病凡作論但欲意立而理明不必覔事應副誠未之思爾
類要序云晏元獻公出東南起童子入秘閣讀書遂膺召命入翰林為學士真宗特寵待之每進見勞問及所以任屬之者羣臣莫能及皇太子就學公以選入侍太子即皇帝位是為仁宗公遂筦國樞要任政事位宰相其在朝廷五十余年常以文學謀議為任所為賦頌銘碑制詔冊命書奏議論之文傳天下尤長于詩天下皆吟誦之當真宗之世天下無事方輯福應推功德修封禪及后土山川老子諸祠以報禮上下左右前后之臣非工儒學妙于語言能討論古今潤色太平之業(yè)者不能稱其位公于是時為學者宗天下慕其聲名人皆見公應于外者之不窮而不知公之得于內者何也及得公所為類要上中下帙總七十四篇凡若干門皆公所手抄廼知六藝太史百家之言騷人墨客之文章至于地志族譜佛老方伎之眾説旁及九州之外蠻夷荒忽詭變竒跡之序録皆披尋防繹而于三才萬物變化情偽是非興壊之理顯隱細鉅之委曲莫不究盡公之得于內者在此也公之所以光顯于世者有以哉觀公之所自致者如此則知士不素學而處從官大臣之列備文儒道徳之任其能不餒且病乎此公之書所以為可傳也
曾子固
曾子固作蘇眀允哀詞云為文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諭侈能盡之約逺能見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煩能不亂肆能不流其雄壯雋偉若決江河而下也其輝光眀白若引星辰而上也
逸事云陳后山初攜文巻見南豐先生先生覽之問曰曾讀史記否后山對曰自防年即讀之矣南豐曰不然要當且置它書熟讀史記三兩年爾后山如南豐之言讀之后再以文巻見南豐南豐曰如是足也
作王容季文集敘云敘事莫如書其在堯典述命羲和宅土測日晷星氣揆民物緩急兼蠻夷鳥獸其財成輔相備三才萬物之理以治百官授萬民興眾功可謂愽矣然其言不過數(shù)十其于舜典則曰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蓋堯之時觀天以歴象至舜又察之璣衡圣人之法至后世而益?zhèn)湟苍黄哒邉t日月五星曰政者則羲和之職無不在焉其體至大蓋一言而盡可謂微矣其言微故學者所不得不盡心能盡心然后能自得之此所以為經(jīng)而歴千余年蓋能得之者少也易詩禮春秋論語皆然其曰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逺信也世既衰能言者益少承孔子者孟子而巳承孟子者揚子而巳揚子之稱孟子曰知言之要知德之奧若揚子則亦足以防乎此矣其次能敘事使可行于逺者若子夏左邱明司馬遷韓愈亦可謂防出之材其言庶乎有益者也與王介甫書云歐公更欲足下少開廓其文勿用造語及模擬前人韓孟之文雖髙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又作王子直文集序云至治之極教化既成道徳同而風俗一言理者雖異人殊世未嘗不同其指何則理當故無二也是以詩書之文自唐虞以來至秦魯之際其相去千余嵗其作者非一人至于其間嘗更衰亂然學者尚防余澤雖其文數(shù)萬而其所發(fā)眀更相表里如一人之説不知時世之逺作者之眾也嗚呼上下之間漸摩陶冶至于如此豈非盛哉自三代教養(yǎng)之法廢先王之澤熄學者人人異見而諸子各自為家豈其固相反哉不當于理故不能一也由漢以來益逺于治故學者雖有瓌竒防出之材而其文能馳騁上下偉麗可喜者甚眾然是非取舍不當于圣人之意者亦巳多矣故其説未嘗一而圣人之道未嘗眀也士之生于是時其言能當于理者亦可謂難矣由是觀之則文章之得失豈不系于治亂哉
作王平甫文集序云王平甫既歿其家集其遺文為百巻屬余序平甫自少已杰然以材髙見于世為文思若決河語出驚人一時爭傳誦之其學問尤敏而資之以不倦至晩愈篤博覽強記于書無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為尤詳其文閎富典重其詩愽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遺文既防漢興文學猶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盡矣至唐久之而能言之士始防于漢及其衰而遂泯泯矣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復侔于唐漢之盛蓋自周衰至今千有余嵗斯文濵于泯滅能自防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巳各于其盛時士之能以特見于世者率常不過三數(shù)人其世之不數(shù)其人之難得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見于世者也
宋景文
宋景文答許判官書云近文一編研覽數(shù)日足下以韓氏為歸善矣退之介孟而追孔者也凡文章于論著應用有二體所謂論著者必貫穿質正分明是非拾前人所遺以寤后覺非如應用一時竊取古人語句茍而成也足下既曰論著愿精思之無令有遺恨則韓之徒矣
晁補之
晁補之序變離騷謂宋玉親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于風大言小言義無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謂上林子虛甘泉羽獵之作賦之閎衍于是乎極然皆不若大人反離騷之髙妙然猶歸之于正義過髙唐云謂李夫人長門賦皆非義理之正然辭渾麗不可棄謂曹植賦最多要無一篇逮漢者賦卑弱自植始然植文于魏諸子中特出而植好古自漢而上遺文皆一一防模之九愁九詠仿楚詞者也然巳繁促嗚呼離騷自此益變矣謂王粲詩有古風登樓之作去楚詞逺又不及漢然猶過潘岳陸機閑居懐舊眾作晉之文上不逮漢而下愧唐陸云與兄機自吳入晉張華一見大賞之然華文亦謝漢唐未足稱于后來也陸云九愍之作蓋仿九辨而下思而不貳差近楚詞非若機之嘆逝止愛生而悲死文賦止翰墨事而巳舍曰體弱則其義亦可取也謂晉宋而下文益破碎而鮑昭以詩鳴長于雜興渾厚近古蓋五言始于蘇李而成于昭蕪城之作不愧其詩故獨出宋世又以劉濞事諷劉瑱有心哉于此者謂江淹用寡而文麗又梁文益卑弱然猶防虎之皮尚區(qū)區(qū)楚人歩驟云謂唐李白詩文最號不襲前人而鳴臯一篇首尾楚詞也王維生韓桞前才數(shù)十年雖淺鮮未足與言義然低昂宛轉頗有楚人之態(tài)元結振竒自成一家其辭義幽約譬古鐘磬不諧于里耳而可尋玩要曰羣言之異味亦可貴也顧況文不多約而可觀問大鈞理勝招北客詞勝阿房宮賦云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皆唐賦之不可廢者也皮日休九諷專效離騷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如畵者謹形而失貌嗚呼離騷自此散矣序續(xù)楚詞云息夫躬絶命詞甚髙謂韓愈慱極羣書竒辭奧防如取諸室中以其渉慱故能約而為十操夫孔子于三百篇皆?歌之操亦?歌之詞也愈操詞取興幽眇怨而不言最近離騷離騷本古詩之衍者至漢而衍極故離騷亡操與詩賦同出而異名蓋衍復于約者約故去古不逺然則后之欲為離騷者惟約故近之十操取其四以近楚詞也
又云文者氣之形太史公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杰逰故其文章疏蕩頗有竒氣然未嘗役意學為如此之文也氣充乎其中而動乎其言也譬顔魯公性忠烈故雖字畫亦剛勁類其為人皆未可求之筆墨蹊逕間也
補之見鮮于大夫侁于汶上大夫曰文辭欲平不欲怒如詩曰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而后人因云援北斗兮勺桂漿又云北斗勺美酒此皆其平者也用北斗以勺蓋夸矣又張之則怒至有云上天掲取北斗柄則怒且竭矣此大夫修辭之意也
張嵲
張嵲序管子云余讀管子然后知莊生晁錯董生之語時出于管子也不獨此爾凡漢書之雅馴者率多本管子管子天下之竒文也所以著見于天下后世者豈徒其功烈哉及讀白心心術上下內業(yè)諸篇則未嘗不廢書而嘆益知其功業(yè)之所本然后知世之知管子者殊淺也
劉跂
劉跂與孫秀才書云辭章之變隨世損益故前人謂英華出于情性賈生峻發(fā)則文潔而體清子政簡易則趣昭而事博子云沉寂則志隱而味深平子淹通則慮周而藻宻
劉禹錫
劉禹錫序栁子厚文云八音與政通而文章與時髙下三代之文至戰(zhàn)國而病渉秦漢復起漢之文至列國而病唐興復起夫政厖而土裂三光五岳之氣分大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初貞元中上方向文章昭回之光下飾萬物天下文士爭執(zhí)所長與時而奮粲然如繁星麗天而芒寒色正人望而敬者五行而巳栁子厚其望而敬者歟子厚之防韓退之志其墓且以書來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嘗評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皇甫湜于文章少所推讓亦以退之之言為然
又云天以正氣付偉人必飾之使光耀于世粹和絪緼積于中鏗鏘發(fā)越形乎文文之細大視道之行止故得其位者文非空言咸系于訏謨宥宻庸可不紀惟唐以神武定天下羣慝既詟驟示以文韶英之音與鉦鼓相襲故起文章為大臣者魏文貞以諌諍顯髙常侍以智畧奮岑江陵以潤色聞無草昩汗馬之勞而任遇在功臣上唐之貴文至矣防
漢廷以賢良文學征有道之士公孫宏條對第一席其勢鼓行人間取丞相且侯使?jié)h有得人之聲伊宏發(fā)也皇唐文物與漢同風天后朝燕國公說以詞標文苑征元宗朝曲江公九齡以道侔伊呂徴徳宗朝天水姜公輔杜陵韋公執(zhí)誼河東裴公垍以賢良方正征憲宗朝河南元公稹京兆韋公謹以才識兼茂征隴西牛公僧孺李公宗閔以能直言極諌征咸用對策甲于天下繼為有聲宰相古今相望落落然如騎星辰與夫起版筑飯牛者異矣
栁子厚
栁子厚謂列子文辭類莊子而尤質厚少偽作好文者可廢耶謂文子十二篇其傳曰老子弟子其辭時若有可取其防意皆本老子然考其書蓋駮書也其渾而類者少竊取他書以合之者多凡孟子軰數(shù)家皆見剽竊峣然而出其類其意緒文辭義牙【案牙字原本作互蓋因互字本作防而誤古書徃徃皆然今改正】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増益之歟或者眾為聚斂以成其書歟然觀其徃徃有可立者又頗惜之憫其為之也勞今刋去謬惡亂雜者取其似是者又頗為發(fā)其意藏于家
謂?谷子要為無取漢時劉向班固録書無?谷子?谷子后出而險盭峭薄學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縱橫者葆其書尤甚晩廼益出七術怪繆異甚不可考校其言益竒而道益陿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墜
讀賈誼鵩賦嘉其詞而學者以為盡出鹖冠子余徃來京師求鹖冠子無所見至長沙始得其書讀之盡鄙淺言也唯誼所引用者為美余無可者
答楊京兆書謂世之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宗元自小學為文章中間聮得甲乙科第至尚書郎専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為文之道自貶官來無事讀百家書上下馳騁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呉武陵來美其齒少才氣壯健可以興西漢之文章日與之言因為之出十數(shù)篇庶防鏗鏘陶冶時時得見古人情狀然彼古人亦人爾夫何逺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譚亦云親見揚子云容貎不能動人安肯傳其書誠使愽如莊周哀如屈原奧如孟軻壯如李斯峻如馬遷富如相如眀如賈誼専如揚雄猶為今之人則世之髙者至少矣由此觀之古之人未始不薄于當世而榮于后世也讀國語云予病其文勝而言厖好訐詭以反倫其道舛逆而學者以其文也咸嗜悅焉服膺呻吟者至比六經(jīng)則溺其文必信其實是圣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當后世之訕怒輙乃黜其不臧究世之繆凡為六十七篇命之曰非國語
與楊誨之書云足下所為書言文章極正其辭奧雅后來之駛于是道者吾子且為蒲梢駃騠何可當也但用莊子國語文字太多反累正氣果能遺是則大善矣與嚴厚輿書云吾子文甚暢達恢恢乎其辟大路將疾馳也攻其車肥其馬長其策調其六轡中道而行大都舍是又奚師歟謀于知道而考諸古師不乏矣
與袁秀才書云文以行為本在先誠其中其外者當先讀六經(jīng)次論語孟軻書皆經(jīng)言左氏國語莊周屈原之辭稍采取之谷梁子太史公甚峻潔可以出入余書俟文成異日討也其歸在不出孔氏此古人賢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于異書秀才志于道切勿怪勿雜勿務速顯道茍成則勃焉爾乆則蔚焉爾源而流者嵗旱不涸蓄谷者不病兇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則成而乆者其術可見雖孔子在為秀才計不過如此答杜溫夫書云見生用助字不當律令唯以此奉答生所謂乎歟耶哉夫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詳思之則一益也
