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薦門

　　曹武毅公翰，江南歸，環(huán)衛(wèi)數(shù)年不調(diào)。一日內(nèi)宴，侍臣皆賦詩，翰以武人獨不預(yù)。乃陳曰：“臣少亦學(xué)詩，乞應(yīng)詔。”太宗曰：“卿武人，以刀字為韻?！币蛞约囊庠唬骸叭昵皩W(xué)《六韜》，英名常得預(yù)時髦。曾因國難披金甲，不為家貧賣寶刀。臂健尚嫌弓力軟，眼明猶識陣云高。庭前昨夜秋風(fēng)起，羞見蟠花舊戰(zhàn)袍?！碧跒檫w數(shù)官?！肚嘞潆s記》

　　唐李義府初召見，太宗令詠《飛烏詩》，曰：“日里飏朝彩，琴中聞夜啼。上林多少樹，不借一枝棲?！碧谠唬骸拔耶?dāng)全林借汝，豈惜一枝耶？”左右羨之?！缎≌f舊聞》

　　本朝知制誥待制，止服皂鞓犀帶，遷龍圖直學(xué)士始賜金帶。燕肅為待制，十年不遷，作詩上時宰云：“鬢邊今日白，腰下幾時黃？”遂遷直學(xué)士，賜帶?！肚嘞潆s記》

　　唐莊宗時，禁旅王慶乞敘功賞，曰：“侍從濟(jì)河日，臣系第一隊；入汴，臣屬前鋒：乞遷補(bǔ)。”莊宗頷之。他日又言，亦不納。莊宗好樂，樂工子弟至有得官者，謂慶曰：“子何不學(xué)我吹管？”稍稍能之，亦不獲用。后事李嗣源，亦言其勞。莊宗曰：“知慶薄有功，但每見慶則心憤然，安得更有賜與之意？”因舉唐太宗詩曰：“待余心肯日，是汝命通時?！比酥魑仗煜律`賞罰之柄，若言如此，則進(jìn)退誠有命也?！逗哺劇?br />
　　蘇麟為杭州屬縣巡檢，范文正鎮(zhèn)錢塘，城中兵官往往皆獲薦書，獨麟在外邑，未見收錄。因公事入府，獻(xiàn)詩曰：“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蔽恼]之。同前

　　褚載字厚之，家至貧，客梁宋間，困甚，以詩投襄陽節(jié)度使邢君牙云：“西風(fēng)昨夜墜紅蘭，一宿郵亭事萬般。無地可耕歸不得，有恩堪報死何難？流年怕老看將老，百計求安未得安。一卷新書滿懷淚，頻來門館訴饑寒?！本蕾浗伿ィ]于鄭滑，辟支使，不行。明年，裴贄知貢舉，君牙薦之，擢第?！对娛贰?br />
　　胡恢坐法失官，困于京師，上韓魏公詩曰：“建業(yè)江山千里遠(yuǎn)，長安風(fēng)雪一家寒?！惫钭妒?jīng)》得復(fù)官?！豆沤裨娫挕?br />
　　南唐烈祖，在徐溫家作《燈詩》云：“一點分明值萬金。開時惟怕冷風(fēng)侵。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同前

　　伍喬張洎，少相友善。張為翰林學(xué)士，眷寵優(yōu)異。伍為歙州通判，作詩寄張，戒去仆曰：“張游宴時投之?！币蝗眨瑥埮c僚友近郊會燕，歡甚，仆投詩。詩曰：“不知何處好消憂，公退攜壺即上樓。職事久參侯伯幕，夢魂長繞帝王州。黃山向晚盈軒翠，黟水含春繞郡流。遙想玉堂多暇日，花時誰伴出城游？”得詩動容久之，為言于上，召還，為考功員外郎。《詩史》

