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 民國 汪國垣
（曩與義寧曹東敷同客南昌，又同寓簡庵、思齋昆仲家，昕夕論文，極友朋之樂。東敷詩學(xué)黃陳，頗為當(dāng)代名流所推許，與愚一見即定交。蓋愚早年言詩，夙服膺元佑諸賢，與所論不謀而合也。東敷言：“并世詩人，突過乾嘉。昔瓶水齋主人曾有《乾嘉詩壇點(diǎn)將錄》之作。子于并世諸賢，多所親炙，盍不續(xù)為之，亦藝林一掌故也。”愚即具草，至媲擬洽合，萬不可移易處，東敷、簡庵、思齋皆撫掌不置。竭一晝夜之力，而當(dāng)世諸詩人，泰半綱羅斯冊矣。乙丑在都門，章行嚴(yán)取而布諸《甲寅》周刊。后十年，上海《青鶴》雜志又據(jù)而轉(zhuǎn)載。日人及山西原某，并有為箋注者，皆漏略不具。愚亦不復(fù)憶及之。及避寇居渝州，行嚴(yán)、旭初偶談及此，乃取篋藏原稿覆按之，覺有原稿合而刊本不合者，亦有刊本漏略而今本宜補(bǔ)入者?？茕h日挫，受降匪遙，心境恬適。一夕，被酒初醒，乃援筆逐一厘定，并各系贊語，或論人，或論詩，遇感輒書，難以例范。要之，別有事在，非無謂而作也。百年之間，國運(yùn)之盛衰，人才之消長，以及詩派之變遷，略系于此。昔葉自阝園氏早年于敗紙中得瓶水舊錄，詫為秘籍，一再刊布。又感時異事遷，舊錄諸賢，非唯篇章散佚，取證末由，即姓氏里籍，亦難盡審。乃走廠甸，蒐集乾嘉兩朝詩別集讀之，乃知比擬之工，措語之巧，真令人軒渠絕倒也。晚年發(fā)篋，葺《乾嘉詩壇點(diǎn)將錄詩徵》若干卷。自熹甚至，以為可備一代藝林掌故。然則前人視為游戲興到之作者，儻亦覘世運(yùn)、徵文苑者所不能廢歟？乙酉 六月）
詩壇舊頭領(lǐng)一員
托塔天王晁蓋 王闿運(yùn)?。ǜ絿?yán)咸、鄧輔綸、高心夔、陳兆奎、夏壽田、楊莊）
我欲避君天不肯，不然捶碎湘綺樓。（湘綺論近人詩句，謂嚴(yán)咸也。）當(dāng)仁不讓乃如此。似我者拙，學(xué)我者死。（湘綺自云：“今人詩莫工于余。余詩尤不可觀，以不觀古人詩，但觀余詩，徒得其雜湊模仿，中愈無主矣?！保┯踵岛酰《舭艘?，曾頭市。（袁思亮云：“湘綺為湖湘派領(lǐng)袖，然及身而后，闃乎不聞，而散原私淑遍天下。以湘綺配晁天王，百世莫易矣?！?br />
按：本《錄》諸賢或論人，或論事，或論詩，隨所感及之，不可一一例均也。）
陶堂老去彌之死，晚主詩盟一世雄。得有斯人力復(fù)古，公然高詠啟宗風(fēng)。
湘綺老人，近代詩壇老宿，舉世所推為湖湘派領(lǐng)袖也。享名六十余年，入民國，尚蒲輪入京，出長國史。項城權(quán)勢傾一時，而湘綺玩之股掌，且稱為袁世兄矣。其詩致力于漢魏八代至深，初唐以后，若不甚措意者。學(xué)贍才高，一時無偶。門生遍湘蜀，而傳其詩者甚寡。迄同光體興，風(fēng)斯微矣。
（王闿運(yùn)，字壬秋，號湘綺，湘潭人。咸豐乙卯舉人，晚欽賜翰林院檢討。入民國，任國史館館長。民國五年卒，年八十五。有《湘綺樓全集》、《杜若集》、《夜雪集》、《八代詩選》、《唐詩選》、《湘綺樓日記》。
嚴(yán)咸，字受庵，溆浦人。咸豐□□舉人。年二十五，自經(jīng)死。
鄧輔綸，字彌之，武岡人。咸豐辛亥附貢生，官浙江候補(bǔ)道。光緒十九年卒，年六十六。
高心夔，字伯足，號碧湄，一號東蠡，又號陶堂，湖口人。咸豐己末進(jìn)士，官江蘇吳縣知縣。光緒九年卒，年四十九。有《陶堂志微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湘綺寧為蜀秀樓，故山箘桂及身休。平生卻善帝王學(xué)，親見門人作故侯。（故侯，謂楊度也。）
頻將紅線當(dāng)華簪，省識周媽買弄心。六十余年談笑慣，祁門洹上等閑尋。
名家人屬杜陵孫，黼黻三唐別有源。搜得東川作元后，陳詞應(yīng)愧兩當(dāng)軒。（唐詩推挹東川，裁抑杜陵，乃湘綺得意之筆。唯黃仲則《詩評》云：“杜固詩之祖，而李東川實可謂祖所自出。后人法門亦遂無所不備。篇幅雖少，而渾然元?dú)猓殉纱笥^矣。”見《兩當(dāng)軒集》。不知湘綺曾見之否？
千帆謹(jǐn)按：三首屬王湘綺。）
善焫王翁一辦香，五言高渾跨瀟湘。餐詩須得療饑骨，俊語飛揚(yáng)服海藏。（君贈海藏詩云：“世人無此骨，餐之不療饑?！保?br />
早炫聲華萬象侵，晚窮經(jīng)論入沈深。倦游一到烏尤寺，暗把詞心換直心。（資州變后，君游烏尤寺，有詞，自號直心翁。）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夏午詒。）
詩壇都頭領(lǐng)二員
天魁星及時雨宋江 陳三立
見一善，嘗掛口。退而視之無所有。江湖上，歸恐后。閱世高談辟戶牖。
撐腸萬卷饑猶饜，脫手千詩老更醇。雙井風(fēng)流誰得似，西江一脈此傳薪。
（陳三立，字伯嚴(yán)，號散原，修水人。右銘中丞子。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吏部主事。戊戌革職，任南潯鐵路總辦。民國二十七年卒，年八十六。有《散原精舍詩集》、《續(xù)集》、《別集》、《文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癖堂堂徵在今，新詩改罷復(fù)長吟。骨頭輸與海藏叟，大戟長矛相向森。（海藏為詩，一成不改，自言：“骨頭有生所具，任其支離突兀?！保?br />
山公知賞語肫肫，邁迨文章各有種。三世親承君子澤，并看躬拜振奇人。（光緒丁酉，湖南時務(wù)學(xué)堂招考，中丞公監(jiān)臨收卷。吾交卷時，公詔語移晷?！罢衿嫒恕?，先生挽外舅北山先生所用語。來吊時，跪拜涕泣，口呼彥復(fù)，觀者均極感動。）
羔雁何能盡瑋奇，枝辭苦語偶難知。至情不礙開云手，第一青廬謁墓時。
（千帆謹(jǐn)按：一本“瑋”作“瑰”。）
天罡星玉麒麟盧俊義 鄭孝胥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深地。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盧俊義旗上語。）吁嗟乎！日暮途遠(yuǎn)終為虜，惜哉此子巧言語。
肯向都官拜路塵，花間著語老猶能。只緣英氣平生誤，未信寒蛟竟可罾。
蘇戡急功名而昧于去就，陳弢庵、張[E152]之嘗論及之。（陳弢庵見后。張[E152]之，名孝謙，商城人。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庶吉士。）蓋以自托殷頑，而不知受庇倭人，于清室為不忠，于民族為不孝。吾友程穆庵聞鄭死，有句云：“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眹?yán)于斧鉞矣。（千帆謹(jǐn)按：先君《哀鄭重九》云：“高名一代海藏樓，晚節(jié)千秋質(zhì)九幽。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寧將國命酬孤注，未必行藏不贅疣。誰識南臺起長夜，陸沈久已志神州。”注云：海藏早歲讀書福州，有詩云：“山如旗鼓開，舟自南臺下。海日生未生，有人起長夜?！薄耙蛊稹敝?，蓋以此也。）若就詩論詩，自是光宣朝作手?！逗２亍芬患y可泯滅?？鬃硬灰匀藦U言，茲仍舊錄。而并為著論于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人邊帥不嫌狂，漢箭朝飛事豈常？王道縱知非樂土，后清未必勝宏光。（先生每以建立后清自詡，然非滿洲國也。）
八里莊前傅相祠，蒲荷重氣凈秋期。松蘿百尺無安處，愿作青青澗底絲。（指天津李園登高事，吾學(xué)詩始于是時。）
也曾高詠氣橫秋，劣企蘇黃與共游。開口便云數(shù)千歲，蘇黃應(yīng)是客西周。（吾以《示侄》五古一首呈先生，極承推許，謂與蘇甚近。二十年中未見此作。贈詩有“不妨即以文為詩，勿與時賢較升斗”，乃指此。唯散原嘆賞范伯子《中秋玩月》詩云：“吾生恨晚數(shù)千歲，不與蘇黃數(shù)子游。得有斯人力復(fù)古，公然高詠氣橫秋。”蘇黃去今不過千歲，乃云數(shù)千，未解何故。
千帆謹(jǐn)按：一本“劣”作“敢”，“開口便云”作“但若早生”，“是客西周”作“使拜前修”。
又按：《散原精舍詩》卷上《肯堂為我錄其甲午客天津中秋玩月之作，誦之嘆絕。蘇黃而下，無此奇矣。用前韻奉報》起句云：“吾生恨晚生千歲”，非“數(shù)千歲”也。章先生偶誤記耳。
掌管詩壇機(jī)密軍師二員
天機(jī)星智多星吳用 陳寶琛（附黃楙謙）
胸藏萬怪貌姁姁，是大宗師，是德充符。
閩海詞壇鄭與嚴(yán)，老陳風(fēng)骨更翩翩。詩人到底能忠愛，晚歲哀辭哭九天。（陳可毅）
弢庵太傅，高風(fēng)亮節(jié)，士林楷模。當(dāng)溥儀被挾至津門，弢庵伏地陳七不可，且言：“上必去，臣亦不能相從矣。”痛哭而返。有詩數(shù)首，詞至哀慟。蓋深知托命倭人，匪唯速亡，且無以對宗邦、上父母丘隴也。弢庵詩，初學(xué)黃陳，后喜臨川。晚以久更世變，深醇簡遠(yuǎn)，不務(wù)奇險而絕非庸音，不事生造而決無淺語。至于撫時感事，比物達(dá)情，神理自超，趣味彌永。余嘗以和平中正質(zhì)之，弢庵為首肯者再，以為伯嚴(yán)、節(jié)庵所未道也。（弢庵太傅有手錄《滄趣樓詩》七巨冊，余乙丑侍太傅，曾命余細(xì)閱一過，分別存芟。余謝不敏，因原稿有散原、節(jié)庵批注也。此稿，余攜至張家口，留一月，乃還之。
陳寶琛，字伯潛，號弢庵，又號橘隱、聽水老人，閩縣人。同治戊辰進(jìn)士，官至太保。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八。有《滄趣樓詩》。
黃楙謙，字嘿園，永福人。宣統(tǒng)己酉拔貢，民國官總統(tǒng)府秘書。）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清議同光一簇新，螺江應(yīng)是主盟人。簣齋眨死圭庵歿，老眼頻低看《甲寅》。（辟疆語余：《甲寅》雜志，弢庵通閱一過，并稱周刊之文視雜志有進(jìn)。唯作官與辦報為二事，不當(dāng)同時兼營。）
檻虎籠猿劇可憐，只觀校獵不張弦。多應(yīng)解協(xié)滄州趣，收取詩名六十年。
太邱門戶絕寬饒，亭館平原亦見招。文似不須憑客薦，儻緣無論美新朝。（弢庵而外，趙次帥亦見賞《甲寅》，曾向余云：“《甲寅》除談墨學(xué)，殆無一字不讀?！保?br />
八十緣何不杖朝？有人持議誚文饒。小朝廷內(nèi)分牛李，詩派相同卻解嘲。（“八十杖朝真好漢”，蘇戡美王雪澄詩也，同時即以不贊同滿洲國咎弢庵。張國陳鄭兩派，顯同牛李。弢庵逝后，鄭作《陳文忠公挽詩》，仍有微辭。）
天閑星入云龍公孫勝 清道人李瑞清
玉梅庵，紫虛觀。有時絕唱入云漢。
來往金陵又幾時，久聞人說李梅癡。過江名士知多少，爭誦臨川古體詩。（陳可毅）
海云寫影一黃冠，來往金陵歲月寬。四海聲名歸把筆，勸君古調(diào)莫輕彈。
梅庵于清遜國后，服道士服，往來寧滬間，鬻書畫自給，署清道人。兒童走卒，皆知有李道士矣。詩五古最高，七言絕句有東川、龍標(biāo)格意。惜為書名所掩，人亦不能盡知也。
（李瑞清，字梅庵，臨川人。光緒甲午進(jìn)士，官江寧布政使。民國九年卒，年五十四。有《清道人遺集》。）
一同參贊詩壇軍務(wù)頭領(lǐng)一員
地魁星神機(jī)軍師朱武 陳衍
取威定霸，桐江之亞?！督娾n》，《石遺詩話》。
一燈說法懸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圍。記取年時香宋句，老無他路欲何歸？
石遺老人初治經(jīng)，旁及許洨長，多可聽。中年以詩名，顧非甚工。至說詩，則居然廣大教主矣。朱武在山寨中，雖無十分本事，卻精通陣法，廣有謀略。
（陳衍，字叔伊，又字石遺，號匹園，侯官人。光緒壬午舉人，官學(xué)部主事。民國任福建通志局總裁。民國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二。有《石遺室詩文集》、《石遺室詩話》、《近代詩鈔》、《元詩紀(jì)事》、《遼詩紀(jì)事》、《宋詩精華錄》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眾生宜有說法主，名士亦須拉攬人。石遺老子吾不識，自喜不與廚師鄰。（石遺編《近代詩鈔》，大半與己唱和之作，以廚師張宗楊之詩殿焉。）
（石遺詩非極工，而論詩卻有可聽，自負(fù)甚至。余早年遇于回子營鄭叔進(jìn)座上，談及編《元詩紀(jì)事》甚悉。及甲戌來金陵，一日余與石遺登豁蒙樓煮茗，因從容詢曰：“君于有清一代學(xué)人位置可方誰氏？”石遺曰：“其金風(fēng)亭長乎？”時黃曾樾亦在座，因問余：“君撰《光宣點(diǎn)將錄》，以陳先生配何頭領(lǐng)？”石遺不待余置答，遽曰：“當(dāng)為天罡耳?！庇嘈ΑＪz豈不知列彼為地煞星首座耶？殆恐佘一口道破耳。時座中僅三人，想蔭亭尚能憶及之。此一事與《點(diǎn)將錄》有關(guān)，因記之以諗來者。──方湖注。）
掌管錢糧頭領(lǐng)二員
天貴星小旋風(fēng)柴進(jìn) 寶廷?。ǜ阶訅鄹唬?br />
金枝玉葉，美無度兮。琨瑤竹箭，豐其獲兮。夢覺高唐（借用），自朝暮兮。吁嗟小旋風(fēng)，無赫赫之功，甘送老于一筇。
親貴中能詩者，前有紅蘭主人，（蘊(yùn)瑞，字兼山，號紅蘭主人。安和親王子。有《玉池生稿》。）近則推偶齋侍郎也。偶齋門人，多當(dāng)代豪俊，鄭蘇庵、陳石遺、林畏廬、吳彥復(fù)、康步崖尤有名。柴進(jìn)在山寨中亦平平。其能為人所推許者，亦以廣收亡命，濟(jì)人緩急也。
（寶廷，字竹坡，號偶齋，滿州鑲藍(lán)旗鄭獻(xiàn)親王濟(jì)爾哈朗八世孫。同治戊辰進(jìn)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光緒七年，授內(nèi)閣學(xué)士，官至禮部右侍郎。出典福建鄉(xiāng)試，還途納妄，自劾罷。光緒十六年卒，年五十一。有《偶齋詩草》。）
（壽富，字伯茀，寶廷長子。光緒戊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光緒二十六年殉難，卒年三十六。有《讀經(jīng)札記》、《菊客文集》。）
天富星撲天雕李應(yīng) 李慈銘
錦障百步，落雕侍御。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余事為詩竟不群，別才非學(xué)總難論。清詞合配金風(fēng)長，月轉(zhuǎn)觚棱夢未溫。
越縵詩，在小長蘆、春融堂之間，雅潔舂容。且書卷外溢，尤熟史事。孫同康謂與兩當(dāng)并雄，推為正宗，譽(yù)過其實矣。
（李慈銘，字К伯，號莼客，會稽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光緒二十年卒，年六十六。有《越縵堂集》、《白華絳跗閣詩》及日記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把文章謁后塵，掉殘書袋向人人。東南名士幽燕客，成就狂名筆有神。
大言終不出喧卑，政事文章故異宜。越縵漫將湘綺比，高文疑并小儒為。（千帆謹(jǐn)按：“高文一何綺，小儒安足為?！苯耐ā峨s體詩》句。壬老《湘綺樓記》引之以釋以綺名樓之義云：“余好為文，而不喜儒生。綺雖未能，是吾志也?！痹娇z、湘綺夙相輕，故云。）
（越縵自是江左派魁杰，其以金石考證入詩，則沿復(fù)初齋也。此亦英雄欺人，或?qū)⒁园僚她敵矚e？──方湖注。）
馬軍五虎將五員
天勇星大刀關(guān)勝 袁昶
地上蟣虱臣，未若髯之絕倫而逸群。
太常忠義世所許，詩歌乃摩黃陳壘。渺綿聲響?yīng)毸?，光瑩奧緩相依倚。
漸西村人詩，硬語盤空，遣詞命意，不作猶人語?；蛴凶h其僻澀者，要非定論。句如“大千人為物之盜，十二辰蟲如是觀。”知為訓(xùn)母猴，則不嫌生造也。
（袁昶，字爽秋，又署重黎，桐廬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戶部主事，徽寧池太廣道，江寧布政使，至太常寺卿。庚子以言拳民不可恃，外釁不可啟，忤載漪、剛毅，被誅，年五十五。謚忠節(jié)。有《漸西村人集》。）
天雄星豹子頭林沖 林旭
斷頭旭，血化碧。其心苦，其詞迫。百夫之特。
東市朝衣更莫論，棄繻才氣誤高軒。當(dāng)前苦語誰能會，咳唾人天萬刦存。
晚翠軒詩，精妍博贍，雖從后山、涪皤入手，漸亦浸淫蟬蛻于昌黎、臨川之間。偶為晚唐，不讓韓致光。精思健筆，世罕其儔。
（林旭，字暾谷，號晚翠，侯官人。光緒癸巳解元，官內(nèi)閣中書。戊戌參與新政，加四品卿銜，充軍機(jī)章京。政變誅，年二十四。有《晚翠軒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厚重吾鄉(xiāng)杜翰林，喜擎初桂炫知音。蒼茫閩海東升日，射似長沙萬里陰。（光緒癸卯，吾讀書長沙鄉(xiāng)塾社翰林宅。翰林名本崇，與吾家有連。是歲主閩闈，得十六歲生作解頭，以程墨寄歸，炫耀鄉(xiāng)里。題為“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一節(jié)。時吾年已十三，為亡兄鉅年刻責(zé)，文思頗進(jìn)。）
死名夸士本堪珍，晚翠題軒亦勝因。吾信端人李元禮，同舟定是墊巾人。（太炎著論，謂林旭素佻達(dá)，先逮捕一夕，知有變，哭于教士李佳白之堂。此說近刻，疑未必然。元禮，指李拔可。）
（往過京沽訪傅彩云，余詢曾見暾谷否？傅曰：“從海外歸來，在上海見過。”拔可云：“君王自失河南地，顏色能驕西?；ā戳譃楦底饕?。但暾谷卻無佻達(dá)事?！辈恢淙艘暺溆眩?dāng)可信。──方湖注。）
天猛星霹靂火秦明 范當(dāng)世（附妻姚蘊(yùn)素，子罕，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
當(dāng)其下手風(fēng)雨快，誰其敵手花知寨。
霹靂列缺，吐火施鞭。（揚(yáng)雄《羽獵賦》。又贊。）
盤空硬語真能健，結(jié)論能窺萬物根。《玩月》詩篇成絕唱，蘇黃至竟有淵源。（散原見無錯《中秋玩月》詩，嘆為蘇黃以來，六百年無此奇矣。）
（范當(dāng)世，原名鑄，字肯堂，又字無錯，南通州人。歲貢生。光緒間客直督李鴻章幕。光緒三十年卒，年五十一。有《范伯子詩集》、《文集》。）
（姚蘊(yùn)素，桐城人。姚永概姊，當(dāng)世妻。有《蘊(yùn)素軒詩集》。）
（范罕，字彥殊。當(dāng)世長子。有《蝸牛舍詩》。）
（王賓基，字叔鷹，號堇廬，海鹽人。光緒癸卯薦舉經(jīng)濟(jì)特科，官江西石城縣知縣。有《堇廬遺稿》。弟{宀雋}基亦能詩。）
（李剛己，字剛己，南宮人。光緒甲午進(jìn)士，官山西大同縣知縣。肯堂弟子。民國三年卒，年四十三。有《剛己遺集》。）
（王守恂，字仁安，天津人。官河南巡警道?？咸玫茏印Ｓ小锻跞拾布?。）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琳書記有平生，霸氣千秋共一鳴。五十年間余事了，劣容詩客出桐城。
秋老梧寒動客悲，詩為境縛亦何辭。兩當(dāng)軒內(nèi)尋知己，奇數(shù)君優(yōu)偶遜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范肯堂。）
天威星雙鞭呼延灼 張之洞
指麾若定，清真雅正。
抱冰堂上坐人豪，時復(fù)商量一字高。盡掃淫哇歸雅正，不妨蘇海得韓濤。（廣雅每勸人由坡公直溯韓杜，又句云：“政無大小皆有雅，凡物不雅皆是妖?！保?br />
廣雅尚書詩，才力雄厚，士馬精妍。至使事精切，坡公、亭林外，無與抗手。或有以紗帽氣少之者，亦興到之論，非定評也。
（張之洞，字孝達(dá)，又字香巖，號壺公，又署廣雅，無競居士，晚號抱冰老人，南皮人。同治癸亥探花，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軍機(jī)大臣。宣統(tǒng)元年卒，年七十三，謚文襄。有《廣雅堂詩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使盡平生紗帽氣，耗盡眉間精悍色。搜羅少作付磨光，一筆稿成才易簣。（文襄涂改少作，俾成一色。病亟促刊，仍然不及。從者只得陳諸靈幾而已。）
達(dá)官名士一身兼，一味矜名卻又嫌。見說冠下客，不教陳衍炫依嚴(yán)。（集中無與石遺詩，聞己詩亦不令陳和。）
天立星雙槍將董平 樊增祥
細(xì)寫朝云，篇篇綺密，多應(yīng)秀師呵叱。
英雄雙槍將，風(fēng)流萬戶侯。樊美人，殆若人之儔歟？（董平箭壺上小旗，有“英雄雙槍將，風(fēng)流萬戶侯”十字。樊山詩尚側(cè)艷，自少至老，不變其體。京滬間多稱為“樊美人?！庇仲?。）
天琴老人詩，整密工麗，能取遠(yuǎn)韻，詩篇極富，合長慶、婁東為一手。晚年尤恣肆，亦猶風(fēng)流雙槍將有名于山東河朔間也。
（樊增祥，字嘉父，號云門，又號樊山，又號天琴，恩施人。光緒丁丑進(jìn)士，官至江寧布政使。民國二十年卒，年八十六。有《樊山集》、《續(xù)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郁律蛟蛇四萬篇，子孫無力任雕鐫?！恫试魄吠鈱び辔?，差抿盧仝《月蝕》賢。
白發(fā)摩登卻未聞，老余雙鬢綠如云。只嫌生擇文姬婿，董祀粗材不解文。（白發(fā)摩登，《彩云曲》中語。君八十余，發(fā)無白者。婿指桐城張某。）
馬軍大驃騎兼先鋒使八員
天英星小李廣花榮 陳曾壽
用如健鶻風(fēng)火生，學(xué)語小兒知姓名。杜陵老子歌花卿。
諫果回甘味逼真，嘔心字字出艱辛。百篇脫口吾能誦，萬卷撐腸筆有神。每見淚痕悲象魏，晚完臣節(jié)許逃秦。懷賢一代推曦發(fā)，抗手詩雄只二陳。（謂滄趣、散原兩丈。──程康《題蒼虬閣詩》。）
漫說淵源出二陳，臨川深婉李精純?！踔酗L(fēng)雅垂垂盡，天啟斯文作替人。
蒼虬為太初裔孫。詩屢易其體。中年以后，取韻于玉溪、玉樵，取格于昌黎、東坡、半山。晚年身世又與王官谷、野史臺為近。忠悃之懷，寫以深語，深醇悱惻，輒移人情。滄趣、散原外，唯君鼎足焉。
（陳曾壽，字仁先，自署蒼虬，薪水人。光緒癸卯進(jìn)士，官監(jiān)察御史。一九四九年卒。年七十二。有《蒼虬閣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本是龍虎擲身，翻成寂寂度殘春?？胀醵Y罷無人覺，風(fēng)送鐘聲報了因。
好詩不在鈍根中，絕世聰明卻愛聾?；乙押畷r撥寧益，歡從墮處拾何從。（此讀君《舊月詞》，有感而作。）
天佑星金槍手徐寧 曾習(xí)經(jīng)
鉤鐮槍，敦敢當(dāng)？連環(huán)馬，仆且僵。何以致之時與湯。
解道情兼雅怨工，交親義重涕何從。偶然唾諸天上，未信風(fēng)人不可蹤。
由玉溪入手而能上窮明遠(yuǎn)、宣城，下揖黃陳者，唯蟄庵一人。世人不能知，則以為異乎吾所聞。蟄庵詩工力最深，由后山而上溯少陵、玉溪、鮑、謝（宣城）。近體綿麗清剛，自然意遠(yuǎn)，非貌襲玉溪生者可擬也。有手寫詩一卷，葉玉虎曾影印之。
（曾習(xí)經(jīng)，字剛父，號蟄庵，揭陽人。光緒己丑舉人，庚寅進(jìn)士，官戶部主事、度支部左丞。民國十五年卒，年六十。）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二樵不出名天下，蟄庵宦游人罕知。南海潮音動虛牖，十年靜寫?zhàn)^壇碑。（梁任公告余：剛父酷嗜館壇，聞余有佳拓，恨未得見。）
月下高吭徹清昊，風(fēng)前遠(yuǎn)籟蕩愁陰。平生剛者何曾見，刻畫秋痕爾許深。
天暗星青面獸楊志 沈曾植
十八般武藝高強(qiáng)，有時誤走黃泥崗。
寐叟詩，初學(xué)涪皤。陳石遺在武昌，勸其誦法宛陵，詩境益拓。劬書嗜古，淹博絕倫，晚年出入杜、韓、梅、王、蘇、黃間，不名一家，沈博深厚，斯其獨(dú)到也。唯喜用僻典，間取佛書，使人知其寶而莫名其器。散原嘗語余：“子培詩多不解，只恨無人作鄭箋耳?！庇柚^并世能勝此任者，只有李證剛，散原為首肯者再。今《海日樓詩集》全稿尚庋證剛處。
（沈曾植，字子培，號乙庵，其署尚有寐叟、東軒、巽齋、乙僧、癯禪、睡翁、持卿、余齋、皤，抱遺、孺庵，嘉興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至安徽布政使。民國十一年卒，年七十三。有《海日樓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歌哭無端賴自持，湔愁訴夢有誰知。姓名從不向人道，卻肯親書郭泰碑。丈《高陽臺》詞起句云：“借月湔愁，箋天訴夢。”入民國后，丈自稱寐叟，不用己名，唯先外舅墓碑直署嘉興沈曾植書。）
鶴頭書好閉門居，欹枕探經(jīng)落蠹魚。太息衢尊不重飲，周墻宇我趑趄。（在滬，吾與丈同寓新閘路）
天空星急先鋒索超 周樹模（附左紹佐）
十蕩十決，萬人之杰。
六轡不驚揮翰手，也能恣肆也能閑。泊園詩骨知誰似，上溯遺山與半山。
達(dá)官能詩者，廣雅而外，當(dāng)推泊園老人。其詩于奔放恣肆之中，有沖澹閑遠(yuǎn)之韻。長篇險韻，盡成偉觀。王梅溪評昌黎詩所謂“韻到窘束尤瑰奇”者也。竹勿與泊園唱和極多，詩在昌黎、東坡之間。
（周樹模，字少樸，號沈觀，天門人。光緒己丑進(jìn)士，官至黑龍江巡撫。民國官內(nèi)閣總理。氏囤十四年卒，年六十六。）
（左紹佐，字笏卿，又署竹勿，應(yīng)山人。先緒庚辰進(jìn)士。官廣東南韶連道、雷瓊道。）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北城松竹雜蓬蒿，隨分詩情掛郁陶。七世將家三楚少，（用樊山句。）茶陵而后泊園高。（己卯中丞出京詩云：“桑下轉(zhuǎn)頭增戀惜，北城松竹是吾園?！狈皆娫疲骸捌呤缹⒓胰?，獨(dú)吾投老戀青氈?！保?br />
（千帆謹(jǐn)按：右一首屬周少樸。）
天捷星沒羽箭張清 趙熙
飛石打人，絕于等倫。（原作“投石拔距，絕于等倫。”用《甘延壽傅》語。應(yīng)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張晏曰：“拔距，超距也。”）其才捷，其技神。
天留一老鎮(zhèn)西川，諫草焚余任世傳。人數(shù)貞元朝士后，夢回光緒太平年。
香宋詩蒼秀密栗。其遣詞用意，或以為苦吟而得，實皆脫口而出者也。石遺、昀谷咸極推服。張清一日連打十五將，日不移影。香宋有此神速。
（趙熙，字堯生，號香宋，榮縣人。光緒庚寅進(jìn)士，官御史。）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楊都到西川去，善頌西川第一人。入境在官均應(yīng)爾，流傳嗤點(diǎn)卻非真。（陳謂石遺，楊謂昀谷。）
八字宗風(fēng)有服膺，趙岐篤老說師承。后先枉噪同光體，初解袁枚最上乘。（四年前君到渝，對稱詩者以高格、正宗、古韻、雅言相標(biāo)榜。曾履川請示有清詩家誰為第一，君曰：袁枚。）
事異王維過郢州，卻從理路厄詩流。浩然歸去題襟黯，會看高亭出一頭。（君謂佘云：“高二適理路不清，定辜負(fù)君之獎借。”高亭在獨(dú)石橋。）