作西漢文類序云商周之前文簡而野魏晉以降則蕩而靡得其中者漢氏漢氏之東則衰矣當文帝時始得賈生明儒術武帝尤好焉而公孫宏董仲舒司馬遷相如之徒作風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士庻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詔防達于奏議諷于辭賦傳于歌謡由高祖訖哀平四方之文章蓋爛然矣班固修其書防其尤者充于簡冊則二百三十年間列辟之達道名臣之大范賢能之志業(yè)黔黎之風美列焉
作楊評事集序云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作者也揚諷諭本乎比興者也著作者流蓋出于書之謨訓易之象繋春秋之筆削其要在于高壯廣厚詞正而理備謂冝藏于簡冊者也比興者流蓋出于虞夏之詠歌商周之風雅其要在于麗則清越言暢意羙謂冝流于謡誦者也茲二者考其防意乖離不合秉筆之士常偏勝獨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專美命之曰藝成雖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唐興以來稱是選而不怍者梓潼陳拾遺其后燕文正以述作之余攻比興而莫能極張曲江以比興之隟窮著述而不克備其余各探一隅相與背馳于道者其去彌逺文之難兼斯亦甚矣
余師録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録巻二 宋 王正徳 撰韓退之
韓退之答劉嚴夫書云【案昌黎集作劉正夫樊汝霖注云正夫或作巖夫字子耕給事劉伯芻之子元和十年登第今作嚴疑誤】或謂為文宜何師必謹對曰宜師古圣賢人曰古圣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又問曰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惟其是而已矣如是而巳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覩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于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與世沉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后世之傳也足下家中百物皆頼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豈異于是乎今后進之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則已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説耳
送陳彤序云讀書以為學纉言以為文非夸多而鬬靡也蓋學所以為道文所以為理耳
作孟郊墓銘云其詩劌目鉥心物迎縷觧鉤章棘句搯擢胃腎神施?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翫于詞而與世采掇人皆劫劫我獨有余
作柳宗元墓銘云少年巳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雋杰亷悍論議證據(jù)古今出入經(jīng)史百子踔厲風發(fā)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
作樊紹述墓銘云愈從其家求書得書號魁紀公者三十巻曰樊子者又三十卷春秋習傳十五巻表牋狀防書序傳記紀志説論今文讃銘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門里雜銘二百二十賦十詩七百又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于巳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必出入仁義其富若生蓄萬物必具海含地負放恣從橫無所統(tǒng)紀然而不煩于繩削而自合也嗚呼紹述于斯術其可謂至于斯極者矣銘曰惟古于詞必巳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后皆指前公相襲從漢迄今用一律寥寥乆哉莫覺屬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極乃通發(fā)紹述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作進平淮西碑文表云竊惟自古神圣之君既立殊功異徳卓絶之跡必有竒能辯愽之士為時而生持簡操筆從而寫之各有品章條貫然后帝王之美巍巍煌煌充滿天地其載于書則堯舜二典夏之禹貢商之盤庚周之五誥于詩則元鳥長發(fā)歸美商宗清廟臣工大小二雅周王是歌辭事相稱善并美具號以為經(jīng)從始至今莫敢指斥向使撰次不得其人文字曖昩雖有美實其誰觀之辭跡俱亡善惡惟一然則茲事至大不可輕以屬人
送王塤序云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愽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蓋子夏之學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yè)莫傳惟太史公著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曽子自孔子沒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余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塤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悅孟子而屢賛其文辭夫防河而下茍不止雖有疾遲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至終莫得而止焉【按今昌黎集作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至焉】故學者必謹其所道道于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圣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觀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由既幾于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檝知防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黃魯直
黃魯直與洪駒父書云如甥才器筆力當求配于古人勿以賢于流俗遂自足也然忠信孝友是此物之根本極須加意涵養(yǎng)以敦厚醇粹使根深蒂固然后枝葉茂也
又云學詩工夫以多讀書貫穿自當造平淡可勤讀董賈劉向諸文字學作論議文字更取蘓明允文字讀之古文要氣質渾厚勿太雕琢
與徐師川書云學有要道讀書湏一言一句自求巳事方見古人用心防如此則不虛用功又欲進道須謝去外慕廼得全功古人云縱此欲者防人善事置之一處無事不辨
又云讀書須精治一經(jīng)知古人闗捩子然后所見書傳知其指趣觀世故在吾術內古人所謂膽欲大而心欲小不以世之毀譽愛憎動此膽欲大也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此心欲小也文章乃其粉澤要須探其根本本固則世故之風雨不能漂揺古之特立獨行者用此道耳與王立之書云劉勰文心雕龍劉子元史通二書所論雖未極髙然譏評古人大中文病不可不知也
又云作賦要須以宋玉賈誼相如子羙為師略依仿其歩驟乃有古風老杜詠吳生畵云畵手防前軰吳生逺擅塲蓋古人于能事不獨求夸時軰要須于前軰中擅塲耳
又云思義理則欲精知古今則欲博學文則觀古人之規(guī)?？鬃釉货货挣?br /> 又云欲作楚詞追配古人直須熟讀楚詞觀古人用意曲折防講學之然后下筆譬如巧女文繡妙絶一世欲作錦必得錦機乃成錦耳
答曹荀龍書云讀書勿求多要須貫穿使義理融暢下筆時庻不蹇吃也
與趙伯充書云學老杜詩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也學晚唐諸人詩所謂作法于涼其敝猶貪作法于貪敝將若之何要須讀得通貫因人講之百許年來詩非無好處但不用學亦如書字須要以鐘王為法耳
答洪駒父書云凢為文須熟讀司馬子長韓退之文毎作一文皆須有宗有趣終始闗鍵有開有闔如四瀆雖納百川或匯而為廣澤汪洋千里要自發(fā)源注海耳罵犬文雖雄竒然不作可也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切勿襲其軌也
又云治經(jīng)欲鉤其深觀史欲防其事二者皆須精熟渉獵而巳無此功也
又云文章以理為主
答王云書云陳履常正字天下士也讀書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絡脈有開有塞而至于九川滌源四海防同者也其作詩淵源得老杜句法今之詩人不能當也至于作文深知古人之闗鍵其論事救首救尾如常山之蛇時軰未見其比公有意于學不可不徃掃斯人之門古人云讀書十年不如一詣習主簿端有此理
答王周彥書云元祐初與秦少防張文潛論詩二公初謂不然乆之東坡先生以為一代之詩當推魯直二公遂舍舊而圗新其初改轅易轍如枯弦敝軫雖成聲而疎闊跌宕不滿人耳少焉遂能使師曠忘味鐘期改容也如足下之作深之以經(jīng)術之義味宏之以史氏之品藻合之以作者之規(guī)模不但使兩川之豪士拱手也答王觀復書云新詩興寄髙逺但語生硬不諧律呂或辭氣不逮初造意時此病亦只是讀書未精愽耳長袖善舞多財善賈不虛語也南陽劉勰【案梁書劉勰本傳作東莞莒人此作南陽未詳所本】常論文章之難云意翻空而易竒言徴實而難巧此語亦是沈謝軰為儒林宗主時好作竒語故后生立論如此【案文心雕龍云方其搦翰氣倍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竒言征實而難巧也此乃謂為文者言不能足志此引之失其本防何焯嘗譏其誤】好作竒語自是文章一病要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觀杜子美到防州后詩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后文章不煩繩削而自合矣徃年嘗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shù)弥榷√垂x數(shù)百遍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文章蓋自建安以來好作竒語故其氣象萎薾其病至今猶在惟陳伯玉韓退之李習之近世歐陽永叔王介甫蘓子瞻秦少防乃無此病耳
又云所寄詩多佳句猶恨雕琢功多耳但熟觀杜子美到防州后古律詩便得句法簡易而大巧出焉平淡如山髙水深似欲不可企及文章成就更無斧鑿痕乃為佳作耳
與何靜翁書云所寄詩醇淡而有句法所論史事不隨世許可取明于已者而論古人語約而意深文章之法度蓋當如是以足下所巳得者而能充其所未至生乎千載之下可以見千載之人也然江出汶山【按汶山即岷山山海經(jīng)江出汶郭之東南逕蜀郡史記夏本紀汶嶓既藝今蜀中猶稱汶川也韻防云岷通作汶六書故別作防防防】水力才能泛觴至于并大川三百小川三千然后徃而與洞庭彭蠡同波下而與南溟北海同味今足下之學識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三百足下求之師小川三千足下求之友方將觀足下之水波能徧與諸生為徳也
又云或傳王荊公稱竹樓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荊公之言也某以謂荊公出此言未失也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工拙蓋嘗觀蘇子瞻醉白堂記戯曰文辭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記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耳以此考之優(yōu)竹樓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荊公之説不疑也
又云曽舍人作髙安學記極道學之所由廢興論士大夫之師友淵源常出于一世豪杰之士至于長育人才而成就之則在當涂之君子其言有闗系可以為法戒又云歐陽公謂退之為樊宗師志便似樊文其始出于司馬子長為長卿傳如其文惟其過之故兼之也又云龍圗孫學士覺喜論文謂退之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子瞻謂杜詩韓文顔書左史皆集大成也
又云蘓子由云詩人歌詠文武征伐之事其于克宻曰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其于克崇曰崇墉言言臨沖閑閑執(zhí)訊連連攸馘安安是類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無侮其于克商曰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防朝清眀其形容征伐之事極于此矣退之作元和圣徳詩言劉辟之死曰婉婉弱子赤立傴僂牽頭曵足先斷腰膂次及其徒體骸撐拄末乃取辟駭汗如雨揮刀紛紜爭切膾脯此李斯頌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謂無媿于雅頌何其陋也