　　孟賓于獻(xiàn)主司詩云：“那堪雨后更聞蟬，溪隔重湖路七千。憶昔故園楊柳岸，全家送上渡頭船。”主司得詩，自謂得賓于之晚，當(dāng)年中第。興國中致仕，歸連上，過廬陵，吉守贈詩曰：“曾聞洛浦綴神仙，火樹南棲幾十年。白首自忻丹桂在，詩名已得四方傳。行隨秋渚將歸雁，吟傍梅花欲雪天。今日還家莫惆悵，不同初上渡頭船。”《雅言系述》

　　孫集賢冕，天禧中直史館，幾三十年。晚守蘇，已及引年，大書詩于廳曰：“人生七十鬼為鄰，已覺風(fēng)光屬別人。莫待朝廷差致仕，早謀泉石養(yǎng)閑身。去年河北曾逢李，今日淮西又見陳。李見素、陳莊皆差致仕。寄語姑蘇孫太守，也須抖擻舊精神?！鳖}畢，拂衣而往，詔下，公已歸矣?！断嫔揭颁洝?br />
　　投獻(xiàn)門

　　太宗棋品第一，待詔有賈玄者，臻于絕格，時人以為王積薪之比也。楊希粲、蔣元吉、李應(yīng)昌、朱懷璧皆國手，然非玄之?dāng)?。玄嗜酒病死。晚有李仲元，年甚少，棋絕勝，可侔于玄。歲余亦卒。朝士有蔣居中、潘慎修亦善棋，至三品。內(nèi)侍陳好元四品，多得侍棋。自玄而下皆受三道，慎修受四道，好元受五道。慎修獻(xiàn)詩曰：“如今縱得仙翁術(shù)，也怯君王四路饒。”《談苑》

　　魏仲先獻(xiàn)寇萊公生日詩曰：“何時生上相？明日是中元?！敝^七月十四日。又贈萊公詩曰：“有官居鼎鼐，無宅起樓臺。”播傳漠北。章圣朝，北使至，問那個是“無宅起樓臺”相公。萊公時方居散地，因召還，授北門管鑰?！肚嘞潆s記》

　　杜荀鶴字彥之，遇知于朱梁高祖，送名于春官，于裴贄侍郎下第八人登科，乃大順三年正月十日，荀鶴生日也。九華王希羽以詩獻(xiàn)曰：“金榜曉懸生世日，玉書潛記上升時。九華山色高千尺，未必高于第八枝?！薄抖次⒅尽?br />
　　沈彬，高安人，早有詩名。先主鎮(zhèn)金陵，知其欲伐楊氏，獻(xiàn)《山水圖詩》云：“須知手筆安排定，不怕山河整頓難。”覽而喜之。臨終，指葬處以示家人，穴之乃一冢，未嘗葬人。石燈臺上有漆燈一盞，壙頭有一銅牌，鐫篆文云：“佳城今已開，雖開不葬埋。漆燈猶未滅，留待沈彬來?！薄督弦颁洝?br />
　　李吉甫之父微時，以一絕投維揚都護(hù)朱甄大夫，朱殊無意。李后生吉甫。吉甫節(jié)判青州，有舉子吳武陵詣府投刺，并不禮之。武陵遂書前詩以獻(xiàn)，吉甫厚賂之，請為寢默。其詩曰：“十處投人九處違，家鄉(xiāng)萬里又空歸。嚴(yán)霜昨夜侵人骨，誰念高堂未授衣！”《鑒戒錄》

　　施肩吾上禮部陳侍郎詩曰：“九重城里無親識，八百人中獨姓施。弱羽飛時攢箭險，蹇驢行處薄冰危。晴天欲照盆難及，貧女如花鏡不知。卻向從來受恩地，再求青律變寒枝?！蓖?br />
　　錢穆尹天府，遇生日，楊次公作小詩并畫《老子出關(guān)圖》以獻(xiàn)，曰：“秘藏函谷關(guān)中子，將獻(xiàn)蓬萊閣上仙。愿得須眉如此老，卻教龜鶴羨長年?！薄对讫S廣錄》