天滿星美髯公朱仝 梁鼎芬
其髯戟張，其言嫵媚。梁格莊，小衙內(nèi)。眼中事，心中淚。
今疑紙上未曾乾，詩愛冬郎帶淚看。別有纏綿孤往抱，只憐高處不勝寒。
梁髯詩極幽秀，讀之令人忘世慮。書札亦如之。
（粱鼎芬，字星海，號節(jié)庵，番禺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湖北按察使。民國八年卒，年六十一。有《梁節(jié)庵先生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個個王恭柳影翻，諸生挾策向梁園。菱湖桃李風(fēng)飄盡，只剩阿劉憶掃門。（劉成禺《題節(jié)庵師菱湖種樹圖》云：“髯師桃李種多門，今見菱堂節(jié)后孫。世變已無湖上樹，江樹君子幾人存?！保?br />
晚歲矜名漸自然，崇陵臣跪夕陽邊。饣長饣皇嘉薦登盤了，意比蕪蔞豆粥賢。（趙芷生《節(jié)庵餉崇陵供餅感賦》云：“石馬森森汗未乾，饣長饣皇嘉薦又登盤。天涯萬里君臣淚，只作蕪蔞豆粥看?！保?br />
天微星九紋龍史進(jìn) 沈瑜慶
進(jìn)于史矣，是為詩史。濤園之言如是爾。（濤園《題崦樓遺稿》云：“人之有詩，猶國之有史。國雖板蕩。不可無史。人雖流離，不可無詩?！贬脴敲o應(yīng)，字孟雅，瑜慶女，林暾谷妻。）
異代相知野史亭，燎原終感是星星。平生自有征南癖，秘記金鑾絕可聽。
愛蒼名父之子，熟于《左》史。其詩結(jié)束精嚴(yán)，尤多名作，其小序可備掌故。
（沈瑜慶，字愛蒼，號濤園，葆禎子。光緒乙酉舉人，官至貴州巡撫。民國七年卒，年六十一。有《濤園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心非廟議棄河湟（指臺澎），煙柳斜陽總斷腸。四十一年心事了，未須親見復(fù)余皇。（君集中《余皇篇》，傷割臺也。）
爛熟征南著癖書，一生大義力匡扶。傳家少許儒酸氣，可奈諸孫媚賈胡。（儒酸二宇本鄭蘇戡懷沈文肅詩。）
天究星沒遮攔穆弘 楊增犖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zé)糁亻_宴。
看花回，羯鼓催。江東菰蘆中，生此奇才。
詩學(xué)江西又一奇（遺山）句，泉明襟抱輞川辭。都官正字無偏嗜，始信多師是汝師。
昀谷詩，沖澹處似泉明，高秀處似右丞。其風(fēng)骨峻峭之作，又時與文與可、饒倚松為近。在京師時，詩名甚盛，晚耽禪悅，尤多名理。
昀谷老人乙丑八月曾過余宣南寓廬，寫示其《重陽》一首，云：“僻巷┢巢人跡稀，中秋已過重陽來。佳節(jié)不應(yīng)廢登眺，老夫況未到衰頹。乍風(fēng)乍雨堅閉戶，非病非愁慵舉杯。一事閑中差快意，詩成盆菊一齊開?！迸d象極好，不知遺集（排印本）何以未收。今原跡尚存篋衍，遂錄存于此。
（楊增犖，字昀谷，新建人。光緒戊戌進(jìn)士，官四川候補(bǔ)知府。民國二十二年卒，年七十四。有《楊昀谷先生遺詩》。）
馬軍小彪將兼遠(yuǎn)探出哨頭領(lǐng)一十六員
地煞星鎮(zhèn)三山黃信 黃節(jié)
一重一掩吾肺腑。定君詩，拈杜語。
平生志業(yè)具于是，斯語晦聞哀有余。（晦聞乞張孟劬序其《蒹葭樓詩》，曰：“平生之志與業(yè)，略具于是。子其為我序之?！保岵煌髑迦舸?，生無可議死何如？七言突遇彭城筆，五斗終歸栗里居。畢竟君詩工在律，散原翁論正非虛。（散原丈評君詩，謂：“卷中七律疑尤勝，效古而莫尋轍跡。必欲比類，于后山為近，然有過之，無不及也。”──程康《題蒹葭樓詩》）
別去蒹葭幾見霜，蕭齋茗碗費(fèi)平章。宣南舊夢依稀在，每誦君詩一斷腸。
晦聞刻意學(xué)后山，語多凄婉。嘗刻小印，文曰：后山而后。
（黃節(jié)，字晦聞，順德人。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六十二。有《蒹葭樓詩》。）
地勇星病尉遲孫立 俞明震 一作王存
面而黃，鞭則鋼。硬弓快馬祝家莊。
隴頭黃霧不成春，如見周涕淚人。七字吟成心萬轉(zhuǎn)，一廛冀作太平民。
恪士詩在柳州、簡齋之間，紀(jì)行詩尤多可誦。嘗言：“詩人非有宏抱遠(yuǎn)識，必?zé)o佳構(gòu)?！鳖H為至論。詩見道語極多，王冬飲乃頗訾之，立論固不必強(qiáng)同也。
（俞明震，字恪士，號觚庵，山陰人。官至甘肅提學(xué)使，民國任肅政使。民國七年卒，年五十九。有《觚庵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學(xué)劍學(xué)書都誤了，窮邊歸后我來前。詩情卻在無聲表，妙寫長河落日圓。（師為余說詩，以手作勢如此。）
詩人相見此堂堂，故國山河淚幾行。半晌無言下樓去，舅甥師弟各蒼涼。（癸卯春，師訪外舅于吾滬寓樓上，情狀如此。時外舅病篤，唯呼恪士二字，余不能言，流涕而已。）
地杰星丑郡馬宣贊 張佩綸 一作吳觀禮
舞刀迎，戰(zhàn)花榮。
幾年關(guān)塞憶累臣，熱淚如潮意苦辛?？靶ζ缴醢詫W(xué)，卻從詩筆見輪。
相府憐才式好逑，王家作弼定伊周。誰知今日張張口，換取當(dāng)年柳柳州。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張簣齋。）
西征幕府滯高才，鄰女王孫意自哀。萬里衡云梗胸臆，婿鄉(xiāng)南望首頻回。
太息圭庵不假年，故人投老見詩篇。宣南秋夜蟲聲急，一老燈前說往賢。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吳圭庵。）
簣齋詩才力富健，使事穩(wěn)切。獲譴以后，凄婉之語，使人不歡，所謂愁苦之音易好也。簣齋為合肥相國所賞拔，曾以其子妻之。仁和吳子亻雋，久佐左文襄戎幕，七載之間，徂征五省。與簣齋并同治辛未進(jìn)士，同官翰林，倡和甚多。子亻雋詩宗唐賢，近體用杜法。陳弢庵極服之，曾手寫其《圭庵詩錄》，鏤版行世。蓋三人皆文字骨肉交也。
（吳觀禮，字子亻雋，號圭庵，仁和人。同治辛未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有《圭庵詩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嘻嘻高高語尋常，才士從戎萬里長。楚越一家夫子亻雋，化龍池畔黯神傷。（圭庵為何貞老女夫。寒家與何有連，得見圭庵緘札絕夥?；埑?，長沙南城何府。）
聯(lián)翩三士壯同光，一蹶雞籠羽翼傷。漫道玉關(guān)春不度，柳圍親折卻堂堂。（三士者，張簣齋、陳弢庵與圭庵也。雞籠之役，簣齋一蹶不振。圭庵佐左文襄平定新疆，功隱不彰，士論均惜之?！奥烙耜P(guān)春不度”，用圭庵《送吳柳堂歸皋蘭》句。楊石泉贈文襄詩云：“親栽楊柳八千里，引得春風(fēng)出玉關(guān)?！保?br />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柯劭一作柳詒徵
當(dāng)我者死，避我者生。井木犴，君前身。
看君史筆寓于詩，驅(qū)遣方言又一奇。（蓼園詩如“古來圖畫難俱述，誰似符頭孤列物。鏡中鑒物能留物，十有三家皆閣筆?！狈^孤列物，蓋英語ｐｈｏｔｏｇｒａｐｈｙ之譯音也。目極海洲歸載筆，大篇況有杜韓遺。
莫吟辛苦賊中來，且進(jìn)絲桐近酒杯。乞與南徐好風(fēng)月，鶴林同看杜鵑開。
鳳蓀師不朽之業(yè)，當(dāng)在元史，實則《谷梁春秋》、天文、歷算，亦高踞上座，世人不盡知也。詩為余事，然以學(xué)贍才高，不肯作猶人語，故風(fēng)骨高騫，意境老澹。《蓼園》一集，五百年中，難可泯沒。劬堂精研乙部，久典守藏，以一身系東南文獻(xiàn)之重。余力為詩，淵雅可味。晚年流轉(zhuǎn)西南，詩益奇肆。長篇短韻，皆詩史也。
（柯劭，字鳳蓀，號蓼園，諸城人。所著自《新元史》二百五十七卷外，有《春秋谷梁傳注》十五卷，《清史天文志稿》、《時憲志稿》各若干卷，《蓼園詩鈔》一卷，《續(xù)鈔》四卷，皆刊行。其《蓼園文集》、《爾雅注》、《文選補(bǔ)注》、《文獻(xiàn)通考注》、《新元史考證》、《十三經(jīng)附札記》皆稿，藏于家。民國二十二年八月三十一日卒。年八十四。）
地威星百勝將韓滔 黃紹箕（附弟紹第） 一作爭葆恂
云炮落，心膽破。將軍仰笑軍吏賀。
三游洞接下牢關(guān)，怊悵年時獨(dú)往還。過客題名勞護(hù)惜，空余高詠滿江山。（千帆謹(jǐn)按：湘綺老人自撰挽聯(lián)云：“《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兒續(xù)《詩》、《禮》；縱橫計不就，空余高詠滿江山?！贝擞闷湔Z。）
仲弢少承家學(xué)，工駢體文，精于目錄、金石、書畫之學(xué)。出其緒余為詩，遣詞雅，使事切。《三游洞題名》諸詩，典雅可誦。知嚴(yán)儀卿別才非學(xué)之說，不足信也。仲弢為廣雅入室弟子，其詩云：“廣雅堂深夜漏催，往承玉屑灑蓬萊?！睅熡褱Y源，不難推測。弟紹第，字叔頌，號縵庵。詩亦清麗，并附及之。文石藝術(shù)文章，別有可傳處，詩其余事也。見解極高，所作亦時親古艷。
地英星天目將彭圮 王懿榮 一作王樹冉、李剛己
孰為前軍孰后軍？屢代將門，不謂見屈于婦人。
南皮與福山王氏論婚，在光緒初元督學(xué)蜀中時。廉生尊人，方為龍安守也。廉生篤嗜目錄、金石，精于考訂，自謂文筆非所長。然所作皆翔實典雅，堅重密栗，詩亦如之。蓋知詩雖余事，不能含學(xué)它求也。此外河北詩人，新城王晉卿、南宮李剛己最有名。晉卿能文，詩以紀(jì)游諸作為勝，所造得杜韓為多。剛己得詩法于范通州，清剛劍ㄙ，則又從涪翁直溯杜韓者也。尚有天津王仁安（守恂）者，與剛己略從同，唯氣勢驅(qū)邁，近范為多，遂并書之。
（千帆謹(jǐn)按：師于甲本批云：“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三人擬附入范當(dāng)世下，似合?！北救思锤椒断拢駜纱嬷?。）
地奇星圣水將軍單廷 諸宗元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一言可蔽本縱橫，小范胸中有甲兵。掬取豪情歸感逝，黃州鼓角不勝情。
憶寫廬山一角圖，送君歸去此清娛。宮亭十載江南夢，如愿憑君乞得無。（記貞壯全陵酒樓戲語。）
貞壯與夏庵，有“二俊”之目。少客豫章，晚居吳會，交游遍天下，皆一時鸞鳳也。唯窮老氣盡，悒悒而死。造物忌才，理或然歟？平生所為詩，奚翅數(shù)千首，不務(wù)刻，而自然意遠(yuǎn)。融景于情，離奇于偶，使讀者有惘惘不甘之情，則以才逸氣邁，吐語自不凡也。惜其全稿在朱缽文許，爰居閣所刻，固未及百一也。
貞壯后居杭州，有宅在惠興里，毀于火。所置王庵，在湖墅，為王仲瞿故宅。其得王庵，頗為鄉(xiāng)人所嫉視，亦猶楊昀谷之買朱霞也。貞壯有《玉庵為我有》詩，云：“拓地何期<廿廿>畝寬，避人豈冀一身安？移載叢柳村前見，留取方塘屋后看。隨分老當(dāng)資佛力，不耕久已愧儒冠。半山空有爭墩累，始信求田問舍難?！?br />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葛亮孤忠也姓諸，柳江柳樹此分株。他年別建羅池廟，本字堪充敕額無？
詩苦人高四海知，西塍閉戶未應(yīng)遲。交游誰是山王輩，卻有人間延祖兒。（君家杭州西馬塍，曾綠示余一律，末云：“抽身未是安心法，早悔西塍閉戶庭?！本砗笫捤?，李拔可輩謀為醵資。吾未得盡力而北去，至今愧恧。）
地猛星神火將軍魏定國 夏敬觀 一作姚永概
寧死不辱，事寬必完。知我者，單與關(guān)。
庵詩出梅都官，遣詞植骨，幾于具體。又喜稱東野。（其自言喜孟東野梅圣俞之詩，見《泗州楊侍郎詩序》。）自負(fù)其詩甚至?；蛴幸越吩娮u(yù)之，心輒不怡。實則老樹著花，于梅為肖。叔節(jié)文甚高而詩亦工，得力所在，亦出宛陵，故意境老淡，枯而能腴。嘗見其《題梅宛陵集》詩，句云：“緘之篋笥中，我歡獨(dú)在此?！毕蛲芍?。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柳癭敲殘欲去春，風(fēng)燈照澈未歸身。半塘寂寞漚翁歿，看此西江社里人。
能事多于捫虱子，名心近逼釣點(diǎn)魚。芝芩老子留遣愛，奈把甘棠字散樗。
（君先尊君云，字芝岑，別有滿人葆亨亦字芝岑，同官湖南，微有先后。吾書齋中舊懸芝岑款橫幅，郭筠老所書，以時考之，決為葆而非夏。君見之狂喜，堅請以己畫易去，吾未便說破。）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夏劍丞。）
樸學(xué)難令詩事優(yōu)，桐城二妙擅清幽。天生浦洎成兄弟，未定誰修五鳳樓。
弟為兄謀事可知，宛陵風(fēng)調(diào)恰當(dāng)時。劇憐一代通州杰，只識聲名未識詩。（仲實《蛻私軒詩文集》叔節(jié)為序行之。朱曼君見仲實詩，詫曰：“吳越士夫有此，早取聲名一世。”）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姚仲實。）
地辟星摩云金翅歐鵬 陳懋鼎一作程康
不犯正位，切忌死語。是曹洞禪，是江西祖。
徵宇為弢庵太傅猶子，弢庵嘗譽(yù)之。詩專力后山，偶作，無不從詩榻中苦吟而得。用意造語，最能窺見后山深處。作雖不多，然篇篇皆可誦也。寧鄉(xiāng)程穆庵（康），為塞向翁弟子，篤于師說，而為詩則學(xué)后山，與顧異趣，措意深而遣詞雅。陳蒼虬謂：顧廬致力后山甚深，幾有初讀無有，締視乃有者。
（千帆謹(jǐn)按：先君卒于一九六五年，年七十七。所著《顧廬詩鈔》毀于十年浩劫中。此卷所錄詠海藏樓、蒼虬閣、蒹葭樓、詩廬、自怡齋諸篇，皆昔嘗寄示先師得其櫻┥者，不肖背誦得之，因以附焉。）
地闔星火眼狻猊鄧飛 李宣龔
山重水匝，真乃隱秀。潛夫不潛，后山而后。
苦語清詞一世驚，早年杜李本齊名。遺篇墨木經(jīng)三變，死友誰如范巨卿？
拔可詩深婉處似荊公，孤往處似后山，高秀處似嘉州。少與暾谷齊名，所謂文字骨肉交也。暾谷遇難，拔可一再為刻遺集。在京滬時，余屢與共文宴，偶及暾谷，哽咽不成聲。
拔可《兆豐公園晚坐》云：“辛夷已吐玉千盤，細(xì)草如茵漸耐看。無限傷心當(dāng)日暮，最難攜手是春寒。送歸南浦才將盡，對泣新亭淚未乾。只有眼前真實意，不隨物我作悲歡?！保ㄇХ?jǐn)按：此詩師書于乙本李條下，輒依附存楊昀谷《重陽》之例，移錄于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閩嶠詩家鄭與陳，君來應(yīng)是第三人。平生功力吾能說，夜起分堅滄趣真。
大谷深深氣不溫，有人吹律待朝暾。律中無限荒寒意，知是鄒陽未返魂。（君與林暾谷交契。）
地強(qiáng)星錦毛虎燕順 郭曾斤 一作張元奇、葉在琦
意氣相許刀俎間，歌舞淹留玳瑁筵。君不見，清風(fēng)山。
春榆侍郎與弢庵、珍午多倡和，詩刻意杜韓，氣勢深穩(wěn)。其大篇多不茍作，朝士輩鮮能及之。珍午以疆吏而能詩，《遼東》一集，已具骨。入都返閩后，風(fēng)骨益高。至自刻《知稼軒詩》，居然作手矣。肖韓詩從山谷、后山入，亦簡煉有意境。張葉二家，倡和尤富，造詣亦略同，遂合而傳之。
地明星鐵笛仙馬麟 林紓 一作江瀚（附子庸）
鐵笛裂，中情熱。（民國元年，徐樹錚辦《平報》，林氏日撰雜記刊登，名曰《鐵笛亭瑣記》，旋出單行本。及稿售商務(wù)印書館，乃改為《畏廬瑣記》。）
畏廬血性男子，任俠負(fù)義。戊戌二月，割膠州。畏廬聯(lián)公車，與總理衙門堂官爭甚力，革去舉人。詩初學(xué)婁東，非其至者。（弢庵語余，林氏詩文，晚年為勝。初本俗學(xué)，所謂中年出家者也。）辛壬以后，漸近蒼秀。晚學(xué)坡公、簡齋，七言律視前更進(jìn)矣。石遺嘗稱其題畫絕句。畏廬固工畫，然以余所見者，唯《江亭餞別圖》簡遠(yuǎn)秀逸，它不稱是。叔海宗《選》體，而近體清健，晚作尤勝。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狂驅(qū)子弟入奇邪，庸妄何曾屬一家?？皣@黎入室，也甘口食媚茶花。（君以庸妄鉅子斥太炎，又謂閩人主江西派者島妄庸。蘇曼殊好食糖，對人言此茶花女所食物，故樂效之。）
（陳弢庵曾語余云：“畏廬本俗學(xué)，所謂中年出家者也?！眹?yán)幾道師句云：“可憐一卷《茶花女》，蕩盡支那浪子魂?！苯杂形⒃~。又嘗自負(fù)其文，云為吳摯甫所許，吳卒于光緒癸卯，其時林尚未以古文見稱于時，人死無對證，亦姑妄聽之耳！余以林爭膠州及每話及德宗輒流涕不可仰，以為血性男兒而已，其詩文可無論。──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右一首屬林琴南。）
地周星跳澗虎陳達(dá) 陳書 一作葉大莊、何振岱
后取華陰縣，先打史家莊。其勇可取也，其事不可常也。
誰人妄署白蘇齋，禪語機(jī)鋒六義乖。若為詩家開白打，江山畢竟屬吾儕。
木庵論詩，不以空言神韻、專事聲調(diào)者為然，與其鄉(xiāng)張亨甫所為絕異，不可謂非豪杰之士也。其詩辦香白蘇，亦與三袁不同。蓋木庵于白蘇之外，歸依浣花，又出入后山、誠齋，自寢饋山谷，（木庵曾手批《山谷集》。）詩境益拓，旨永詞，宜弢庵深服之也。弢庵曾語余：“居螺江時，與木庵過從最密，倡和尤多。余所居有聽水第一齋、第二齋。木庵來，必夜深始去。余詩隨所止寓興，不可更易。石遺輯師友詩及《近代詩鈔》，余詩皆從木庵處┢錄。見詩題不具者，以意為之，頗乖余旨?！贝艘嘣妷乒?，因備書之。葉損軒（大莊）《寫經(jīng)齋詩》，（有初集、續(xù)集。）冷雋有遠(yuǎn)韻，最負(fù)盛名。何梅生（振岱）學(xué)放翁，語能自造，而出以自然，是皆能以白描見長者。論近代閩詩家，遂連類及之。
（陳書，字伯初，號椒玉，又號木庵，福建侯官人。光緒乙亥舉人，官直隸博野縣知縣。光緒三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木庵先生集》。）
地隱星白花蛇楊春 楊鍾羲 一作志銳、唐晏、三多
王官谷，野史亭，誰與嗣者楊芷晴。（子勤曾自署芷晴。）
圣遺于清末官江寧府。卒壬改物，乃息影舊京，鍵戶著書，撰《雪橋詩話》三十二卷。非唯論詩，蓋備有清一代掌故也。詩以韻勝，故不為奇倔，亦不貌襲唐賢。稱心而言，自然意遠(yuǎn)。蓋以胸羅墳籍，光氣外溢故也。唐元素（晏）、志伯愚（銳）皆滿州人。三六橋（多），蒙古人。詩亦典雅可頌，伯愚、六橋，并熟于滿蒙地理方言，喜以韻語出之，自然馴雅。元素晚居春申，又多與東南耆舊往還。身世之感，黍離之痛，則若金有元裕之，元有丁鶴年焉。
（三多，字六橋，蒙古人。官杭州駐防官，奉天都統(tǒng)。有《可園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遼鶴聲中有廢興，將軍看劍說堯崩。秋風(fēng)皂帽黃沙路，十五年前舊北陵。
詩才不減大林牙，舊憾頻提小婦ヮ。猶勝姜夔簫韻咽，小紅非在別人家。（“九一八”前與君會于沈陽，時有亡姬之痛。《遼百官志》：大林牙，翰林學(xué)士。）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三六橋。）
地暗星錦豹子楊林 秦樹聲 一作李詳
筆管槍，七寶裝。遭人而問，善刀而藏。
右衡年未三十，誓不讀齊梁以下書，由是塵根所觸，香味溢襟袖，更參之楊馬以振其采，尋之《莊騷》以婉其情，根之于經(jīng)子以豐其骨，自負(fù)其文甚至。詩乃余事，然書味外溢，真氣內(nèi)充。中州詩人，右衡為冠。（稍前有何吟秋天根，能為陸劍南；同時商城張[E152]之孝謙，能為元遺山；次則張晉之良暹。）李審言能為汪容甫文，早年不以詩名。晚僑申江，館劉蔥石家，始與鄭夜起、沈寐叟、陳散原過從，詩乃益工。然審言本精《選》學(xué)及杜韓，益以博覽，及為同光體，言皆有物，迥異乎妙手空空者矣。（按近人學(xué)宋，多藉一二空靈字面可彼可此者，填委成篇，為世詬病。楊圣遺、秦右衡、李審言諸家，皆一生手不釋卷，博聞殫見。詩雖稍異，特出之以示準(zhǔn)則。）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河南訟獄不關(guān)詩，振采揚(yáng)葩卻自奇。屈宋衙官秦固始，那知同里幾吳其。（固始吳氏最為大家，其字一派有聲于世。）
到處真成氣類饒，沖天羽意老難消。雖看龍比無君國，卻喜荊高有市朝。（趙芷生送君出守曲靖詩云：“分明龍比心肝在，回首青蒲始自憐。”又云：“涉想政成還覲日，天衢貰酒話荊高。
余壬子春遇右衡商城，座上有張[E152]之孝謙。右衡言：“大江以南，無一個能提筆為文者，湘綺可算半個?！庇肿载?fù)其駢體文、書法甚至，曰：“吾文只可從齊梁前求之，書則虞褚伏吾腕底?！逼涠呖诖笱灶惾绱恕＜耙页罅略儆鲇谛?，則垂垂老矣，鬻字為活。一日，忽寫《題三體石經(jīng)》五古一首示余，且曰：“今人不能有也。”狂態(tài)猶昔。──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秦右衡。）
不信人間有別材，好詩應(yīng)自雜家來。西江鬼怪桐城鴆，荼毒斯文荊┥哀。（君詩云：“心折長蘆吾已久，別材非學(xué)最難憑?！庇峙c陳衍書云：“有子部雜家之學(xué)，偶爾為詩，必有可傳?！?br />
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審言贊云：“別材非學(xué)，不信儀卿。短書小冊，拉雜并陳。”與行嚴(yán)丈此之所論合。）
何人開府冶城隅，墨客相摩鬼一車。輕薄子玄終出蜀，卻須論盛一封書。（君題《陶齋藏石記》云：“輕薄子玄猶并世，可憐不返蜀川魂?！弊有浦竸⑸晔濉Ｉ晔逶谔正S幕頗露才，間有排擠審言及朱孔彰事。施隨端入蜀，端死而劉亦不得出。太炎論救，謂殺劉師培則中國讀書種子絕。申叔始免。）
（“輕薄”句乃指況蕙風(fēng)，非謂申叔也。李審言以蒯禮卿之薦，陶齊委以江楚編譯書局幫纂，使撰《陶齋藏書記》。時總纂為繆藝風(fēng)。繆以代端別撰《消夏記》專論書畫，不及兼顧，乃薦蕙風(fēng)領(lǐng)其事。蕙風(fēng)乃以拓本首尾不具、且字跡漫漶者，使李為釋文，又時時刺探所釋何若。況李構(gòu)釁自此始。會督署議裁員，蕙風(fēng)名列其中。況亦以兀傲不為人容，有見之者，曰：“活該餓死。”端曰：“我在，不容夔笙餓死?！鼻覒蝾}一詩，有“縱裁裁不到詞人”之句。況固感泣，而蒯李怨況益深矣。及陶齋辛亥被殺資州，審言適見《藏石記》印本，乃題三詩于上，蓋感修書時事也。與況仍未能忘，故末句及之。──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李審言。）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周達(dá) 一作許承堯
通而達(dá)也，空而霸也。謔浪行自謝也。宥之幸莫罵也。
月淡乍鋪一街水，葉乾猶戰(zhàn)半林霜。海藏具眼偏能識，我意詩才恰比量。
梅泉久居申江，與夜起倡和。其詩各體皆工，不堆砌書卷，不拘泥對仗，而氣息雋永，韻味旁流，使讀之者有閱世高談、自開戶牖之感。跡其造詣，臨川之深婉，后山之孤往，簡齋之高秀，兼而有之。陳石遺稱其服膺籜石齋，或又有言其寢饋伏堂者，然錢詩倔強(qiáng)，江詩清苦，梅泉皆無之。人言固未可荊ㄝ也。疑庵詩風(fēng)骨高秀，意境老澹，皖中高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我從夜起識梅泉，百尺樓頭說此賢。綴玉千枝看鳳掛，跳珠萬斛卜龍眠。
詩清無語不平生，家╉棲遲老自成。望古商山多局促，靈芝寧倩世間名。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周梅泉。）
步軍頭領(lǐng)一十員
天孤星花和尚魯智深 金和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是真英雄，是大自在。
臣刃摩天亦自高，拋殘心力恐徒勞。詩家果有開山手，錯被人呼一代豪。
亞匏詩初不為人重，近二十年中，或有推為中土之密爾頓、莎士比亞者，乃稍稍露頭角。平心而論，膽大心粗，力量不弱，自是英雄本色。所惜氣盡于辭，韻竭于外，即之心喜，味之索然。亦猶花和尚六十二斤鐵禪杖，徒使鐵店待詔咋舌也。
（金和，字弓叔，號亞匏，上元人。邑增生。光緒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秋蟪吟館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莎米何能合一爐，不知貍亦不知狐。亞匏自是英雄手，自斂堪師人境廬。
梁王只解《免園冊》，那識先秦未火書。見著癡人不須說，昨宵有夢到華胥。（梁任公稱亞匏為清代第一詩家，與英倫之莎士比亞、密爾敦同。）
天傷星行者武松 黃遵憲
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五噫歌》，《四愁詩》，去國心情淚暗垂。莫說古賢雄直氣，東門抉目此何時？（洪亮吉詩云：“尚得古賢雄直氣，嶺南今不遜江南。”）
李詳《題黃公度人境廬詩草》云：“廿載無人繼硬黃，（貴筑黃琴鳩有硬黃之稱。袁忠節(jié)昶復(fù)舉以贈黃漱蘭先師。如公度，亦可謂硬黃矣。）如君合署比堂堂。鳳鸞接翼罹虞網(wǎng)，螻蟻先驅(qū)待景皇。詩草墨含醇酎味，英靈名破海天荒。試看生氣如廉藺，孰與吳兒論《辨亡》？”
黃公度號稱識時之彥，晚清末造，早決危亡。所撰《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弦外之音，彌深警惕。所為詩歌，尤負(fù)盛名。梁卓如至推為詩界革命，與蔣智由、夏曾佑鼎足焉。雖未能副其所期，然一時鉅手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硬黃煙臉茜紗衫，（戊戌吾在長沙所見如此。）孤注湖湘霸氣酣。一折卻為遷客去，擎將詩卷壓江南。
（此詩起七字直畫出公度小像，讀之發(fā)笑。余藏有手及詩稿各一通，字肥而潤，頗近坡公。今皆棄之柴桑故里，存亡不可知矣。──方湖注）
天異星赤發(fā)鬼劉唐 劉光第
夜走鄆城縣，有時醉臥靈宮殿。
不照窮檐照化城，遲來世界住光明。舍身已見游山愿，空有高歌一往情。
裴村比部詩多奇氣，縋幽鑿險，開徑獨(dú)行，各體皆高。戊戌六君子中，晚翠而外，當(dāng)以比部及漪春京卿詩為最工。讀《介白堂集》，恍若游名山大川矣。
天退星插翅虎雷橫 丘逢甲
孝于親，忠于友，以此為詩詩不朽。
臺澎東望淚沾巾，未死終留報國身。天意茫茫難自料，縛將奇士作詩人。
遜清光緒乙未，割臺灣畀日本。君抗?fàn)幉猾@，帥義軍自保，又建議立臺灣民主國。唐景崧為總統(tǒng)，君副之，屢挫倭寇。援絕餉窮，君乃內(nèi)渡，奉親居鎮(zhèn)平故鄉(xiāng)，不問世事，而以詩人老矣。（民國初元，君曾一至全陵，余猶及見之，軀干修偉，虎虎有生氣。）仙根詩本負(fù)盛名，唯鮮與中原通聲氣，至有不能舉其名者。工力最深，出入太白、子美、東坡、遺山之間，又能自出機(jī)軸，不拘拘于繩尺間，固一時健者也。仙根號仲閼，本名倉海，廣東鎮(zhèn)平（今改蕉嶺）人，生于臺灣苗栗縣銅鑼灣。
天殺星黑旋風(fēng)李逵 易順鼎
快人快語，大刀闊斧。萬人敵，無雙譜。