范文正公
范文正公作尹師魯集敘云予觀堯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變代無窮乎惟折末揚本去鄭復雅左右圣人之道者難之近則唐貞元元和之間韓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體薄弱皇朝桞仲涂起而麾之髦俊率從焉仲涂門人能師經(jīng)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洎楊大年以應用之才獨歩當世學者刻辭鏤意有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間甚者専事藻飾破碎大雅反謂古道不適于用廢而弗學者乆之洛陽尹師魯少有髙識不逐時軰從穆伯長防力為古文而師魯深于春秋故其文謹嚴辭約而理精章奏疏議大見風采士林方聳慕焉遽得歐陽永叔從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其深有功于道歟
陳長文
陳長文歩里客談云張思叔繹云王介甫虎圖詩只説一個似字老杜只一句道盡臨軒忽覺無丹青
余嘗疑三器論非退之文章又疑下邳侯傳是后人擬作退之傳毛頴以文滑稽耳正如伶人作戯初出一諢語滿場皆笑此語豈再出耶毛頴傳賛賞不酬勞以老見疎秦真少恩哉甚似太史公筆勢董晉行狀書廻紇李懐光二事似左氏文字通觧非退之文之乎者也下皆未當其誣退之多矣
范蔚宗黃憲傳最佳憲初無事跡蔚宗直以語言橅寫叔度形容體叚使后人見之此最妙處其他傳即馮衍馬援勝蓋得二人文字照映便覺此傳不同以此知班固前書不可及者亦得太史公司馬相如賈誼董仲舒晁錯劉向諸人文字作皮草爾
東坡志林云晉無文章只歸去來一篇唐無文章只盤谷序一篇嘗欲仿盤谷序一篇文字竟不能成文章態(tài)度如風云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必欲執(zhí)一時之跡以為定體乃欲系風搏影也蘇公恐不如此
羅池廟碑古本以渉有新船為歩有新船春與猿吟兮秋與鶴飛作秋鶴與飛歐陽永叔以歩有新船為是而秋鶴與飛為不然説者以是為歐韓文字之分蓋篤論也陳無已詩云睿思殿里春夜半燈火防殘歌舞散自書細字答邊臣萬國風煙入長筭燈火闌殘歌舞散乃村鎮(zhèn)夜深景致恐睿思殿不如是也李白畵像詩曰醉色欲盡玉色起分明尚帯金井水烏紗白纻真天人不用更著山巖里真竒語也至言平生潦倒向邱壑禁省不識將軍尊則與東坡所謂平生不識髙將軍手涴吾足乃敢嗔不侔矣
栁子厚先友記廼用孔子七十弟子傳體若貞符及雅則以盤誥詩人之文為祖矣
退之進學解云沈浸釀郁【案釀郁今本韓文作醲郁此作釀字蓋據(jù)魏仲舉五百家注本所載】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詰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竒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異曲此退之作文章法也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元是亦學文術也
或曰東坡作富鄭公神道碑銘學商頌溫公神道碑銘學魯頌此論近之
蘇子由代兄作趙閱道神道碑云臣嘗逮事仁宗皇帝未嘗觀也萬世無不見未嘗為也萬世無不舉子瞻笑曰尚答制科防耶
老杜作詩筆力可方太史公如郭元振故宅等詩便是與之作傳如桃竹杖引一種文章則又未易髣髴也退之效玉川子月蝕詩乃刪盧仝冗語耳非效玉川也韓雖法度森嚴便無盧仝豪放之氣
下字有倒用語格力勝者如吉日兮辰良必我也為漢患者
賈誼鵩賦文章源流自檀弓來【案此條不甚可解疑有脫文誤字】古人作斷句輙旁入他意最為警防如老杜云雞蟲得失蕪了時注目寒山倚江閣是也黃魯直作水仙花詩亦用此體云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至陳無已云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則直不類矣
劉器之
劉器之謂馬永卿云吾友后生未可遽立議論以褒貶古今蓋見聞未廣渉世淺故也且如孔子萬世師也方孟僖子且死戒其嗣懿子師孔子時孔子年尚少也又齊景公與晏子適魯問禮時孔子方年三十其后孔子年五十余方歴聘諸國十有四年而歸魯時孔子年六十八嵗乃始刪詩書系周易作春秋只數(shù)年間了卻一生著述蓋是時學問成矣渉世深矣故其述作始可爲萬世法譬如積水千仭之源一日決之滔滔汩汩直至于海其源深矣若夫潢潦之水乍盈乍涸終不能有所至者其源淺也古人著書多在暮年蓋爲此也
又云西漢樂章可齊三代舊見禮樂志房中樂十七章觀其格韻髙嚴規(guī)模簡古骎骎乎商周之頌噫異哉此髙帝一時佐命功臣下至叔孫通軰皆不能爲此歌尋推其源乃唐山夫人所作服防曰髙帝姬也韋昭曰唐山姓也而漢乃有此人縱使竹竿載馳方之陋矣【按唐山歌在樂府中誠爲髙古然與三百篇豈可同日而語至謂竹竿載馳方之陋矣論似過當】
又云新唐書敘事好簡略其詞簡故其事多欝而不明此作史之也且文章豈有繁簡必欲多則文冗而不足讀必欲簡則僻澀令人不喜假令新唐書載卓文君事不過止曰少嘗竊卓氏如此而已而班固載此事乃近五百字讀之不覺其繁也且文君之事亦何補于天下后世哉然作史之法不得不如是故謂文如風行水上出于自然也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簡則失之矣唐書進表云其事則増于前其文則省于舊且新唐書所以不如兩漢文章者其病正在此兩句也而反以爲工何哉
沈括
沈括云穆修張景嘗同造朝待旦于東華門方論文次適見有奔馬踐犬以死二人各記其事以較工拙穆修曰馬逸有黃犬遇蹄而以斃景曰有犬死奔馬之下時文體新變二人之語皆拙澀當時自謂之工傳之至今
張蕓叟
張蕓叟嘗語諸子曰孔安國序書謂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即今素問與靈樞經(jīng)十八篇是也【按素問靈樞其書雖古亦非黃帝之本文蕓叟謂即是三墳未免臆説】學者以爲醫(yī)書置而不講何淺繆哉夫是書也窮天地之原總五行之變指性命之根柢識鬼神之情狀近可以養(yǎng)一身逺可以治天下小可以袪疾病大可以致神仙大易相爲表里自非圣人孰能與于此哉夫爲學而不知墳典是猶好髙而不登山好水而不臨海好樂而不聞英莖韶濩終蔽士也
關中前軰有叚延齡者始見于皇祐嘉祐間與姚嗣宗防爲文法歐陽永叔氣格范模似是深切好事者有所不能辨其言汪洋浩慱從容溜亮斂而蓄之不可測其深決而放之不可窮其逺若春夏之敷華秋冬之閉藏時亦有頓挫拂欝裂眥沖冠不平之氣大抵摭取唐人之菁華集而爲已用余嘗患學者空言而屈行事漢之諸儒若董仲舒賈誼皆一時之冠仲舒専經(jīng)術賈誼諳世務誼所陳之防當時大臣指以爲疎濶歴千七百年今實行其事享其利若合符契然中間非無佼佼之才【按佼佼原夲誤作鉸鉸今改正】譊譊之口與駕虛說而惑世者良有間矣唐末有劉蛻者勵志爲文非齋戒祓除未嘗落筆多至十數(shù)萬言嘆世之人莫我知藏之櫝中埋之地下號曰文塜今叚君之文幸不在土中又不傳于世人胡不鑿終南山之石錮以北山之鐵以待后人之知者哉劉都官其先防稽人詩僅百篇古律相參明著者較然可見含思者求之愈深凄切則不可復觀平淡則防于無味至于華藻組繡豪肆放蕩眾體具備而卒歸于雅正醒醉沐浴于山水間與種太質軰爲詩酒友真所謂五陵之豪客也
世謂樂天之文閑和夷暢任其自然當其立意命辭必得之容易予今再見樂天藁草雖四句詩必加涂抹有至十數(shù)字者何也豈其良玉必加雕琢大匠不敢廢斤斧耶不然魁紀公應是一揮而成文不加防也
本朝自明道景祐間始以文學相髙故子瞻師魯兄弟歐陽永叔梅圣俞爲文皆宗主六經(jīng)發(fā)爲文采脫去晚唐五代氣格直造退之子厚之閫奧故能渾灝包含莫測涯涘見者皆晃耀耳目天下學者爭相矜尚謂之古文皆以不識其人不習其文爲深恥乃不知君子之言本來如此也今執(zhí)筆之士雖名家自負亦系當時諸公爲之倡率楷模風流漸漬之所成故相距七八十年長老之人猶能傳誦以敎人其爲澤也厚哉今筆跡粲然腑肺傾倒于師魯至矣予得以終日反復于衡茅環(huán)堵之中有如促膝坐談揖讓之不暇借使諸公皆無恙又安得比肩接袂踵門而過我哉其爲觀也盛矣嗚呼孟軻尚友所恨者殊時楚子用賢實取于他國儻使九原之可作何居十世之猶存筆札在前嘆息何巳
予之先人大夫君植性勤強孜孜好學接物之外手不舍巻每見子弟惰防必切責之且曰我老尚如此在汝等方學爲人顧已優(yōu)防虛過日月汝不見市井百工之爲乎先雞而起四體不貸其勞如此者終嵗猶不能逃饑凍汝將學圣人事業(yè)志圖富貴而茍簡暇日天豈汝假耶
退之詩惟虢園二十一詠爲最工語不過二十字而意思含蓄過于數(shù)千百言者至爲石鼓歌極其致思凡累數(shù)百言曾不得鼓之彷佛豈其注意造作求以過人與夫不假琢磨得之自然者遂有間邪由是觀之凡人爲文言約而事該文省而防逺者爲嘉
司馬遷年二十南逰江淮上防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渉汶泗講業(yè)齊魯之郊過梁楚西使巴蜀天下靡所不至晚年方敢論次前世之事著書成文地理古今治忽無所不總故學者居一室之內守簡防膠舊聞任獨見以決天下事鮮有不謬者
司空圖
司空圖題桞桞州集云金之精麄效其聲皆可辨也豈清于磬而渾于鐘哉然則作者爲文爲詩格亦可見豈當善于彼而不善于此耶觀文人之爲詩詩人之爲文始皆系其所尚所尚既専則搜研愈至故能炫其工于不朽亦猶力巨而鬭者所持之器各異而皆能濟勝以爲勍敵也愚常覽韓吏部歌詩數(shù)百首其驅駕氣勢若掀雷抉電于天地之間物狀竒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其次皇甫祠部文集所作亦爲遒逸非無意于淵宻蓋或未遑耳今于華下方得桞詩味其探搜之致亦深逺矣俾其窮而克夀玩精極思則固非者輕可擬議其優(yōu)劣義嘗觀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寺碑賛【按李白集無寺碑賛惟化城寺太鐘銘系七言體類歌詩寺碑賛三字當是寺鐘銘之誤】宏防清厲乃其歌詩張曲江五言沉欝亦其文筆也豈相傷哉噫后之學者褊淺片詞只句未能自辦已側目相詆訾矣痛哉因題桞集文末庻俾后之詮評者無或偏說以蓋全工
孔毅甫
孔毅甫雜說云唐房元齡與中書侍郎禇遂良受詔重撰晉書于是奏取太子右?guī)踝釉S敬宗中書舍人來濟著作郎陸亢仕劉子翼前雍州刺史令狐徳棻太子舍人李義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儀等八人分功撰録以臧榮緒晉書爲主參考諸家甚爲詳洽然史家多是文詠之士好采詭謬碎事以廣異聞又所評論競爲綺艶不求篤實由是頗為學者所譏惟李淳風深明星歴善于著述所修天文律歴五行三志最可觀采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陸機王羲之四論于是總題云御撰余以為史之失自陳夀始觀吳志諸葛恪傳載題驢謝馬事乃知晉史冗記有自來矣晉張輔云司馬遷敘三千年事惟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故謂固不如遷自昔史氏所書兩人一事必曰語在某人傳晉書載王隱諫祖納奕棋一叚幾二百字兩傳俱出此為文煩矣觀魏志管寜傳注胡昭脫晉帝于死而口終不言以為賢于丙吉又觀晉載記慕容超傳呼延平之活超也與丙吉事正相類而史氏文不足以起之故奄奄如此可為長太息也晉書隱逸夏仲御傳史臣欲效太史公樂書文章而不知筆力短弱乃失事情使人讀而覺之為可笑也許邁當在隱逸傳而以綴王羲之之后失次矣
李泰伯
李泰伯荅李觀書云來書謂孔子之后有孟荀揚王韓桞國朝桞如京王黃州孫丁【按孫丁是孫何丁謂宋史孫何傳十嵗識音韻十五善屬文在貢籍中甚有聲與丁謂齊名時軰號為孫丁是也原本作十字誤】張晦之及今范歐陽皆其繼者也而自謙讓以為畚土壌筑太山欲登于前賢之閫而問其何如足下年少初仕不汲汲于進取而轉從寂寞之道此非今人之心古人之心也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茍取之以明守之以誠尚可為圣人之徒矧曰前賢之閫哉然謂之賢者豈非所論列十數(shù)公乎足下欲以為法當考其所為工拙不宜但徇其名也孟氏荀揚醇疵之説聞之舊矣不可復輕重文中子之書已泯絶唯中説行然出于門人所記觀其意義往徃有竒奧處而陷在虗夸腐脆之間隋書無本傳又不得案其行事退之之文如大饗祖廟天下之物茍其可薦者莫不在焉佐平淮西解深州圍功徳卓犖在聼聞者不可揜誠哉其命世也子厚得韓之竒于正則劣矣以黨王叔文不得為善士于朝近者如京先倡古道以志氣聞黃州學而未之得然其人諤諤有風標彼孫丁之文舉人之雄者耳其立朝不聞有所建明而胎天下之禍為吾徒羞晦之之辭不竒諸所著文未足可嘉至于議論則識精才徤無逺不到若洪范王霸篇籠絡夭人錘鍜古今雖子厚好為論尚未及也先朝文士唯此人耳惜其疎俊得罪于世故立身不可不謹若子厚晦之皆非凢人被惡名雖欲自新而死期至矣范公歐陽蓋為賈誼劉向之事業(yè)窮髙致逺未易量也足下以愚言為不妄則可法與否昭昭然矣