　　戴思舉進(jìn)士，未第，為江淮郡守所知，因獻(xiàn)《叢蘭閣環(huán)清池詩》曰：“蘭榭環(huán)池景象融，乍疑鰲背路才通。雕龍雅句曹劉比，畫鹢舟仙李郭同。歌裊浦漁疑暮雨，管吹湘竹怨秋風(fēng)。秉鈞從此朝天去，難戀小山芳草叢。”《答友人》曰：“衡門聞道子猷來，吟向蓬蒿興自回。今日尚懷珍重意，玉壺偏寄兩三杯。”

　　呂申公鎮(zhèn)河陽府，府屬投詩曰：“渭川重得呂，嵩岳再生申?！庇墒谦@知?！堵尻栐娫挕?br />
　　鮑當(dāng)善為詩，景德二年登進(jìn)士第，為河南法掾。薛映尚書知府，嘗失其意，初甚怒之。獻(xiàn)《孤雁詩》云：“天寒稻粱少，萬里孤難進(jìn)。不惜充君庖，為帶邊城信?！毖Υ蠓Q賞，自是不復(fù)以掾?qū)僦Y待，時人謂之鮑孤雁。薛公暑月詣其舍，當(dāng)方露頂，狼狽入，易服把版而出，忘其幞頭。薛公嚴(yán)重，左右莫敢言。坐久之，月上，當(dāng)顧見發(fā)影，大慚，以公服袖掩頭而走?！端抉R太師詩話》

　　平曾獻(xiàn)金陵牧薛大夫《白馬詩》曰：“白馬披絲練一團(tuán)，今朝被絆欲行難。雪中放去唯留跡，月下牽來只見鞍。向北長鳴天外遠(yuǎn)，臨風(fēng)斜墜耳邊寒。自知毛骨還應(yīng)異，更請王良仔細(xì)看?！碧匾垣I(xiàn)詩為薛所留。《云溪友議》

　　劇燕，蒲坂人，工為雅正詩。王重榮鎮(zhèn)河中府，燕投詩曰：“只向國門安四海，不離鄉(xiāng)里拜三公?！睒s禮重之。為人縱誕，多凌轢同輩，果取正平之禍?！掇浴?br />
　　孫愿，唐貞元之后，三代為池陽刺史。有戟門子朱元迎于道左，獻(xiàn)詩曰：“昔日郎君今刺史，朱元依舊守朱門。今朝竹馬兒童子，盡是當(dāng)時竹馬孫?！薄犊らw雅談》

　　羅隱嘗以詩投鄭畋相國。鄭有女，喜詩什，讀隱詩至：“張華謾出如丹語，不及劉侯一紙書”，大愛其才。隱一日至，畋女于簾隙見其污陋，遂不復(fù)詠其詩。《鑒戒錄》

　　令狐楚自翰林學(xué)士中書舍人拜相，子绹自湖州召充翰林學(xué)士，周歲拜相。渭南尉趙嘏獻(xiàn)詩云：“鶚在卿云冰在壺，代天材業(yè)奉訏謨。榮同伊陟傳朱戶，秀比王商入畫圖。昨夜星辰回劍履，前年風(fēng)月滿江湖。不知機(jī)務(wù)時多暇，猶許詩家屬和無？”《廣卓異記》　及見《寄贈門》

　　吳士矩牧大郡，因時相論置軍倅，飲后獻(xiàn)詩曰：“一夕心期一種歡，那知疏散負(fù)杯盤。尊前數(shù)片朝云在，不許馮公仔細(xì)看?！薄赌喜啃聲?br />
　　呂許公，一日有張球獻(xiàn)詩云：“近日廚中乏短供，孩兒啼哭飯籮空。母因低語告兒道：爺有新詩謁相公。”公以俸錢百緡遺之?！肚喱嵓?br />
　　評論門一

　　白樂天詩云：“無事日月長，不羈天地闊?！贝诉_(dá)者之詞也。孟東野詩曰：“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此偏狹者之詞，然則天地何嘗礙，郊自礙耳?！肚嘞潆s記》