天寶詩人有任華，一生低首只三家。（李白、杜甫及懷素。）讀君《癸丑詩存》后，始信前賢未足夸。
實甫早年有天才之目，（實甫十三歲應(yīng)試，交卷第一。學(xué)使廖壽恒驚疑不已，問：“能再作否？”曰：“可?！彪S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命題，易文不加點(diǎn)，頃刻而成。后二比有云：“安從得廣廈萬間，洗破屋秋風(fēng)之陋也?！狈庠疲骸笆撬囍辛饕恢?，挽狂瀾大海而東之?！斌@才絕艷，得之垂髫。十八歲中鄉(xiāng)舉，后累試不第。）平生所為詩，屢變其體。至《四魂集》，則余子斂手；至《癸丑詩存》，則推倒一時豪杰矣。造語無平直，而對仗極工，使事極合，不避熟典，不避新辭，一經(jīng)鍛煉，自然生新。至斗險韻，鑄偉辭，一時幾無與抗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成濡印錦溪砂，得意籠銅鼓報衙。殺賊卻充名士餅，謀姬應(yīng)愧美人麻。（君出守廣西右江道，有句云：“已辦腰刀思?xì)①\，未留須戟為謀姬?！庇钟性疲骸靶略娪唾R梅子，他日應(yīng)呼易柳州?！蔽髁衷Z余云：“易某自矜名士。名士如畫餅，于國何用？”參摺內(nèi)即如此說，乃張堅伯手筆。首二句本柳詩。）
盧仝馬異一流人，只益冬郎綺語新。國運(yùn)教隨詩運(yùn)去，江南逢處我傷神。
詩人盛道《比紅詞》，誰見紅兒唱《紫芝》。鶴立坐隅呼要命，也應(yīng)知命盡何時。（君頌京女伶鮮靈芝有句云：“中有幾聲呼要命?！敝负炔裳浴＃?br />
天巧星浪子燕青 曾廣鈞
一身好花繡，何如葉底彎弓殷血透。
奧緩光瑩稱此詞，涪翁原本玉溪詩。君家自有連城璧，后起應(yīng)憐圣小兒。（千帆謹(jǐn)按：湘綺以重伯為圣童。）
環(huán)天室詩多沈博絕麗之作，比擬之工，使事之博，虞山而后，此其嗣音。太傅、惠敏，并致力玉溪，至重伯則所造尤邃，可謂克紹家風(fēng)矣。近詩人多祖宋祧唐，唯湖湘守八代初唐不變。湘綺而外，若重伯、實甫、陳梅根、饒石頭、李亦元、寄禪諸家，多尚唐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一室環(huán)天不自舒，羨人十載到公孤。突梯愿就諸孫列，太傅親交張總愚。（“十載到公孤”，乃重伯挽惠敏聯(lián)。潘伯寅見之大怒，終身抑重伯，使不得出。重伯在湘呼張敬堯為老伯，問之，則曰：“文正與張總愚交誼使然?！保?br />
天牢星病關(guān)索楊雄 楊深秀一作楊度
笑矣乎！悲來乎＃┱諸所有實所無。
山右詩人楊漪春，論詩絕句重桑。（君有論山右詩人詩五十首。）韓侯嶺上湯陰夜，慷慨題詩不忍聞。
山右近代詩人，漪春為最。力厚思沈，出以蘊(yùn)藉，所謂詩人之詩也。石遺謂戊戌六君子遺詩，漪春最勝。余則以晚翠為第一，漪春、裴村，相與并馳于中原，正未知鹿死誰手。生才至難，而龍麟脯醢，謂之何哉？子詩功亦深，唯氣體稍嫌平滯。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 蔣智由 一作夏曾佑、馬浮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其人磊而英多，其事處心而積慮。君不見，翠屏山，盤陀路。（又贊）
往年示我《居?xùn)|集》，支遁青蓮一手持。累我連宵五更讀，是君拚命著書時。（“拚命著書”四字，曾滌生贈俞蔭甫太史語也。）
觀云居滬時，為雜報文字，喜入哲家言，與別士有二俊之目。其文閎深雋永，皆非新會所及也。東游后，肆力為詩，不為湖湘人語，亦不入新學(xué)末派。直造古人，而與李翰林為近。別士詩富有理致，皆近代詩家別開生面者也。
天暴星兩頭蛇解珍 程頌藩
天哭星雙尾蝎解寶 程頌萬
舍之則悲，操之則忄栗。吁嗟乎！毛太公，包節(jié)級。（合贊）
伯翰為子大長兄，為學(xué)博通，尤務(wù)實踐，以拔貢官京曹，嘗吟詠遣日。初效《選》體，后乃浸淫杜韓。氣體凝重，才思內(nèi)蘊(yùn)，亦湖湘作手也。號葉庵。
早傳絢爛晚堅蒼，筆底何曾有宋唐。我誦《鹿川田父集》，真成合眼夢瀟湘。
子大驚才絕艷，詩凡數(shù)變?！冻w詩》得諸樂府為多，故才藻艷發(fā)?！妒布穭t沈著矣?！堵勾ㄌ锔讣穭t堅蒼矣。長篇短韻，出唐入宋，己非湖湘派所能囿也。吾友曹東敷，己未客漢皋，與子大論詩尤合。東敷宗二陳，刻意苦吟，論詩不茍同于人。書來，極稱子大，知其趨向已變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海內(nèi)喧稱鄭解元，孰知香草泣當(dāng)門。卻移江上芙蓉去，開向詩人程頌藩。（光緒壬午科，湘闈無佳文。君文佳而被擯，同人遵朱卷式為君刊送落卷。吾知君詩文自此始。君由此一激，乃成詩人。是歲閩闈第一為蘇戡先生，最有聲，高蟾下第詩云：“芙蓉生在秋江上，獨(dú)向西風(fēng)怨未開。”）
十發(fā)堪持一國強(qiáng)，未知門下雪荒荒。卻容一笑滄桑后，指似黃興說武昌。（光緒壬寅，子大先生長湖北自強(qiáng)學(xué)堂。吾弟陶年由湘來投考，不得入。）
大邦盈數(shù)合氤氳，門下門生盡有文。新得芙蓉開別派，同聲風(fēng)雨已堪聞。（沈祖為程氏婦，其門人已刊《風(fēng)雨同聲集》詞稿。）
步軍將校一十七員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章炳麟
呼風(fēng)喚雨，蓬萊折股。景陽潘陸坐廊廡。
高論多為世所驚，四言只許仲宣醇。即論七字俳優(yōu)體，莫薄嘉隆一輩人。
恐與蘇黃作后塵，輒思陶謝與為鄰。偶拈氵字消長夏，定有門前問字人。（在季剛坐上所見如此。）
太炎經(jīng)學(xué)大師，詩非措意，唯論詩則尚四言而抑近體，主三唐而薄兩宋，又推明七子不可及，皆非今詩人所知也。黃季剛游廬山詩，太炎亟稱《贈旭初》四言，及見其七言古體，唶曰：“奈何學(xué)宋人?！?br />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精妙流聞七字中，卻排魔派絕時風(fēng)。論才海內(nèi)誰知己，腸斷云間陸士龍。（太炎絕少為七言詩，唯丁卯元日贈詩云：“十年誓墓不登朝，為愛湖湘氣類饒。改歲漸知陳紀(jì)老，量才終覺陸云超。長沙松菌無消息，樊口鳊魚乍寂寥。料是瀛洲春色早，羈人樓上更怊怊?！保?br />
堯崩何止一千年，老鶴于今記不全。太息祖龍熸霸日，孫吳兵法漸如煙。（楊云史居洛陽幕，登嵩山觀雪，太炎為題圖口號二絕云：“山中何處覓胡僧，僧去何時記未能。笑殺沖天雙老鶴，千年猶自說堯崩?！薄昂秘M識歲時寒，校獵全忘行路難。為語洛陽冠蓋子，有人僵臥似袁安?！保?br />
早挈鄒容為小弟，晚承黃侃作傳人。先生沾丐何須說，逝者如斯只愴神。
憤時思作魯橫江，憂過中年意已降。差幸吾宗饒筆力，虎兒親見筆能扛。（太炎曾致書云：“主兵者不聽吾言，即欲為魯橫江劉誠意，亦相去太遠(yuǎn)?！碧状巫用?，堪承家學(xué)，作大字尤雄渾。）
地暴星喪門神鮑旭 譚嗣同 一作宋恕
汝不聞殺人不眨眼將軍乎？汝安知有不懼生死和尚邪？震動大千相，蓋取諸《大壯》。
壯飛三十以前詩，多法杜韓。三十以后，乃有自開宗派之志。唯奇思古艷，終近定庵，且喜摭西事入詩。當(dāng)時風(fēng)尚如此，至壯飛乃放膽為之，頗有詩界彗星之目。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初擎文字向河山，生殺茫茫一瞬間。馬后桃花馬前雪，回首應(yīng)是鬼門關(guān)。（壯飛詩有“馬后桃花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頭”之句。此二語憶曾于他處見之，似由剿襲。山谷贈人詩喜用“鬼門關(guān)”三字。）
（千帆謹(jǐn)案：張維屏《藝談錄》載常熟徐蘭芬若句云：“馬后桃花馬前雪，出關(guān)爭得不回頭?！鄙w即壯飛所本。此事承楊揚(yáng)先生見告，附此致謝。）
耕莘十載茫茫里，一相成湯敢仰看。學(xué)問功名存一鼎，誤烹酈蒯亦無難。（段合肥向不能詩，執(zhí)政時有意浼鄭蘇翁出任交通總長，忽發(fā)興和詩一律，“耕莘”二句即其結(jié)聯(lián)。甲午湘闈題為“湯有天下”四句。壯飛后比有曰：“以生人者殺人，不謂之功名，而謂之學(xué)問?！弊栽傴櫣P，不作第二人想，乃竟被擯。君一憤而納粟入官，不四年殉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譚壯飛。）
祖述王充祧宋，恥于文學(xué)罄平生。聞聲恨在章和后，不見懸輿續(xù)《論衡》。（君最服膺王仲任，自著有《續(xù)論衡》，頗矜重。太炎云：“燕生學(xué)行，于古可方宋?！保?br />
章吳風(fēng)義照當(dāng)時，放眼支那說項斯。舉世誰為柳州學(xué)，我從儒雅益多師。（太炎與北山先生均有詩張之?！爸怯幸皇浚瑥|跡居海東?！睘橥饩嗽娖鹁洹＞诠盼霓o獨(dú)推柳州。）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宋平子。）
地飛星八臂哪吒項充 劉師培
百步取人無不中?？上эw刀，不用為用。
儀徵劉氏，三世為賈服之學(xué)。至申叔，則博學(xué)環(huán)詞，一時無兩。間出其余緒為詩，由亭林上窺浣花，氣韻深穩(wěn)。又五言出入鮑謝，自然高古。入蜀以后，詩境益拓，氣體益高，蓋學(xué)人而兼詩人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梅福里中門半開，科頭短褐乍歸來。小年卓犖書蟲篆，知是人間絕異才。
（癸卯春，吾與陳獨(dú)秀、張溥泉、謝無量輩，在滬寓梅福里閑話。有客倉黃啟門，狀甚狼狽，衣履不完。據(jù)云，有躡者在后。吾等極力慰藉，為備食宿。此即申叔由揚(yáng)州初到上海情狀也。）
劉氏傳經(jīng)歆向先，左庵文筆本天然。申公兩事嫌難擬，第一專門次大年。
鏗鏗入蜀繼王翁，滄海橫流似未同。無命玄暉沾丐遠(yuǎn)，未聞李白出山東。（申叔卒年三十六，與謝朓同。）
地走星飛天大圣李袞 黃侃
飛天大圣，運(yùn)蒙則正。小南強(qiáng)，大北勝。
季剛詩初效《選》體，律詩有玉溪意格。來金陸后，五言未變其體，唯喜堆書卷，反不如舊作清麗可誦。至近體則出入于杜公、玉溪、臨川、遺山、蒙叟之間，不名一家。蓋以好之不專，又務(wù)求勝于人故也。至其記誦之博，使事之雅，一時詩家，難與抗手。
憶季剛癸酉七月有《秋光簡辟疆》云：“白袷禁寒候又更，晨窗兀坐意難平。極知江國山川好，無奈鄉(xiāng)心日夜生。廢醴獨(dú)愁鉗楚市，說瓜同恐墮秦坑。喜君秘苑多于我，可有靈符解避兵？”于時東禍雖迫，江表宴安。季剛念亂之懷，見于吟詠。迨蘆溝變起，季剛已先二年卒。而余播遷巴蜀，墳籍蕩然。誦“江國”“鄉(xiāng)心”之句，真有何心天地之感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尋春偶到天涯去，高閣前題見淚痕。楊瘦不留鶯燕住，奈何楊瘦卻難言。（意本君譜《西子妝》詞。）
（千帆謹(jǐn)按：季剛師《西子妝二月二十三日社集北湖祠樓感會而作》云：“汀草綠齊，井桃紅嫩，共說尋春非晚。偶來高閣認(rèn)前題，嘆昔游，歲華空換。滄波淚濺，算留得，閑愁未斷。憑曲闌，訝瘦楊如我，難招鶯燕。追歡宴，卻恨東風(fēng)，攪起花一片。酒痕唯解漬青衫，比當(dāng)時，醉情終淺。殘陽看倦，倩誰慰，天涯心眼？待重來，又怕平蕪淚滿?！保?br />
蛾眉總覺讓人非，榛藪無心也罥衣。卻與漢陰無{帶心}薊，丈人元自久忘機(jī)。（乙丑君致余書釋言，余為憮然。）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吳保初 一作丁惠康、李世由
流觀先德傳，結(jié)客少年場。
國事分明屬灌均（李商隱句），封章無路動楓宸。潛夫只有傷時淚，老爾江潭憔悴人。
北山品節(jié)極高，抗疏歸政，直聲震天下。在清末，周旋于?；省⒏锩鼉牲h之間，而皆為人所翕服，則清風(fēng)亮節(jié)之故也。生遘世變，哀樂特過于人，激楚之音，出以清怨，高澹近韋柳，勁婉似荊公。其回腸蕩氣之作，亦不亞海藏樓也。丁叔雅（惠康），為雨生中丞之子，與北山齊名，又與散原、瀏陽并稱清末四公子。襟懷高亮，詩亦如之。李曉暾（世由），學(xué)術(shù)淹雅，詩境蒼秀，皆貴介公子，有聲于時，典衣留客，亦略相似，遂合而傳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沙湖山上舊書樓，題榜曾勞老道州。萬卷豈容輕乞與，稍經(jīng)王粲到陳留。（沙湖山吳武壯廬江廬墓處北山樓，曾文正捐資成之。何貞老為題榜。王粲指陳鶴柴，為外舅詩弟子。）
憂天一疏壓鳴珂，拂袖還山驗菊莎。贏得千詩清見骨，白鷗春水愧涪皤。（意取山谷呈外舅孫萃老詩。）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吳北山。）
曠代詩心付軟塵，兩家公子一家春。十年繩匠胡同客，半夜北山樓里人。
骨清贏得客衣單，朋舊凋零一飯難。官薄不如房太尉，相依卻只董庭蘭。（董謂潘月樵。叔雅身后，皆潘料理。）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丁叔雅。）
地幽星病大蟲薛永 冒廣生 一作周家祿、段朝瑞
洊雷震，君莫問，揭陽鎮(zhèn)。
鶴亭為周昀叔甥，詩境俊爽，情韻并茂。所謂何無忌酷似其舅也。晚年與閩贛諸家通聲氣，詩益蒼秀。曾見其《后山詩注補(bǔ)箋》，向往所在，略可識矣。彥升詩寄托遙深，情韻不匱。
地鎮(zhèn)星小遮攔穆春 桂念祖 一作李翊灼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是菩堤路，是善知識。
伯華與豐城黎端甫、宜黃歐陽竟無、臨川李證剛并為楊仁山弟子。而伯華、證剛精研內(nèi)學(xué)外，皆有詩名。伯華久居日本，詩出入于坡公、遺山之間；取韻味于中晚，取奇辟于定庵。又喜摭佛語理語入詩，善于熔化，故不入理障。此其過人處也。惜散佚過多，今亦無從搜集矣。證剛號蘇庵，詩不主一家，上溯下沿，自然入古。至取材之博，使事之精，說理之當(dāng)，方諸近代，唯海日樓可以驂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江戶經(jīng)年德有鄰，期期好我意難申。蓮花梵字無人識，慚愧才非苑舍人。（君在東京欲從余學(xué)英文，籍以逕治經(jīng)論。唐苑咸諳梵字，見右丞詩。）
西江意薄西江派，靜極《閑情》卻不刪。入世盡如登蜀道，著書長欲出秦關(guān)。
云英消息隔藍(lán)橋，判與枯禪味寂寥?？M袖間今古淚，退殘心上往來潮。（語本君詞《臨江仙》。千帆謹(jǐn)按：伯華《臨江仙》云：“落盡紅英千點(diǎn)，愁攀綠樹千條。云英消息隔藍(lán)橋，袖間今古淚，心上往來潮。懊惱尋芳期誤，更番懷速詩敲。靈風(fēng)夢雨自朝朝。酒醒春色暮，歌罷客魂消?！比~遐庵嘗評為“語含哲理，詩雜仙心”者也。）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桂伯華。）
地僻星打虎將李忠 李希圣 一作曹元忠
好一個開手師父。（李曹二家，詩學(xué)玉溪。卻是初學(xué)不二法門。）
開到酴醵更可憐，云門風(fēng)物尚依然。豈知一掬銅仙淚，枉費(fèi)詩人作鄭箋。
亦元詩學(xué)玉溪，得其神髓，非唯詞采似之，即比詞屬事，亦幾于具體。世人不能盡曉其本事，或據(jù)一時興到之戲語，如云門寺鄭氏三女者，皆瞽說也。亦元早歲有用世之志，浮沉郎署，卒不得逞。著《庚子傳信錄》，自謂追蹤《湘軍志》。曹君直詩亦學(xué)玉溪生，工整錦麗，有《北游小草》。
地異星白面郎君鄭天壽 吳用威 一作汪榮寶
美矣君哉！太原公子，裼裘而來。
屐齋詩，風(fēng)神搖曳，不減張緒當(dāng)年。新城而后，此其嗣音。至其風(fēng)骨高騫，情韻兼美，并世諸賢，亦當(dāng)俯首。袞甫《思玄室詩》，由玉溪入。晚歲所作，蒼秀在骨。江左舊格，為之一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老鶴難藏萬里心，名湖瀲滟話秋陰。人詩俱帶北強(qiáng)味，壓倒江南靡靡音。（壬戌秋，余遇袞父于日內(nèi)瓦，以手寫《思玄堂詩》屬為題評。時余詩功極淺，愧無以應(yīng)。）
交心早歲辱神交，一代清才忝見褒。未盡平生知己淚，敢忘天地屬吾曹。（丁未吾著《文典》，袞父一見稱嘆。名動京曹，為蒯禮卿丈所聞。吾以此得渡歐治學(xué)。顏駿人組閣時，欲浼袞父為國務(wù)院秘書長。袞父曰：“章某一代清才，君何不借重？”）
{艸到}漢文章有定宜，不才書法了無師。幾年頻放池流黑，都為教書《有道碑》。
（袞父先尊君荃臺先生墓碑，太炎所撰。君謂碑出二章，堪稱雙美，堅以書丹相屬。余遜謝不得。君疾革，亦遺囑吾兄弟為分任碑事。此諾不踐，愧負(fù)何極！年來不懈臨池，正復(fù)為此。）
（千帆謹(jǐn)按：三首屬汪袞甫。）
地魔星云里金剛宋萬 宋伯魯（附陳濤） 一作李岳瑞
粥粥若無也，無不爾或承。
秦中近代以詩名者，有宋芝棟、李孟符二人。芝棟官侍御，儀度沖和。詩則沈著綿麗，修然意遠(yuǎn)。亦以風(fēng)骨高騫，麗而不失于縟故也。余曩在舊京，寫福甚多，今皆失之。孟符水部，熟于晚清掌故，嘗草《春冰室野乘》，言皆有據(jù)。其人襟懷散朗，詩亦蘊(yùn)藉如其人。唯俊偉之概，不能以博洽掩也。尚有三原陳伯瀾孝廉者，亦能詩。俊朗豪邁，如見其人。言秦中詩人者，不可漏也。芝棟，醴泉人。孟符，咸陽人。皆與東南人士通聲氣。伯瀾，大儒劉古愚弟子。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樓上釭花影已殘，春冰猶帶幾分寒。依稀記得傳柑夢，寫似閑漚仔細(xì)看。（辛亥之變，君成《惜紅衣》、《燭影搖紅》、《六丑》諸詞寄漚尹，哀感堪入詞史?！读蟆方Y(jié)云：“向夜闌更續(xù)傳柑夢，釭華恨結(jié)?！保?br />
建安才調(diào)義熙身，野乘無妨記《甲寅》。誰料郢云還未散，越吟有客署遺民。（吾編《甲寅》雜志，倩君撰記事一種，逐期刊載，即《春冰室野乘》是。君詩余號《郢客詞》。自署民國遺民，乃太炎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李孟符。）
杜曲詩人陳伯瀾，五言蘊(yùn)藉見神寒。何如短李毫端快，只作《春冰野乘》看。（吾癸卯初到滬，見伯瀾，即大嘆服。李謂孟符?！洞罕乙俺恕?，孟符為《甲寅》雜志作，時由上海寄稿到東京也。）
（于髯云：“有蒲城張拜云銑者，詩最為宋芝棟、陳伯瀾、李孟符所推，每見輒誦其‘夜色微茫見大星’之句。有詩集已刻云。”──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一首屬陳伯瀾。）
地妖星摸著天杜遷 王以慜 一作歐陽述（附何震彝）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夢湘筮仕江右，與陳散原、歐陽笠儕相習(xí)，倡和亦多。所為詩，刊為《檗塢詩存》初續(xù)稿，凡若干卷。其詩書卷甚富，不矜才使氣，自然雅音。跡其造詣，得力于唐賢為多。深穩(wěn)似杜，婉轉(zhuǎn)近白香山，而精警之作，則又與獨(dú)漉堂相視而笑也。散原屢與余言及之，謂夢湘太守詩功甚深。唯檗塢與散原齲ǘ絕殊，而所言如是，門庭廣大可知矣。笠儕號伯纂，所交皆一時豪俊。詩宗唐音，而與小長蘆、獨(dú)漉堂為近，風(fēng)華典贍，情韻兼美。曾手選清十五家詩。有《浩山詩鈔》。
地短星出林龍鄒淵 陳銳 一作魏繇
唯其性氣高強(qiáng)，不拘拘于漢魏，亦不拘拘于三唐。
伯弢本湘綺弟子。少壯為詩，神理內(nèi)含，光采外煥。跡其得力處，《選》學(xué)為深。中歲以后，名滿天下，而詩境亦拓。思深旨遠(yuǎn)，風(fēng)骨泠泠然有秋氣矣。詩詞并工，有《抱碧齋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長沙才子武陵人，家近桃源懶避秦。詩染江南亡國恨，不辭變雅損天真。
成就詞名抱碧居，閑漚老鶴喜相于。卻云流落人間稿，怕有生前未削書。（閑漚，指朱強(qiáng)村；老鶴，鄭叔問。君在吳與兩君最密。君詞有云：“怕他年人間流落，有相如稿?！保?br />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陳伯弢。）
地角星獨(dú)角龍鄒閏 陳詩
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孰謂形體若槁木，遺物離人而立于獨(dú)。
論詩苦憶尊瓠室，老干疏花一兩枝。不是希文窮塞主，華陰道上送春時。
子言師事吳北山，而詩與北山齲ǘ不同。蓋敝精力于中晚，取其骨干，遺其形貌。孤往不屑之氣，天寒翠袖之韻，出以精思，自成馨逸。孰謂中晚不可為邪？嘗見其《尊瓠室詩話》一卷，批卻導(dǎo)窾，語多造微。至其不輕許人，亦異乎世之專事標(biāo)榜者。
地捷星花項虎龔?fù)∷斡省∫蛔鬣囬F、傳增湘
曾指銅駝戒夜寒，神方駐景料應(yīng)難。可憐去國無窮恨，灑向詩篇淚未乾。
蕓子向以詞賦見稱于時，實則今之杜君卿、鄭夾漈也。論學(xué)論文，皆能抉其本源，洞其利害。及所志不就，親見危亡，乃以詩宣其伊郁，所謂古之傷心人也?！秵柷匍w詩錄》多有為之言，其自注多有關(guān)光宣掌故，余極重之。鄧守瑕久官都下，凄婉之音，出以綿麗，使人讀之回腸蕩氣。蓋與問琴所遭同也。傅沅叔研精《錄略》，卓然雅音。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孫 林思進(jìn) 一作向楚、龐俊
飛叉將軍，翰墨策動。陵陽韓，《丹淵》文。
山腴與堯生倡和，清新俊逸，兼而有之。早年居舊京，與漱唐、畏廬、石遺尤密。文酒之會，罔不與焉。反蜀以后，徜徉園林，而詩日益工。香宋而外，無與抗手。仙喬、石帚，與山腴投分甚深，詩并清遠(yuǎn)，皆足與香宋、清寂為χ鼓之應(yīng)者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矯矯儒生漢惠莊，蟠胸經(jīng)術(shù)自摧藏。茂陵風(fēng)雨玄亭酒，似愧雙柑閣上霜。（山腴曩致余書云：“漢有儒生惠莊者，自謂吾口不能劇談，此中多有。不肖頗類似之?！保?br />
下媲詩人林霽山，小詞閑愛魏承班。沖懷不問人間世，養(yǎng)就逍遙游里閑。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林山腴。）
地惡星沒面目焦挺 朱銘盤 一作張謇、梁、吳涑
出手能教鐵牛服。奇男子，真面目。
快意高歌《寶劍篇》，少年結(jié)客出幽燕。不知誰是丘心坦，收取聲名四十年。
曼君少負(fù)逸才，斥弛不羈。其詩俊逸絕倫，澤古甚深，蓋才人而兼學(xué)人也。嗇翁早掇危┢，晚膺佐命，湖海聲名，超超玄箸，亦以才勝也。公約有俊爽之致，溫叟擅深湛之思。不謂江東菰蘆中乃生此麟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東藩憑軾下來休，風(fēng)雨胡床共一樓。他日詩酋應(yīng)有影，斜陽征馬立金州。（甲申吳武壯援韓之師歸，頓置全州。曼君在幕，時有吟詠。后三十年日本大將乃木希典句云：“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曼君詩中豈乏此境？）
牝朝奸佞隱相君，長揖橫刀似不群。一機(jī)辨奸同斬馬，西京故自重朱云。（曼君曾為武壯以書痛斥袁世凱，原札影本附《桂之華軒駢文集中》。）
（貞壯曾語余，有海州邱心坦者，為徐海間大俠，以材武從曾湘鄉(xiāng)大軍，積功至副將，棄之，乃以候選縣丞終于丁沽。曼君與之交甚摯，集中所稱邱生、邱大履平即其人也。邱亦工詩，有《歸來軒詩》一卷。記其為題畫芍藥云：“曾記花時共倚闌，春殘我亦別淮干?？蓱z舊夢無尋處，忍把將離作畫看。”又有五十自壽聯(lián)云：“一生事業(yè)《歸來草》，百戰(zhàn)功名未入流。”其風(fēng)趣可想。余未見《歸來軒集》，貞壯云。──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朱曼君。）
平生豪氣壓江東，一洗詩人放廢風(fēng)。早共名公趨趙壹，晚隨群賈學(xué)汪中。
（君贈吳提督詩：“難得名公趨趙壹，況容揖客重將軍?！睍r論最推重容甫，但容甫晚年善治生產(chǎn)，君所學(xué)別有所任。）
白圭遠(yuǎn)志逐萍浮，臺閣心高第一流。何止通州有男子，狼山深處亦菟裘。（初元時，同人在聶云臺所會集，君講演勉人勿妄入官，堅以自誓。逾年熊秉三立第一流內(nèi)閣。君題余沈壽墓曰：“通州男子張謇立?！保?br />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張季直。）
地丑星石將軍石勇 陳延к 一作閔爾昌
乃生俊人，淮海維揚(yáng)。急就章，石敢當(dāng)。
何人示我一微塵，淮海維揚(yáng)幾俊人。見說情田春草長，竹西歌吹已無倫。（何鬯威《一微塵集》錄含光、葆之詩若干首，余極嘆服。）
石堅丹赤敢私憐，采蕨西山又幾年。終見麻鞋迎道左，冰消江暖盼歸船。（含光近詩所言如此。）
余幼時間諸歐陽笠儕丈，乃知陳含光、閔保之詩律精嚴(yán)。后穆示以《一微塵集》，始嘆賞焉。葆之以簡澹掃繁縟，含光以雄渾代纖巧，可謂二妙。近年含光弟子張百成錄示其在陷區(qū)所作，草生凝碧，藕泣春紅。夢故國之觚棱，摩千年之銅狄。斜日空園，但傷花落；殘春孤館，只想歸航。殆韓冬郎、司空表圣之懷抱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伯先京口夸醇酒，豈識揚(yáng)州閔葆之？萬變總輸吾道廣，此心唯有歲寒知。（伯先，趙聲字。首句本陳獨(dú)秀《存歿口號》。吾嘗作《趙伯先傳》，葆之編入《碑傳集補(bǔ)》。民國人物唯錄存此文，在北京親為余言。）
胡馬窺江幾度來，廣陵于此煉詩才。卅年牢落京華路，除卻逢原沒草萊。（逢原指王無生。吾識葆之，由無生之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閔葆之。）
四寨水軍頭領(lǐng)八員
按四寨水軍頭領(lǐng)皆梁山泊中堅人物，今以光宣兩朝詞家屬之。
天壽星混江龍李俊 王鵬運(yùn)
鐵騎突出刀槍鳴，唯見江心秋月白。
人世間齷齪曾不芥蒂于懷，此之謂獨(dú)往獨(dú)來。（又贊）
半塘父子，俱工倚聲。半塘尤精音律，與古微倡和最多。精誼之作，不減強(qiáng)村。
天平星船火兒張橫 朱祖謀
早為折檻之朱云，晚作竹石俱碎之發(fā)。莊生云：“凡外重者內(nèi)拙?！?br />
古微襟期沖澹，尤工倚聲，所刊《強(qiáng)村詞》，半塘老人謂為六百年來，真得夢窗神髓者也。晚際艱屯，憂時念亂，一托于詞，實能兼二窗、碧山、白石諸家之勝，非一家所可限矣。所刊兩宋詞集，多人間未見之本。
（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以朱比李俊，王比張橫，故評語亦因先后有詳略。乙本反其次序而評語俄空。今不得已，姑移《甲寅》本舊評實之，其輕重遂若不相應(yīng)者。此下評語，亦皆自《甲寅》本┢錄，未必悉符先師晚年論旨。讀者審之。）