作延平集序云世俗見孔子不用而作經(jīng)乃言圣賢得志則在行事不在書也噫孔子誠不用矣堯舜禹湯時圣賢有不得志者乎奚其為典謨訓誥哉成王周公時有不得志者乎奚其為雅頌哉心之志志之言言之文若凍餒然孰謂得志而不衣食哉用之大其言者愈大虞書之歴象日月星辰夏后之賦貢九州周人之職三百六十官不已大乎今之君子固多靳儒至于布衣閭巷尚曰賢者行而已不必文也彼顔閔氏時夫子在蓋無可復言非為有徳行不著書也防夏之徒不在徳行科亦不措一辭子思孟軻豈無徳行乎是皆不才子無功于文而雷同此説以自慰耳
作陳公燮字序云夫子多能鄙事以博奕為賢乎已詞人之作或因于物或發(fā)乎情雖不有用幸愈乎博奕也而俗儒必非之五子之歌韻矣繋辭首章對矣使今世為之將以聲律坐矣禮有本末用有先后本末副焉固醇矣有其本以慢其末古人或不免焉略其本而詳其末今人豈少哉雖然自治可也父兄之于子弟師之于徒亦可也欲以區(qū)區(qū)之有而齊天下之人汰哉見人一動作一笑語衣冠裳履之間則斷夫賢不肖張目大言以不恤強御為烈此今人之蔽也道之不行蓋儒者自取之秦燔書漢鉤黨使典章淪陷人士闉厄到今恨之豈唯在上者之過有由然也夫知道者無古無今無王無覇無治無亂惟用與不用耳
余師録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錄巻三 宋 王正德 撰顔之推
顔之推家訓云夫文章者原出五經(jīng)詔命策檄生于書者也序述論議生于易者也歌詠賦頌生于詩者也祭祀哀誄生于禮者也書奏箴銘生于春秋者也朝廷憲章軍旅誓誥敷顯仁義發(fā)明功德牧民建國不可暫無【一本作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靈從容諷誦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行有余力則可習之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輕薄屈原露才揚已顯暴君過宋玉體貎容冶見遇俳優(yōu)東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馬長卿竊貲無操王褒過章僮約揚雄德敗美新李陵降辱夷虜劉歆反覆莽世傅毅黨附權門班固盜竊父史趙元叔抗踈過度馮敬通浮華擯壓馬季長佞媚獲誚蔡伯喈同惡受誅吳質詆忤鄉(xiāng)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篤乞假無厭路粹隘狹已甚陳琳實號麤踈繁欽性無檢格劉楨屈強輸作王粲率躁見嫌孔融禰衡誕傲致殞楊修丁廙扇動取斃阮籍無禮敗俗嵇康凌物兇終傅元忿鬬免官孫楚矜夸凌上陸機犯順履險潘岳干沒取危顔延年負氣摧黜謝靈運空踈亂紀王元長兇賊自貽謝元暉侮慢見及凡此諸人皆其翹秀者不能悉紀大較如此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華者唯漢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負世議非懿德之君也自子防子夏荀況孟軻枚乘賈誼蘇武張衡左思之儔有盛名而免過患者時復聞之但其損敗居多爾每甞思之原其所積文章之體標舉興防發(fā)引性靈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進取今世文士此患彌切一字愜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有旁人加以砂礫所傷慘于矛防諷刺之禍速乎風塵深宜防慮以保元吉
學問有利鈍文章有巧拙鈍學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終歸蚩鄙但成學士自足爲人必乏天才勿強操筆也吾見世人至無才思自謂清華流布丑拙亦已眾矣江南號為詅【力正反】癡符近在并州有一士族好為可笑詩賦誂撆【上音窕相呼誘也下音瞥】邢魏諸公眾共嘲弄戱相贊說便擊牛釃酒招延聲譽其妻明鑒婦人也泣而諫之此人嘆曰才華不為妻子所容何況行路至死不覺自見之謂明此誠難也
學為文章先謀親友得其評裁知可施行【一本無此四字】然后出手慎勿師心自任取笑旁人自古執(zhí)筆為文章何可勝言然至于宏麗精華不過數(shù)十篇爾但使不失體裁辭義可觀便稱才士要須動俗蓋世亦俟河之清乎或問揚雄曰吾子少而好賦雄曰然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余竊非之曰虞舜歌南風之詩周公作鴟鸮之詠吉甫史克雅頌之羙者未聞皆在防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自衛(wèi)反魯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詩證之揚雄安敢忽之也若論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滛但知變之而已又未知雄自為壯夫何如也著劇秦美新妄投于閣周章怖慴不逹天命童子之為爾袁亮以勝老子【按袁亮今本作桓譚】葛洪以方仲尼使人嘆息此人直以曉筭術解隂陽故著太元經(jīng)為數(shù)子所惑其遺言余行孫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圣之清塵且太元今竟何用乎不翅覆醤瓿而已
齊世有辛毗者清干之士官至行臺尚書嗤鄙文學嘲劉逖云君軰辭藻譬若朝菌須臾之翫非宏才也豈比吾徒十丈松樹常有風霜不可凋悴劉應之曰既有寒木又發(fā)春華何如也辛笑曰可哉凡為文章猶乘騏驥雖有逸氣當以衘防制之勿使流亂軌躅放意填阬岸也文章當以理致為心腎氣調為筋骨事義為皮膚華麗為冠冕今世相承趨末棄本率多浮艷辭與理競辭勝而理伏事與才爭事繁而才損放逸者流宕而忘歸穿鑿者補綴而不足時俗如此安能獨違但務去太甚爾必有盛才重譽改革體裁者實吾所希古人之文宏才逸氣體度風格去今實逺但緝綴疎樸未為宻致爾今世音律諧靡章句偶對諱避精詳賢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為本今之辭調為末并須兩存不可偏棄也
沈隱侯曰文章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字二也易讀誦三也邢子才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覺若胷臆語也【按易見事以下原本脫去今據(jù)家訓添入】深以此服之祖孝徴亦嘗謂吾曰沈詩云崖傾護石髓此豈似用事耶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時俗凖的以為師匠邢賞服沈約而輕任昉魏愛慕任昉而毀沈約每于譚防辭色以之鄴下紛紜各為朋黨祖孝徴嘗謂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優(yōu)劣也
吳均集有破鏡賦昔者邑號朝歌顔淵不舎里名勝毋曾參斂襟【按淮南子云墨子非樂不入朝歌鄒陽書亦云邑號朝歌墨翟廻車今作顔淵蓋據(jù)論語譔考防】蓋忌夫惡名之傷實也破鏡乃是兇逆之獸事見漢書為文幸避此名也比世往往見有和人詩者題云敬同孝經(jīng)云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不可輕言也梁世費旭詩云不知是耶非殷澐詩云飖飏云母舟簡文曰旭既不識其父澐又飖飏其母此雖悉古事不可用也世人或有引詩伐鼔淵淵者宋書已有屢游之誚如此流比幸須避之北靣事親別舅摛渭陽之詠堂上養(yǎng)老送兄賦栢山之悲皆大失也舉此一隅觸涂宜謹凡代人為文皆作彼語理宜然矣至于哀傷兇禍之辭不可輙代蔡邕為胡金盈作母靈表頌曰悲母氏之不永倐委我而夙防又為胡顥作其父銘曰葬我考議郎君袁三公頌曰猗歟我祖出自有嬀王粲為潘文則思親詩云躬此勞瘁鞠予小人庻我顯妣克保遐年而并載乎邕粲之集此例甚眾古人之所行今世以為諱也陳思王武帝誄遂深永蟄之思潘岳悼亡賦乃愴手澤之遺是方父于蟲譬婦為考也蔡邕楊秉碑云統(tǒng)大麓之重潘尼贈盧景宣詩云九五思飛龍孫楚王驃騎誄云奄忽登遐陸機父誄云億兆宅心謹敘百揆姉誄云伣天之妹今為此言則朝廷之罪人也王粲贈楊德祖詩云我君餞之其樂泄泄不可妄施人子況儲君乎挽歌辭者或云古者虞殯之歌或云出自田橫之客皆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陸平原多為死人自嘆之言詩格既無此例又乖制作大意
凡詩人之作刺箴羙頌各有源流未嘗混雜善惡同篇也陸機為齊謳篇前敘山川物產風教之盛后章忽鄙山川之情殊失厥體其爲吳趨行何不陳子光夫差乎京洛行何不述赧王靈帝乎
自古宏才博學用事誤者有矣百家雜説或有不同書儻湮滅后人不見故未敢輕議今指知決紕繆者略舉一兩端以為誡云詩云有鷕雉鳴又曰雉鳴求其牡毛傳亦曰鷕雌雉聲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鄭元注月令亦云雊雄雉鳴潘岳賦曰雉鷕鷕以朝雊是則混雜其雌雄矣詩云孔懐兄弟孔甚也懐思也言甚可思也陸機與長沙顧母書述從祖弟士璜死乃言痛心防腦有如孔懐心既痛矣即爲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觀其此意當謂親兄弟爲孔懐詩云父母孔邇而呼二親爲孔邇于義通乎異物志云擁劔狀如蟹但一偏大爾何遜詩云躍魚如擁劔是不分魚蟹也漢書御史府中列栢樹常有野鳥數(shù)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朝夕鳥而文士往往誤作烏鳶用之抱樸子説項曼都詐稱得仙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與我飲之輙不饑渇而簡文詩云霞流抱樸椀亦猶郭象以惠施之辨為莊周言也后漢書囚司徒崔烈以鋃鐺鏁【上音狼下音當】鋃鐺大鏁也世間多誤作金銀字武烈太子亦是數(shù)千巻學士嘗作詩云銀鏁三公腳刀撞仆射頭為俗所誤
李樸
李樸送徐行中序云吾嘗論唐人文章下韓退之為桞子厚下桞子厚為劉夢得下劉夢得為杜牧下杜牧爲李翺皇甫湜最下者爲元稹白居易蓋元白以澄澹簡質爲工而流入于鄙近譬如哇滛之歌雖足以快心便耳而類乏韶濩翶湜優(yōu)柔泛濫而詞不掩理杜牧清深勁峻而體乏歩驟夢得俊逸麗縟而時窘邉幅子厚雄健飄肆有縣崖峭壑之勢不幸不發(fā)于仁義而發(fā)于躁誕至退之而后淳粹溫潤骎骎乎爲六經(jīng)之苖裔何則文章者天地之竒氣造物者常嗇于與人故愚者終身而不得智者得其幽微之思勇者得其果敢之氣辨者得其玲瓏之聲巧者得其藻繪之容是數(shù)者雖能得而不能盡然猶足以取髙于斯世蓋必有兼是數(shù)者之才而后得其純全中正之氣經(jīng)緯五藏雕鏤萬化明以寓物象之形容幽以露?神之竒怪小而歌詠乎蟲魚鳥獸之情大而羽翼乎禮樂刑政之具隨時抑揚為歌頌譏刺之音以舒發(fā)其懽愉愁嘆堙郁之志而終始出入于仁義為禹稷之謨伊周之訓箕子之疇伏羲之易孔子之春秋而天地之蘊始盡矣
書桞子厚集云子厚文辭淳正雖不及退之至氣格雄絶亦退之所不及然子厚論著大抵非怨憤必刺毀辨論語下篇尤害道論天地隂陽猶果蓏草木不能賞功罰罪雖詼諧之詞施于仁義教化其蟊螣歟至若傳河間李赤事以譏切當世屬意明白而卒身自蹈其弊豈所謂工于訶人而拙于用已耶吾不寳夫論之如是也與楊宣德書唐人稱子羙為詩史者謂能紀一時事耳至于安得廣廈千萬間為茅屋歌安得壯士提天綱為石犀行安得壯士挽天河為洗兵馬又安在其不相襲也故論文者當論其是與否不必以好異夸世俗為能六經(jīng)不以文論后之洸洋奔肆不見邉幅莫如馬遷荀況之書言辭相似者十三四遷載趙武靈王欲胡服與商君論變法百余言間不同才數(shù)字如傳蘇秦説六國見魏王而曰魏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見楚王又曰楚天下之強國也王天下之賢王也執(zhí)事能謂二人者淺狹無他有耶
書鐘陵集云文章取足于辨理詞有余而意不足者如人之附贅愈多而愈病非有簡質者乏歩驟泛濫者夸侈麗也蓄之厚則徑省而不浮養(yǎng)之薄則亂雜而無統(tǒng)不可以相能也張元淳出其父仲通鐘陵集若干巻以示余余見而異之曰斯文也其辨理之文歟粹而溫簡而嚴徑直而優(yōu)游辨析而有體不爲虗辭濫說以取世俗之嗜好而終始曲折要必出入于仁義以扶導于教化因物寓意發(fā)爲歌詩可諷可勸可興可感至五言古風尤澄澹峻防讀之如與幽人烈士正冠而道古使人竦然生愛敬之意表奏論議切情近事以道人之所難言與夫治亂安危之隱而未見者無不審訂規(guī)畫而反覆之凜凜乎忠義之氣溢于中而形于外者也
謁顧子敦侍郎書云文章渉秦漢而病夫六經(jīng)之于道譬猶一氣之運產出萬化孟軻揚雄爲之五行四時之用蓋書道治亂興廢之跡故其辭顯春秋賞善絶惡歸諸正故其辭微易以四象告吉兇故其辭深而通禮以齋荘恭敬之心逹于籩豆玉帛故其辭典而嚴詩以君臣父子之情詠于竹弦于絲故其辭婉而順下三代而道德之意不傳在戰(zhàn)國則蘓秦張儀以縱橫病韓非申商以刑名病荘周列御冦又取仁義法度而捶提絶滅之爲窈?；墓种f漢司馬遷得其汪洋峻逸之氣以馳騁上下數(shù)千載而顛倒橫斜識不逮理歴晉魏齊梁而光沉氣塞埋蔵腐蝕頹波橫流滛靡一轍唐興三光五岳之氣不分文風復起韓愈得其溫淳深潤以爲貫道之器桞子厚得其豪健雄肆飄逸果決者僅足窺馬遷之藩鍵而類發(fā)于躁誕下至孫樵杜牧峻峯激流景出象外而裂窘邊幅李翺劉禹錫刮垢見竒清勁可愛而體乏雄渾皇甫湜白居易閑澹簡質斵去雕篆而拙跡每見回宮轉角之音隨時間作類乏韶夏皆滛哇而不可聽某駑鈍竊亦有志于古者側聞閤下以德行文章取名于時士之有志于道者爭出所長來筮駑駿聼于下風竊自増氣不識龍門之下可以衽草褐而一叩乎
蘓籀
蘓籀敘蘓轍子由遺言云公爲籀講老子數(shù)篇曰髙于孟子二三等矣【按蘓氏父子皆尊孟子此或非轍之言疑因轍有老子注而附防之】公言仲尼春秋或是令邱明作傳以相發(fā)明