　　袁夏過永，見何仙姑曰：“吾鄉(xiāng)有故人亭，全亦有故人亭，何是非也？”仙曰：“此亭名因《選》詩有‘洞庭值歸客，瀟湘逢故人’而得之，彼亭非也?！毕勺髟娫唬骸叭缽膩矸Q舊郡，瀟湘源上構(gòu)軒新。門前自古有流水，亭上如今無故人。風(fēng)細(xì)日斜南楚晚，鳥啼花落東湘春。因公問我昔日事，江左亭名不是真?！薄掇z》

　　歐陽文忠曰：“詩，原乎心者也，富貴愁怨見乎所處。江南李氏據(jù)富，有詩曰：‘簾日已高三丈透，佳人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美姬舞徹金釵溜。酒渥時拈花蕊嗅，別殿微聞簫鼓奏?！c‘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異矣?！薄掇z》

　　刺史縣令故事尤多，士子以詩投獻(xiàn)，難得佳句。方諤有上廣州太守詩曰：“鱷去惡溪韓吏部，珠還合浦孟嘗君?！彪m善用故事，議者未許。贈邑令詩云：“琴彈永日得古意，印鎖經(jīng)秋生蘚痕。”句雖佳，但印上不是生蘚處，不若“雨后有人耕綠野，月明無犬吠花村”，意清句雅，又見令之教化仁愛，民樂于豐年之耕耨且無盜賊之警，不見治術(shù)之跡?！逗哺劇?br />
　　劉夢得有《望洞庭》詩，雍陶有《詠君山》詩，語意異同。劉詩曰：“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fēng)鑒似磨。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里一青螺?！庇涸娫唬骸盁煵ú粍佑俺脸粒躺珶o翠色深。疑是水仙梳洗罷，一螺青髻鑒中心。”李山甫、秦韜玉皆有《貧女吟》，意亦相類。李詩曰：“平生不識繡衣裳，閑把金針亦自傷。鑒里只應(yīng)諳素貌，人間多是信紅妝。當(dāng)年未嫁還憂老，終日求媒即道狂。兩意定知無說處，暗垂珠淚滴蠶箱?！鼻卦娫唬骸芭铋T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誰愛風(fēng)流高格調(diào)，共夸時世釅梳妝。敢將十指夸纖巧，不把雙眉斗畫長?？嗪弈昴陞掅樉€，為他人作嫁衣裳?！崩钌礁τ钟小妒^城故事》，韋莊有《詠南國英雄》，用意亦同。李詩曰：“南朝諸國愛風(fēng)流，盡守江山不到頭?？偸菓?zhàn)爭收拾得，卻因歌舞破除休。堯?qū)⒌赖陆K無敵，秦把金湯可自由，試問繁華何處有，雨莎煙草石城秋。”韋詩曰：“南朝三十六英雄，各逐興亡自此中。有國有家皆是夢，為龍為虎亦成空。殘花舊宅悲江令，落日青山吊謝公。事竟霸圖何物在，石麒麟沒臥秋風(fēng)?！蓖蹙S摩詰《云母帳子》、胡令能《繡障》亦佳句。王詩曰：“君家云母帳，持向野庭開。自有山泉入，非關(guān)彩筆來?！焙娫唬骸鞍兹仗们盎ㄈ飲?，爭攜小筆上床描。繡成掛向春園里，引得黃鶯下柳條?！崩罴?、鄭云叟《傷農(nóng)詩》，意亦皆同。李詩曰：“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编嵲娫唬骸耙涣＜t稻飯，幾滴牛頷血。珊瑚枝下人，銜杯吐不歇?！薄惰b戒錄》