天損星浪里白條張順 鄭文焯
換滄波身世，云愁海思。算萍梗，知人苦。
叔問雅善倚聲，知名當(dāng)世，有《比竹余音》詞集，彌近清真、白石。詩亦神韻綿邈，張祜之遺也。
天劍星立地太歲阮小二 馮煦
夢華中丞，詞極清麗，詩亦淵水可味。嘗見其手書七言絕句，風(fēng)神秀逸，絕類新城。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況周頤
獨(dú)木橋邊乍解船，恰有三百青銅錢。還《傾杯》，《阮郎歸》。
蕙風(fēng)記丑學(xué)博，尤精倚聲。流布詞集筆記，傳誦一時，亦可謂拼命著書者矣。
天敗星活閻羅阮小七 文廷式（附子永譽(yù)、王德楷）
胡無人，漢道昌。但歌《大風(fēng)》云飛揚(yáng)。純純常常，乃比于狂。
（千帆謹(jǐn)按：文自號純常子。）
道希《云起軒詞》，橫厲盤郁，蘇辛之遺。詩亦風(fēng)格遒上，音節(jié)抗墜，所謂變徵之音也。
道希云：“國朝詩學(xué)凡數(shù)變，然發(fā)聲清越，寄興深微，且未逮元明，不論唐宋也。固由考據(jù)家變?yōu)閷W(xué)究秀才，亦由沈歸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說，袁子才又以性靈二字便其曲諛。風(fēng)雅道衰，百有余年。其間黃仲則、黎二樵尚近于詩，亦滔滔清淺。下此者，乃繁詞以貢媚，隸事以逞才。品概既卑，則文章日下。采風(fēng)者，不能不三嘆也。”（見《聞塵偶記》。）
（文公達(dá)永譽(yù)，同光間高廉道樹臣觀察星瑞之孫，光緒庚寅榜眼蕓閣學(xué)士廷式之子也。夙承家學(xué)，舞象游庠，敏慧逸群，博聞強(qiáng)記。余識之于滬。君方弱冠，藻思綺發(fā)，揮翰若流。時出雋言，亦駢亦散。以貧故，邀游粵、皖、吉林、奉天、燕京。返棹潯陽，復(fù)羈滬漢，幾三十年。療愁無術(shù)，赴召玉樓。以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二月晦日中風(fēng)，遽卒，年五十有二。遺二女，無子。友人陳詩掇葺其詩詞筆記曰《天倪室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出入承明不計年，壯懷長欲勒燕然。饒他輕薄元才子，彈斷湘弦亦可憐。（張文襄絕句云：“可憐輕薄元才子，操縱英雄綠野堂。”或謂元才子指道希，其然歟？君舊有寓廬，在長沙南門外。）
云起軒中寸寸愁，山河破碎不堪休。未知那處傷心地，夜半驚風(fēng)起髑髏。（君詞中有“一寸山河，一寸傷心地”之語，后經(jīng)涂改。汪精衛(wèi)曾就原語別譜《蝶戀花》一闋，有云“荒冢老狐魂未死，髑髏夜半驚風(fēng)起?！蓖粼~曰《小休集》。）
（千帆謹(jǐn)按：據(jù)文集，二語改為“寸寸關(guān)河，寸寸銷魂地”，蓋用晦也。）
（蕓閣于甲午戰(zhàn)役后，與先公遇于滬上，嘆曰：“時事不可為，還是詞章為我輩安身立命之地。”又太息曰：“生人之禍患，實詞章之幸福?！庇衷e此以題歐陽笠儕丈《浩山集》。此真?zhèn)娜苏Z也。──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文蕓閣。）
地進(jìn)星出洞蛟童威 邵瑞彭 一作陳方恪
送君者自崖而返，而君亦自此遠(yuǎn)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享盡溫柔受盡憐，閑情猶在舊蠻箋。依然一曲梁溪水，忍照琵琶過別船。
（彥通有艷詩云：“不知一曲梁溪水，多少桃花照影來?！保?br />
詩人涕淚滿江湖，乞食何關(guān)九局圖。未信南朝阮司馬，敢將菊部誑陳吳。（吳謂東卿。時傳東卿曾拒偽聘。）
（辛未冬，余侍先君旅滬，寄寓霞飛路葆仁里彥通丈所。而“一二八”事變忽起，留滯月余，因得親承音旨。憶丈作詩《題成都顧先生詩集》，結(jié)云：“寒江秋月白紛紛?！痹t余曰：“據(jù)山谷原作，當(dāng)云秋月印紛紛，然顧先生諱印愚，故改之。”其詩律之嚴(yán)如此。丈時窘甚，幸葉遐庵小有周濟(jì)，故先君贈詩云：“忍欲忍貧陳正字，閉門不復(fù)向時人，廚煙漸滅還高臥，剩見交情趙德麟。”德麟，謂遐庵也。雖或饔餐不繼，猶畜獅子狗數(shù)頭，每食，則群犬環(huán)桌坐椅上待飼，如佳客然，亦一奇也。此五十年前事，聊復(fù)記之。──千帆注。）
（千帆謹(jǐn)按：右二首屬陳彥通。）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喬曾劬 一作陳世宜
是身非身，得味外味。射雕將軍，協(xié)律都尉。
四店打聽聲息邀接來賓頭領(lǐng)八員
按四店頭領(lǐng)，頗多汲引之勛。以言真實本領(lǐng)，固未易企馬步軍諸將也。今以光宣兩朝歷掌文衡諸賢屬之。
地數(shù)星東山酒店小尉遲孫新 翁同
評碑論畫，書林清話。
松禪藝事，別有可傳，門下多宿學(xué)能詩者。即其自作，亦雅飭可誦。愚嘗見其《松常文獻(xiàn)畫像》題詠，皆風(fēng)骨遒上。余事作詩人，非學(xué)裕識廣，辟易千人者，固未及語于此也。
（翁同，字叔平，號松禪，常熟人。咸豐丙辰狀元，官至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xué)士，致仕。光緒三十年薨，年七十五，謚文恭。有《瓶廬詩稿》八卷，《詩鈔》四卷。）
地陰星母大蟲顧大嫂 黃體芳
芳蘭竟體，大類女子。熟知為燒車之御史。
漱蘭先生有燒車御史之風(fēng)，節(jié)概炳然。晚主大梁書院，喜以詩歌自娛。風(fēng)骨頗高，兼尚情韻。世固未知也。
（黃體芳，字漱蘭，瑞安人。同治進(jìn)士，官至兵部右侍郎，降通政使。峭直剛正，同光朝為京朝清議之魁。視學(xué)江蘇，建南菁書院，以經(jīng)訓(xùn)造士，得士最盛。光緒二十五年卒，年六十八。）
地刑星西山酒店菜園子張青 張英麟 一作李稷勛
珊瑚鐵網(wǎng)，風(fēng)流延獎，以吾一日長。
地壯星母夜叉孫二娘 江標(biāo)
姑蘇男子多美人，姑蘇女子如瓊英。君不見，湯卿謀、卞玉京。
建霞美風(fēng)儀，號稱識時之彥，世皆知為清末革新運(yùn)動之人。然詩工殊深，風(fēng)致娟然。有《靈鶼閣稿》，頗自秘惜，己亥毀于火。
地囚星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貴 張百熙 一作吳慶坻
朱竹君，程魚門，具體而微，張吾三軍。
冶秋尚書門下多俊彥，汲引之功，當(dāng)不在旱地忽律下也。《通思軒集》多尚唐音，要自雅飭。惜風(fēng)骨未高，未免文繡ひ耳。子修學(xué)使精地理之學(xué)，詩筆亦劍ㄙ，卓然大家。
冶秋管學(xué)時，六十生日，京師大學(xué)堂贈聯(lián)云：“長沙一星主壽；司徒五教在寬?！奔捌滢耙玻致?lián)云：“有成德者，有達(dá)材者，有私淑艾者。先后屬公門，咸欲鑄金酬范蠡；可為痛哭，可為流涕，可為長太息，艱難值世事，不堪賦鵬吊長沙?！?br />
地全星鬼臉兒杜興 吳士鑒 一作嚴(yán)修
其貌寢，其器深。唯其知古，亦貴知今，乃不陷于陸沉。
纟同齋、仲弢，皆學(xué)使能詩者也。（千帆謹(jǐn)按：黃仲弢見前。）纟同齋風(fēng)骨高騫，喜用近代掌故及西史事實，能雅能雋。范孫通方之彥，尤負(fù)時望，詩亦淵懿。在美時游山諸作，駿快似東坡，可誦也。
地奴星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 瞿鴻礻幾
安置妥帖平不頗。多乎多，曳落河。
地劣星活閃婆王定六 俞樾
清言霏雪，隨園之匹。（千帆謹(jǐn)按：師以曲園隨園相提并論，詳見《光宣以來詩壇旁記》。）
（俞樾，字蔭甫，號曲園，德清人。道光庚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河南學(xué)政。光緒三十二年卒，年八十六。有《春在堂詩集》。）
總探聲息頭領(lǐng)一員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康有為（附潘博）
維新百日，出亡十年，周游二十一國。定君詩，視此鐫。
高言李杜傷摹擬，卻小蘇黃語近溫。能以神行更奇絕，此詩應(yīng)與世長存。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康長素。）
危城玉貌挹深譚，晚得朱陳許共參。誰識讀書堂下客，流傳佳句遍江南。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潘若海。朱謂強(qiáng)村，陳謂述叔。若海故工詞。）
今詩人尚意境者宗黃陳，主神韻者師大歷。钅追幽鑿險，則韓孟啟其宗風(fēng)；范水模山，則謝柳標(biāo)其高格。其純脫然入乎古人、出乎古人者，則南海康有為也。南海平生學(xué)術(shù)不以詩鳴，徒以境遇之艱屯，足跡之廣歷，直有抉天心、探地肺之奇，不僅巨刃摩天也。“返虛入渾，積健為雄”，唯南海足以當(dāng)之。──無阝廬識。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黃河千里勢無回，雨挾泥沙萬斟來。篳路熊疆開國手，倩誰七寶造樓臺？
萬木森森憶草堂，迷藏捉得是《公羊》?！豆颉穬瘜佼?dāng)時學(xué)，定踵劉歆讓太常。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康長素）
軍中走報機(jī)密步軍頭領(lǐng)四員
地樂星鐵叫子樂和 憚□□
衣冠而優(yōu)孟者也。（湘綺樓甲寅日記：“三月十六日，梁卓如為父祝壽，與楊生同至虎坊橋湖廣會館，坐待侗厚齋出臺，又見惲薇蓀串戲。子初散?！保?br />
地賊星鼓上蚤時遷 林□□
一半兒乞相一半兒偷。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沈□□
好一把賤骨頭。（沈早年游北里，語人曰：“吾寧仰而企之難，不愿俯而就之易。”菊坡作京腔調(diào)之曰：“這叫做賤骨頭?！毙y(tǒng)己酉，沈在津觀王克琴演戲，賦詩云：“座中癡絕誰如我，一擲秋波便是恩。不信煩卿親檢點(diǎn)，裙邊袖底有離魂。”回京示丁ウ公。丁作詩云：“杜牧三生載酒游，條條雪上爪痕留。江湖十載霜盈鬢，未換當(dāng)年賤骨頭?！保?br />
地耗星白日鼠白勝 潘□□
粉墨登場一曲新，塞陰俯拾杜陵人。琴書一棹江南艇，艷說英倫跡已陳。
此四家，埋名而不隱姓。偶占四句，各系一人。熟于光宣詩壇掌故者，自能知之，不必人人盡喻也。
（千帆謹(jǐn)按：惲、沈二贊下附注，師原批于乙本眉端，寫定時未必入錄，今姑存之。）
守護(hù)中軍馬軍驍將二員
地佐星小溫侯呂方 袁思亮
地佑星賽仁貴郭盛 陳祖壬
對影山，曾頭市。攬朱纓，牽豹尾。少年將軍乃如此。（合贊）
（千帆謹(jǐn)按：師以伯揆世丈、君任表伯并列者，以其早歲皆出散原翁門下，又兼工詩古文辭故。）
（袁思亮，字伯揆，湘潭人。光緒癸卯舉人，民國官印鑄局長。）
守護(hù)中軍步軍驍將二員
地猖星毛頭星孔明 羅（附何翔藻）
地狂星燭火星孔亮 羅
辰君平白午君奇，深明閣，玉霜。
二羅皆一時健者。癭公蒼秀，敷庵精嚴(yán)。癭公氣體駿快，得東坡之具體；敷庵意境老澹，有后山之遺響。跡其成就，其在散原，猶蘇門之有晁張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形骸原不算支離，九尺毛蒼卻向誰？放倒優(yōu)婁經(jīng)論學(xué)，逢人爭說玉霜。（優(yōu)婁，梵語，漢翻木瓜癃，以胸前有癃如木瓜故。右丞詩：“優(yōu)婁比邱經(jīng)論學(xué)?！保?br />
窮棲瘴海兩癭公，花下聞歌處處同。饒是頸腮不須辨，一癭如醉一癭聾。（外舅北山先生亦號癭公，作《兩癭行》互答。蘇詩：“癭俗無由辨頸腮。”）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癭公。）
專管行刑劊子手二員
地平星鐵臂膊蔡?！》綘栔t
地?fù)p星一枝花蔡慶 方爾咸
知作而不知藏，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
淮海維揚(yáng)幾俊人，小方哀怨大方清?？沼喽U智山光好，投老津沽剩此身。
地山、澤山，詩名滿淮海。所作皆清剛逕上，獨(dú)秀時流。維揚(yáng)多俊人，閔葆之、梁公約、陳多孫及方氏昆仲，皆一時鸞鳳也。
地山，世所稱為大方者也。己丑解元。居津沽將三十年。嘗制二印，曰：“寡人好色”、“男女多于飲食”，不諱也。地山博覽，尤長于史。又工偶語，咄嗟立成。揮金如土，皆由某鉅公按濟(jì)之，到手立空。嘗詣張超觀先生。張不俟其啟齒，曰：“聞公買笑資盡，已儲金相待矣?！钡厣捷m持去。嘗吟曰：“欲舉綈袍憐范叔，何當(dāng)絲繡報平原?！币耘拊宋拈L子。寒云本地山弟子，復(fù)為姻家。地山性滑稽，克文結(jié)客揮金，產(chǎn)漸傾，而仆侍眾多?？宋膭t常挈姬稅屋而居，不以為苦。在滬在平皆然，于津則止故宅。地山嘗告之曰：“陶公句云：‘眾鳥欣有托’，‘孤云獨(dú)無依’，可為君誦之?！笨宋念h首?；蛴性冎撸唬骸傍B是眾生，當(dāng)以有托為欣。唯云之高，乃無可依耳?！甭?wù)呓^倒。
專管三軍內(nèi)探事馬軍頭領(lǐng)二員
地微星矮腳虎王英 廉泉 一作張祥麟
乃知好士如好色，遇合未必皆傾城。（陸游句）。吁嗟乎！廉東卿。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吳芝瑛 一作曾彥
江湖俠骨唯見君，秋雨秋風(fēng)愁殺人。
南湖詩差有風(fēng)韻，樹骨未高。王英在山寨亦平平，取擬南湖，或從其類。小萬柳堂主人，在女界文學(xué)中，自是俊物。散文家法具存，詩尚唐音。平生風(fēng)義，最篤故人。秋墳倦倦，亦晚近俠舉也。
掌管監(jiān)造諸事頭領(lǐng)一十六員
行文走檄調(diào)兵遣將一員
地文星圣手書生蕭讓 顧印愚 一作沈尹默、趙世駿
飛書草檄，萬人之?dāng)场?br />
義山婉麗又眉山，雙玉堪前酒意安。遙想蜀山清碧處，只留殘夢落江潭。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顧所持。首句乃梁節(jié)庵贈顧詩結(jié)句。）
定功賞罰軍政司一員
地正星鐵面孔目裴宣 胡思敬 一作趙炳麟
退廬骨鯁之士，晚清末造，早決危亡。平生大節(jié)，自有可傳。詩則不甚措意。唯吐辭屬事，自是退廬之詩，他人不能有也。
考算錢糧支出納入一員
地會星神算子蔣敬 胡朝梁
前詩龕，后詩廬，會張風(fēng)雅勤追逋。
嗚呼詩廬廬于詩，人海藏身憶昔時。已拚憂患生之始，刻意冥搜死乃奇。醉翁寧放出頭地，散原非好為人師。唯君文行風(fēng)士類，名在天留后世知。──（程康《題胡詩廬遺詩》）
詩廬精誼之作，不在眾異、秋岳之下。（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以梁、黃比呂方、郭盛，改定本易為袁伯揆、陳君任。此乃原評。）唯出筆太易，微傷直率。生平以詩為性命。并世名流，多所親炙。寓廬四壁張時人詩卷，幾無隙地。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城東走俗非安居，卻勞詩人來索書。舊債卅年償不得，終令老丑愧詩廬。（丁巳，戊午間，吾居北京東城。詩廬索書楹聯(lián)甚切。吾時實不善書，苦無以應(yīng)。）
詩廬詩似孟東野，世絕云龍難盡諳。嗟余學(xué)晚老仍廢，愧負(fù)知己寧二三。
（千帆謹(jǐn)按：詩廬喜拗格，故先君及行嚴(yán)丈題詩亦效其體。）
監(jiān)造大小戰(zhàn)船一員
地滿星玉旖竿孟康 嚴(yán)復(fù) 一作饒智元
錦□珠，美無度。
幾道劬學(xué)甚篤，詩工最深，惜為文所掩。樹骨浣花，齲ǘ介甫，偶一命筆，思深味永，不僅西學(xué)高居上座也。石頑熟《南北史》，所作風(fēng)韻獨(dú)絕。乎生尊唐黜宋，持之甚嚴(yán)。著有《十國雜事詩》，為時傳誦。
專造一應(yīng)兵符印信一員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堅 吳俊卿 （附沈汝瑾） 一作陳衡恪
風(fēng)流儒雅亦吾師，金石刻畫臣能為。
老缶詩筆劍ㄙ，題畫之作尤工。（復(fù)堂光緒十三年丁亥日記：“安吉吳昌碩，詩篇峻削，剝落凡語，有傅青主、吳野人之遺風(fēng)?！保┥谱?，負(fù)有盛名。
專造一應(yīng)旌旗袍襖一員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史久榕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史竹坪，黃痦堂。
竹坪曾集玉溪生詩七律八十首、七古一首、五律五十首，共刻之，題曰《麝塵集》。翁叔平、徐花農(nóng)皆推為天衣無縫、工纟致絕倫者也。近人工集句者，無此巨帙。痦堂而后，當(dāng)推竹坪。
專治一應(yīng)馬匹獸醫(yī)一名
地獸星紫髯伯皇甫端 顧云 一作段朝端
用思精密，而韻不能高。粘皮語，嚼空螯。
子朋，金陵七子之一，豪于飲，與海藏相契。其卒也，陳伯弢挽以聯(lián)云：“醉倒便埋，隨身早辦劉伶鍤；名垂何用，相覓難忘鄭老期。”
專治內(nèi)外科諸病醫(yī)士一員
地靈星神醫(yī)安道全 王乃徵 一作周景濤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yī)。白日當(dāng)天心照之。
病山詩工甚深，曾見其《嵩山游草》，風(fēng)骨韻味，具臻勝境。改物以后，寓居滬上，以醫(yī)自隱，易名王潛，又號潛道人。醫(yī)固絕技也。
監(jiān)督打造一應(yīng)軍器鐵件一員
地孤星金錢豹子湯隆 張登壽 （附梁煥奎）
不為嵇生鍛，乃作東野囚。誰其知者王壬秋。
專造一應(yīng)大小號包一員
地輔星轟天雷凌振 梁啟超 （附麥孟華、狄平子）
日對天地悲飛沈，傾四海水作潮音。（邱菽園《八友》歌。）
新會向不能詩，唯嘗與譚瀏陽、黃公度鼓吹詩界革命，著為論說，頗足易一時觀聽。返國以來，從趙堯生、陳石遺問詩法，乃窺唐宋門徑。《游臺》一集，頗多可采。唯才氣橫厲，不屑拘拘繩尺間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丁年冠劍夢中行，太傅祠前道姓名。去住似關(guān)天下計，?？洳体娛情T生。（丁酉湖南時務(wù)學(xué)堂招考，見錄者在賈太傅祠照相，察驗體格。吾適被疾，不中程。蔡鍔與吾并肩而立，雖細(xì)瘦而堅實，乃得高第。吾當(dāng)戲語人云：吾之不入粱門，亦適然之事成之耳。）
文章不足新民體，忠愛爭傳去國歌。收取聲名四十載，怪他低首拜金和。（錢子泉編文學(xué)史，號君文曰“新民體?！毕纫蚤L編示之，頗不悅。君致趙堯生書，以金亞匏為清代第一詩人。）
（千帆謹(jǐn)案：二首屬梁卓如。）
起造修緝房舍一員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盛昱
存國雅，振天聲。《熙朝雅頌》、《八旗文經(jīng)》。（嘉慶中，鐵保、法式善輯八旗詩集進(jìn)呈，賜名《熙朝雅頌集》。盛昱與楊鍾羲復(fù)編《八旗文經(jīng)》五十六卷、《作者考》三卷，張之洞為之序。）
屠宰牛馬豬羊牲口一員
地羈星操刀鬼曹正 曹震 一作胡俊
觥觥時彥少所取，批卻導(dǎo)窾經(jīng)肯綮。提刀四顧心茫然，絕技心折子曹子。
蓄淚滴成詩，耽酒甘甚蔗。酒淚詩一爐，萬象非一罅。肺腑真能語，佳處寒燈借。即此一卷中，不在萬人下。當(dāng)年牛首山，未死鬼應(yīng)詫。世無巢與由，斯人豈其亞？胡為辟疆謔，但恐翔冬罵。美女殺親夫，忍浚詩價。──（程康《讀胡翔冬自怡齋詩》）
（余年弱冠，負(fù)笈白下。時彭澤汪先生說詩中央大學(xué)，和州胡先生說詩金陵大學(xué)。余既受業(yè)于胡先生，又以世誼從汪先生問，因亦師事焉。余之專力于詩始此。二師詩派雖異，交誼顧篤。六一翁所謂資談笑、助諧謔者，往往于觴詠間遇之。胡先生嘗入牛首，一事吟詠，月夜大醉，墜入崖腹。幸為樹枝所格，得不死，然猶傷其脅。汪先生調(diào)之曰：“此所謂‘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也。”又嘗云：“翔冬詩又漂亮又狠，可方美女殺親夫?！惫氏染娭胁⒓爸）ぉでХⅲ?br />
排設(shè)筵宴一員
地俊星鐵扇子宋清 陳夔龍?。ǜ接嗾乜担?br />
東道煙霞主，西江詩酒筵。
庸庵詩平澹乏意境，雖喜為之，實不甚工。晚寓湖濱，較前略勝，尚不逮善化相國也。
瞿止庵與余堯衢為姻親。余提刑江右，以教案降調(diào)，時論惜之。后起用為外務(wù)部參議。時忌瞿，聯(lián)劾及余，復(fù)同落職。某君戲仿趙芷孫挽張百熙聯(lián)云：“參議見公之大，提刑或偶見公之政，二帝三王歸想象；降調(diào)為世所欽，革職當(dāng)亦為世所諒，親家兒女各欷?！毕嗯c絕倒?！傲⒎ū乇局T二帝三王，豈能盡謀野獲”，余氏謝恩摺中語也。
（余肇康，字堯衢，晚號倦知，長沙人。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江西按察使、法部左參議。民國十九年卒，年七十有七。有《敏齋詩存》，氣體視陳小石為勝。）
監(jiān)造供應(yīng)一切酒醋一員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張宗揚(yáng)
此脯掾也。小人張，主人衍。
（千帆謹(jǐn)案：宗揚(yáng)，石道之仆，詩見《石遺室詩話》卷五。）
監(jiān)筑梁山泊一應(yīng)城垣一員
地理星九尾龜陶宗旺 水竹村人
田間釋耒東海徐，寄情水竹恣娛嬉。揚(yáng)榷風(fēng)雅愿在茲，詩城早筑晚晴。
（千帆謹(jǐn)案：水竹村人，徐世昌別號。師此《錄》初稿成于民國八年己未，徐時任大總統(tǒng)。意有所避，故不稱其名，后亦不復(fù)改。）
專一把捧帥字旗一員
地健星險道神郁保四 孫雄
莫莫莫，錯錯錯，詩史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故是隨園一派孫，解從樸學(xué)討文源。淵如一例經(jīng)生筆，又識詩中有我存。（君為隨園弟子孫原湘之玄孫。君詩云：“詩中隱有我，詩外更有事?；馗实牢稘猓导庞嘁羲?。”）
藉甚東西兩北山，佯狂不到義熙年。故人卻有孫思邈，情似陶潛愿愛閑。（師鄭懷余津門七古云：“虞嶺廬江兩北山，三十年前吾摯友。直言正氣說權(quán)奸，晚歲佯狂托醇酒。”沈鵬亦號北山。淵明《閑情賦》，字不作“閑”。）
（師鄭能為洪稚存駢體文。其學(xué)詩，則以姬人某督課之，始為古今體。光宣間，葺近人詩為《道咸同光詩史》。周玉山捐資刻之，最無別擇。又為《詩史閣圖》徵詩。余最愛夜起一詩云：“近代詩才讓達(dá)官，曾聞實甫論詞壇。潛夫只有傷時淚，也當(dāng)君家史料看?！鄙w以所采多貴官譏之，而師鄭不知也。──方湖注）
額外頭領(lǐng)附錄
教頭王進(jìn) 鄭珍
黃面佛黃文煜 釋敬安
寄禪詩在湘賢中為別派，清微澹遠(yuǎn)，頗近右丞。唯喜運(yùn)用佛典，微墮理障。
八指頭陀未刊稿《夢洞庭》云：“昨夜夢洞庭，君山青入瓶。倒之煮團(tuán)月，還以浴繁星。一鶴從受戒，群龍來聽經(jīng)。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間醒?！贝嗽姡Q柴極稱之。
（寄禪俗姓黃氏，湘潭人。天童住持，民國元年冬，為中國佛教會事入都，不得請，憤恚圓寂。年六十三。有《八指頭陀集》。）
鐵棒欒廷玉 小孤山下人氏
何所見而來，何所聞而去。城旦司空，云山《韶護(hù)》。
（千帆謹(jǐn)案：此師自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定云臺蕩冠勛，凌煙顏色黯難分。多君別具英雄眼，韻事恢張舒鐵云。
跌宕文章愛靜便，砑光小樣寫宮箋。輕輕一卷蠅頭字，卻費(fèi)工夫四十年。
○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定本跋