東坡防年作卻防刀銘公作缸硯賦曾祖稱之命佳紙繕冩裝飾釘于所居壁上
公曰子瞻之文竒余之文但穩(wěn)耳
張十二之文波瀾有余而出入整理骨格不足秦七波瀾不及張而出入徑健簡防過之要知二人后來文士之冠冕也
賈誼宋玉賦皆天成自然張華鷦鷯賦亦佳妙子瞻諸文皆有竒氣至赤壁賦髣髴屈原宋玉之作漢唐諸公皆莫及也
公曰余少年苦不逹爲文之節(jié)度讀上林賦如觀君子佩玉冠冕還折揖讓音吐皆中規(guī)矩終日威儀無不可觀
公曰予少作文要使心如旋床大事大圓成小事小圓轉每句如珠圓
公曰余黃樓賦學兩都賦體晚年來不作此工夫之文公曰申包胥哭秦庭一章子瞻誦之得爲文之法公曰范蜀公少年儀矩任真爲文善腹藁作賦場屋中黙坐至日晏無一語及下筆頃刻而就同試者笑之范公遂魁成都
公曰荘周養(yǎng)生主一篇誦之如龍行空爪趾鱗翼所及皆自合規(guī)矩可謂竒文
唐儲光羲詩髙處似陶淵明平處似王摩詰
歐陽公碑版今世第一集中怪竹辯乃甚無謂非所以示后世
唐皇甫湜論朝廷文字以燕許爲宗文竒則怪矣公曰李方叔文似唐蕭李所以可喜韓駒詩似儲光羲公曰讀書須學爲父余事作詩人耳
公曰讀書百遍經(jīng)義自見
族兄在廷問學文如何曰前軰但看多做多而已公言班固諸敘可以爲作文法式
公曰李太白詩過人其平生所享如浮花浪蘂其詩云羅幃巻舒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不可及公論唐人開元燕許云文氣不振倔強其間自韓退之一變復古追還西漢之舊然在許昌觀唐文粹稱其碑頌徃徃愛張?zhí)V之作又覽唐皇甫湜持正諭業(yè)云所譽燕許文極當文竒則渉怪施之朝廷不須怪也蓋亦取燕許矣
汪藻
汪藻作蘓魏公文集序云所貴于文者以能明當世之務達群物之情使千載之下讀之者如出乎其時如見其人也若夫善立言者不然文雖同乎人而其所以爲文有非人之所得而同者孟子七篇之書敘戰(zhàn)國諸侯之事與夫梁齊君臣之語其辭極于辯博若無以異乎戰(zhàn)國之文也揚子之書數(shù)萬言言秦漢之際爲最詳簡雅而閎深若無以異乎西漢之文也至其推性命之隱發(fā)天人之微粹然一歸于正使學者師用比之六經(jīng)則當時所謂儀秦犀首谷永杜欽軰豈惟無以望其門墻殆冠履之不侔也宋興百余年文章之變屢矣楊文公倡之于前歐陽文忠公繼之于后至元豐元祐間斯文幾于古而無遺恨矣蓋吾宋極盛之時也
作鮑欽止小集序云古之作者無意于文也理至而文則隨之如印印泥如風行水上縱橫錯綜粲然而成者夫豈待繩削而后合哉六經(jīng)之書皆是物也逮左氏傳春秋屈原作離騷始以文章自為一家而稍與經(jīng)分漢公孫宏董仲舒蕭望之匡衡以經(jīng)術顯者也司馬遷相如枚乗王褒以文章著者也當是時已不能合而爲一況凌夷至于后世流別而爲六七靡靡然入于流連光景之文哉其去經(jīng)也遠矣本朝自熈寧元豐士以談經(jīng)相髙而黜雕蟲篆刻之習庻幾其復古矣學者用意太過文章之氣日衰欽止少從王氏學又嘗見眉山蘇公故其文汪洋閎肆粹然一本于經(jīng)而筆力豪放自見于馳騁之間深入墨客騷人之域于二者可謂兼之自黃魯直張文潛沒欽止之詩文獨行于世而詩尤髙妙清新每一篇出士大夫爭相讀熟余嘗恨未見其全書今得此集讀之曰嗟乎欽止于斯文可謂豪髪無遺恨矣作永州桞先生祠堂記云周衰言文章之盛者莫如漢唐賈誼馳騁于孝文之初時漢興才二十余年耳談治道述騷辭追還三代之風如此其速自是踵相躡有人末而至于劉向揚雄益精深不可及去古未逺故也唐承貞觀開元習治之余以文章顯者如陳子昂蕭穎士李邕燕許之流固不爲無人而東漢以來猥并之氣未除也至元和始粹然一返于正其所以臻此者非先生及昌黎韓公之力歟故以唐三百年世所推尊者曰韓桞而已豈非盛哉
呂居仁
呂居仁作逺游堂詩集序云頃嵗嘗與學者論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者規(guī)矩備具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卒亦不背規(guī)矩也是道也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則可以語活法矣世之學者知規(guī)矩固已甚難況能遽出規(guī)矩之外而有變化不測乎謝元暉有言好詩流轉圓美如彈丸此真活法也元暉雖未能實踐此理言亦至矣近世黃魯直首變前作之而后學者知所趨向畢精盡知左規(guī)右矩庻幾至于變化不測而逺與古人比蓋皆由此道入也然予區(qū)區(qū)淺末之論皆漢魏以來有意于文者之法而非無意于文者之法也孔子曰興于詩又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今之爲詩者果可以使人讀之而能興觀羣怨矣乎果可以使人讀之而能知所以事父事君而能識鳥獸草木之名乎爲之而不能使人如是則如勿作雖然文猶質也質猶文也君子于文有不得已焉者也吾友夏均父蘄人也賢而有文章其于詩蓋得所謂規(guī)矩備具而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者其天才于流軰獨髙眾苦不足而均父常用之若不盡也
潘邠老語饒徳操云作長詩須有次第本末方成文字譬如做客見主人須先入大門見主人升階就坐說話乃退今人作文字都無本末次第緣不知此理也孟子或問百里奚自鬻于秦一章與韓退之論思元賔而不見見元賔之所與者猶吾元賔也及曾子固答李防書最見抑揚反覆處如此等類宜皆詳讀
論語禮記文字簡淡不厭似非左氏所可及也列子氣平文緩亦非荘子歩驟所能至也東坡晚年敘事文字多法桞子厚而豪邁之氣非子厚所能及也
左氏之文語有盡而意無窮如獻子辭梗陽人一叚所謂一唱三嘆有遺音者也如此等處皆是學文養(yǎng)氣之本不可不深思也
班固敘事詳宻有次第專學左氏如敘霍上官相失之由正學左氏記秦穆晉惠相失處也
孫子十三篇論戰(zhàn)守次第與山川險易長短小大之狀皆曲盡其妙推髙發(fā)隱使物無遁情此尤文章妙處讀三蘓進防防養(yǎng)吾氣他日下筆自然文字滂沛無吝嗇處韓退之文渾大廣遠難闚測桞子厚文分明見規(guī)模次第初學者當先學桞文后熟韓文則工夫自易古人文章一句是一句句句皆可作題目如尚書可見后人文章累千百言不能就一句事理只如選詩有髙古氣味自唐以下無復此意此皆不可不知也
徐師川云爲詩文?；家獠粚倩蛑坏靡痪湔Z意便盡欲足成一章又惡其不相稱但能知意不屬則學可進矣凡注意作詩文或得一兩句而止若未有其次句即不若且休養(yǎng)銳以待新意若盡力須要相屬譬如力不敵而苦戰(zhàn)一敗之后意氣沮矣
文氣不分明指切從容委曲而意以獨至惟左傳爲然如當時諸國徃來之辭與當時君臣相告相讓之語蓋可見矣亦是當時圣人余澤未遠涵養(yǎng)自別故辭氣不廹如此非后世人專學言語者也
文章大要須以西漢爲宗此人所可及也至于上面一等則須審已才分不可勉強作也如秦少游之才終身從東坡歩驟次第止宗西漢可謂善學矣
陸士衡文賦云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防此要論也文章無警防則不足以傳世蓋不能竦動世人如老杜及唐人諸詩無不如此但晉宋間人專致力如此故失于綺靡而無髙古氣味老杜詩云語不驚人死不休所謂驚人句即警防也
載馳詩反覆說盡情意學者宜考蒹葭說得事理明白尤宜致思也
漢髙紀詔令雄健孝文紀詔令溫潤去先秦古書不遠后世不能及至孝武紀詔令始事文采文亦寖衰矣老杜歌行最見次第出入本末而東坡長句波瀾浩大變化不測如作雜劇打猛諢入?yún)s打猛諢出也
東坡云意盡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而言止而意不盡尤爲極至如禮記左傳可見
韓退之答李翊書老蘓上歐公書最見學文養(yǎng)氣妙處西漢自王褒以下文字專事詞藻不復簡古而谷永等書雜引經(jīng)傳無復已見而古學遠矣此學者所宜深戒檀弓與左氏紀太子申生事詳略不同讀左氏然后知檀弓之髙遠也
劉勰辨騷云敘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懐此知文者也言以述志文以宣言覩此可知但其間自有逺近髙下抑揚微顯
作文必要悟入處悟入必自工夫中來非僥幸可得也如老蘓之于文魯直之于詩蓋盡此理矣
老杜云新詩改罷自長吟文字頻改工夫自出近世歐公先貼于壁時加竄定有終篇不留一字者
學者須做有用文字不可盡力于虛言有用文字議論文字是也議論文字須以董仲舒劉向等爲主禮記周禮及新序說苑之類皆當貫穿熟考則做一日便有一日工夫近世文字如曾子固諸序尤須詳味
左氏景公欲更晏子之宅一叚反覆再三至于辭理俱盡無復余蘊此當深考也
醫(yī)書論脈之形狀病之證騐無一字妄發(fā)乃于借物爲諭尤見工夫大抵見之既明則發(fā)之于言語自然分曉觀此等書可見
劉知幾云敘事之省其流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如左傳宋華耦來盟稱其先人得罪于宋魯人以爲敏夫以鈍者稱敏【魯人爲鈍人也記中有注解】則明焉者所嗤此爲省句也春秋經(jīng)曰隕石于宋五夫聞之隕視之石數(shù)之五加以一字太詳減其一字太略求諸折中簡要合理此爲省字也其反于是者若公羊稱卻克眇季孫行父禿孫良夫跛齊使跛者逆跛者禿者逆禿者眇者逆眇者蓋宜除跛者已下字但云各以其類逆者必于事皆再述此于文殊費尤爲煩句也漢書張蒼傳云年老口中無齒蓋于此一句之中去年及口中可矣此六文成句而三字妄加此爲煩字也然則省句爲易省字爲難呂氏家塾廣記云歐陽文忠公每爲文既成必自竄易至有不留本初一字者其爲大文章則書而傅之屋壁出入觀省之至于尺牘單簡亦必立藁其精審如此每一篇出士大夫皆傳冩諷誦唯覩其渾然天成莫究斧鑿之跡也【曽于諸子學舍中見與劉原父書一書十數(shù)本】
劉摰作張文定玉堂集敘云甚哉辭之不可以已也夫萬事異理非言不命四方異情非辭弗通詩不云乎辭之輯矣民之洽矣傳亦有之子產有辭諸侯頼之是以君天下者必使其臣贊爲辭而后出之周御史掌贊書漢尚書作詔文此其官之見于古者歴代因之其任愈重夫以堂寧之一言行乎四方萬里之外不髙深簡嚴不足以重王體又欲其誠之宣不優(yōu)柔曲折不足以究民聼又欲其言之約三代而上經(jīng)圣人所定不可尚已三代而下作者污隆隨時屢變其間承平之時訓詞深厚號令溫雅有古風烈而傾側之際書詔所下武夫悍卒揮涕感動終于享好治之譽建持危之功則潤色之效豈小補哉自慶歴至于熈寧惟仁祖恭儉寛大英祖克篤前烈主上長駕遠馭略不世出三朝政績巍巍煥煥非尋常耳目所能觀聼而于斯時典冊吿命多出公手上之仁心德意國之威福所指明布諭下昭如日星學士大夫都邑野人莫不曉然知治道之所以然雖政績固自卓越而述作之妙知有助哉至于供奉歌頌祠祝贊戒勒之金石播之樂府多者千百少數(shù)十言體制紛紛各得其度眾人不給我獨贏余又何其富也
唐子西
唐子西論文云古樂府命題皆有主意后之人用樂府爲題者直代其人而措辭如公無渡河須作妻止其夫之辭太白軰或失之惟退之琴操得體
六經(jīng)已后便有司馬遷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六經(jīng)不可學亦不可不學故作文當學司馬遷作詩當學杜子美二書亦須常讀所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司馬遷敢亂道卻好班固不敢亂道卻不好不亂道又好是左傳亂道又不好是唐書八識田中若有一毫唐書亦爲來生種業(yè)
晩學遽讀新唐書輙能壊人文格舊唐書贊語云人安漢道之寛平不厭髙皇之嫚罵其論唐亡云決江海以救焚焚收而溺至引鴆爵以止渴渴止而身亡亦自有佳處
近世士大夫習爲時學忌博聞者率引經(jīng)以自強余謂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必從然謂之尊君則不可挾六經(jīng)以令百氏百氏必服然謂之知經(jīng)則不可
東坡赴定武過京師館于城外一園之中余時年十八謁之問余觀甚書余云方讀晉書卒問其中有甚好亭子名余茫然失對始悟前軰觀書用意蓋如此
上蔡司空書云文章于道有離有合不可一槩忽也前世韓退之桞子厚近世歐陽永叔尹師魯王深父軰皆有文在人間其詞何嘗不合于經(jīng)其防何嘗不入于道行之于世豈得無補而可以忽略都不加意乎竊觀閤下輔政既以經(jīng)術取士又使習律習射而醫(yī)筭書畵悉皆置博士此其用意豈獨遺文章乎而自頃以來此道防廢塲屋之間人自爲體而立意造語無復法度宜詔有司取士以古文為法所謂古文雖不同偶儷而散語之中暗有聲調其歩驟馳騁亦皆有節(jié)奏非但如今日茍然而巳今士大夫間亦有知此道者而時所不尚皆相率遁去不能自見于世宜稍稍收聚而進用之使學者知所趨向不過數(shù)年文體自變使后世論宋朝古文復興自閤下始此亦閤下之所愿也
魏文帝即位求孔融之文以為不減班揚晉武帝踐阼詔定諸葛亮故事而比之周誥融既魏武之讎恨而亮亦晉宣之仇敵二人之言宜非當時之所欲聞而并見收録惟恐其墜失蕩然無忌猶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此吾所以特有取于魏晉也
葉夢得
葉夢得云古書多竒險或謂當時文體云爾然列子字古而辭平老子字與辭俱平偶儷音諧略同秦漢間工于文者而視古則稍異乃知竒險未必皆其體亦各自其為之者至孟子荘周雄辨閎衍如決江河如蒸云霧殆不可以文論蓋自其為道出之商書伊訓説命等非不平而盤庚特異周詩雅頌非不平而鴟鸮云漢二篇殆不容讀豈非系其人乎使西漢之文不傳后世乃見太元謂西漢皆然亦不可矣文章自東漢后頓衰至齊梁而掃地豈惟其文之衰觀當時人物立身謀國未有一特然出羣者何以獨能施之于文至唐終始三百年僅能成一韓退之使退之如王楊盧駱之徒亦不能為矣
許顗
許顗云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覆熟讀加意思索庶幾其見之東坡送安惇落第詩云故書不厭百囘讀熟讀深思子自知仆嘗以此語銘座右而書諸紳也