　　詩之作也，窮通之分可觀：王建詩寒碎，故仕終不顯；李洞詩窮悴，故竟不第；韋莊詩壯，故至臺輔；何瓚詩愁，未幾而卒。王建寄賈島曰：“盡日吟詩坐忍饑，萬人中覓似公希。僮眠冷榻朝猶臥，驢放秋田夜不歸。傍暖旋收紅落葉，覺寒猶著舊生衣。曲江池畔時時到，為愛鸕鶿雨里飛。”李洞《上曹郎中》曰：“閑坊宅枕穿宮水，聽水分衾蓋蜀僧。藥杵聲中搗殘夢，茶鐺影里煮孤燈。刑曹樹蔭千年井，華岳樓開萬里冰。詩句變風(fēng)官漸緊，夜?jié)罕M海邊騰?！表f莊《感懷》曰：“長年方悟少年非，人道新詩勝舊詩。十畝野塘留客釣，一軒春雨對僧棋?；ㄩg醉任黃鸝語，池上吟從白鷺窺。大道不將爐冶去，有心重立太平基?！焙苇憽稌隆吩疲骸肮麤Q生涯向洛中，西投知己話匆容。云遮劍閣三千里，水隔瞿塘十二峰。闊步文翁坊里月，閑尋杜甫宅邊松。到頭須卜林泉隱，自愧無能繼臥龍?！薄惰b戒錄》

　　王建宮詞：“黃帕蓋鞍呈了馬，紅羅纏項斗回雞。”晏元獻(xiàn)改“呈了馬”“斗雞回”為順語。《詩史》

　　晚唐人詩多小巧，無《風(fēng)騷》氣味，如崔魯《山鵲詩》云：“一林寒雨吹巢冷，半朵山花咽嘴香?！睆埩帧冻厣稀吩疲骸傲馊~乍翻人采后，荇花初沒舸行時?！薄渡徎ā吩疲骸昂稳私獍褵o塵袖，盛取清香盡日憐。”皆浮艷無足尚，而昔人愛重佳作?！对娛贰?br />
　　沈存中謂樂天詩不必皆好，然識趣可尚。章子厚謂不然，樂天識趣最淺狹，謂詩中言甘露事處，幾如幸災(zāi)，雖私仇可快，然朝廷當(dāng)此不幸，臣子不當(dāng)形歌詠也。如“當(dāng)公白首同歸日，是我青衫獨往時”之類。(《詩史》)

　　盧延遜詩自為容易，如：“每過私第邀看鶴，長著公裳送上驢?！薄案呱庹Z牙無水，老鶴能飛骨有風(fēng)?！贝说戎Z其殆庶幾，又如“栗爆燒氈破，貓?zhí)|鼎翻”，而楊文公愛之，不知何謂?！对娛贰?br />
　　江淹云“蝴蝶飛南園”，李白云“春園綠草飛蝴蝶”，語意大相似。(《王直方詩話》)

　　聶夷中，河南人，有詩曰：“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睂O光憲謂有《三百篇》之旨，此亦為詩史。《詩史》

　　梅圣俞愛嚴(yán)維詩有“柳塘春水慢，花塢夕陽遲”，善矣。“夕陽遲”固系花，而“春水慢”不系柳也。如杜詩：“深山催短景，喬木易高風(fēng)?！贝肆藷o瑕颣。又曰：“蕭條九州內(nèi)，人少虎狼多。人少慎莫投，虎多信所過。饑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比绱说染?，含蓄深矣，殆不可模仿?！豆沤裨娫挕?br />
　　凡詩以意義為主，文詞次之。退之古詩高卓，至律詩雖可稱善，要之未有工者。有云：“老翁真?zhèn)€似童兒，汲井埋盆作小池。”此直諧語耳。永叔、江鄰幾評退之“隨車翻縞帶，逐馬散銀杯”為工，而謂“凹中初蓋底，凸處遂成堆”為勝，未知真得意否？(《古今詩話》)

　　杜子美詩云：“紅豆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贝苏Z反而意奇。退之詩云：“舞鑒鸞窺沼，行天馬度橋。”亦效此體。(《古今詩話》)