舊撰《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一卷，為己未年在南昌時所草創(chuàng)。又五年乙丑六月間過南京，柳翼謀（詒徵）、楊杏佛（銓）見之，亟推為允當(dāng)，且有萬不可移易者。當(dāng)時杏佛擬刊諸《學(xué)衡》雜志，余辭以當(dāng)須改定，愿以異日。是月至北京，適長沙章士釗辦《甲寅》周刊。一日，章氏遇余宣武門江西會館，見而攜去，謂不可不亟為流傳，乃為刊于《甲寅》。唯余雅不欲于此時流布，又以《錄》中所評諸人，寓貶于褒，且有肆為譏彈之詞，而其中人又多健在，有不可不留為后日見面地者，故于校稿時，稍為更易，實乖余本旨。不謂此書甫刊，舊京及津滬老輩名流，大為激賞，且有資為談助者。而陳散原、康南海、陳蒼虬、王病山、李拔可、周梅泉、袁伯揆諸公，輒舉此以為笑樂。唯陳石遺以天罡自命，而余位以地煞星首座，大為不樂?？的虾５浴皞M”三字致憾。夏劍丞自負(fù)其詩，而不得與于天罡之列，意亦未嫌。其他生存諸詩家，亦無若何擬議。至徐凌霄、一士昆仲，則謂此《錄》實較乾嘉間舒鐵云氏舊讠巽，縝密切附，更為勝之，則阿好之詞也。有贛縣王某者，在滬主南海家，任西席。余于丙寅春間，遇之南昌。謂余此書初刊于《甲寅》，因分期連載，滬上諸名流過南海，多預(yù)猜某為天罡，某為地煞，某當(dāng)某頭領(lǐng)，日走四馬路書坊，詢《甲寅》出版日期。比寄滬，爭相購致，一時紙貴。及急為翻閱，中者半，不中者半，偶見其比擬確切處，輒推允洽。袁伯揆曾往來滬杭間，（時陳散原居杭州，伯揆每過省視。）見此書，尤大嘆服。每言：“汪先生今之許子將也。不然，平品何乃洽合如是？惜某未見其人也?！币蛟冎T散原，散原但云：“余年家子耳?！奔肮镉锨镩g，散原由廬山來金陵，寓俞大維家。伯揆自滬來視散原。一日，余適在座，散原忽若有憶，徐曰：“子今來甚佳，有慕君近十年而不見者，今可見矣！”亟呼侍者請樓上客來，則袁伯揆也。握手道渴慕，且曰：“吾向不知《點(diǎn)將錄》作者為誰。今見之，歡慰平生?！庇嘀x之，曰：“原稿多不妥，它日當(dāng)別有定本也。”余又言：“君追隨散原先生，詩必高座?！辈裨唬骸吧⒗系逃嘧魑?，不教余作詩，此事當(dāng)散老負(fù)責(zé)。”但此乃伯揆謙辭，實則袁不僅文高，詩亦舂容大雅，有大歷錢郎之遺，但不近散原體格耳。又，康南海于丙寅夏間，應(yīng)江西督軍蔡成勛之招，教育會同人宴之百花洲第一中學(xué)。席間，忽詢曰：“坐中誰為汪辟疆先生者？”南海操粵音，人初不曉，又再三言之。余謇、王易應(yīng)曰：“汪先生已返廬山，南海有何事，某可代達(dá)?！蹦虾Ｔ唬骸巴糇豆庑妷c(diǎn)將錄》，甚佳，必傳無疑。但某平生學(xué)術(shù)，皆哥倫波覓新世界本領(lǐng)，中外無異辭，不知汪先生何謂之摹擬也？”余、王皆言，汪君恐只見南海早年詩，未見晚年詩也。南海唯唯。已而席散，乃呼艇赴三道橋心遠(yuǎn)大學(xué)。講演畢，李中襄、余謇等導(dǎo)南海參觀心遠(yuǎn)圖書館。南海又問曰：“有《甲寅》周刊否？”館員乃取而呈南海，南海再翻此錄。又曰：“獎飾之語不敢當(dāng)，摹擬之評不肯受。且某亦未嘗小蘇黃也。”已而又曰：“某生平經(jīng)史學(xué)問可謂前無古人，但下筆做詩卻總是忘不了杜甫。汪但就詩論詩，或有以窺其隱歟？”此為余謇親告余者，亦此書一段故實也。按此《錄》自《甲寅》周刊首次刊布后，又十年，上海陳氵贛一《青鶴》第三卷，又再刊之。山西原某且為此《錄》作箋注。原氏并擬攜稿至金陵，謁余商榷體例，及未審行履著作者，擬細(xì)加箋釋，精校問世。適丁丑蘆溝橋戰(zhàn)起，余在廬山，與原氏相左。今未審其書曾否付殺青也。猶憶癸酉九月，散原老人從余索副本。余倉卒未能覓得，乃將陳生行素手抄一冊呈之。散原復(fù)閱一過，極感興趣。乃從首至終，逐人審定，并云：“吾所識同時詩人，應(yīng)有盡有，評語亦有分際，視瓶水齋主人為審諦。雖為興到戲筆，實足以備一時詩壇掌故。如得好事者如劉翰怡、楊子勤輩刊入?yún)矔?，或詳徵諸家逸聞逸篇附以箋記，如錢東澗《列朝詩集小傳》、朱竹《靜志居》、王德甫《蒲褐山房詩話》之例，尤為徵文考獻(xiàn)之資，不必待葉煥彬求乾嘉人遺集于百余年后也?！庇嘁蛘埨先酥丶有Ｕ＠先擞旨?xì)勘一過，曰：“王夢湘不可漏。”程穆庵（康）贈余詩，所謂“寧償一士喪千金，漫謂遺珠負(fù)王叟”者，即指此也。今定本已補(bǔ)入。又以光宣兩朝，詩人獨(dú)盛，百八人之?dāng)?shù)，未足以盡之，故遺珠仍不免。更用瓶水齋舊《錄》“一作某”例，俾多備家數(shù)。然必其人其學(xué)其詩果足匹敵者，方用此例。否則負(fù)有時名而其詩不能自具面目者，則就其子弟門人故吏關(guān)系，用附見例著之。如陳兆奎、楊莊附王闿運(yùn)，壽富附寶廷，黃懋謙附陳寶琛之類是也。又《瓶水齋》舊例，間附贊語，或論人，或論詩，或論其比附之旨，隨筆所至，不主故常，極見風(fēng)趣。今定本仿而補(bǔ)之。又此《錄》刊本，其重要家數(shù)，或系以論詩絕句，然為數(shù)不多，今定本多補(bǔ)之。章土釗在渝時，從余索繕本去，又就其師友及所知者，各為絕句若干首。唯旨在論人，不在論詩。其原詩附以小注，尤多詩人故實，正與余詩相發(fā)，遂亦附入。此三例皆視刊本為備，知人論世，或有取焉。至今本張之洞、楊增犖在天罡，俞明震在地煞，左紹佐附見周樹模，張佩綸為丑郡馬，柯劭為井木犴，林紓為鐵笛仙，周達(dá)為周通，曹震為曹正，曾廣鈞為浪子燕青，蔣智由為拚命三郎石秀，張登壽為湯隆，張宗揚(yáng)為朱富，其他諸家位置亦多有移易或芟增者，皆新定，故與《甲寅》本不同。惟近三十年來，時賢及日人新著，輒多引用傳之，方來必有以地位評品互異而起是非爭執(zhí)者。要之，言近代詩派者，必不可廢也。涼州馬生程，頗有感于散原老人言，擬就定本諸家，各系小傳。其中主要家數(shù)，如湘綺、石遺、蒼虬諸公，則摭錄其生平說詩粹語，以見宗旨。凡本《錄》詩論引而未申者，并為長箋以詳之，并及其遺聞、逸事、名章、浚ㄤ，俾得覘其概略。再請余嚴(yán)選諸家詩若干篇，為《點(diǎn)將錄詩選》六卷殿焉。近時私家別集易刻亦易亡，而《錄》中名氏或至有不審其人者。至平品是非尤難判斷，篇什存佚，亦難訪求。然則馬生此舉，在今日似不可緩也。張彥遠(yuǎn)云：“不為無益之事，安能悅有涯之生？”殆謂是乎！
甲申十一月記于重慶西里覃家小灣方湖
（曩與義寧曹東敷同客南昌，又同寓簡庵、思齋昆仲家，昕夕論文，極友朋之樂。東敷詩學(xué)黃陳，頗為當(dāng)代名流所推許，與愚一見即定交。蓋愚早年言詩，夙服膺元佑諸賢，與所論不謀而合也。東敷言：“并世詩人，突過乾嘉。昔瓶水齋主人曾有《乾嘉詩壇點(diǎn)將錄》之作。子于并世諸賢，多所親炙，盍不續(xù)為之，亦藝林一掌故也。”愚即具草，至媲擬洽合，萬不可移易處，東敷、簡庵、思齋皆撫掌不置。竭一晝夜之力，而當(dāng)世諸詩人，泰半綱羅斯冊矣。乙丑在都門，章行嚴(yán)取而布諸《甲寅》周刊。后十年，上海《青鶴》雜志又據(jù)而轉(zhuǎn)載。日人及山西原某，并有為箋注者，皆漏略不具。愚亦不復(fù)憶及之。及避寇居渝州，行嚴(yán)、旭初偶談及此，乃取篋藏原稿覆按之，覺有原稿合而刊本不合者，亦有刊本漏略而今本宜補(bǔ)入者?？茕h日挫，受降匪遙，心境恬適。一夕，被酒初醒，乃援筆逐一厘定，并各系贊語，或論人，或論詩，遇感輒書，難以例范。要之，別有事在，非無謂而作也。百年之間，國運(yùn)之盛衰，人才之消長，以及詩派之變遷，略系于此。昔葉自阝園氏早年于敗紙中得瓶水舊錄，詫為秘籍，一再刊布。又感時異事遷，舊錄諸賢，非唯篇章散佚，取證末由，即姓氏里籍，亦難盡審。乃走廠甸，蒐集乾嘉兩朝詩別集讀之，乃知比擬之工，措語之巧，真令人軒渠絕倒也。晚年發(fā)篋，葺《乾嘉詩壇點(diǎn)將錄詩徵》若干卷。自熹甚至，以為可備一代藝林掌故。然則前人視為游戲興到之作者，儻亦覘世運(yùn)、徵文苑者所不能廢歟？乙酉 六月）
詩壇舊頭領(lǐng)一員
托塔天王晁蓋 王闿運(yùn)?。ǜ絿?yán)咸、鄧輔綸、高心夔、陳兆奎、夏壽田、楊莊）
我欲避君天不肯，不然捶碎湘綺樓。（湘綺論近人詩句，謂嚴(yán)咸也。）當(dāng)仁不讓乃如此。似我者拙，學(xué)我者死。（湘綺自云：“今人詩莫工于余。余詩尤不可觀，以不觀古人詩，但觀余詩，徒得其雜湊模仿，中愈無主矣?！保┯踵岛酰《舭艘?，曾頭市。（袁思亮云：“湘綺為湖湘派領(lǐng)袖，然及身而后，闃乎不聞，而散原私淑遍天下。以湘綺配晁天王，百世莫易矣?！?br />
按：本《錄》諸賢或論人，或論事，或論詩，隨所感及之，不可一一例均也。）
陶堂老去彌之死，晚主詩盟一世雄。得有斯人力復(fù)古，公然高詠啟宗風(fēng)。
湘綺老人，近代詩壇老宿，舉世所推為湖湘派領(lǐng)袖也。享名六十余年，入民國，尚蒲輪入京，出長國史。項城權(quán)勢傾一時，而湘綺玩之股掌，且稱為袁世兄矣。其詩致力于漢魏八代至深，初唐以后，若不甚措意者。學(xué)贍才高，一時無偶。門生遍湘蜀，而傳其詩者甚寡。迄同光體興，風(fēng)斯微矣。
（王闿運(yùn)，字壬秋，號湘綺，湘潭人。咸豐乙卯舉人，晚欽賜翰林院檢討。入民國，任國史館館長。民國五年卒，年八十五。有《湘綺樓全集》、《杜若集》、《夜雪集》、《八代詩選》、《唐詩選》、《湘綺樓日記》。
嚴(yán)咸，字受庵，溆浦人。咸豐□□舉人。年二十五，自經(jīng)死。
鄧輔綸，字彌之，武岡人。咸豐辛亥附貢生，官浙江候補(bǔ)道。光緒十九年卒，年六十六。
高心夔，字伯足，號碧湄，一號東蠡，又號陶堂，湖口人。咸豐己末進(jìn)士，官江蘇吳縣知縣。光緒九年卒，年四十九。有《陶堂志微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湘綺寧為蜀秀樓，故山箘桂及身休。平生卻善帝王學(xué)，親見門人作故侯。（故侯，謂楊度也。）
頻將紅線當(dāng)華簪，省識周媽買弄心。六十余年談笑慣，祁門洹上等閑尋。
名家人屬杜陵孫，黼黻三唐別有源。搜得東川作元后，陳詞應(yīng)愧兩當(dāng)軒。（唐詩推挹東川，裁抑杜陵，乃湘綺得意之筆。唯黃仲則《詩評》云：“杜固詩之祖，而李東川實可謂祖所自出。后人法門亦遂無所不備。篇幅雖少，而渾然元?dú)猓殉纱笥^矣。”見《兩當(dāng)軒集》。不知湘綺曾見之否？
千帆謹(jǐn)按：三首屬王湘綺。）
善焫王翁一辦香，五言高渾跨瀟湘。餐詩須得療饑骨，俊語飛揚(yáng)服海藏。（君贈海藏詩云：“世人無此骨，餐之不療饑?！保?br />
早炫聲華萬象侵，晚窮經(jīng)論入沈深。倦游一到烏尤寺，暗把詞心換直心。（資州變后，君游烏尤寺，有詞，自號直心翁。）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夏午詒。）
詩壇都頭領(lǐng)二員
天魁星及時雨宋江 陳三立
見一善，嘗掛口。退而視之無所有。江湖上，歸恐后。閱世高談辟戶牖。
撐腸萬卷饑猶饜，脫手千詩老更醇。雙井風(fēng)流誰得似，西江一脈此傳薪。
（陳三立，字伯嚴(yán)，號散原，修水人。右銘中丞子。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吏部主事。戊戌革職，任南潯鐵路總辦。民國二十七年卒，年八十六。有《散原精舍詩集》、《續(xù)集》、《別集》、《文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癖堂堂徵在今，新詩改罷復(fù)長吟。骨頭輸與海藏叟，大戟長矛相向森。（海藏為詩，一成不改，自言：“骨頭有生所具，任其支離突兀?！保?br />
山公知賞語肫肫，邁迨文章各有種。三世親承君子澤，并看躬拜振奇人。（光緒丁酉，湖南時務(wù)學(xué)堂招考，中丞公監(jiān)臨收卷。吾交卷時，公詔語移晷?！罢衿嫒恕?，先生挽外舅北山先生所用語。來吊時，跪拜涕泣，口呼彥復(fù)，觀者均極感動。）
羔雁何能盡瑋奇，枝辭苦語偶難知。至情不礙開云手，第一青廬謁墓時。
（千帆謹(jǐn)按：一本“瑋”作“瑰”。）
天罡星玉麒麟盧俊義 鄭孝胥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深地。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盧俊義旗上語。）吁嗟乎！日暮途遠(yuǎn)終為虜，惜哉此子巧言語。
肯向都官拜路塵，花間著語老猶能。只緣英氣平生誤，未信寒蛟竟可罾。
蘇戡急功名而昧于去就，陳弢庵、張[E152]之嘗論及之。（陳弢庵見后。張[E152]之，名孝謙，商城人。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庶吉士。）蓋以自托殷頑，而不知受庇倭人，于清室為不忠，于民族為不孝。吾友程穆庵聞鄭死，有句云：“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眹?yán)于斧鉞矣。（千帆謹(jǐn)按：先君《哀鄭重九》云：“高名一代海藏樓，晚節(jié)千秋質(zhì)九幽。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寧將國命酬孤注，未必行藏不贅疣。誰識南臺起長夜，陸沈久已志神州。”注云：海藏早歲讀書福州，有詩云：“山如旗鼓開，舟自南臺下。海日生未生，有人起長夜?！薄耙蛊稹敝?，蓋以此也。）若就詩論詩，自是光宣朝作手?！逗２亍芬患y可泯滅?？鬃硬灰匀藦U言，茲仍舊錄。而并為著論于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人邊帥不嫌狂，漢箭朝飛事豈常？王道縱知非樂土，后清未必勝宏光。（先生每以建立后清自詡，然非滿洲國也。）
八里莊前傅相祠，蒲荷重氣凈秋期。松蘿百尺無安處，愿作青青澗底絲。（指天津李園登高事，吾學(xué)詩始于是時。）
也曾高詠氣橫秋，劣企蘇黃與共游。開口便云數(shù)千歲，蘇黃應(yīng)是客西周。（吾以《示侄》五古一首呈先生，極承推許，謂與蘇甚近。二十年中未見此作。贈詩有“不妨即以文為詩，勿與時賢較升斗”，乃指此。唯散原嘆賞范伯子《中秋玩月》詩云：“吾生恨晚數(shù)千歲，不與蘇黃數(shù)子游。得有斯人力復(fù)古，公然高詠氣橫秋。”蘇黃去今不過千歲，乃云數(shù)千，未解何故。
千帆謹(jǐn)按：一本“劣”作“敢”，“開口便云”作“但若早生”，“是客西周”作“使拜前修”。
又按：《散原精舍詩》卷上《肯堂為我錄其甲午客天津中秋玩月之作，誦之嘆絕。蘇黃而下，無此奇矣。用前韻奉報》起句云：“吾生恨晚生千歲”，非“數(shù)千歲”也。章先生偶誤記耳。
掌管詩壇機(jī)密軍師二員
天機(jī)星智多星吳用 陳寶琛（附黃楙謙）
胸藏萬怪貌姁姁，是大宗師，是德充符。
閩海詞壇鄭與嚴(yán)，老陳風(fēng)骨更翩翩。詩人到底能忠愛，晚歲哀辭哭九天。（陳可毅）
弢庵太傅，高風(fēng)亮節(jié)，士林楷模。當(dāng)溥儀被挾至津門，弢庵伏地陳七不可，且言：“上必去，臣亦不能相從矣。”痛哭而返。有詩數(shù)首，詞至哀慟。蓋深知托命倭人，匪唯速亡，且無以對宗邦、上父母丘隴也。弢庵詩，初學(xué)黃陳，后喜臨川。晚以久更世變，深醇簡遠(yuǎn)，不務(wù)奇險而絕非庸音，不事生造而決無淺語。至于撫時感事，比物達(dá)情，神理自超，趣味彌永。余嘗以和平中正質(zhì)之，弢庵為首肯者再，以為伯嚴(yán)、節(jié)庵所未道也。（弢庵太傅有手錄《滄趣樓詩》七巨冊，余乙丑侍太傅，曾命余細(xì)閱一過，分別存芟。余謝不敏，因原稿有散原、節(jié)庵批注也。此稿，余攜至張家口，留一月，乃還之。
陳寶琛，字伯潛，號弢庵，又號橘隱、聽水老人，閩縣人。同治戊辰進(jìn)士，官至太保。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八。有《滄趣樓詩》。
黃楙謙，字嘿園，永福人。宣統(tǒng)己酉拔貢，民國官總統(tǒng)府秘書。）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清議同光一簇新，螺江應(yīng)是主盟人。簣齋眨死圭庵歿，老眼頻低看《甲寅》。（辟疆語余：《甲寅》雜志，弢庵通閱一過，并稱周刊之文視雜志有進(jìn)。唯作官與辦報為二事，不當(dāng)同時兼營。）
檻虎籠猿劇可憐，只觀校獵不張弦。多應(yīng)解協(xié)滄州趣，收取詩名六十年。
太邱門戶絕寬饒，亭館平原亦見招。文似不須憑客薦，儻緣無論美新朝。（弢庵而外，趙次帥亦見賞《甲寅》，曾向余云：“《甲寅》除談墨學(xué)，殆無一字不讀?！保?br />
八十緣何不杖朝？有人持議誚文饒。小朝廷內(nèi)分牛李，詩派相同卻解嘲。（“八十杖朝真好漢”，蘇戡美王雪澄詩也，同時即以不贊同滿洲國咎弢庵。張國陳鄭兩派，顯同牛李。弢庵逝后，鄭作《陳文忠公挽詩》，仍有微辭。）
天閑星入云龍公孫勝 清道人李瑞清
玉梅庵，紫虛觀。有時絕唱入云漢。
來往金陵又幾時，久聞人說李梅癡。過江名士知多少，爭誦臨川古體詩。（陳可毅）
海云寫影一黃冠，來往金陵歲月寬。四海聲名歸把筆，勸君古調(diào)莫輕彈。
梅庵于清遜國后，服道士服，往來寧滬間，鬻書畫自給，署清道人。兒童走卒，皆知有李道士矣。詩五古最高，七言絕句有東川、龍標(biāo)格意。惜為書名所掩，人亦不能盡知也。
（李瑞清，字梅庵，臨川人。光緒甲午進(jìn)士，官江寧布政使。民國九年卒，年五十四。有《清道人遺集》。）
一同參贊詩壇軍務(wù)頭領(lǐng)一員
地魁星神機(jī)軍師朱武 陳衍
取威定霸，桐江之亞?！督娾n》，《石遺詩話》。
一燈說法懸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圍。記取年時香宋句，老無他路欲何歸？
石遺老人初治經(jīng)，旁及許洨長，多可聽。中年以詩名，顧非甚工。至說詩，則居然廣大教主矣。朱武在山寨中，雖無十分本事，卻精通陣法，廣有謀略。
（陳衍，字叔伊，又字石遺，號匹園，侯官人。光緒壬午舉人，官學(xué)部主事。民國任福建通志局總裁。民國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二。有《石遺室詩文集》、《石遺室詩話》、《近代詩鈔》、《元詩紀(jì)事》、《遼詩紀(jì)事》、《宋詩精華錄》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眾生宜有說法主，名士亦須拉攬人。石遺老子吾不識，自喜不與廚師鄰。（石遺編《近代詩鈔》，大半與己唱和之作，以廚師張宗楊之詩殿焉。）
（石遺詩非極工，而論詩卻有可聽，自負(fù)甚至。余早年遇于回子營鄭叔進(jìn)座上，談及編《元詩紀(jì)事》甚悉。及甲戌來金陵，一日余與石遺登豁蒙樓煮茗，因從容詢曰：“君于有清一代學(xué)人位置可方誰氏？”石遺曰：“其金風(fēng)亭長乎？”時黃曾樾亦在座，因問余：“君撰《光宣點(diǎn)將錄》，以陳先生配何頭領(lǐng)？”石遺不待余置答，遽曰：“當(dāng)為天罡耳?！庇嘈ΑＪz豈不知列彼為地煞星首座耶？殆恐佘一口道破耳。時座中僅三人，想蔭亭尚能憶及之。此一事與《點(diǎn)將錄》有關(guān)，因記之以諗來者。──方湖注。）
掌管錢糧頭領(lǐng)二員
天貴星小旋風(fēng)柴進(jìn) 寶廷?。ǜ阶訅鄹唬?br />
金枝玉葉，美無度兮。琨瑤竹箭，豐其獲兮。夢覺高唐（借用），自朝暮兮。吁嗟小旋風(fēng)，無赫赫之功，甘送老于一筇。
親貴中能詩者，前有紅蘭主人，（蘊(yùn)瑞，字兼山，號紅蘭主人。安和親王子。有《玉池生稿》。）近則推偶齋侍郎也。偶齋門人，多當(dāng)代豪俊，鄭蘇庵、陳石遺、林畏廬、吳彥復(fù)、康步崖尤有名。柴進(jìn)在山寨中亦平平。其能為人所推許者，亦以廣收亡命，濟(jì)人緩急也。
（寶廷，字竹坡，號偶齋，滿州鑲藍(lán)旗鄭獻(xiàn)親王濟(jì)爾哈朗八世孫。同治戊辰進(jìn)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光緒七年，授內(nèi)閣學(xué)士，官至禮部右侍郎。出典福建鄉(xiāng)試，還途納妄，自劾罷。光緒十六年卒，年五十一。有《偶齋詩草》。）
（壽富，字伯茀，寶廷長子。光緒戊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光緒二十六年殉難，卒年三十六。有《讀經(jīng)札記》、《菊客文集》。）
天富星撲天雕李應(yīng) 李慈銘
錦障百步，落雕侍御。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余事為詩竟不群，別才非學(xué)總難論。清詞合配金風(fēng)長，月轉(zhuǎn)觚棱夢未溫。
越縵詩，在小長蘆、春融堂之間，雅潔舂容。且書卷外溢，尤熟史事。孫同康謂與兩當(dāng)并雄，推為正宗，譽(yù)過其實矣。
（李慈銘，字К伯，號莼客，會稽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光緒二十年卒，年六十六。有《越縵堂集》、《白華絳跗閣詩》及日記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把文章謁后塵，掉殘書袋向人人。東南名士幽燕客，成就狂名筆有神。
大言終不出喧卑，政事文章故異宜。越縵漫將湘綺比，高文疑并小儒為。（千帆謹(jǐn)按：“高文一何綺，小儒安足為?！苯耐ā峨s體詩》句。壬老《湘綺樓記》引之以釋以綺名樓之義云：“余好為文，而不喜儒生。綺雖未能，是吾志也?！痹娇z、湘綺夙相輕，故云。）
（越縵自是江左派魁杰，其以金石考證入詩，則沿復(fù)初齋也。此亦英雄欺人，或?qū)⒁园僚她敵矚e？──方湖注。）
馬軍五虎將五員
天勇星大刀關(guān)勝 袁昶
地上蟣虱臣，未若髯之絕倫而逸群。
太常忠義世所許，詩歌乃摩黃陳壘。渺綿聲響?yīng)毸?，光瑩奧緩相依倚。
漸西村人詩，硬語盤空，遣詞命意，不作猶人語?；蛴凶h其僻澀者，要非定論。句如“大千人為物之盜，十二辰蟲如是觀。”知為訓(xùn)母猴，則不嫌生造也。
（袁昶，字爽秋，又署重黎，桐廬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戶部主事，徽寧池太廣道，江寧布政使，至太常寺卿。庚子以言拳民不可恃，外釁不可啟，忤載漪、剛毅，被誅，年五十五。謚忠節(jié)。有《漸西村人集》。）
天雄星豹子頭林沖 林旭
斷頭旭，血化碧。其心苦，其詞迫。百夫之特。
東市朝衣更莫論，棄繻才氣誤高軒。當(dāng)前苦語誰能會，咳唾人天萬刦存。
晚翠軒詩，精妍博贍，雖從后山、涪皤入手，漸亦浸淫蟬蛻于昌黎、臨川之間。偶為晚唐，不讓韓致光。精思健筆，世罕其儔。
（林旭，字暾谷，號晚翠，侯官人。光緒癸巳解元，官內(nèi)閣中書。戊戌參與新政，加四品卿銜，充軍機(jī)章京。政變誅，年二十四。有《晚翠軒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厚重吾鄉(xiāng)杜翰林，喜擎初桂炫知音。蒼茫閩海東升日，射似長沙萬里陰。（光緒癸卯，吾讀書長沙鄉(xiāng)塾社翰林宅。翰林名本崇，與吾家有連。是歲主閩闈，得十六歲生作解頭，以程墨寄歸，炫耀鄉(xiāng)里。題為“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一節(jié)。時吾年已十三，為亡兄鉅年刻責(zé)，文思頗進(jìn)。）
死名夸士本堪珍，晚翠題軒亦勝因。吾信端人李元禮，同舟定是墊巾人。（太炎著論，謂林旭素佻達(dá)，先逮捕一夕，知有變，哭于教士李佳白之堂。此說近刻，疑未必然。元禮，指李拔可。）
（往過京沽訪傅彩云，余詢曾見暾谷否？傅曰：“從海外歸來，在上海見過。”拔可云：“君王自失河南地，顏色能驕西?；ā戳譃楦底饕?。但暾谷卻無佻達(dá)事?！辈恢淙艘暺溆眩?dāng)可信。──方湖注。）
天猛星霹靂火秦明 范當(dāng)世（附妻姚蘊(yùn)素，子罕，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
當(dāng)其下手風(fēng)雨快，誰其敵手花知寨。
霹靂列缺，吐火施鞭。（揚(yáng)雄《羽獵賦》。又贊。）
盤空硬語真能健，結(jié)論能窺萬物根。《玩月》詩篇成絕唱，蘇黃至竟有淵源。（散原見無錯《中秋玩月》詩，嘆為蘇黃以來，六百年無此奇矣。）
（范當(dāng)世，原名鑄，字肯堂，又字無錯，南通州人。歲貢生。光緒間客直督李鴻章幕。光緒三十年卒，年五十一。有《范伯子詩集》、《文集》。）
（姚蘊(yùn)素，桐城人。姚永概姊，當(dāng)世妻。有《蘊(yùn)素軒詩集》。）
（范罕，字彥殊。當(dāng)世長子。有《蝸牛舍詩》。）
（王賓基，字叔鷹，號堇廬，海鹽人。光緒癸卯薦舉經(jīng)濟(jì)特科，官江西石城縣知縣。有《堇廬遺稿》。弟{宀雋}基亦能詩。）
（李剛己，字剛己，南宮人。光緒甲午進(jìn)士，官山西大同縣知縣。肯堂弟子。民國三年卒，年四十三。有《剛己遺集》。）
（王守恂，字仁安，天津人。官河南巡警道?？咸玫茏印Ｓ小锻跞拾布?。）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琳書記有平生，霸氣千秋共一鳴。五十年間余事了，劣容詩客出桐城。
秋老梧寒動客悲，詩為境縛亦何辭。兩當(dāng)軒內(nèi)尋知己，奇數(shù)君優(yōu)偶遜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范肯堂。）
天威星雙鞭呼延灼 張之洞
指麾若定，清真雅正。
抱冰堂上坐人豪，時復(fù)商量一字高。盡掃淫哇歸雅正，不妨蘇海得韓濤。（廣雅每勸人由坡公直溯韓杜，又句云：“政無大小皆有雅，凡物不雅皆是妖?！保?br />
廣雅尚書詩，才力雄厚，士馬精妍。至使事精切，坡公、亭林外，無與抗手。或有以紗帽氣少之者，亦興到之論，非定評也。
（張之洞，字孝達(dá)，又字香巖，號壺公，又署廣雅，無競居士，晚號抱冰老人，南皮人。同治癸亥探花，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軍機(jī)大臣。宣統(tǒng)元年卒，年七十三，謚文襄。有《廣雅堂詩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使盡平生紗帽氣，耗盡眉間精悍色。搜羅少作付磨光，一筆稿成才易簣。（文襄涂改少作，俾成一色。病亟促刊，仍然不及。從者只得陳諸靈幾而已。）
達(dá)官名士一身兼，一味矜名卻又嫌。見說冠下客，不教陳衍炫依嚴(yán)。（集中無與石遺詩，聞己詩亦不令陳和。）
天立星雙槍將董平 樊增祥
細(xì)寫朝云，篇篇綺密，多應(yīng)秀師呵叱。
英雄雙槍將，風(fēng)流萬戶侯。樊美人，殆若人之儔歟？（董平箭壺上小旗，有“英雄雙槍將，風(fēng)流萬戶侯”十字。樊山詩尚側(cè)艷，自少至老，不變其體。京滬間多稱為“樊美人?！庇仲?。）
天琴老人詩，整密工麗，能取遠(yuǎn)韻，詩篇極富，合長慶、婁東為一手。晚年尤恣肆，亦猶風(fēng)流雙槍將有名于山東河朔間也。
（樊增祥，字嘉父，號云門，又號樊山，又號天琴，恩施人。光緒丁丑進(jìn)士，官至江寧布政使。民國二十年卒，年八十六。有《樊山集》、《續(xù)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郁律蛟蛇四萬篇，子孫無力任雕鐫?！恫试魄吠鈱び辔?，差抿盧仝《月蝕》賢。
白發(fā)摩登卻未聞，老余雙鬢綠如云。只嫌生擇文姬婿，董祀粗材不解文。（白發(fā)摩登，《彩云曲》中語。君八十余，發(fā)無白者。婿指桐城張某。）
馬軍大驃騎兼先鋒使八員
天英星小李廣花榮 陳曾壽
用如健鶻風(fēng)火生，學(xué)語小兒知姓名。杜陵老子歌花卿。
諫果回甘味逼真，嘔心字字出艱辛。百篇脫口吾能誦，萬卷撐腸筆有神。每見淚痕悲象魏，晚完臣節(jié)許逃秦。懷賢一代推曦發(fā)，抗手詩雄只二陳。（謂滄趣、散原兩丈。──程康《題蒼虬閣詩》。）
漫說淵源出二陳，臨川深婉李精純?！踔酗L(fēng)雅垂垂盡，天啟斯文作替人。
蒼虬為太初裔孫。詩屢易其體。中年以后，取韻于玉溪、玉樵，取格于昌黎、東坡、半山。晚年身世又與王官谷、野史臺為近。忠悃之懷，寫以深語，深醇悱惻，輒移人情。滄趣、散原外，唯君鼎足焉。
（陳曾壽，字仁先，自署蒼虬，薪水人。光緒癸卯進(jìn)士，官監(jiān)察御史。一九四九年卒。年七十二。有《蒼虬閣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本是龍虎擲身，翻成寂寂度殘春?？胀醵Y罷無人覺，風(fēng)送鐘聲報了因。
好詩不在鈍根中，絕世聰明卻愛聾?；乙押畷r撥寧益，歡從墮處拾何從。（此讀君《舊月詞》，有感而作。）
天佑星金槍手徐寧 曾習(xí)經(jīng)
鉤鐮槍，敦敢當(dāng)？連環(huán)馬，仆且僵。何以致之時與湯。
解道情兼雅怨工，交親義重涕何從。偶然唾諸天上，未信風(fēng)人不可蹤。
由玉溪入手而能上窮明遠(yuǎn)、宣城，下揖黃陳者，唯蟄庵一人。世人不能知，則以為異乎吾所聞。蟄庵詩工力最深，由后山而上溯少陵、玉溪、鮑、謝（宣城）。近體綿麗清剛，自然意遠(yuǎn)，非貌襲玉溪生者可擬也。有手寫詩一卷，葉玉虎曾影印之。
（曾習(xí)經(jīng)，字剛父，號蟄庵，揭陽人。光緒己丑舉人，庚寅進(jìn)士，官戶部主事、度支部左丞。民國十五年卒，年六十。）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二樵不出名天下，蟄庵宦游人罕知。南海潮音動虛牖，十年靜寫?zhàn)^壇碑。（梁任公告余：剛父酷嗜館壇，聞余有佳拓，恨未得見。）
月下高吭徹清昊，風(fēng)前遠(yuǎn)籟蕩愁陰。平生剛者何曾見，刻畫秋痕爾許深。