潛溪詩話云老坡作文工于命意必超然獨立于眾人之上如趙清獻碑世間稱治人者曰寛立朝者曰直蓋已大矣則進于二者又有説焉故曰其于治郡不專于寛時出猛政嚴而不殘其在朝廷不專于直為國愛人掩其疵疾如吾家蜀公堅臥不起人知其高而不稱其用則為碑銘曰世皆謂公貴身賤名孰知其功圣人之清然后知其有功于世也又曰君實之用出而時施如彼水火寜除渴饑公雖不用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云相望然后知其相為表里廢一不可也此皆非世人所能到者平日得意處多如此其源蓋出于荘子故其論劉伶荘子阮千里閻立本皆于世人意外別出眼目其平日取舎文章亦多以此為法晚年乃言之曰詞逹而已詞至于逹則疑于不文是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了然于心者千萬人而不一遇也況能了然于手與口乎是之謂詞逹詞至于逹則文不可勝用矣
王彥輔
王彥輔麈史楚詞招魂大招其末盛稱洞房翠帷之飾美顔秀領之列瓊漿胾羮之烹新歌鄭衛(wèi)之娛日夜沉湎與象棋六愽之樂夫所以訾楚者深矣其卒云魂兮歸來正始昆只言徃者既不可以正尚或以解于后耳又曰賞罰當只尚進士只【案楚詞今本作尚賢士只】國家為只尚三王只皆思其來而反其政者也
梁任昉集秦漢以來文章名之始目曰文章縁起自詩賦離騷至于勢約【案勢約原作藝約昉此編終于崔瑗草書勢王褒僮約共八十五也今改正】八十五題可謂愽矣既載相如喻蜀不録揚雄劇美録解嘲而不取韓非説難取劉向列女傳而遺陳夀三國志評至韓柳元結孫樵又作原如原道原性之類又作讀如讀儀禮鹖冠之類又作書如書叚太尉逸事訟如訟風伯訂如訂樂等篇嗚呼文之體可謂極矣今略防之續(xù)彥升之志也任昉以三言詩起晉夏侯湛唐劉存以為始于鷺于飛醉言歸任以頌起漢之王褒劉以始于周公時邁任以檄起漢陳琳檄曹操劉以始于張儀檄楚任以碑起于漢惠帝作四皓碑劉以管子謂無懷氏封太山刻石紀功為碑任以銘起于始皇登會稽山劉以蔡邕銘論黃帝有金幾之銘其始也若此者尚十余條或討其事名之或因其成篇而論雖有不同然不害其多聞之益
顔氏家訓亦足以為良至論文章以游夏孟荀枚乗張衡左思為狂而又詆忤子云吾不取焉唐柳冕常言文章當以氣為主而世以謂賦者古詩之流亦足以觀其志如王沂公作狀元為殿試有物混成賦其間曰得我之小者散而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為山川此有陶镕萬物之度后果為相范文正賦金在镕曰若令區(qū)別妍蚩愿為軒鑒儻使削平禍亂請就干將人以謂有出將入相之器果為名臣
王履道
王履道答吳檢法書云辱枉書并近詩伏承吏事簡少雍容文史樂道無悶起居休勝感慰不巳某廢放之久雖非幻未證而諸幻巳空無還尚隔而可還略盡公獨以文何耶少小之過不由師授妄作文果何物哉向上諸圣雖寓此以見仁義道徳之意然文非仁非義非道非徳實則辭也易有圣人之道四而以言者尚其辭辭之為尚欲以行逺不工則不逹謂文曰道吾不求工此非某之所敢知將求天下之工于辭者斯則有以驗之辭必工而可出愈出而不窮屈原以來作者皆覩此秘而可操以馭者竊嘗有得于荘周司馬相如周之論風其辭若與風俱鳴于眾竅掩巻而坐猶覺翏翏之逼耳其論真人曰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巳乎凡累數(shù)十句危如易轉之卵而層起曼如獨繰之蠒而不絶相如賦大人有言曰低昂夭矯反以驕驁詘折隆穹躩以連巻沛艾赳螑汔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顔如此等甚多則夫乗云氣御飛龍之狀亦可想見架空鑿堅刋陳趨新何其來之亹亹也有得于此則太史公防日者傳可識其機杼韓退之南山詩柳子厚晉問不能以汪洋屈河伯頃在京國毎以語人固有不以為難者指事而擬之率不過三數(shù)語則重復宕跌不復從順而識職年來竄身荒逺斗絶之地意謂文人勝士所不游近徙舂陵有以公壺中五如石詩相示者輙誦剜苔掬月激電浮瀛之句數(shù)過侏儒觀一節(jié)若專車焉則必枕鼓之士某雖未多見公它作必知公之不窮也
作鄄城杜澤之詩集序云詩于文章雖止一端而律度至嚴資取至廣寫景狀物之作無窮盡天地造化四時月星雨雪江河濤波草木華實風土之宜鳥獸羽毛鳴聲之辨耳聞而目及者皆吾詩之所取登高望逺感慨欣戚別離酬贈興寄輾轉發(fā)于人情而逹于世故哀思而不傷和樂而不流要必合于理義之歸掎摭故實追詠當時之事則又欲意到辭逹不類后世所作而觀者至于太息流涕若身親見之詩之工其難如此故天下之書雖山經(jīng)地志花譜藥録小説細碎當無所不讀古今之詩雖巖棲谷隱漏篇缺句眾體瓌怪當無所不講前輩長老以此用心至苦終身不以為易謖謖然常若有所思惟恐見聞之不富句法之不逮古人也蓋專于詩者毎如是李太白杜子美它文不多見于世韓退之柳子厚劉夢得文冠百代其詩皆天下之竒作而言詩者終不以先李杜則李杜于詩專故也論人者以全論詩者以專全者不千一而專者吾何疾焉鄄城杜公澤之某不及見其人而見其詩精深婉約華而不綺清而不癯刋陳而趨新出險而掇竒人所甚嗇而公獨裕然擬古諸篇尤得唐人格法至其貫穿該洽熟復殫盡則前輩長老多聞慱識之風猶可想見蓋公自熈寜中擢進士第及與先生長者游至老手不釋書平居作詩不一日輟故某探言公用志之專以序公詩且以風吾黨之士工未盡而力有余者使尚勉焉
余師録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余師録巻四 宋 王正德 撰朱少章
朱少章云歐公在潁上日取新唐書列傳令子棐讀而公臥聼之至藩鎮(zhèn)傳敘嗟賞曰若皆如此傳其筆力亦不可及也
東坡嘗謂劉壯輿曰三國志注中好事甚多道原欲修之而不果君不可辭也壯輿曰端眀曷不爲之坡曰某雖工于語言恐不是當行家
呂原眀
呂原眀雜記云杜子美詩云文章一小技于道未爲尊文者載道之器安得謂之小技顧所用何如耳韓退之詩曰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乃菑畬此説有可取焉
潘子真
潘子真詩話云東坡作表忠觀碑荊公寘坐隅葉致逺楊德逢二人在坐公曰斯作絶似西漢德逢曰司馬相如揚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虛大人洎喻蜀文封禪書耳雄所著太元法言以凖易論語未見其敘事典贍若此也直須與子長馳騁上下坐客又從而賛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來諸侯王表也又云南豐先生曽子固言阿房宮賦鼎鐺玉石金瑰珠礫棄擲迤邐秦人視之亦不甚惜瑰當作塊蓋言秦人視珠玉如土塊瓦礫也又言此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累數(shù)百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于此矣
劉知幾
劉知幾史通云夫人樞機之發(fā)亹亹不窮必有余音足句爲其始末是以伊惟夫蓋發(fā)語之端也焉哉矣兮斷句之助也去之則言語不足加之則章句獲全
又云李陵集有答蘇武書詞彩壯麗音句流靡觀其文體不類西漢人殆后人所爲假稱陵作也缺而不載良有以焉遷史編于李傳中斯爲謬矣【按答蘇武書梁蕭統(tǒng)始收之文選班固時尚未之見非有意缺之也至史記李陵傳僅附李廣后并不載是書知幾之論誤矣】
又云章句之言有顯有晦顯也者繁詞縟説理盡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約文事溢于句外然則晦之與顯優(yōu)劣不同較可知也夏書云啓呱呱而泣予弗子周書云前徒倒戈血流漂杵虞書云四罪而天下咸服此皆文如闊畧而語實周贍故覽之者初疑其易而為之者方覺其難既而邱明授經(jīng)師范尼父雖煩約有殊而隱晦無異故其綱紀而言邦俗也則有士防為政魯國之盜奔秦邢遷如歸衞國忘亡其欵曲而言大事也則有使婦人飲之酒以犀革褁之比及宋手足皆見師人多寒王廵而拊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斯皆言近而防逺辭淺而義深雖發(fā)語巳殫而含意未盡晦之時義不亦大哉洎班馬二史亦時有斯語至若髙祖亡蕭何如失左右手漢兵敗績濉水爲之不流董生乗馬三年不知牝牡翟公之門可設雀羅此皆用晦之道也
又云左傳敘晉敗于邲先濟者賞而云上軍下軍爭舟【按邲戰(zhàn)中軍下軍爭舟時上軍固未動也此云上軍誤】舟中之指可掬夫不言攀舟亂以刄斷指而曰舟指可掬則讀者自覩其事矣至王劭齊志述髙季武破敵于韓陵追奔逐北而云夜半方歸槊血滿袖夫不言奮勇深入擊刺甚多而但稱槊血滿袖則聞者亦知其義矣蓋二者文雖缺畧理甚昭著
李方叔
李方叔云文章之不可無者有四一曰體二曰志三曰氣四曰韻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義之所宜庳髙巨細包括并載而無所遺左右上下各有其職而不亂者體也體立于此折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狥于流俗不謬于圣人抑揚損益以稱其事彌縫貫穿以足其言行吾學行之力從吾制作之用者志也充其體于立意之始從其志于造語之際生之于心應之于口心在和平則溫厚典雅心在恭敬則矜莊威重大焉可使如雷霆之奮鼔舞萬物小焉可使如絡脈之行出入無間者氣也如金石之有聲而玉之聲清越如草木之有華而蘭之臭芬薌如雞鶩之間而有鶴清而不羣犬羊之間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邱以觀崇山峻嶺之秀色渉潢污之澤以觀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弦之有遺音太羹之有遺味者韻也文章之無體譬之無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無志譬之雖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視聼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質皆具而無所用之文章之無氣雖知視聼臭味而血氣不充于內手足不衛(wèi)于外若奄奄病人支離顦顇生意消削文章之無韻譬之壯夫其軀干枵然骨強氣盛而神色昏瞢言動凡濁則庸俗鄙人而已有體有志有氣有韻夫是謂成全四者成全然后于其間各因天姿才品以見其情狀故其言迂踈矯厲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不必居藪澤其間不必論巖谷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鄙俚猥近不離塵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廛肆其間不必論財利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豐容安豫不險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寺其間不必論職業(yè)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任重容天下之風此廟堂公輔之文也其人不必位臺鼎其間不必論相業(yè)也其氣與韻則然也正直之人其文敬以則邪諛之人其言夸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毅茍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闔從橫之人其言辯以私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盡則士欲以文章顯名后世者不可不謹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謹乎所養(yǎng)之德也如此
東坡教人讀戰(zhàn)國策學說利害讀賈誼晁錯趙充國章疏學論事讀莊子學論理性又須熟讀論語孟子檀弓要志趣正當讀韓桞令記得數(shù)百篇要知作文體面宋子京筆記云余每見舊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燒棄梅堯臣喜曰公之文進矣
又云常言俗語文章所忌要在斵句清新令髙妙出羣須眾中拈出時使人人讀之特然竒絶者方見工夫也又不可使言語有塵埃氣唯輕快玲瓏使文采如月之光華嘗見先生長者欲爲文時先取古人者再三讀之直須境熟然后沉思格體看其當如何措置卻將欲作之文暗里鋪摹經(jīng)畫了方敢下筆踏古人蹤跡以取句法旣做成連日改之十分改就見得別無瑕疵再將古人者又讀數(shù)過看與所作合與不合若不相懸逺不致乖背方冩凈本出示他人貴合眾論非獨耐看兼少問難耳人之爲文切忌塵坌須是一言一句動眾駭俗使人知其妙意新語中心降嘆不厭諷味方成文字也
秦防之
秦防之示孫云曽南豐辟陳無巳邢和叔爲英宗皇帝實録檢討官初呈藳無巳便防許可至邢乃遭橫筆又防聲數(shù)稱亂道邢尚氣跽以請曰愿善誘南豐笑曰措辭自有律令一不當即是亂道請公讀試爲公櫽括邢疾讀至有百余字南豐曰少止渉筆書數(shù)句邢復讀南豐應口以書畧不經(jīng)意旣畢授歸就編歸閱數(shù)十過終不能有所増損始大服自爾識闗鍵以文章軒輊諸公間初南豐未冠從歐陽公游又先以道義友王荊公間擕王文編示歐公公曰文不如是反累正氣荊公聞痛自灑濯終不能脫晩嵗掉頭揆路棲遲邱壑始有蕭散氣象然猶琢句曰木落山林成自獻水歸洲渚得橫陳一水防田將緑繞兩山排闥送青來雕篆之士雖膾炙談藪而于公則未為老成也山谷髙吟交臂老杜至古文不自謂所長每推無巳但云得句法于曽太史故荊公詩曰曽子文章世無有水之江漢星之斗無已詩曰向來一瓣香敬為曽南豐蓋南豐淵源西漢無巳親炙南豐射策始西漢而董相為舉首平津踵武擢為第一無巳雖不事舉業(yè)而擬試二篇論正似董辭嚴過公孫而乃困于潁尾不知飽味每有良朋況也永嘆而巳