　　退之《城南聯(lián)句》云：“竹影金鎖碎?！蹦巳展猓侵裼耙?。(《古今詩話》)

　　唐人作富貴詩，多紀(jì)其奉養(yǎng)服器之盛，乃貧眼所驚耳。如貫休云：“刻成箏柱雁相挨。”此下里鬻彈者皆有之。韋楚老云：“十幅紅綃圍夜玉?！笔t綃，為幬不及四五尺，如何伸足？所謂不曾近富家兒。

　　楊大年不喜杜子美詩，謂之村夫子。有鄉(xiāng)人以子美詩強(qiáng)，大年不服，因曰：“公試為我續(xù)‘江漢思?xì)w客’一句。”大年亦為屬對。鄉(xiāng)人曰：“乾坤一腐儒?！贝竽晁粕偾?。

　　李習(xí)之稱東野詩“食薺腸亦苦，強(qiáng)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可謂知音矣。今世傳郊詩五卷百余篇。又有《咸池集》三百篇，其語句尤多蹇澀，疑前五卷曾經(jīng)名士刪改。東野與退之聯(lián)句，宏博壯辨，似若不出其一手，王深父云：“退之有潤色也?！?br />
　　張文昌《謝裴司空馬詩》云：“乍離華廄移蹄澀，初到貧家舉眼驚?！蹦艘贿t鈍不能行多驚馬也。詩人之辭微而顯，亦少其比。

　　古人有“風(fēng)定花猶落”之句，無人能對，舒王對以“鳥鳴山更幽”，本宋王籍詩，元對“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若對“風(fēng)定花猶落”，則上句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同前

　　劉夢得每吟張籍詩云：“新酒欲開期好客，朝衣才脫見閑身?！庇忠魍蹙S詩云：“興闌啼鳥喚，坐久落花多?！眹L言：“樂天苦好余《秋水詠》曰：‘東屯滄海闊，南漾洞庭寬?！帧妒^城下作》云：‘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灾患绊f蘇州‘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侄派倭辍哆^洞庭》詩云：‘白蘋愁殺白頭人。’鄙夫之言，亦愧杜公。”(《古今詩話》)

　　劉夢得言茱萸更三詩人道之，而有能否。杜子美云：“醉把茱萸子細(xì)看。”王維云：“遍插茱萸少一人?！敝旆略疲骸皩W(xué)他年少插茱萸?！弊用罏閮?yōu)。同前

　　劉夢得曰：“柳八駁韓十八《平淮西碑》云：‘“左餐右粥”，何如我《平淮西雅》之云“仰父俯子”？’柳云：‘韓《碑》兼有帽子，使我為之，便說用兵伐叛矣。’”劉曰：“韓《碑》柳《雅》，予為詩云：‘城中晨雞喔喔鳴，城頭鼓角聲和平?！览類迦氩蹋\無覺者。落句云：‘始知元和十二載，四海重見升平時?！允d以見平淮西之年。”

　　劉夢得云：為詩用僻字須有來處。宋考功云：“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嘗疑之。讀《詩鄭箋》云吹簫處云即今賣餳人家物?！读?jīng)》唯此有餳字。吾重陽欲押一糕字，思索《六經(jīng)》無糕字，遂不敢為之。嘗訝老杜詩有“巨顙折老拳”無出處，及讀《石勒傳》云：“孤亦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必M虛言哉？

　　毗陵士人李氏，有女十六歲，能詩，有《破錢詩》云：“半輪殘月掩塵埃，依稀猶有開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庇帧稄椙佟吩娫疲骸拔裟陝傂ψ课木?，豈信絲桐解誤身！今日未彈心已亂，此心元自不由人。”雖有情致，非女子所宜。

　　崔護(hù)作《城南詩》，其始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币砸馕赐曛^未工，改云“人面只今何處在”，至今所傳有兩本，惟《本事詩》云“只今何處在”。唐人工詩，大率如此，雖重一今字，不恤也。俱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