天暗星青面獸楊志 沈曾植
十八般武藝高強(qiáng)，有時誤走黃泥崗。
寐叟詩，初學(xué)涪皤。陳石遺在武昌，勸其誦法宛陵，詩境益拓。劬書嗜古，淹博絕倫，晚年出入杜、韓、梅、王、蘇、黃間，不名一家，沈博深厚，斯其獨(dú)到也。唯喜用僻典，間取佛書，使人知其寶而莫名其器。散原嘗語余：“子培詩多不解，只恨無人作鄭箋耳?！庇柚^并世能勝此任者，只有李證剛，散原為首肯者再。今《海日樓詩集》全稿尚庋證剛處。
（沈曾植，字子培，號乙庵，其署尚有寐叟、東軒、巽齋、乙僧、癯禪、睡翁、持卿、余齋、皤，抱遺、孺庵，嘉興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至安徽布政使。民國十一年卒，年七十三。有《海日樓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歌哭無端賴自持，湔愁訴夢有誰知。姓名從不向人道，卻肯親書郭泰碑。丈《高陽臺》詞起句云：“借月湔愁，箋天訴夢。”入民國后，丈自稱寐叟，不用己名，唯先外舅墓碑直署嘉興沈曾植書。）
鶴頭書好閉門居，欹枕探經(jīng)落蠹魚。太息衢尊不重飲，周墻宇我趑趄。（在滬，吾與丈同寓新閘路）
天空星急先鋒索超 周樹模（附左紹佐）
十蕩十決，萬人之杰。
六轡不驚揮翰手，也能恣肆也能閑。泊園詩骨知誰似，上溯遺山與半山。
達(dá)官能詩者，廣雅而外，當(dāng)推泊園老人。其詩于奔放恣肆之中，有沖澹閑遠(yuǎn)之韻。長篇險韻，盡成偉觀。王梅溪評昌黎詩所謂“韻到窘束尤瑰奇”者也。竹勿與泊園唱和極多，詩在昌黎、東坡之間。
（周樹模，字少樸，號沈觀，天門人。光緒己丑進(jìn)士，官至黑龍江巡撫。民國官內(nèi)閣總理。氏囤十四年卒，年六十六。）
（左紹佐，字笏卿，又署竹勿，應(yīng)山人。先緒庚辰進(jìn)士。官廣東南韶連道、雷瓊道。）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北城松竹雜蓬蒿，隨分詩情掛郁陶。七世將家三楚少，（用樊山句。）茶陵而后泊園高。（己卯中丞出京詩云：“桑下轉(zhuǎn)頭增戀惜，北城松竹是吾園?！狈皆娫疲骸捌呤缹⒓胰?，獨(dú)吾投老戀青氈?！保?br />
（千帆謹(jǐn)按：右一首屬周少樸。）
天捷星沒羽箭張清 趙熙
飛石打人，絕于等倫。（原作“投石拔距，絕于等倫。”用《甘延壽傅》語。應(yīng)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張晏曰：“拔距，超距也。”）其才捷，其技神。
天留一老鎮(zhèn)西川，諫草焚余任世傳。人數(shù)貞元朝士后，夢回光緒太平年。
香宋詩蒼秀密栗。其遣詞用意，或以為苦吟而得，實皆脫口而出者也。石遺、昀谷咸極推服。張清一日連打十五將，日不移影。香宋有此神速。
（趙熙，字堯生，號香宋，榮縣人。光緒庚寅進(jìn)士，官御史。）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楊都到西川去，善頌西川第一人。入境在官均應(yīng)爾，流傳嗤點(diǎn)卻非真。（陳謂石遺，楊謂昀谷。）
八字宗風(fēng)有服膺，趙岐篤老說師承。后先枉噪同光體，初解袁枚最上乘。（四年前君到渝，對稱詩者以高格、正宗、古韻、雅言相標(biāo)榜。曾履川請示有清詩家誰為第一，君曰：袁枚。）
事異王維過郢州，卻從理路厄詩流。浩然歸去題襟黯，會看高亭出一頭。（君謂佘云：“高二適理路不清，定辜負(fù)君之獎借。”高亭在獨(dú)石橋。）
天滿星美髯公朱仝 梁鼎芬
其髯戟張，其言嫵媚。梁格莊，小衙內(nèi)。眼中事，心中淚。
今疑紙上未曾乾，詩愛冬郎帶淚看。別有纏綿孤往抱，只憐高處不勝寒。
梁髯詩極幽秀，讀之令人忘世慮。書札亦如之。
（粱鼎芬，字星海，號節(jié)庵，番禺人。光緒庚辰進(jìn)士，官湖北按察使。民國八年卒，年六十一。有《梁節(jié)庵先生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個個王恭柳影翻，諸生挾策向梁園。菱湖桃李風(fēng)飄盡，只剩阿劉憶掃門。（劉成禺《題節(jié)庵師菱湖種樹圖》云：“髯師桃李種多門，今見菱堂節(jié)后孫。世變已無湖上樹，江樹君子幾人存?！保?br />
晚歲矜名漸自然，崇陵臣跪夕陽邊。饣長饣皇嘉薦登盤了，意比蕪蔞豆粥賢。（趙芷生《節(jié)庵餉崇陵供餅感賦》云：“石馬森森汗未乾，饣長饣皇嘉薦又登盤。天涯萬里君臣淚，只作蕪蔞豆粥看?！保?br />
天微星九紋龍史進(jìn) 沈瑜慶
進(jìn)于史矣，是為詩史。濤園之言如是爾。（濤園《題崦樓遺稿》云：“人之有詩，猶國之有史。國雖板蕩。不可無史。人雖流離，不可無詩?！贬脴敲o應(yīng)，字孟雅，瑜慶女，林暾谷妻。）
異代相知野史亭，燎原終感是星星。平生自有征南癖，秘記金鑾絕可聽。
愛蒼名父之子，熟于《左》史。其詩結(jié)束精嚴(yán)，尤多名作，其小序可備掌故。
（沈瑜慶，字愛蒼，號濤園，葆禎子。光緒乙酉舉人，官至貴州巡撫。民國七年卒，年六十一。有《濤園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心非廟議棄河湟（指臺澎），煙柳斜陽總斷腸。四十一年心事了，未須親見復(fù)余皇。（君集中《余皇篇》，傷割臺也。）
爛熟征南著癖書，一生大義力匡扶。傳家少許儒酸氣，可奈諸孫媚賈胡。（儒酸二宇本鄭蘇戡懷沈文肅詩。）
天究星沒遮攔穆弘 楊增犖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zé)糁亻_宴。
看花回，羯鼓催。江東菰蘆中，生此奇才。
詩學(xué)江西又一奇（遺山）句，泉明襟抱輞川辭。都官正字無偏嗜，始信多師是汝師。
昀谷詩，沖澹處似泉明，高秀處似右丞。其風(fēng)骨峻峭之作，又時與文與可、饒倚松為近。在京師時，詩名甚盛，晚耽禪悅，尤多名理。
昀谷老人乙丑八月曾過余宣南寓廬，寫示其《重陽》一首，云：“僻巷┢巢人跡稀，中秋已過重陽來。佳節(jié)不應(yīng)廢登眺，老夫況未到衰頹。乍風(fēng)乍雨堅閉戶，非病非愁慵舉杯。一事閑中差快意，詩成盆菊一齊開?！迸d象極好，不知遺集（排印本）何以未收。今原跡尚存篋衍，遂錄存于此。
（楊增犖，字昀谷，新建人。光緒戊戌進(jìn)士，官四川候補(bǔ)知府。民國二十二年卒，年七十四。有《楊昀谷先生遺詩》。）
馬軍小彪將兼遠(yuǎn)探出哨頭領(lǐng)一十六員
地煞星鎮(zhèn)三山黃信 黃節(jié)
一重一掩吾肺腑。定君詩，拈杜語。
平生志業(yè)具于是，斯語晦聞哀有余。（晦聞乞張孟劬序其《蒹葭樓詩》，曰：“平生之志與業(yè)，略具于是。子其為我序之?！保岵煌髑迦舸?，生無可議死何如？七言突遇彭城筆，五斗終歸栗里居。畢竟君詩工在律，散原翁論正非虛。（散原丈評君詩，謂：“卷中七律疑尤勝，效古而莫尋轍跡。必欲比類，于后山為近，然有過之，無不及也。”──程康《題蒹葭樓詩》）
別去蒹葭幾見霜，蕭齋茗碗費(fèi)平章。宣南舊夢依稀在，每誦君詩一斷腸。
晦聞刻意學(xué)后山，語多凄婉。嘗刻小印，文曰：后山而后。
（黃節(jié)，字晦聞，順德人。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六十二。有《蒹葭樓詩》。）
地勇星病尉遲孫立 俞明震 一作王存
面而黃，鞭則鋼。硬弓快馬祝家莊。
隴頭黃霧不成春，如見周涕淚人。七字吟成心萬轉(zhuǎn)，一廛冀作太平民。
恪士詩在柳州、簡齋之間，紀(jì)行詩尤多可誦。嘗言：“詩人非有宏抱遠(yuǎn)識，必?zé)o佳構(gòu)?！鳖H為至論。詩見道語極多，王冬飲乃頗訾之，立論固不必強(qiáng)同也。
（俞明震，字恪士，號觚庵，山陰人。官至甘肅提學(xué)使，民國任肅政使。民國七年卒，年五十九。有《觚庵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學(xué)劍學(xué)書都誤了，窮邊歸后我來前。詩情卻在無聲表，妙寫長河落日圓。（師為余說詩，以手作勢如此。）
詩人相見此堂堂，故國山河淚幾行。半晌無言下樓去，舅甥師弟各蒼涼。（癸卯春，師訪外舅于吾滬寓樓上，情狀如此。時外舅病篤，唯呼恪士二字，余不能言，流涕而已。）
地杰星丑郡馬宣贊 張佩綸 一作吳觀禮
舞刀迎，戰(zhàn)花榮。
幾年關(guān)塞憶累臣，熱淚如潮意苦辛?？靶ζ缴醢詫W(xué)，卻從詩筆見輪。
相府憐才式好逑，王家作弼定伊周。誰知今日張張口，換取當(dāng)年柳柳州。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張簣齋。）
西征幕府滯高才，鄰女王孫意自哀。萬里衡云梗胸臆，婿鄉(xiāng)南望首頻回。
太息圭庵不假年，故人投老見詩篇。宣南秋夜蟲聲急，一老燈前說往賢。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吳圭庵。）
簣齋詩才力富健，使事穩(wěn)切。獲譴以后，凄婉之語，使人不歡，所謂愁苦之音易好也。簣齋為合肥相國所賞拔，曾以其子妻之。仁和吳子亻雋，久佐左文襄戎幕，七載之間，徂征五省。與簣齋并同治辛未進(jìn)士，同官翰林，倡和甚多。子亻雋詩宗唐賢，近體用杜法。陳弢庵極服之，曾手寫其《圭庵詩錄》，鏤版行世。蓋三人皆文字骨肉交也。
（吳觀禮，字子亻雋，號圭庵，仁和人。同治辛未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有《圭庵詩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嘻嘻高高語尋常，才士從戎萬里長。楚越一家夫子亻雋，化龍池畔黯神傷。（圭庵為何貞老女夫。寒家與何有連，得見圭庵緘札絕夥?；埑?，長沙南城何府。）
聯(lián)翩三士壯同光，一蹶雞籠羽翼傷。漫道玉關(guān)春不度，柳圍親折卻堂堂。（三士者，張簣齋、陳弢庵與圭庵也。雞籠之役，簣齋一蹶不振。圭庵佐左文襄平定新疆，功隱不彰，士論均惜之?！奥烙耜P(guān)春不度”，用圭庵《送吳柳堂歸皋蘭》句。楊石泉贈文襄詩云：“親栽楊柳八千里，引得春風(fēng)出玉關(guān)?！保?br />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柯劭一作柳詒徵
當(dāng)我者死，避我者生。井木犴，君前身。
看君史筆寓于詩，驅(qū)遣方言又一奇。（蓼園詩如“古來圖畫難俱述，誰似符頭孤列物。鏡中鑒物能留物，十有三家皆閣筆?！狈^孤列物，蓋英語ｐｈｏｔｏｇｒａｐｈｙ之譯音也。目極海洲歸載筆，大篇況有杜韓遺。
莫吟辛苦賊中來，且進(jìn)絲桐近酒杯。乞與南徐好風(fēng)月，鶴林同看杜鵑開。
鳳蓀師不朽之業(yè)，當(dāng)在元史，實則《谷梁春秋》、天文、歷算，亦高踞上座，世人不盡知也。詩為余事，然以學(xué)贍才高，不肯作猶人語，故風(fēng)骨高騫，意境老澹。《蓼園》一集，五百年中，難可泯沒。劬堂精研乙部，久典守藏，以一身系東南文獻(xiàn)之重。余力為詩，淵雅可味。晚年流轉(zhuǎn)西南，詩益奇肆。長篇短韻，皆詩史也。
（柯劭，字鳳蓀，號蓼園，諸城人。所著自《新元史》二百五十七卷外，有《春秋谷梁傳注》十五卷，《清史天文志稿》、《時憲志稿》各若干卷，《蓼園詩鈔》一卷，《續(xù)鈔》四卷，皆刊行。其《蓼園文集》、《爾雅注》、《文選補(bǔ)注》、《文獻(xiàn)通考注》、《新元史考證》、《十三經(jīng)附札記》皆稿，藏于家。民國二十二年八月三十一日卒。年八十四。）
地威星百勝將韓滔 黃紹箕（附弟紹第） 一作爭葆恂
云炮落，心膽破。將軍仰笑軍吏賀。
三游洞接下牢關(guān)，怊悵年時獨(dú)往還。過客題名勞護(hù)惜，空余高詠滿江山。（千帆謹(jǐn)按：湘綺老人自撰挽聯(lián)云：“《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兒續(xù)《詩》、《禮》；縱橫計不就，空余高詠滿江山?！贝擞闷湔Z。）
仲弢少承家學(xué)，工駢體文，精于目錄、金石、書畫之學(xué)。出其緒余為詩，遣詞雅，使事切。《三游洞題名》諸詩，典雅可誦。知嚴(yán)儀卿別才非學(xué)之說，不足信也。仲弢為廣雅入室弟子，其詩云：“廣雅堂深夜漏催，往承玉屑灑蓬萊?！睅熡褱Y源，不難推測。弟紹第，字叔頌，號縵庵。詩亦清麗，并附及之。文石藝術(shù)文章，別有可傳處，詩其余事也。見解極高，所作亦時親古艷。
地英星天目將彭圮 王懿榮 一作王樹冉、李剛己
孰為前軍孰后軍？屢代將門，不謂見屈于婦人。
南皮與福山王氏論婚，在光緒初元督學(xué)蜀中時。廉生尊人，方為龍安守也。廉生篤嗜目錄、金石，精于考訂，自謂文筆非所長。然所作皆翔實典雅，堅重密栗，詩亦如之。蓋知詩雖余事，不能含學(xué)它求也。此外河北詩人，新城王晉卿、南宮李剛己最有名。晉卿能文，詩以紀(jì)游諸作為勝，所造得杜韓為多。剛己得詩法于范通州，清剛劍ㄙ，則又從涪翁直溯杜韓者也。尚有天津王仁安（守恂）者，與剛己略從同，唯氣勢驅(qū)邁，近范為多，遂并書之。
（千帆謹(jǐn)按：師于甲本批云：“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三人擬附入范當(dāng)世下，似合?！北救思锤椒断拢駜纱嬷?。）
地奇星圣水將軍單廷 諸宗元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一言可蔽本縱橫，小范胸中有甲兵。掬取豪情歸感逝，黃州鼓角不勝情。
憶寫廬山一角圖，送君歸去此清娛。宮亭十載江南夢，如愿憑君乞得無。（記貞壯全陵酒樓戲語。）
貞壯與夏庵，有“二俊”之目。少客豫章，晚居吳會，交游遍天下，皆一時鸞鳳也。唯窮老氣盡，悒悒而死。造物忌才，理或然歟？平生所為詩，奚翅數(shù)千首，不務(wù)刻，而自然意遠(yuǎn)。融景于情，離奇于偶，使讀者有惘惘不甘之情，則以才逸氣邁，吐語自不凡也。惜其全稿在朱缽文許，爰居閣所刻，固未及百一也。
貞壯后居杭州，有宅在惠興里，毀于火。所置王庵，在湖墅，為王仲瞿故宅。其得王庵，頗為鄉(xiāng)人所嫉視，亦猶楊昀谷之買朱霞也。貞壯有《玉庵為我有》詩，云：“拓地何期<廿廿>畝寬，避人豈冀一身安？移載叢柳村前見，留取方塘屋后看。隨分老當(dāng)資佛力，不耕久已愧儒冠。半山空有爭墩累，始信求田問舍難?！?br />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葛亮孤忠也姓諸，柳江柳樹此分株。他年別建羅池廟，本字堪充敕額無？
詩苦人高四海知，西塍閉戶未應(yīng)遲。交游誰是山王輩，卻有人間延祖兒。（君家杭州西馬塍，曾綠示余一律，末云：“抽身未是安心法，早悔西塍閉戶庭?！本砗笫捤?，李拔可輩謀為醵資。吾未得盡力而北去，至今愧恧。）
地猛星神火將軍魏定國 夏敬觀 一作姚永概
寧死不辱，事寬必完。知我者，單與關(guān)。
庵詩出梅都官，遣詞植骨，幾于具體。又喜稱東野。（其自言喜孟東野梅圣俞之詩，見《泗州楊侍郎詩序》。）自負(fù)其詩甚至?；蛴幸越吩娮u(yù)之，心輒不怡。實則老樹著花，于梅為肖。叔節(jié)文甚高而詩亦工，得力所在，亦出宛陵，故意境老淡，枯而能腴。嘗見其《題梅宛陵集》詩，句云：“緘之篋笥中，我歡獨(dú)在此?！毕蛲芍?。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柳癭敲殘欲去春，風(fēng)燈照澈未歸身。半塘寂寞漚翁歿，看此西江社里人。
能事多于捫虱子，名心近逼釣點(diǎn)魚。芝芩老子留遣愛，奈把甘棠字散樗。
（君先尊君云，字芝岑，別有滿人葆亨亦字芝岑，同官湖南，微有先后。吾書齋中舊懸芝岑款橫幅，郭筠老所書，以時考之，決為葆而非夏。君見之狂喜，堅請以己畫易去，吾未便說破。）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夏劍丞。）
樸學(xué)難令詩事優(yōu)，桐城二妙擅清幽。天生浦洎成兄弟，未定誰修五鳳樓。
弟為兄謀事可知，宛陵風(fēng)調(diào)恰當(dāng)時。劇憐一代通州杰，只識聲名未識詩。（仲實《蛻私軒詩文集》叔節(jié)為序行之。朱曼君見仲實詩，詫曰：“吳越士夫有此，早取聲名一世。”）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姚仲實。）
地辟星摩云金翅歐鵬 陳懋鼎一作程康
不犯正位，切忌死語。是曹洞禪，是江西祖。
徵宇為弢庵太傅猶子，弢庵嘗譽(yù)之。詩專力后山，偶作，無不從詩榻中苦吟而得。用意造語，最能窺見后山深處。作雖不多，然篇篇皆可誦也。寧鄉(xiāng)程穆庵（康），為塞向翁弟子，篤于師說，而為詩則學(xué)后山，與顧異趣，措意深而遣詞雅。陳蒼虬謂：顧廬致力后山甚深，幾有初讀無有，締視乃有者。
（千帆謹(jǐn)按：先君卒于一九六五年，年七十七。所著《顧廬詩鈔》毀于十年浩劫中。此卷所錄詠海藏樓、蒼虬閣、蒹葭樓、詩廬、自怡齋諸篇，皆昔嘗寄示先師得其櫻┥者，不肖背誦得之，因以附焉。）
地闔星火眼狻猊鄧飛 李宣龔
山重水匝，真乃隱秀。潛夫不潛，后山而后。
苦語清詞一世驚，早年杜李本齊名。遺篇墨木經(jīng)三變，死友誰如范巨卿？
拔可詩深婉處似荊公，孤往處似后山，高秀處似嘉州。少與暾谷齊名，所謂文字骨肉交也。暾谷遇難，拔可一再為刻遺集。在京滬時，余屢與共文宴，偶及暾谷，哽咽不成聲。
拔可《兆豐公園晚坐》云：“辛夷已吐玉千盤，細(xì)草如茵漸耐看。無限傷心當(dāng)日暮，最難攜手是春寒。送歸南浦才將盡，對泣新亭淚未乾。只有眼前真實意，不隨物我作悲歡?！保ㄇХ?jǐn)按：此詩師書于乙本李條下，輒依附存楊昀谷《重陽》之例，移錄于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閩嶠詩家鄭與陳，君來應(yīng)是第三人。平生功力吾能說，夜起分堅滄趣真。
大谷深深氣不溫，有人吹律待朝暾。律中無限荒寒意，知是鄒陽未返魂。（君與林暾谷交契。）
地強(qiáng)星錦毛虎燕順 郭曾斤 一作張元奇、葉在琦
意氣相許刀俎間，歌舞淹留玳瑁筵。君不見，清風(fēng)山。
春榆侍郎與弢庵、珍午多倡和，詩刻意杜韓，氣勢深穩(wěn)。其大篇多不茍作，朝士輩鮮能及之。珍午以疆吏而能詩，《遼東》一集，已具骨。入都返閩后，風(fēng)骨益高。至自刻《知稼軒詩》，居然作手矣。肖韓詩從山谷、后山入，亦簡煉有意境。張葉二家，倡和尤富，造詣亦略同，遂合而傳之。
地明星鐵笛仙馬麟 林紓 一作江瀚（附子庸）
鐵笛裂，中情熱。（民國元年，徐樹錚辦《平報》，林氏日撰雜記刊登，名曰《鐵笛亭瑣記》，旋出單行本。及稿售商務(wù)印書館，乃改為《畏廬瑣記》。）
畏廬血性男子，任俠負(fù)義。戊戌二月，割膠州。畏廬聯(lián)公車，與總理衙門堂官爭甚力，革去舉人。詩初學(xué)婁東，非其至者。（弢庵語余，林氏詩文，晚年為勝。初本俗學(xué)，所謂中年出家者也。）辛壬以后，漸近蒼秀。晚學(xué)坡公、簡齋，七言律視前更進(jìn)矣。石遺嘗稱其題畫絕句。畏廬固工畫，然以余所見者，唯《江亭餞別圖》簡遠(yuǎn)秀逸，它不稱是。叔海宗《選》體，而近體清健，晚作尤勝。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狂驅(qū)子弟入奇邪，庸妄何曾屬一家?？皣@黎入室，也甘口食媚茶花。（君以庸妄鉅子斥太炎，又謂閩人主江西派者島妄庸。蘇曼殊好食糖，對人言此茶花女所食物，故樂效之。）
（陳弢庵曾語余云：“畏廬本俗學(xué)，所謂中年出家者也?！眹?yán)幾道師句云：“可憐一卷《茶花女》，蕩盡支那浪子魂?！苯杂形⒃~。又嘗自負(fù)其文，云為吳摯甫所許，吳卒于光緒癸卯，其時林尚未以古文見稱于時，人死無對證，亦姑妄聽之耳！余以林爭膠州及每話及德宗輒流涕不可仰，以為血性男兒而已，其詩文可無論。──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右一首屬林琴南。）
地周星跳澗虎陳達(dá) 陳書 一作葉大莊、何振岱
后取華陰縣，先打史家莊。其勇可取也，其事不可常也。
誰人妄署白蘇齋，禪語機(jī)鋒六義乖。若為詩家開白打，江山畢竟屬吾儕。
木庵論詩，不以空言神韻、專事聲調(diào)者為然，與其鄉(xiāng)張亨甫所為絕異，不可謂非豪杰之士也。其詩辦香白蘇，亦與三袁不同。蓋木庵于白蘇之外，歸依浣花，又出入后山、誠齋，自寢饋山谷，（木庵曾手批《山谷集》。）詩境益拓，旨永詞，宜弢庵深服之也。弢庵曾語余：“居螺江時，與木庵過從最密，倡和尤多。余所居有聽水第一齋、第二齋。木庵來，必夜深始去。余詩隨所止寓興，不可更易。石遺輯師友詩及《近代詩鈔》，余詩皆從木庵處┢錄。見詩題不具者，以意為之，頗乖余旨?！贝艘嘣妷乒?，因備書之。葉損軒（大莊）《寫經(jīng)齋詩》，（有初集、續(xù)集。）冷雋有遠(yuǎn)韻，最負(fù)盛名。何梅生（振岱）學(xué)放翁，語能自造，而出以自然，是皆能以白描見長者。論近代閩詩家，遂連類及之。
（陳書，字伯初，號椒玉，又號木庵，福建侯官人。光緒乙亥舉人，官直隸博野縣知縣。光緒三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木庵先生集》。）
地隱星白花蛇楊春 楊鍾羲 一作志銳、唐晏、三多
王官谷，野史亭，誰與嗣者楊芷晴。（子勤曾自署芷晴。）
圣遺于清末官江寧府。卒壬改物，乃息影舊京，鍵戶著書，撰《雪橋詩話》三十二卷。非唯論詩，蓋備有清一代掌故也。詩以韻勝，故不為奇倔，亦不貌襲唐賢。稱心而言，自然意遠(yuǎn)。蓋以胸羅墳籍，光氣外溢故也。唐元素（晏）、志伯愚（銳）皆滿州人。三六橋（多），蒙古人。詩亦典雅可頌，伯愚、六橋，并熟于滿蒙地理方言，喜以韻語出之，自然馴雅。元素晚居春申，又多與東南耆舊往還。身世之感，黍離之痛，則若金有元裕之，元有丁鶴年焉。
（三多，字六橋，蒙古人。官杭州駐防官，奉天都統(tǒng)。有《可園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遼鶴聲中有廢興，將軍看劍說堯崩。秋風(fēng)皂帽黃沙路，十五年前舊北陵。
詩才不減大林牙，舊憾頻提小婦ヮ。猶勝姜夔簫韻咽，小紅非在別人家。（“九一八”前與君會于沈陽，時有亡姬之痛。《遼百官志》：大林牙，翰林學(xué)士。）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三六橋。）
地暗星錦豹子楊林 秦樹聲 一作李詳
筆管槍，七寶裝。遭人而問，善刀而藏。
右衡年未三十，誓不讀齊梁以下書，由是塵根所觸，香味溢襟袖，更參之楊馬以振其采，尋之《莊騷》以婉其情，根之于經(jīng)子以豐其骨，自負(fù)其文甚至。詩乃余事，然書味外溢，真氣內(nèi)充。中州詩人，右衡為冠。（稍前有何吟秋天根，能為陸劍南；同時商城張[E152]之孝謙，能為元遺山；次則張晉之良暹。）李審言能為汪容甫文，早年不以詩名。晚僑申江，館劉蔥石家，始與鄭夜起、沈寐叟、陳散原過從，詩乃益工。然審言本精《選》學(xué)及杜韓，益以博覽，及為同光體，言皆有物，迥異乎妙手空空者矣。（按近人學(xué)宋，多藉一二空靈字面可彼可此者，填委成篇，為世詬病。楊圣遺、秦右衡、李審言諸家，皆一生手不釋卷，博聞殫見。詩雖稍異，特出之以示準(zhǔn)則。）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河南訟獄不關(guān)詩，振采揚(yáng)葩卻自奇。屈宋衙官秦固始，那知同里幾吳其。（固始吳氏最為大家，其字一派有聲于世。）
到處真成氣類饒，沖天羽意老難消。雖看龍比無君國，卻喜荊高有市朝。（趙芷生送君出守曲靖詩云：“分明龍比心肝在，回首青蒲始自憐。”又云：“涉想政成還覲日，天衢貰酒話荊高。
余壬子春遇右衡商城，座上有張[E152]之孝謙。右衡言：“大江以南，無一個能提筆為文者，湘綺可算半個?！庇肿载?fù)其駢體文、書法甚至，曰：“吾文只可從齊梁前求之，書則虞褚伏吾腕底?！逼涠呖诖笱灶惾绱恕＜耙页罅略儆鲇谛?，則垂垂老矣，鬻字為活。一日，忽寫《題三體石經(jīng)》五古一首示余，且曰：“今人不能有也。”狂態(tài)猶昔。──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秦右衡。）
不信人間有別材，好詩應(yīng)自雜家來。西江鬼怪桐城鴆，荼毒斯文荊┥哀。（君詩云：“心折長蘆吾已久，別材非學(xué)最難憑?！庇峙c陳衍書云：“有子部雜家之學(xué)，偶爾為詩，必有可傳?！?br />
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審言贊云：“別材非學(xué)，不信儀卿。短書小冊，拉雜并陳。”與行嚴(yán)丈此之所論合。）
何人開府冶城隅，墨客相摩鬼一車。輕薄子玄終出蜀，卻須論盛一封書。（君題《陶齋藏石記》云：“輕薄子玄猶并世，可憐不返蜀川魂?！弊有浦竸⑸晔濉Ｉ晔逶谔正S幕頗露才，間有排擠審言及朱孔彰事。施隨端入蜀，端死而劉亦不得出。太炎論救，謂殺劉師培則中國讀書種子絕。申叔始免。）
（“輕薄”句乃指況蕙風(fēng)，非謂申叔也。李審言以蒯禮卿之薦，陶齊委以江楚編譯書局幫纂，使撰《陶齋藏書記》。時總纂為繆藝風(fēng)。繆以代端別撰《消夏記》專論書畫，不及兼顧，乃薦蕙風(fēng)領(lǐng)其事。蕙風(fēng)乃以拓本首尾不具、且字跡漫漶者，使李為釋文，又時時刺探所釋何若。況李構(gòu)釁自此始。會督署議裁員，蕙風(fēng)名列其中。況亦以兀傲不為人容，有見之者，曰：“活該餓死。”端曰：“我在，不容夔笙餓死?！鼻覒蝾}一詩，有“縱裁裁不到詞人”之句。況固感泣，而蒯李怨況益深矣。及陶齋辛亥被殺資州，審言適見《藏石記》印本，乃題三詩于上，蓋感修書時事也。與況仍未能忘，故末句及之。──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李審言。）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周達(dá) 一作許承堯
通而達(dá)也，空而霸也。謔浪行自謝也。宥之幸莫罵也。
月淡乍鋪一街水，葉乾猶戰(zhàn)半林霜。海藏具眼偏能識，我意詩才恰比量。
梅泉久居申江，與夜起倡和。其詩各體皆工，不堆砌書卷，不拘泥對仗，而氣息雋永，韻味旁流，使讀之者有閱世高談、自開戶牖之感。跡其造詣，臨川之深婉，后山之孤往，簡齋之高秀，兼而有之。陳石遺稱其服膺籜石齋，或又有言其寢饋伏堂者，然錢詩倔強(qiáng)，江詩清苦，梅泉皆無之。人言固未可荊ㄝ也。疑庵詩風(fēng)骨高秀，意境老澹，皖中高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我從夜起識梅泉，百尺樓頭說此賢。綴玉千枝看鳳掛，跳珠萬斛卜龍眠。
詩清無語不平生，家╉棲遲老自成。望古商山多局促，靈芝寧倩世間名。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周梅泉。）
步軍頭領(lǐng)一十員
天孤星花和尚魯智深 金和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是真英雄，是大自在。