范元實
濳溪范元實詩眼云孫莘老嘗謂老杜北征詩勝退之南山詩王平甫以為南山勝北征終不能相服時山谷尚少乃曰若論工巧則北征不及南山若書一代之事以與國風雅頌相為表里則北征不可無而南山雖不作未害也二公之論遂定時曽子固曰司馬遷學莊子班固學左氏班馬之優(yōu)劣即莊左之優(yōu)劣也公又曰司馬遷學莊子旣造其妙班固學左氏未造其妙也然莊子多寓言駕空為文章左氏皆書事實而文詞不減莊子則左氏為難子固亦以為然
裴度
裴度寄李翺書云昔人有見小人之違道者恥與之同形貎共衣服遂思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不知其倒之之非也故文之異在氣格之髙下思致之淺深不在磔裂章句隳廢聲韻也人之異在風神之清濁心志之通塞不在于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也
洪覺范【按僧惠洪字覺范姓喻氏后易名德洪此以洪為姓非是然晁氏讀書志標目亦稱洪覺范云】
洪覺范冷齋夜話云李格非善論文章嘗曰諸葛孔明出師表劉伶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辭李令伯乞養(yǎng)親表皆沛然如肺肝中流出殊不見斧鑿痕是數(shù)君子在后漢之末兩晉之間初未嘗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辭意超邁如此是知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
蔡絳
蔡絳西清詩話云王文公見東坡醉白堂記云此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東坡聞之曰不若介甫防州學記乃學校策耳二公相誚或如此然勝處未嘗不相傾慕元祐間東坡奉祠西太一宮見公舊時詩云楊栁鳴蜩緑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野狐精也
陸士衡【案此條前引陸機之言后引孫覿之言文不相屬以陸士衡標題疑有脫誤】
陸士衡文賦云詩縁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而相質誄纒綿而凄愴銘愽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yōu)游以彬蔚論精防而通暢奏平徹以閑雅説煒曄而譎誑孫仲益云某見前軰文字褒賞一時名士如東坡最多可徃徃過其實惟荊公未嘗以言假人而南豐為尤嚴比見郭祥正得荊公數(shù)帖皆稱道其詩者中一帖云子固之言不知所謂豈非足下天才超軼尚當繩以古詩之法乎是知祥正者荊公所予而南豐不予也
張説
張説與徐堅論近世文章説曰李嶠崔融薛稷宋之問之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富嘉謩如孤峯絶岸壁立萬仭濃云郁興震雷俱發(fā)誠可畏也若施于廊廟駭矣閻朝隱如麗服靚妝燕歌趙舞觀者忘疲若類之風雅則罪人矣堅問今世奈何説曰韓休之文如太羹元酒有典則而薄滋味許景先如豐肌膩體雖秾華可愛而乏風骨張九齡如輕縑素練實濟時用而窘邊幅王翰如瓊杯玉斚雖爛然可珍而多玷缺堅謂篤論云
魏文帝
魏文帝典論云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冝雅書論宜理銘誄尚質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彊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jié)奏同檢至于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蘇東坡
蘇東坡與秦太虛書云太虛未免求祿仕方應舉求之應舉不可必竊爲君謀宜多著書如所示論兵及盜賊等數(shù)篇但似此得數(shù)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實者不須及時事也但旋作此書亦不可廢應舉
答李廌書云恵示古賦近詩詞氣卓越意趣不凢甚可喜也但微傷冗后當稍收斂之今未可也足下之文正如川之方増當極其所至霜降水落自見涯涘然不可不知也
答張文濳書云恵示文編三復感嘆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實勝仆而世俗不知乃以為不如其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嘆之聲而其秀杰之氣終不可沒作黃樓賦乃稍自振厲若欲以警發(fā)憒憒者而或者便謂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見吾善者機也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實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顔淵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學同天下地之羙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此則王氏之所同也
答防倅俞括書云孔子曰辭逹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能達之于口與手所謂文者能逹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獨陸宣公一人家有奏議善本頃侍講讀嘗繕寫進御區(qū)區(qū)之忠自謂庶幾于孟軻之敬王且欲推此學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挾此藥以待世之病豈非仁人君子之至情也哉今觀所示議論自東漢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馭今有意于濟時之用而不志于耳目之觀美此正平生所望于朋友與凡學道之君子也然去嵗在都下見一醫(yī)工頗藝而窮慨然謂仆曰人所以服藥為治病耳若適于口莫如芻豢何以藥為今孫氏劉氏皆以藥顯孫氏期于治病不擇甘苦而劉氏専務適口病者宜安所去取而劉氏冨倍孫氏此何理也使君斯文未必售于世然售不售豈吾儕所當掛口哉
答王庠書云所示著述文字皆有古作者風力大畧能道意所欲言者孔子曰辭逹而已矣辭至于逹止矣不可以有加矣經(jīng)説一篇誠哉是言也西漢以來以文設科而文始衰自賈誼司馬遷其文已不逮先秦古書況其下者文章猶爾況所謂道徳者乎若論周勃則恐不然平勃未嘗一日忘漢陸賈為之謀至矣彼視祿產猶幾上肉但將相調和則大計自定若如君言先事經(jīng)營則呂后覺悟誅兩人而漢亡矣某少時好議論古人既老渉世更變往往悔其言之過故樂以此告君也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實用賈誼陸贄之學殆不傳于世老病且死獨欲教子弟豈意姻親中乃有王郎乎
答謝民師書云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tài)橫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詞逹而巳矣夫言止于逹意則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乎是之謂詞逹詞至于能逹則文不可勝用矣揚雄好為艱深之詞以文淺易之説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元法言皆是物也而獨悔于賦何哉終身雕蟲而獨變其音節(jié)便謂之經(jīng)可乎屈原作離騷經(jīng)蓋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眾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因論文偶及之耳歐陽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所能以口舌貴賤也紛紛多言豈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
答劉沔都曹書云識真者少蓋從古所病梁蕭統(tǒng)集文選世以為工以軾觀之拙于文而陋于識者莫統(tǒng)若也宋玉賦髙唐神女其初略陳所夢之因如子虛亡是公相與問答皆賦矣而統(tǒng)謂之敘此與兒童之見何異李陵蘇武贈別長安而詩有江漢之語及陵與武書詞句儇淺正齊梁間小兒所擬作決非西漢文而統(tǒng)不悟劉子元獨知之范蔚宗作蔡琰傳載其二詩亦非是董卓巳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亂伯喈尚無恙也而詩乃云以卓亂故流入于胡此豈真琰語哉其筆勢乃效建安七子者非東漢詩也李太白韓退之白樂天詩文皆為庸俗所亂可為太息
南行詩敘云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云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郁而見于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邪自少聞家君之論文以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巳而作者故軾與弟轍為文至多而未嘗敢有作文意
鳬繹先生詩集敘云昔吾先君適京師與卿士大夫逰歸以語軾曰自今以徃文章其日工而道將散矣士慕逺而忽近貴華而賤實吾巳見其兆矣以魯人鳬繹先生之詩文十余篇示軾曰小子識之后數(shù)十年天下無復為斯文者也先生之詩文皆有為而作精悍確苦言必中當世之過鑿鑿乎如五谷必可以療饑斷斷乎如藥石必可以伐病其逰談以為髙枝詞以為觀美者先生無一言焉其后二十余年先君既沒而其言存士之為文者莫不超然出于形器之表防言髙論既以鄙陋漢唐而其反復論難正言不諱如先生之文者世莫之貴矣
王定國詩集序云太史公論詩以為國風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誹而不亂以余觀之是特識變風變雅耳烏覩詩之正乎昔先王之澤衰然后變風發(fā)乎情雖衰而未竭是以猶止于禮義以為賢于無所止者而巳若夫發(fā)乎性之忠孝者其詩豈可同日語哉古今詩人眾矣而杜子羙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
樂全先生文集敘云孔北海志大而論髙功烈不見于世然英偉豪杰之氣自為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郄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綜練名實之意自見于言語至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説命相表里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為悅者所能至也
錢希白【按青箱雜記馬氏晁氏俱云呉處厚撰宋志作黃朝英誤朝英所撰系緗素雜記此作錢希白亦誤希白所撰系洞微志】
錢希白青箱雜記云范文正公防孤隨母適朱氏因冐朱姓名悅后復本姓以啓謝時宰曰志在投秦入境遂稱于張祿名非霸越乗舟乃效于陶朱以范睢范蠡亦嘗改姓名故云又僞蜀翰林學士范禹偁亦嘗冐張姓復姓有啓謝郡守云昔年上第誤標張祿之名今日故園復作范睢之裔然不若文正公之精巧
余皇祐壬辰歳取國學觧試律設大法賦得第一名時樞宻邵公【亢】翰林賈公【黯】宻直蔡公【抗】脩注江公【林】并為考試官【按蔡抗宋史有二人此乃蔡挻之兄抗為樞宻直學士非樞宻院編脩直秘閣之蔡抗也江林當作江休復判鹽鐵院脩起居注者是也】江公尤見知語余曰滿塲程試皆使蕭何唯足下使蕭規(guī)對漢約足見其追琢細膩又所問春秋防對答詳備及賦押秋荼之宻用唐宗赦受縑事諸君皆不見云只有秦法繁于秋荼宻于凝脂然則君何出余避席斂衽因對曰文選防秀才文有解秋荼之宻網(wǎng)唐宗赦受縑事出杜佑通典唐書即不載公大喜又曰滿場使次骨皆作刺骨對凝脂惟足下用杜周傳作次骨又對吹毛只這亦堪作解元
本朝夏英公亦嘗以文章謁盛文肅文肅曰子文章有館閣氣異日必顯后亦如其言然余嘗究之文章雖皆出于心術而實有兩等有山林草野之文有朝廷防閣之文山林草野之文則其氣枯槁憔悴乃道不得行著書立言者之所尚也朝廷防閣之文其氣溫潤豐縟乃得位于時演綸視草者之所尚也故本朝楊大年宋宣獻宋莒公胡武平毎撰制詔皆婉羙淳厚過于前世燕許盧楊逺甚卜其為人亦各類其文章王安國嘗語余曰文章格調須是官樣豈安國言官樣亦謂有館閣氣耶又今世樂藝亦有兩般格調若教坊格調則婉媚風流外道格調則麄野嘲?至于村歌社舞則又甚焉茲亦與文章相類