臣刃摩天亦自高，拋殘心力恐徒勞。詩家果有開山手，錯被人呼一代豪。
亞匏詩初不為人重，近二十年中，或有推為中土之密爾頓、莎士比亞者，乃稍稍露頭角。平心而論，膽大心粗，力量不弱，自是英雄本色。所惜氣盡于辭，韻竭于外，即之心喜，味之索然。亦猶花和尚六十二斤鐵禪杖，徒使鐵店待詔咋舌也。
（金和，字弓叔，號亞匏，上元人。邑增生。光緒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秋蟪吟館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莎米何能合一爐，不知貍亦不知狐。亞匏自是英雄手，自斂堪師人境廬。
梁王只解《免園冊》，那識先秦未火書。見著癡人不須說，昨宵有夢到華胥。（梁任公稱亞匏為清代第一詩家，與英倫之莎士比亞、密爾敦同。）
天傷星行者武松 黃遵憲
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五噫歌》，《四愁詩》，去國心情淚暗垂。莫說古賢雄直氣，東門抉目此何時？（洪亮吉詩云：“尚得古賢雄直氣，嶺南今不遜江南。”）
李詳《題黃公度人境廬詩草》云：“廿載無人繼硬黃，（貴筑黃琴鳩有硬黃之稱。袁忠節(jié)昶復(fù)舉以贈黃漱蘭先師。如公度，亦可謂硬黃矣。）如君合署比堂堂。鳳鸞接翼罹虞網(wǎng)，螻蟻先驅(qū)待景皇。詩草墨含醇酎味，英靈名破海天荒。試看生氣如廉藺，孰與吳兒論《辨亡》？”
黃公度號稱識時之彥，晚清末造，早決危亡。所撰《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弦外之音，彌深警惕。所為詩歌，尤負(fù)盛名。梁卓如至推為詩界革命，與蔣智由、夏曾佑鼎足焉。雖未能副其所期，然一時鉅手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硬黃煙臉茜紗衫，（戊戌吾在長沙所見如此。）孤注湖湘霸氣酣。一折卻為遷客去，擎將詩卷壓江南。
（此詩起七字直畫出公度小像，讀之發(fā)笑。余藏有手及詩稿各一通，字肥而潤，頗近坡公。今皆棄之柴桑故里，存亡不可知矣。──方湖注）
天異星赤發(fā)鬼劉唐 劉光第
夜走鄆城縣，有時醉臥靈宮殿。
不照窮檐照化城，遲來世界住光明。舍身已見游山愿，空有高歌一往情。
裴村比部詩多奇氣，縋幽鑿險，開徑獨(dú)行，各體皆高。戊戌六君子中，晚翠而外，當(dāng)以比部及漪春京卿詩為最工。讀《介白堂集》，恍若游名山大川矣。
天退星插翅虎雷橫 丘逢甲
孝于親，忠于友，以此為詩詩不朽。
臺澎東望淚沾巾，未死終留報國身。天意茫茫難自料，縛將奇士作詩人。
遜清光緒乙未，割臺灣畀日本。君抗?fàn)幉猾@，帥義軍自保，又建議立臺灣民主國。唐景崧為總統(tǒng)，君副之，屢挫倭寇。援絕餉窮，君乃內(nèi)渡，奉親居鎮(zhèn)平故鄉(xiāng)，不問世事，而以詩人老矣。（民國初元，君曾一至全陵，余猶及見之，軀干修偉，虎虎有生氣。）仙根詩本負(fù)盛名，唯鮮與中原通聲氣，至有不能舉其名者。工力最深，出入太白、子美、東坡、遺山之間，又能自出機(jī)軸，不拘拘于繩尺間，固一時健者也。仙根號仲閼，本名倉海，廣東鎮(zhèn)平（今改蕉嶺）人，生于臺灣苗栗縣銅鑼灣。
天殺星黑旋風(fēng)李逵 易順鼎
快人快語，大刀闊斧。萬人敵，無雙譜。
天寶詩人有任華，一生低首只三家。（李白、杜甫及懷素。）讀君《癸丑詩存》后，始信前賢未足夸。
實甫早年有天才之目，（實甫十三歲應(yīng)試，交卷第一。學(xué)使廖壽恒驚疑不已，問：“能再作否？”曰：“可?！彪S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命題，易文不加點(diǎn)，頃刻而成。后二比有云：“安從得廣廈萬間，洗破屋秋風(fēng)之陋也?！狈庠疲骸笆撬囍辛饕恢?，挽狂瀾大海而東之?！斌@才絕艷，得之垂髫。十八歲中鄉(xiāng)舉，后累試不第。）平生所為詩，屢變其體。至《四魂集》，則余子斂手；至《癸丑詩存》，則推倒一時豪杰矣。造語無平直，而對仗極工，使事極合，不避熟典，不避新辭，一經(jīng)鍛煉，自然生新。至斗險韻，鑄偉辭，一時幾無與抗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成濡印錦溪砂，得意籠銅鼓報衙。殺賊卻充名士餅，謀姬應(yīng)愧美人麻。（君出守廣西右江道，有句云：“已辦腰刀思?xì)①\，未留須戟為謀姬?！庇钟性疲骸靶略娪唾R梅子，他日應(yīng)呼易柳州?！蔽髁衷Z余云：“易某自矜名士。名士如畫餅，于國何用？”參摺內(nèi)即如此說，乃張堅伯手筆。首二句本柳詩。）
盧仝馬異一流人，只益冬郎綺語新。國運(yùn)教隨詩運(yùn)去，江南逢處我傷神。
詩人盛道《比紅詞》，誰見紅兒唱《紫芝》。鶴立坐隅呼要命，也應(yīng)知命盡何時。（君頌京女伶鮮靈芝有句云：“中有幾聲呼要命?！敝负炔裳浴＃?br />
天巧星浪子燕青 曾廣鈞
一身好花繡，何如葉底彎弓殷血透。
奧緩光瑩稱此詞，涪翁原本玉溪詩。君家自有連城璧，后起應(yīng)憐圣小兒。（千帆謹(jǐn)按：湘綺以重伯為圣童。）
環(huán)天室詩多沈博絕麗之作，比擬之工，使事之博，虞山而后，此其嗣音。太傅、惠敏，并致力玉溪，至重伯則所造尤邃，可謂克紹家風(fēng)矣。近詩人多祖宋祧唐，唯湖湘守八代初唐不變。湘綺而外，若重伯、實甫、陳梅根、饒石頭、李亦元、寄禪諸家，多尚唐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一室環(huán)天不自舒，羨人十載到公孤。突梯愿就諸孫列，太傅親交張總愚。（“十載到公孤”，乃重伯挽惠敏聯(lián)。潘伯寅見之大怒，終身抑重伯，使不得出。重伯在湘呼張敬堯為老伯，問之，則曰：“文正與張總愚交誼使然?！保?br />
天牢星病關(guān)索楊雄 楊深秀一作楊度
笑矣乎！悲來乎＃┱諸所有實所無。
山右詩人楊漪春，論詩絕句重桑。（君有論山右詩人詩五十首。）韓侯嶺上湯陰夜，慷慨題詩不忍聞。
山右近代詩人，漪春為最。力厚思沈，出以蘊(yùn)藉，所謂詩人之詩也。石遺謂戊戌六君子遺詩，漪春最勝。余則以晚翠為第一，漪春、裴村，相與并馳于中原，正未知鹿死誰手。生才至難，而龍麟脯醢，謂之何哉？子詩功亦深，唯氣體稍嫌平滯。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 蔣智由 一作夏曾佑、馬浮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其人磊而英多，其事處心而積慮。君不見，翠屏山，盤陀路。（又贊）
往年示我《居?xùn)|集》，支遁青蓮一手持。累我連宵五更讀，是君拚命著書時。（“拚命著書”四字，曾滌生贈俞蔭甫太史語也。）
觀云居滬時，為雜報文字，喜入哲家言，與別士有二俊之目。其文閎深雋永，皆非新會所及也。東游后，肆力為詩，不為湖湘人語，亦不入新學(xué)末派。直造古人，而與李翰林為近。別士詩富有理致，皆近代詩家別開生面者也。
天暴星兩頭蛇解珍 程頌藩
天哭星雙尾蝎解寶 程頌萬
舍之則悲，操之則忄栗。吁嗟乎！毛太公，包節(jié)級。（合贊）
伯翰為子大長兄，為學(xué)博通，尤務(wù)實踐，以拔貢官京曹，嘗吟詠遣日。初效《選》體，后乃浸淫杜韓。氣體凝重，才思內(nèi)蘊(yùn)，亦湖湘作手也。號葉庵。
早傳絢爛晚堅蒼，筆底何曾有宋唐。我誦《鹿川田父集》，真成合眼夢瀟湘。
子大驚才絕艷，詩凡數(shù)變?！冻w詩》得諸樂府為多，故才藻艷發(fā)?！妒布穭t沈著矣?！堵勾ㄌ锔讣穭t堅蒼矣。長篇短韻，出唐入宋，己非湖湘派所能囿也。吾友曹東敷，己未客漢皋，與子大論詩尤合。東敷宗二陳，刻意苦吟，論詩不茍同于人。書來，極稱子大，知其趨向已變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海內(nèi)喧稱鄭解元，孰知香草泣當(dāng)門。卻移江上芙蓉去，開向詩人程頌藩。（光緒壬午科，湘闈無佳文。君文佳而被擯，同人遵朱卷式為君刊送落卷。吾知君詩文自此始。君由此一激，乃成詩人。是歲閩闈第一為蘇戡先生，最有聲，高蟾下第詩云：“芙蓉生在秋江上，獨(dú)向西風(fēng)怨未開。”）
十發(fā)堪持一國強(qiáng)，未知門下雪荒荒。卻容一笑滄桑后，指似黃興說武昌。（光緒壬寅，子大先生長湖北自強(qiáng)學(xué)堂。吾弟陶年由湘來投考，不得入。）
大邦盈數(shù)合氤氳，門下門生盡有文。新得芙蓉開別派，同聲風(fēng)雨已堪聞。（沈祖為程氏婦，其門人已刊《風(fēng)雨同聲集》詞稿。）
步軍將校一十七員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章炳麟
呼風(fēng)喚雨，蓬萊折股。景陽潘陸坐廊廡。
高論多為世所驚，四言只許仲宣醇。即論七字俳優(yōu)體，莫薄嘉隆一輩人。
恐與蘇黃作后塵，輒思陶謝與為鄰。偶拈氵字消長夏，定有門前問字人。（在季剛坐上所見如此。）
太炎經(jīng)學(xué)大師，詩非措意，唯論詩則尚四言而抑近體，主三唐而薄兩宋，又推明七子不可及，皆非今詩人所知也。黃季剛游廬山詩，太炎亟稱《贈旭初》四言，及見其七言古體，唶曰：“奈何學(xué)宋人?！?br />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精妙流聞七字中，卻排魔派絕時風(fēng)。論才海內(nèi)誰知己，腸斷云間陸士龍。（太炎絕少為七言詩，唯丁卯元日贈詩云：“十年誓墓不登朝，為愛湖湘氣類饒。改歲漸知陳紀(jì)老，量才終覺陸云超。長沙松菌無消息，樊口鳊魚乍寂寥。料是瀛洲春色早，羈人樓上更怊怊?！保?br />
堯崩何止一千年，老鶴于今記不全。太息祖龍熸霸日，孫吳兵法漸如煙。（楊云史居洛陽幕，登嵩山觀雪，太炎為題圖口號二絕云：“山中何處覓胡僧，僧去何時記未能。笑殺沖天雙老鶴，千年猶自說堯崩?！薄昂秘M識歲時寒，校獵全忘行路難。為語洛陽冠蓋子，有人僵臥似袁安?！保?br />
早挈鄒容為小弟，晚承黃侃作傳人。先生沾丐何須說，逝者如斯只愴神。
憤時思作魯橫江，憂過中年意已降。差幸吾宗饒筆力，虎兒親見筆能扛。（太炎曾致書云：“主兵者不聽吾言，即欲為魯橫江劉誠意，亦相去太遠(yuǎn)?！碧状巫用?，堪承家學(xué)，作大字尤雄渾。）
地暴星喪門神鮑旭 譚嗣同 一作宋恕
汝不聞殺人不眨眼將軍乎？汝安知有不懼生死和尚邪？震動大千相，蓋取諸《大壯》。
壯飛三十以前詩，多法杜韓。三十以后，乃有自開宗派之志。唯奇思古艷，終近定庵，且喜摭西事入詩。當(dāng)時風(fēng)尚如此，至壯飛乃放膽為之，頗有詩界彗星之目。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初擎文字向河山，生殺茫茫一瞬間。馬后桃花馬前雪，回首應(yīng)是鬼門關(guān)。（壯飛詩有“馬后桃花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頭”之句。此二語憶曾于他處見之，似由剿襲。山谷贈人詩喜用“鬼門關(guān)”三字。）
（千帆謹(jǐn)案：張維屏《藝談錄》載常熟徐蘭芬若句云：“馬后桃花馬前雪，出關(guān)爭得不回頭?！鄙w即壯飛所本。此事承楊揚(yáng)先生見告，附此致謝。）
耕莘十載茫茫里，一相成湯敢仰看。學(xué)問功名存一鼎，誤烹酈蒯亦無難。（段合肥向不能詩，執(zhí)政時有意浼鄭蘇翁出任交通總長，忽發(fā)興和詩一律，“耕莘”二句即其結(jié)聯(lián)。甲午湘闈題為“湯有天下”四句。壯飛后比有曰：“以生人者殺人，不謂之功名，而謂之學(xué)問?！弊栽傴櫣P，不作第二人想，乃竟被擯。君一憤而納粟入官，不四年殉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譚壯飛。）
祖述王充祧宋，恥于文學(xué)罄平生。聞聲恨在章和后，不見懸輿續(xù)《論衡》。（君最服膺王仲任，自著有《續(xù)論衡》，頗矜重。太炎云：“燕生學(xué)行，于古可方宋?！保?br />
章吳風(fēng)義照當(dāng)時，放眼支那說項斯。舉世誰為柳州學(xué)，我從儒雅益多師。（太炎與北山先生均有詩張之?！爸怯幸皇浚瑥|跡居海東?！睘橥饩嗽娖鹁洹＞诠盼霓o獨(dú)推柳州。）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宋平子。）
地飛星八臂哪吒項充 劉師培
百步取人無不中?？上эw刀，不用為用。
儀徵劉氏，三世為賈服之學(xué)。至申叔，則博學(xué)環(huán)詞，一時無兩。間出其余緒為詩，由亭林上窺浣花，氣韻深穩(wěn)。又五言出入鮑謝，自然高古。入蜀以后，詩境益拓，氣體益高，蓋學(xué)人而兼詩人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梅福里中門半開，科頭短褐乍歸來。小年卓犖書蟲篆，知是人間絕異才。
（癸卯春，吾與陳獨(dú)秀、張溥泉、謝無量輩，在滬寓梅福里閑話。有客倉黃啟門，狀甚狼狽，衣履不完。據(jù)云，有躡者在后。吾等極力慰藉，為備食宿。此即申叔由揚(yáng)州初到上海情狀也。）
劉氏傳經(jīng)歆向先，左庵文筆本天然。申公兩事嫌難擬，第一專門次大年。
鏗鏗入蜀繼王翁，滄海橫流似未同。無命玄暉沾丐遠(yuǎn)，未聞李白出山東。（申叔卒年三十六，與謝朓同。）
地走星飛天大圣李袞 黃侃
飛天大圣，運(yùn)蒙則正。小南強(qiáng)，大北勝。
季剛詩初效《選》體，律詩有玉溪意格。來金陸后，五言未變其體，唯喜堆書卷，反不如舊作清麗可誦。至近體則出入于杜公、玉溪、臨川、遺山、蒙叟之間，不名一家。蓋以好之不專，又務(wù)求勝于人故也。至其記誦之博，使事之雅，一時詩家，難與抗手。
憶季剛癸酉七月有《秋光簡辟疆》云：“白袷禁寒候又更，晨窗兀坐意難平。極知江國山川好，無奈鄉(xiāng)心日夜生。廢醴獨(dú)愁鉗楚市，說瓜同恐墮秦坑。喜君秘苑多于我，可有靈符解避兵？”于時東禍雖迫，江表宴安。季剛念亂之懷，見于吟詠。迨蘆溝變起，季剛已先二年卒。而余播遷巴蜀，墳籍蕩然。誦“江國”“鄉(xiāng)心”之句，真有何心天地之感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尋春偶到天涯去，高閣前題見淚痕。楊瘦不留鶯燕住，奈何楊瘦卻難言。（意本君譜《西子妝》詞。）
（千帆謹(jǐn)按：季剛師《西子妝二月二十三日社集北湖祠樓感會而作》云：“汀草綠齊，井桃紅嫩，共說尋春非晚。偶來高閣認(rèn)前題，嘆昔游，歲華空換。滄波淚濺，算留得，閑愁未斷。憑曲闌，訝瘦楊如我，難招鶯燕。追歡宴，卻恨東風(fēng)，攪起花一片。酒痕唯解漬青衫，比當(dāng)時，醉情終淺。殘陽看倦，倩誰慰，天涯心眼？待重來，又怕平蕪淚滿?！保?br />
蛾眉總覺讓人非，榛藪無心也罥衣。卻與漢陰無{帶心}薊，丈人元自久忘機(jī)。（乙丑君致余書釋言，余為憮然。）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吳保初 一作丁惠康、李世由
流觀先德傳，結(jié)客少年場。
國事分明屬灌均（李商隱句），封章無路動楓宸。潛夫只有傷時淚，老爾江潭憔悴人。
北山品節(jié)極高，抗疏歸政，直聲震天下。在清末，周旋于?；省⒏锩鼉牲h之間，而皆為人所翕服，則清風(fēng)亮節(jié)之故也。生遘世變，哀樂特過于人，激楚之音，出以清怨，高澹近韋柳，勁婉似荊公。其回腸蕩氣之作，亦不亞海藏樓也。丁叔雅（惠康），為雨生中丞之子，與北山齊名，又與散原、瀏陽并稱清末四公子。襟懷高亮，詩亦如之。李曉暾（世由），學(xué)術(shù)淹雅，詩境蒼秀，皆貴介公子，有聲于時，典衣留客，亦略相似，遂合而傳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沙湖山上舊書樓，題榜曾勞老道州。萬卷豈容輕乞與，稍經(jīng)王粲到陳留。（沙湖山吳武壯廬江廬墓處北山樓，曾文正捐資成之。何貞老為題榜。王粲指陳鶴柴，為外舅詩弟子。）
憂天一疏壓鳴珂，拂袖還山驗菊莎。贏得千詩清見骨，白鷗春水愧涪皤。（意取山谷呈外舅孫萃老詩。）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吳北山。）
曠代詩心付軟塵，兩家公子一家春。十年繩匠胡同客，半夜北山樓里人。
骨清贏得客衣單，朋舊凋零一飯難。官薄不如房太尉，相依卻只董庭蘭。（董謂潘月樵。叔雅身后，皆潘料理。）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丁叔雅。）
地幽星病大蟲薛永 冒廣生 一作周家祿、段朝瑞
洊雷震，君莫問，揭陽鎮(zhèn)。
鶴亭為周昀叔甥，詩境俊爽，情韻并茂。所謂何無忌酷似其舅也。晚年與閩贛諸家通聲氣，詩益蒼秀。曾見其《后山詩注補(bǔ)箋》，向往所在，略可識矣。彥升詩寄托遙深，情韻不匱。
地鎮(zhèn)星小遮攔穆春 桂念祖 一作李翊灼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是菩堤路，是善知識。
伯華與豐城黎端甫、宜黃歐陽竟無、臨川李證剛并為楊仁山弟子。而伯華、證剛精研內(nèi)學(xué)外，皆有詩名。伯華久居日本，詩出入于坡公、遺山之間；取韻味于中晚，取奇辟于定庵。又喜摭佛語理語入詩，善于熔化，故不入理障。此其過人處也。惜散佚過多，今亦無從搜集矣。證剛號蘇庵，詩不主一家，上溯下沿，自然入古。至取材之博，使事之精，說理之當(dāng)，方諸近代，唯海日樓可以驂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江戶經(jīng)年德有鄰，期期好我意難申。蓮花梵字無人識，慚愧才非苑舍人。（君在東京欲從余學(xué)英文，籍以逕治經(jīng)論。唐苑咸諳梵字，見右丞詩。）
西江意薄西江派，靜極《閑情》卻不刪。入世盡如登蜀道，著書長欲出秦關(guān)。
云英消息隔藍(lán)橋，判與枯禪味寂寥?？M袖間今古淚，退殘心上往來潮。（語本君詞《臨江仙》。千帆謹(jǐn)按：伯華《臨江仙》云：“落盡紅英千點(diǎn)，愁攀綠樹千條。云英消息隔藍(lán)橋，袖間今古淚，心上往來潮。懊惱尋芳期誤，更番懷速詩敲。靈風(fēng)夢雨自朝朝。酒醒春色暮，歌罷客魂消?！比~遐庵嘗評為“語含哲理，詩雜仙心”者也。）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桂伯華。）
地僻星打虎將李忠 李希圣 一作曹元忠
好一個開手師父。（李曹二家，詩學(xué)玉溪。卻是初學(xué)不二法門。）
開到酴醵更可憐，云門風(fēng)物尚依然。豈知一掬銅仙淚，枉費(fèi)詩人作鄭箋。
亦元詩學(xué)玉溪，得其神髓，非唯詞采似之，即比詞屬事，亦幾于具體。世人不能盡曉其本事，或據(jù)一時興到之戲語，如云門寺鄭氏三女者，皆瞽說也。亦元早歲有用世之志，浮沉郎署，卒不得逞。著《庚子傳信錄》，自謂追蹤《湘軍志》。曹君直詩亦學(xué)玉溪生，工整錦麗，有《北游小草》。
地異星白面郎君鄭天壽 吳用威 一作汪榮寶
美矣君哉！太原公子，裼裘而來。
屐齋詩，風(fēng)神搖曳，不減張緒當(dāng)年。新城而后，此其嗣音。至其風(fēng)骨高騫，情韻兼美，并世諸賢，亦當(dāng)俯首。袞甫《思玄室詩》，由玉溪入。晚歲所作，蒼秀在骨。江左舊格，為之一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老鶴難藏萬里心，名湖瀲滟話秋陰。人詩俱帶北強(qiáng)味，壓倒江南靡靡音。（壬戌秋，余遇袞父于日內(nèi)瓦，以手寫《思玄堂詩》屬為題評。時余詩功極淺，愧無以應(yīng)。）
交心早歲辱神交，一代清才忝見褒。未盡平生知己淚，敢忘天地屬吾曹。（丁未吾著《文典》，袞父一見稱嘆。名動京曹，為蒯禮卿丈所聞。吾以此得渡歐治學(xué)。顏駿人組閣時，欲浼袞父為國務(wù)院秘書長。袞父曰：“章某一代清才，君何不借重？”）
{艸到}漢文章有定宜，不才書法了無師。幾年頻放池流黑，都為教書《有道碑》。
（袞父先尊君荃臺先生墓碑，太炎所撰。君謂碑出二章，堪稱雙美，堅以書丹相屬。余遜謝不得。君疾革，亦遺囑吾兄弟為分任碑事。此諾不踐，愧負(fù)何極！年來不懈臨池，正復(fù)為此。）
（千帆謹(jǐn)按：三首屬汪袞甫。）
地魔星云里金剛宋萬 宋伯魯（附陳濤） 一作李岳瑞
粥粥若無也，無不爾或承。
秦中近代以詩名者，有宋芝棟、李孟符二人。芝棟官侍御，儀度沖和。詩則沈著綿麗，修然意遠(yuǎn)。亦以風(fēng)骨高騫，麗而不失于縟故也。余曩在舊京，寫福甚多，今皆失之。孟符水部，熟于晚清掌故，嘗草《春冰室野乘》，言皆有據(jù)。其人襟懷散朗，詩亦蘊(yùn)藉如其人。唯俊偉之概，不能以博洽掩也。尚有三原陳伯瀾孝廉者，亦能詩。俊朗豪邁，如見其人。言秦中詩人者，不可漏也。芝棟，醴泉人。孟符，咸陽人。皆與東南人士通聲氣。伯瀾，大儒劉古愚弟子。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樓上釭花影已殘，春冰猶帶幾分寒。依稀記得傳柑夢，寫似閑漚仔細(xì)看。（辛亥之變，君成《惜紅衣》、《燭影搖紅》、《六丑》諸詞寄漚尹，哀感堪入詞史?！读蟆方Y(jié)云：“向夜闌更續(xù)傳柑夢，釭華恨結(jié)?！保?br />
建安才調(diào)義熙身，野乘無妨記《甲寅》。誰料郢云還未散，越吟有客署遺民。（吾編《甲寅》雜志，倩君撰記事一種，逐期刊載，即《春冰室野乘》是。君詩余號《郢客詞》。自署民國遺民，乃太炎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李孟符。）
杜曲詩人陳伯瀾，五言蘊(yùn)藉見神寒。何如短李毫端快，只作《春冰野乘》看。（吾癸卯初到滬，見伯瀾，即大嘆服。李謂孟符?！洞罕乙俺恕?，孟符為《甲寅》雜志作，時由上海寄稿到東京也。）
（于髯云：“有蒲城張拜云銑者，詩最為宋芝棟、陳伯瀾、李孟符所推，每見輒誦其‘夜色微茫見大星’之句。有詩集已刻云。”──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一首屬陳伯瀾。）
地妖星摸著天杜遷 王以慜 一作歐陽述（附何震彝）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夢湘筮仕江右，與陳散原、歐陽笠儕相習(xí)，倡和亦多。所為詩，刊為《檗塢詩存》初續(xù)稿，凡若干卷。其詩書卷甚富，不矜才使氣，自然雅音。跡其造詣，得力于唐賢為多。深穩(wěn)似杜，婉轉(zhuǎn)近白香山，而精警之作，則又與獨(dú)漉堂相視而笑也。散原屢與余言及之，謂夢湘太守詩功甚深。唯檗塢與散原齲ǘ絕殊，而所言如是，門庭廣大可知矣。笠儕號伯纂，所交皆一時豪俊。詩宗唐音，而與小長蘆、獨(dú)漉堂為近，風(fēng)華典贍，情韻兼美。曾手選清十五家詩。有《浩山詩鈔》。
地短星出林龍鄒淵 陳銳 一作魏繇
唯其性氣高強(qiáng)，不拘拘于漢魏，亦不拘拘于三唐。
伯弢本湘綺弟子。少壯為詩，神理內(nèi)含，光采外煥。跡其得力處，《選》學(xué)為深。中歲以后，名滿天下，而詩境亦拓。思深旨遠(yuǎn)，風(fēng)骨泠泠然有秋氣矣。詩詞并工，有《抱碧齋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長沙才子武陵人，家近桃源懶避秦。詩染江南亡國恨，不辭變雅損天真。
成就詞名抱碧居，閑漚老鶴喜相于。卻云流落人間稿，怕有生前未削書。（閑漚，指朱強(qiáng)村；老鶴，鄭叔問。君在吳與兩君最密。君詞有云：“怕他年人間流落，有相如稿?！保?br />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陳伯弢。）
地角星獨(dú)角龍鄒閏 陳詩
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孰謂形體若槁木，遺物離人而立于獨(dú)。
論詩苦憶尊瓠室，老干疏花一兩枝。不是希文窮塞主，華陰道上送春時。
子言師事吳北山，而詩與北山齲ǘ不同。蓋敝精力于中晚，取其骨干，遺其形貌。孤往不屑之氣，天寒翠袖之韻，出以精思，自成馨逸。孰謂中晚不可為邪？嘗見其《尊瓠室詩話》一卷，批卻導(dǎo)窾，語多造微。至其不輕許人，亦異乎世之專事標(biāo)榜者。
地捷星花項虎龔?fù)∷斡省∫蛔鬣囬F、傳增湘
曾指銅駝戒夜寒，神方駐景料應(yīng)難。可憐去國無窮恨，灑向詩篇淚未乾。
蕓子向以詞賦見稱于時，實則今之杜君卿、鄭夾漈也。論學(xué)論文，皆能抉其本源，洞其利害。及所志不就，親見危亡，乃以詩宣其伊郁，所謂古之傷心人也?！秵柷匍w詩錄》多有為之言，其自注多有關(guān)光宣掌故，余極重之。鄧守瑕久官都下，凄婉之音，出以綿麗，使人讀之回腸蕩氣。蓋與問琴所遭同也。傅沅叔研精《錄略》，卓然雅音。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孫 林思進(jìn) 一作向楚、龐俊
飛叉將軍，翰墨策動。陵陽韓，《丹淵》文。
山腴與堯生倡和，清新俊逸，兼而有之。早年居舊京，與漱唐、畏廬、石遺尤密。文酒之會，罔不與焉。反蜀以后，徜徉園林，而詩日益工。香宋而外，無與抗手。仙喬、石帚，與山腴投分甚深，詩并清遠(yuǎn)，皆足與香宋、清寂為χ鼓之應(yīng)者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矯矯儒生漢惠莊，蟠胸經(jīng)術(shù)自摧藏。茂陵風(fēng)雨玄亭酒，似愧雙柑閣上霜。（山腴曩致余書云：“漢有儒生惠莊者，自謂吾口不能劇談，此中多有。不肖頗類似之?！保?br />
下媲詩人林霽山，小詞閑愛魏承班。沖懷不問人間世，養(yǎng)就逍遙游里閑。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林山腴。）
地惡星沒面目焦挺 朱銘盤 一作張謇、梁、吳涑
出手能教鐵牛服。奇男子，真面目。
快意高歌《寶劍篇》，少年結(jié)客出幽燕。不知誰是丘心坦，收取聲名四十年。
曼君少負(fù)逸才，斥弛不羈。其詩俊逸絕倫，澤古甚深，蓋才人而兼學(xué)人也。嗇翁早掇危┢，晚膺佐命，湖海聲名，超超玄箸，亦以才勝也。公約有俊爽之致，溫叟擅深湛之思。不謂江東菰蘆中乃生此麟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東藩憑軾下來休，風(fēng)雨胡床共一樓。他日詩酋應(yīng)有影，斜陽征馬立金州。（甲申吳武壯援韓之師歸，頓置全州。曼君在幕，時有吟詠。后三十年日本大將乃木希典句云：“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曼君詩中豈乏此境？）
牝朝奸佞隱相君，長揖橫刀似不群。一機(jī)辨奸同斬馬，西京故自重朱云。（曼君曾為武壯以書痛斥袁世凱，原札影本附《桂之華軒駢文集中》。）