楊文公為執(zhí)政所忌母病謁告不俟朝防徑歸韓城與弟倚居逾年不調公有啟謝朝中親友曰介推母子愿歸綿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受首陽之餓后除知汝州而希防言事者攻議不巳公又有啟與親友曰巳擠溝壑猶下石而未休方困蒺藜尚闗弓而相射胡武平嘗奉勑撰溫成皇后哀冊文受防以溫成嘗因禁卒竊發(fā)捍衛(wèi)有功而秉筆者不能文其實公乃用西漢莽何羅觸瑟馮媛當熊二事以狀其意曰在昔禁闈誰何弛衛(wèi)觸瑟方驚當熊巳厲覽者無不嘆服王禹偁尤精四六有同時與之在翰林而大拜者王以啟賀之曰三神山上曽陪鶴駕之游六學士中獨有漁翁之嘆以白樂天嘗有詩云元和六學士五相一漁翁故也
李宗諤【按倦防雜錄八巻宋藝文志及馬氏晁氏俱云張師正撰此云李宗諤似誤】
李宗諤倦游雜錄云終慎思大名人家貧苦學衣冠故敝風貌寢陋始來應舉魏之舉人視之蔑如也既就試遂為觧首其謝觧啟曰三年于此眾人悉指于毛生一軍皆驚大將果歸于韓信又董儲郎中慜其窮嘗以書薦于士人之富者庻濡涸轍而士人殊無哀王孫之意終復取書歸而具啓納于董曰魯箭髙飛謂聊城之必下秦都不割懐趙璧以空歸人多嘉其切當
張君芳【按湘山野錄六巻宋藝文志馬氏通考晁氏讀書志俱題僧文瑩撰張君房所撰系乗異記脞説云笈七籖也此誤又以房為芳更誤】
張君芳湘山野錄云真宗即位之次年賜李繼遷姓名而復進封西平王時宋湜宋白蘇易簡張洎在翰林俾草詔冊皆不稱防惟宋公湜深順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因進辭曰先皇帝早深西顧欲議真封屬軒鼎之俄遷逮漢壇之末建故茲遺命特付躬爾宜望弓劔以拜恩守疆場而効節(jié)上大喜不數(shù)月叅大政晏元獻公撰章懿李太后神道碑破題云五岳崢嶸昆山出玉四溟浩麗水生金蓋言誕育圣躬實系懿后奈仁宗夙以母儀事明肅劉太后膺先帝擁佑之托難為直致然論者則愛其善比也獨仁宗不悅謂晏曰何不直言誕育朕躬使天下知之晏公具以前意奏之曰此等事卿宜直之區(qū)區(qū)不足較當更別改晏曰已焚草于神寢上終不悅逮升祔二后赦文孫承防抃當筆協(xié)圣意直敘曰章懿太后丕擁慶羨實生沖顧復之恩深保綏之念重神御既徃仙游斯邈嗟乎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顔不及乎四海之致養(yǎng)念言一至追慕増結上覽之感泣彌月明賜之外悉以東宮舊玩宻賚之嵗余叅大政
歐陽永叔
歐陽永叔歸田錄云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徳中契丹犯河北遂歿于陣后公為舍人丁母憂起復奉使契丹公辭不行其表云父歿王事身丁母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禁韎之音當時以為四六偶對最為精絶
楊億
楊億談苑云陶谷晉開運中為詞臣時北戎來侵而楊光逺以青州叛大將馬節(jié)卒少帝召谷草文以祭之谷立具草以奏曰漢北有不賔之虜山東屯伐叛之師云陣未収將星先落少帝甚激賞
僧文瑩
僧文瑩玉壺清話云王狀元君貺天圣庚午甲科及第元豐戊午垂五十年方有重金之賜謝表特優(yōu)略云橫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帯萬釘改觀在廷之目豈伊散任得拜恩章車服以庸品儀辨等國朝故事惟二府刻毬路之花【按夢溪筆談宋太宗創(chuàng)方團毬帯賜二府文臣其后樞宻使兼侍中張耆王貽永皆特賜宋史拱辰傳元豐初轉南院使賜金方團帯邵氏聞見錄云拱辰出判北京時賜笏帯毬露金帯佩魚以路作露而范成大詩苔架塵侵毬路暗花書墨漬笏頭斑又仍作路蓋毬路是花様之名故費氏蜀錦譜有毬露錦齊東野語載御府臨六朝唐人法帖用毬露錦本系俗呼不必有定字也】文武近班通一例號羣仙之様特承面命越度朝規(guī)此蓋陛下寵厚老臣禮加常例憫事三朝之舊俾偕四輔之榮奉以垂腰既表重镠之麗寳之在體更増上笏之華【按江淹擬袁太尉淑從駕詩和惠頒上笏恩渥浹下筵疑用此】
李翺
李翺答皇甫湜書仆近冩得唐書史官才薄言詞鄙淺不足以發(fā)揚髙祖太宗列圣明徳使后之觀者文采不及周漢之書仆以為西漢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逹大度東漢所不及其余唯文宣二帝為優(yōu)自惠景以下亦不皆明于東漢明章兩帝而前漢事跡灼然傳在人口者以司馬遷班固敘述髙簡之工故學者悅而習焉其讀之詳也足下讀范蔚宗漢書陳夀三國志王隱晉書生熟何如左邱明司馬遷班固書之溫習哉故溫習者事跡彰而罕讀者事跡晦讀之疏數(shù)在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圣明繼于周漢而史官敘事曽不如范蔚宗陳夀所為況足擬望左邱明司馬遷班固之文哉仆文采雖不足以希左邱明司馬子長足下視仆敘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又答朱載言書行已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眾莫如宏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于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廹之以利而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智則賢不肖分矣此聞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別夫婦明長防浹朋友六經(jīng)之防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稱詠津潤怪麗六經(jīng)之詞也創(chuàng)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甞有書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jīng)也故義深則意逺意逺則理辯理辯則氣直氣直則詞盛詞盛則文工如山有恒華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濟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色之黃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于腹也其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學而知者此創(chuàng)意之大歸也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説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竒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敘意茍通而巳其溺于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于時者則曰文章必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羙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徃徃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劉氏人物志王氏中説傅氏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于工而已不知其辭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慍于羣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旣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堲防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詩曰十畞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説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六經(jīng)之后百家之言與老聃列御防莊周鹖冠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軻吳起商鞅墨翟?谷子荀況韓非李斯賈誼枚乗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于一時而不泯滅于后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此之謂也陸機曰怵他人之我先韓退之曰唯陳言之務去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谷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大歸也
孔臧
孔臧與子琳書云聞汝與諸友講肄書傳孜孜晝夜衎衎不怠善矣人之進道唯問其志取必以漸勤則得多山澗至柔石為之穿蝎蟲至弱木為之然而能以微脆之形陷堅剛之體豈非致之有漸乎
胡孜
胡孜漁隱叢話云髙適年五十始學為詩而與李杜抗衡正獻公杜衍暮年乃學草書筆勢翩翩遂逼晉魏孰謂秉燭不逮夜游哉
韓子蒼
韓子蒼上宰相書云某防而喜為文至今二十年矣于文無所不觀始誦其言中探其義卒明其道其言則自簡編以來凡可以使人駭心動目者皆是也其義則學士大夫類能言之矣故缺而不論而獨論其道焉夫文者何為也圣人所以探深索隱而化天下者也是故神而明之者君也輔而翼之者相也輔而陳之者卿大夫也而士不預焉夏商以前其文逸矣然見于后世者非宓羲堯舜禹湯之所為則臯陶益稷伊傅之所作也當是時不聞有卿大夫以文顯于世而況于士乎彼非有所不能也文事興于上則在下者無事乎此也今夫易之彖象則是圣人所以開物成務者也詩之風諭則是圣人所以移風羙教者也書之訓誓則是圣人所以發(fā)號敷命而春秋之紀事則是圣人所以勸善懲惡者也此數(shù)者皆圣人所操持以為化天下之具則士安得預其間哉周衰開物成務之道不行于上而后孔子彖而象之勸善懲惡之道不行于上而后孔子筆則筆削則削以至移風美教之道不行而后三百五篇定焉發(fā)號敷命之道不行而后百篇敘焉凡孔子之所修皆上述堯舜禹湯而下述益稷伊傅以示后世而已非有意乎自為文也后之學者不求其道而求其義不求其義而求其言求其言者斯為下矣而尚有不能盡則其余道豈萬分之一乎嗚呼自六經(jīng)而后文體何其多變也其源皆出于六經(jīng)而寖失其體是故學彖象者其流則為論為義學筆削者其流則為傳為記學三百五篇者其流則為箴銘賦贊學百篇者其流則為表啓疏檄又于其間増之以浮夸雜之以靡麗則文之用于下者多而施于上者寡矣故后世工文者率皆布衣窮居之士而時君國相以是為虛飾凡先王所以化天下之具至是而為一小技爾豈不深可惜哉宋以文徳為治今上睿文益髙赫赫昭昭已髙出五帝三王之右矣又選于眾而用相公伏惟相公以大儒經(jīng)世之文當元宰秉鈞之任以昌言則益稷以賡歌則臯陶以對揚則傅説其設于政事則又兼前代之軌模聳逺方之瞻聼蓋道之不行千有余嵗矣于此時而吾君神明之于上吾相輔翼之于下則是萬世之一時也以今凖古雖無預于文然上既責學者以古圣人之道而士困于余習文不能近六經(jīng)至有漢晉之有志之士咸知患此而獨未有推言之者某不佞以為當萬世之一時而不言則古道當何時而興耶方今去孔子已千嵗而去夏商則又逺矣如欲恢復古道必將自其言始使立言者其體稍近六經(jīng)則于道或得其一二下焉不為漢晉之文上焉有以助吾君吾相化天下之道甚非小補也
洪邁
洪邁作楚東詶倡序云次韻作詩于古無有春秋時列國以百數(shù)聘問相銜于道拜賜告成責言蕆事周旋交際蓋未嘗不賦詩然所取正在三百篇中初非抒意作也蘇李河梁之別建安之七子潘陸顔何陶沈二謝洞庭瀟湘之闋池草澄江之句曲水斜川之集聫翩迭出重酬累贈防聲疊韻浮音切響法度森嚴圓轉流麗獨未聞以韻為工者髙蜀州嚴鄭公韋近【按韋氏見于杜集最多可指名者洹濟見素宙偃瀆班諷有夏之晉匡贊迢等是也不載名者尹書記評事贊善司直郎官侍御少府等是也獨不見有韋近而諸韋中惟迢自潭移韶杜以詩徃復者數(shù)四疑近乃迢字之譌】郭受來徃杜少陵間有唱必報率不過和意而已韓詩三百七十一唯陸渾山火一篇曰次韻而與孟東野變化上下者廼四之【按韓詩唐李漢編者三百八十一首宋五百家注魏仲舉所集者三百九十 本朝顧嗣立集注三百八十七篇益以集外者為四百十三此云三百七十一恐誤陸渾山火詩集作用韻洪興祖云作次韻者非是劉貢父謂用其韻者不必次然湜此詩不見于世貢父何所據(jù)而云耶韓孟聨句見韓集者十篇尚有有所思遣興贈劒客三篇見于孟集蓋居酬和諸詩十之四云】十聨句中使其以工韻為勝吾知其神施?設百出而百不窮磊隗舂容靡紫青而撠膠葛也自夢得樂天微之諸人茲體稍出極于東坡山谷以一吟一詠轉相簡答未嘗不次韻妍詞秘思因險見竒搜羅防出爭先得之為快潏潏乎舟一葉而杭灔滪也岌岌乎其索驪龍之睡也盎盎乎朝華之舞春瑯瑯乎朱弦之三嘆也翼乎雕鶚之戞秋空也淵乎其色傾國也詩至是極矣
余師錄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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