（貞壯曾語余，有海州邱心坦者，為徐海間大俠，以材武從曾湘鄉(xiāng)大軍，積功至副將，棄之，乃以候選縣丞終于丁沽。曼君與之交甚摯，集中所稱邱生、邱大履平即其人也。邱亦工詩，有《歸來軒詩》一卷。記其為題畫芍藥云：“曾記花時共倚闌，春殘我亦別淮干?？蓱z舊夢無尋處，忍把將離作畫看。”又有五十自壽聯(lián)云：“一生事業(yè)《歸來草》，百戰(zhàn)功名未入流。”其風(fēng)趣可想。余未見《歸來軒集》，貞壯云。──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朱曼君。）
平生豪氣壓江東，一洗詩人放廢風(fēng)。早共名公趨趙壹，晚隨群賈學(xué)汪中。
（君贈吳提督詩：“難得名公趨趙壹，況容揖客重將軍?！睍r論最推重容甫，但容甫晚年善治生產(chǎn)，君所學(xué)別有所任。）
白圭遠(yuǎn)志逐萍浮，臺閣心高第一流。何止通州有男子，狼山深處亦菟裘。（初元時，同人在聶云臺所會集，君講演勉人勿妄入官，堅以自誓。逾年熊秉三立第一流內(nèi)閣。君題余沈壽墓曰：“通州男子張謇立?！保?br />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張季直。）
地丑星石將軍石勇 陳延к 一作閔爾昌
乃生俊人，淮海維揚(yáng)。急就章，石敢當(dāng)。
何人示我一微塵，淮海維揚(yáng)幾俊人。見說情田春草長，竹西歌吹已無倫。（何鬯威《一微塵集》錄含光、葆之詩若干首，余極嘆服。）
石堅丹赤敢私憐，采蕨西山又幾年。終見麻鞋迎道左，冰消江暖盼歸船。（含光近詩所言如此。）
余幼時間諸歐陽笠儕丈，乃知陳含光、閔保之詩律精嚴(yán)。后穆示以《一微塵集》，始嘆賞焉。葆之以簡澹掃繁縟，含光以雄渾代纖巧，可謂二妙。近年含光弟子張百成錄示其在陷區(qū)所作，草生凝碧，藕泣春紅。夢故國之觚棱，摩千年之銅狄。斜日空園，但傷花落；殘春孤館，只想歸航。殆韓冬郎、司空表圣之懷抱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伯先京口夸醇酒，豈識揚(yáng)州閔葆之？萬變總輸吾道廣，此心唯有歲寒知。（伯先，趙聲字。首句本陳獨(dú)秀《存歿口號》。吾嘗作《趙伯先傳》，葆之編入《碑傳集補(bǔ)》。民國人物唯錄存此文，在北京親為余言。）
胡馬窺江幾度來，廣陵于此煉詩才。卅年牢落京華路，除卻逢原沒草萊。（逢原指王無生。吾識葆之，由無生之介。）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閔葆之。）
四寨水軍頭領(lǐng)八員
按四寨水軍頭領(lǐng)皆梁山泊中堅人物，今以光宣兩朝詞家屬之。
天壽星混江龍李俊 王鵬運(yùn)
鐵騎突出刀槍鳴，唯見江心秋月白。
人世間齷齪曾不芥蒂于懷，此之謂獨(dú)往獨(dú)來。（又贊）
半塘父子，俱工倚聲。半塘尤精音律，與古微倡和最多。精誼之作，不減強(qiáng)村。
天平星船火兒張橫 朱祖謀
早為折檻之朱云，晚作竹石俱碎之發(fā)。莊生云：“凡外重者內(nèi)拙?！?br />
古微襟期沖澹，尤工倚聲，所刊《強(qiáng)村詞》，半塘老人謂為六百年來，真得夢窗神髓者也。晚際艱屯，憂時念亂，一托于詞，實能兼二窗、碧山、白石諸家之勝，非一家所可限矣。所刊兩宋詞集，多人間未見之本。
（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以朱比李俊，王比張橫，故評語亦因先后有詳略。乙本反其次序而評語俄空。今不得已，姑移《甲寅》本舊評實之，其輕重遂若不相應(yīng)者。此下評語，亦皆自《甲寅》本┢錄，未必悉符先師晚年論旨。讀者審之。）
天損星浪里白條張順 鄭文焯
換滄波身世，云愁海思。算萍梗，知人苦。
叔問雅善倚聲，知名當(dāng)世，有《比竹余音》詞集，彌近清真、白石。詩亦神韻綿邈，張祜之遺也。
天劍星立地太歲阮小二 馮煦
夢華中丞，詞極清麗，詩亦淵水可味。嘗見其手書七言絕句，風(fēng)神秀逸，絕類新城。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況周頤
獨(dú)木橋邊乍解船，恰有三百青銅錢。還《傾杯》，《阮郎歸》。
蕙風(fēng)記丑學(xué)博，尤精倚聲。流布詞集筆記，傳誦一時，亦可謂拼命著書者矣。
天敗星活閻羅阮小七 文廷式（附子永譽(yù)、王德楷）
胡無人，漢道昌。但歌《大風(fēng)》云飛揚(yáng)。純純常常，乃比于狂。
（千帆謹(jǐn)按：文自號純常子。）
道希《云起軒詞》，橫厲盤郁，蘇辛之遺。詩亦風(fēng)格遒上，音節(jié)抗墜，所謂變徵之音也。
道希云：“國朝詩學(xué)凡數(shù)變，然發(fā)聲清越，寄興深微，且未逮元明，不論唐宋也。固由考據(jù)家變?yōu)閷W(xué)究秀才，亦由沈歸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說，袁子才又以性靈二字便其曲諛。風(fēng)雅道衰，百有余年。其間黃仲則、黎二樵尚近于詩，亦滔滔清淺。下此者，乃繁詞以貢媚，隸事以逞才。品概既卑，則文章日下。采風(fēng)者，不能不三嘆也。”（見《聞塵偶記》。）
（文公達(dá)永譽(yù)，同光間高廉道樹臣觀察星瑞之孫，光緒庚寅榜眼蕓閣學(xué)士廷式之子也。夙承家學(xué)，舞象游庠，敏慧逸群，博聞強(qiáng)記。余識之于滬。君方弱冠，藻思綺發(fā)，揮翰若流。時出雋言，亦駢亦散。以貧故，邀游粵、皖、吉林、奉天、燕京。返棹潯陽，復(fù)羈滬漢，幾三十年。療愁無術(shù)，赴召玉樓。以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二月晦日中風(fēng)，遽卒，年五十有二。遺二女，無子。友人陳詩掇葺其詩詞筆記曰《天倪室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出入承明不計年，壯懷長欲勒燕然。饒他輕薄元才子，彈斷湘弦亦可憐。（張文襄絕句云：“可憐輕薄元才子，操縱英雄綠野堂。”或謂元才子指道希，其然歟？君舊有寓廬，在長沙南門外。）
云起軒中寸寸愁，山河破碎不堪休。未知那處傷心地，夜半驚風(fēng)起髑髏。（君詞中有“一寸山河，一寸傷心地”之語，后經(jīng)涂改。汪精衛(wèi)曾就原語別譜《蝶戀花》一闋，有云“荒冢老狐魂未死，髑髏夜半驚風(fēng)起?！蓖粼~曰《小休集》。）
（千帆謹(jǐn)按：據(jù)文集，二語改為“寸寸關(guān)河，寸寸銷魂地”，蓋用晦也。）
（蕓閣于甲午戰(zhàn)役后，與先公遇于滬上，嘆曰：“時事不可為，還是詞章為我輩安身立命之地。”又太息曰：“生人之禍患，實詞章之幸福?！庇衷e此以題歐陽笠儕丈《浩山集》。此真?zhèn)娜苏Z也。──方湖注。）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文蕓閣。）
地進(jìn)星出洞蛟童威 邵瑞彭 一作陳方恪
送君者自崖而返，而君亦自此遠(yuǎn)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享盡溫柔受盡憐，閑情猶在舊蠻箋。依然一曲梁溪水，忍照琵琶過別船。
（彥通有艷詩云：“不知一曲梁溪水，多少桃花照影來?！保?br />
詩人涕淚滿江湖，乞食何關(guān)九局圖。未信南朝阮司馬，敢將菊部誑陳吳。（吳謂東卿。時傳東卿曾拒偽聘。）
（辛未冬，余侍先君旅滬，寄寓霞飛路葆仁里彥通丈所。而“一二八”事變忽起，留滯月余，因得親承音旨。憶丈作詩《題成都顧先生詩集》，結(jié)云：“寒江秋月白紛紛?！痹t余曰：“據(jù)山谷原作，當(dāng)云秋月印紛紛，然顧先生諱印愚，故改之。”其詩律之嚴(yán)如此。丈時窘甚，幸葉遐庵小有周濟(jì)，故先君贈詩云：“忍欲忍貧陳正字，閉門不復(fù)向時人，廚煙漸滅還高臥，剩見交情趙德麟。”德麟，謂遐庵也。雖或饔餐不繼，猶畜獅子狗數(shù)頭，每食，則群犬環(huán)桌坐椅上待飼，如佳客然，亦一奇也。此五十年前事，聊復(fù)記之。──千帆注。）
（千帆謹(jǐn)按：右二首屬陳彥通。）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喬曾劬 一作陳世宜
是身非身，得味外味。射雕將軍，協(xié)律都尉。
四店打聽聲息邀接來賓頭領(lǐng)八員
按四店頭領(lǐng)，頗多汲引之勛。以言真實本領(lǐng)，固未易企馬步軍諸將也。今以光宣兩朝歷掌文衡諸賢屬之。
地數(shù)星東山酒店小尉遲孫新 翁同
評碑論畫，書林清話。
松禪藝事，別有可傳，門下多宿學(xué)能詩者。即其自作，亦雅飭可誦。愚嘗見其《松常文獻(xiàn)畫像》題詠，皆風(fēng)骨遒上。余事作詩人，非學(xué)裕識廣，辟易千人者，固未及語于此也。
（翁同，字叔平，號松禪，常熟人。咸豐丙辰狀元，官至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xué)士，致仕。光緒三十年薨，年七十五，謚文恭。有《瓶廬詩稿》八卷，《詩鈔》四卷。）
地陰星母大蟲顧大嫂 黃體芳
芳蘭竟體，大類女子。熟知為燒車之御史。
漱蘭先生有燒車御史之風(fēng)，節(jié)概炳然。晚主大梁書院，喜以詩歌自娛。風(fēng)骨頗高，兼尚情韻。世固未知也。
（黃體芳，字漱蘭，瑞安人。同治進(jìn)士，官至兵部右侍郎，降通政使。峭直剛正，同光朝為京朝清議之魁。視學(xué)江蘇，建南菁書院，以經(jīng)訓(xùn)造士，得士最盛。光緒二十五年卒，年六十八。）
地刑星西山酒店菜園子張青 張英麟 一作李稷勛
珊瑚鐵網(wǎng)，風(fēng)流延獎，以吾一日長。
地壯星母夜叉孫二娘 江標(biāo)
姑蘇男子多美人，姑蘇女子如瓊英。君不見，湯卿謀、卞玉京。
建霞美風(fēng)儀，號稱識時之彥，世皆知為清末革新運(yùn)動之人。然詩工殊深，風(fēng)致娟然。有《靈鶼閣稿》，頗自秘惜，己亥毀于火。
地囚星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貴 張百熙 一作吳慶坻
朱竹君，程魚門，具體而微，張吾三軍。
冶秋尚書門下多俊彥，汲引之功，當(dāng)不在旱地忽律下也。《通思軒集》多尚唐音，要自雅飭。惜風(fēng)骨未高，未免文繡ひ耳。子修學(xué)使精地理之學(xué)，詩筆亦劍ㄙ，卓然大家。
冶秋管學(xué)時，六十生日，京師大學(xué)堂贈聯(lián)云：“長沙一星主壽；司徒五教在寬?！奔捌滢耙玻致?lián)云：“有成德者，有達(dá)材者，有私淑艾者。先后屬公門，咸欲鑄金酬范蠡；可為痛哭，可為流涕，可為長太息，艱難值世事，不堪賦鵬吊長沙?！?br />
地全星鬼臉兒杜興 吳士鑒 一作嚴(yán)修
其貌寢，其器深。唯其知古，亦貴知今，乃不陷于陸沉。
纟同齋、仲弢，皆學(xué)使能詩者也。（千帆謹(jǐn)按：黃仲弢見前。）纟同齋風(fēng)骨高騫，喜用近代掌故及西史事實，能雅能雋。范孫通方之彥，尤負(fù)時望，詩亦淵懿。在美時游山諸作，駿快似東坡，可誦也。
地奴星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 瞿鴻礻幾
安置妥帖平不頗。多乎多，曳落河。
地劣星活閃婆王定六 俞樾
清言霏雪，隨園之匹。（千帆謹(jǐn)按：師以曲園隨園相提并論，詳見《光宣以來詩壇旁記》。）
（俞樾，字蔭甫，號曲園，德清人。道光庚戌進(jìn)士，官翰林院編修，河南學(xué)政。光緒三十二年卒，年八十六。有《春在堂詩集》。）
總探聲息頭領(lǐng)一員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康有為（附潘博）
維新百日，出亡十年，周游二十一國。定君詩，視此鐫。
高言李杜傷摹擬，卻小蘇黃語近溫。能以神行更奇絕，此詩應(yīng)與世長存。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康長素。）
危城玉貌挹深譚，晚得朱陳許共參。誰識讀書堂下客，流傳佳句遍江南。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潘若海。朱謂強(qiáng)村，陳謂述叔。若海故工詞。）
今詩人尚意境者宗黃陳，主神韻者師大歷。钅追幽鑿險，則韓孟啟其宗風(fēng)；范水模山，則謝柳標(biāo)其高格。其純脫然入乎古人、出乎古人者，則南海康有為也。南海平生學(xué)術(shù)不以詩鳴，徒以境遇之艱屯，足跡之廣歷，直有抉天心、探地肺之奇，不僅巨刃摩天也。“返虛入渾，積健為雄”，唯南海足以當(dāng)之。──無阝廬識。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黃河千里勢無回，雨挾泥沙萬斟來。篳路熊疆開國手，倩誰七寶造樓臺？
萬木森森憶草堂，迷藏捉得是《公羊》?！豆颉穬瘜佼?dāng)時學(xué)，定踵劉歆讓太常。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康長素）
軍中走報機(jī)密步軍頭領(lǐng)四員
地樂星鐵叫子樂和 憚□□
衣冠而優(yōu)孟者也。（湘綺樓甲寅日記：“三月十六日，梁卓如為父祝壽，與楊生同至虎坊橋湖廣會館，坐待侗厚齋出臺，又見惲薇蓀串戲。子初散?！保?br />
地賊星鼓上蚤時遷 林□□
一半兒乞相一半兒偷。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沈□□
好一把賤骨頭。（沈早年游北里，語人曰：“吾寧仰而企之難，不愿俯而就之易。”菊坡作京腔調(diào)之曰：“這叫做賤骨頭?！毙y(tǒng)己酉，沈在津觀王克琴演戲，賦詩云：“座中癡絕誰如我，一擲秋波便是恩。不信煩卿親檢點(diǎn)，裙邊袖底有離魂。”回京示丁ウ公。丁作詩云：“杜牧三生載酒游，條條雪上爪痕留。江湖十載霜盈鬢，未換當(dāng)年賤骨頭?！保?br />
地耗星白日鼠白勝 潘□□
粉墨登場一曲新，塞陰俯拾杜陵人。琴書一棹江南艇，艷說英倫跡已陳。
此四家，埋名而不隱姓。偶占四句，各系一人。熟于光宣詩壇掌故者，自能知之，不必人人盡喻也。
（千帆謹(jǐn)按：惲、沈二贊下附注，師原批于乙本眉端，寫定時未必入錄，今姑存之。）
守護(hù)中軍馬軍驍將二員
地佐星小溫侯呂方 袁思亮
地佑星賽仁貴郭盛 陳祖壬
對影山，曾頭市。攬朱纓，牽豹尾。少年將軍乃如此。（合贊）
（千帆謹(jǐn)按：師以伯揆世丈、君任表伯并列者，以其早歲皆出散原翁門下，又兼工詩古文辭故。）
（袁思亮，字伯揆，湘潭人。光緒癸卯舉人，民國官印鑄局長。）
守護(hù)中軍步軍驍將二員
地猖星毛頭星孔明 羅（附何翔藻）
地狂星燭火星孔亮 羅
辰君平白午君奇，深明閣，玉霜。
二羅皆一時健者。癭公蒼秀，敷庵精嚴(yán)。癭公氣體駿快，得東坡之具體；敷庵意境老澹，有后山之遺響。跡其成就，其在散原，猶蘇門之有晁張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形骸原不算支離，九尺毛蒼卻向誰？放倒優(yōu)婁經(jīng)論學(xué)，逢人爭說玉霜。（優(yōu)婁，梵語，漢翻木瓜癃，以胸前有癃如木瓜故。右丞詩：“優(yōu)婁比邱經(jīng)論學(xué)?！保?br />
窮棲瘴海兩癭公，花下聞歌處處同。饒是頸腮不須辨，一癭如醉一癭聾。（外舅北山先生亦號癭公，作《兩癭行》互答。蘇詩：“癭俗無由辨頸腮。”）
（千帆謹(jǐn)按：二首屬癭公。）
專管行刑劊子手二員
地平星鐵臂膊蔡?！》綘栔t
地?fù)p星一枝花蔡慶 方爾咸
知作而不知藏，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
淮海維揚(yáng)幾俊人，小方哀怨大方清?？沼喽U智山光好，投老津沽剩此身。
地山、澤山，詩名滿淮海。所作皆清剛逕上，獨(dú)秀時流。維揚(yáng)多俊人，閔葆之、梁公約、陳多孫及方氏昆仲，皆一時鸞鳳也。
地山，世所稱為大方者也。己丑解元。居津沽將三十年。嘗制二印，曰：“寡人好色”、“男女多于飲食”，不諱也。地山博覽，尤長于史。又工偶語，咄嗟立成。揮金如土，皆由某鉅公按濟(jì)之，到手立空。嘗詣張超觀先生。張不俟其啟齒，曰：“聞公買笑資盡，已儲金相待矣?！钡厣捷m持去。嘗吟曰：“欲舉綈袍憐范叔，何當(dāng)絲繡報平原?！币耘拊宋拈L子。寒云本地山弟子，復(fù)為姻家。地山性滑稽，克文結(jié)客揮金，產(chǎn)漸傾，而仆侍眾多?？宋膭t常挈姬稅屋而居，不以為苦。在滬在平皆然，于津則止故宅。地山嘗告之曰：“陶公句云：‘眾鳥欣有托’，‘孤云獨(dú)無依’，可為君誦之?！笨宋念h首?；蛴性冎撸唬骸傍B是眾生，當(dāng)以有托為欣。唯云之高，乃無可依耳?！甭?wù)呓^倒。
專管三軍內(nèi)探事馬軍頭領(lǐng)二員
地微星矮腳虎王英 廉泉 一作張祥麟
乃知好士如好色，遇合未必皆傾城。（陸游句）。吁嗟乎！廉東卿。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吳芝瑛 一作曾彥
江湖俠骨唯見君，秋雨秋風(fēng)愁殺人。
南湖詩差有風(fēng)韻，樹骨未高。王英在山寨亦平平，取擬南湖，或從其類。小萬柳堂主人，在女界文學(xué)中，自是俊物。散文家法具存，詩尚唐音。平生風(fēng)義，最篤故人。秋墳倦倦，亦晚近俠舉也。
掌管監(jiān)造諸事頭領(lǐng)一十六員
行文走檄調(diào)兵遣將一員
地文星圣手書生蕭讓 顧印愚 一作沈尹默、趙世駿
飛書草檄，萬人之?dāng)场?br />
義山婉麗又眉山，雙玉堪前酒意安。遙想蜀山清碧處，只留殘夢落江潭。
（千帆謹(jǐn)按：此首屬顧所持。首句乃梁節(jié)庵贈顧詩結(jié)句。）
定功賞罰軍政司一員
地正星鐵面孔目裴宣 胡思敬 一作趙炳麟
退廬骨鯁之士，晚清末造，早決危亡。平生大節(jié)，自有可傳。詩則不甚措意。唯吐辭屬事，自是退廬之詩，他人不能有也。
考算錢糧支出納入一員
地會星神算子蔣敬 胡朝梁
前詩龕，后詩廬，會張風(fēng)雅勤追逋。
嗚呼詩廬廬于詩，人海藏身憶昔時。已拚憂患生之始，刻意冥搜死乃奇。醉翁寧放出頭地，散原非好為人師。唯君文行風(fēng)士類，名在天留后世知。──（程康《題胡詩廬遺詩》）
詩廬精誼之作，不在眾異、秋岳之下。（千帆謹(jǐn)按：《甲寅》本以梁、黃比呂方、郭盛，改定本易為袁伯揆、陳君任。此乃原評。）唯出筆太易，微傷直率。生平以詩為性命。并世名流，多所親炙。寓廬四壁張時人詩卷，幾無隙地。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城東走俗非安居，卻勞詩人來索書。舊債卅年償不得，終令老丑愧詩廬。（丁巳，戊午間，吾居北京東城。詩廬索書楹聯(lián)甚切。吾時實不善書，苦無以應(yīng)。）
詩廬詩似孟東野，世絕云龍難盡諳。嗟余學(xué)晚老仍廢，愧負(fù)知己寧二三。
（千帆謹(jǐn)按：詩廬喜拗格，故先君及行嚴(yán)丈題詩亦效其體。）
監(jiān)造大小戰(zhàn)船一員
地滿星玉旖竿孟康 嚴(yán)復(fù) 一作饒智元
錦□珠，美無度。
幾道劬學(xué)甚篤，詩工最深，惜為文所掩。樹骨浣花，齲ǘ介甫，偶一命筆，思深味永，不僅西學(xué)高居上座也。石頑熟《南北史》，所作風(fēng)韻獨(dú)絕。乎生尊唐黜宋，持之甚嚴(yán)。著有《十國雜事詩》，為時傳誦。
專造一應(yīng)兵符印信一員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堅 吳俊卿 （附沈汝瑾） 一作陳衡恪
風(fēng)流儒雅亦吾師，金石刻畫臣能為。
老缶詩筆劍ㄙ，題畫之作尤工。（復(fù)堂光緒十三年丁亥日記：“安吉吳昌碩，詩篇峻削，剝落凡語，有傅青主、吳野人之遺風(fēng)?！保┥谱?，負(fù)有盛名。
專造一應(yīng)旌旗袍襖一員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史久榕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史竹坪，黃痦堂。
竹坪曾集玉溪生詩七律八十首、七古一首、五律五十首，共刻之，題曰《麝塵集》。翁叔平、徐花農(nóng)皆推為天衣無縫、工纟致絕倫者也。近人工集句者，無此巨帙。痦堂而后，當(dāng)推竹坪。
專治一應(yīng)馬匹獸醫(yī)一名
地獸星紫髯伯皇甫端 顧云 一作段朝端
用思精密，而韻不能高。粘皮語，嚼空螯。
子朋，金陵七子之一，豪于飲，與海藏相契。其卒也，陳伯弢挽以聯(lián)云：“醉倒便埋，隨身早辦劉伶鍤；名垂何用，相覓難忘鄭老期。”
專治內(nèi)外科諸病醫(yī)士一員
地靈星神醫(yī)安道全 王乃徵 一作周景濤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yī)。白日當(dāng)天心照之。
病山詩工甚深，曾見其《嵩山游草》，風(fēng)骨韻味，具臻勝境。改物以后，寓居滬上，以醫(yī)自隱，易名王潛，又號潛道人。醫(yī)固絕技也。
監(jiān)督打造一應(yīng)軍器鐵件一員
地孤星金錢豹子湯隆 張登壽 （附梁煥奎）
不為嵇生鍛，乃作東野囚。誰其知者王壬秋。
專造一應(yīng)大小號包一員
地輔星轟天雷凌振 梁啟超 （附麥孟華、狄平子）
日對天地悲飛沈，傾四海水作潮音。（邱菽園《八友》歌。）
新會向不能詩，唯嘗與譚瀏陽、黃公度鼓吹詩界革命，著為論說，頗足易一時觀聽。返國以來，從趙堯生、陳石遺問詩法，乃窺唐宋門徑。《游臺》一集，頗多可采。唯才氣橫厲，不屑拘拘繩尺間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丁年冠劍夢中行，太傅祠前道姓名。去住似關(guān)天下計，?？洳体娛情T生。（丁酉湖南時務(wù)學(xué)堂招考，見錄者在賈太傅祠照相，察驗體格。吾適被疾，不中程。蔡鍔與吾并肩而立，雖細(xì)瘦而堅實，乃得高第。吾當(dāng)戲語人云：吾之不入粱門，亦適然之事成之耳。）
文章不足新民體，忠愛爭傳去國歌。收取聲名四十載，怪他低首拜金和。（錢子泉編文學(xué)史，號君文曰“新民體?！毕纫蚤L編示之，頗不悅。君致趙堯生書，以金亞匏為清代第一詩人。）
（千帆謹(jǐn)案：二首屬梁卓如。）
起造修緝房舍一員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盛昱
存國雅，振天聲。《熙朝雅頌》、《八旗文經(jīng)》。（嘉慶中，鐵保、法式善輯八旗詩集進(jìn)呈，賜名《熙朝雅頌集》。盛昱與楊鍾羲復(fù)編《八旗文經(jīng)》五十六卷、《作者考》三卷，張之洞為之序。）
屠宰牛馬豬羊牲口一員
地羈星操刀鬼曹正 曹震 一作胡俊
觥觥時彥少所取，批卻導(dǎo)窾經(jīng)肯綮。提刀四顧心茫然，絕技心折子曹子。
蓄淚滴成詩，耽酒甘甚蔗。酒淚詩一爐，萬象非一罅。肺腑真能語，佳處寒燈借。即此一卷中，不在萬人下。當(dāng)年牛首山，未死鬼應(yīng)詫。世無巢與由，斯人豈其亞？胡為辟疆謔，但恐翔冬罵。美女殺親夫，忍浚詩價。──（程康《讀胡翔冬自怡齋詩》）
（余年弱冠，負(fù)笈白下。時彭澤汪先生說詩中央大學(xué)，和州胡先生說詩金陵大學(xué)。余既受業(yè)于胡先生，又以世誼從汪先生問，因亦師事焉。余之專力于詩始此。二師詩派雖異，交誼顧篤。六一翁所謂資談笑、助諧謔者，往往于觴詠間遇之。胡先生嘗入牛首，一事吟詠，月夜大醉，墜入崖腹。幸為樹枝所格，得不死，然猶傷其脅。汪先生調(diào)之曰：“此所謂‘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也。”又嘗云：“翔冬詩又漂亮又狠，可方美女殺親夫?！惫氏染娭胁⒓爸）ぉでХⅲ?br />
排設(shè)筵宴一員
地俊星鐵扇子宋清 陳夔龍?。ǜ接嗾乜担?br />
東道煙霞主，西江詩酒筵。
庸庵詩平澹乏意境，雖喜為之，實不甚工。晚寓湖濱，較前略勝，尚不逮善化相國也。
瞿止庵與余堯衢為姻親。余提刑江右，以教案降調(diào)，時論惜之。后起用為外務(wù)部參議。時忌瞿，聯(lián)劾及余，復(fù)同落職。某君戲仿趙芷孫挽張百熙聯(lián)云：“參議見公之大，提刑或偶見公之政，二帝三王歸想象；降調(diào)為世所欽，革職當(dāng)亦為世所諒，親家兒女各欷?！毕嗯c絕倒?！傲⒎ū乇局T二帝三王，豈能盡謀野獲”，余氏謝恩摺中語也。
（余肇康，字堯衢，晚號倦知，長沙人。光緒丙戌進(jìn)士，官江西按察使、法部左參議。民國十九年卒，年七十有七。有《敏齋詩存》，氣體視陳小石為勝。）
監(jiān)造供應(yīng)一切酒醋一員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張宗揚(yáng)
此脯掾也。小人張，主人衍。
（千帆謹(jǐn)案：宗揚(yáng)，石道之仆，詩見《石遺室詩話》卷五。）
監(jiān)筑梁山泊一應(yīng)城垣一員
地理星九尾龜陶宗旺 水竹村人
田間釋耒東海徐，寄情水竹恣娛嬉。揚(yáng)榷風(fēng)雅愿在茲，詩城早筑晚晴。
（千帆謹(jǐn)案：水竹村人，徐世昌別號。師此《錄》初稿成于民國八年己未，徐時任大總統(tǒng)。意有所避，故不稱其名，后亦不復(fù)改。）
專一把捧帥字旗一員
地健星險道神郁保四 孫雄
莫莫莫，錯錯錯，詩史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故是隨園一派孫，解從樸學(xué)討文源。淵如一例經(jīng)生筆，又識詩中有我存。（君為隨園弟子孫原湘之玄孫。君詩云：“詩中隱有我，詩外更有事?；馗实牢稘猓导庞嘁羲?。”）
藉甚東西兩北山，佯狂不到義熙年。故人卻有孫思邈，情似陶潛愿愛閑。（師鄭懷余津門七古云：“虞嶺廬江兩北山，三十年前吾摯友。直言正氣說權(quán)奸，晚歲佯狂托醇酒。”沈鵬亦號北山。淵明《閑情賦》，字不作“閑”。）
（師鄭能為洪稚存駢體文。其學(xué)詩，則以姬人某督課之，始為古今體。光宣間，葺近人詩為《道咸同光詩史》。周玉山捐資刻之，最無別擇。又為《詩史閣圖》徵詩。余最愛夜起一詩云：“近代詩才讓達(dá)官，曾聞實甫論詞壇。潛夫只有傷時淚，也當(dāng)君家史料看?！鄙w以所采多貴官譏之，而師鄭不知也。──方湖注）
額外頭領(lǐng)附錄
教頭王進(jìn) 鄭珍
黃面佛黃文煜 釋敬安
寄禪詩在湘賢中為別派，清微澹遠(yuǎn)，頗近右丞。唯喜運(yùn)用佛典，微墮理障。
八指頭陀未刊稿《夢洞庭》云：“昨夜夢洞庭，君山青入瓶。倒之煮團(tuán)月，還以浴繁星。一鶴從受戒，群龍來聽經(jīng)。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間醒?！贝嗽姡Q柴極稱之。
（寄禪俗姓黃氏，湘潭人。天童住持，民國元年冬，為中國佛教會事入都，不得請，憤恚圓寂。年六十三。有《八指頭陀集》。）
鐵棒欒廷玉 小孤山下人氏
何所見而來，何所聞而去。城旦司空，云山《韶護(hù)》。
（千帆謹(jǐn)案：此師自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定云臺蕩冠勛，凌煙顏色黯難分。多君別具英雄眼，韻事恢張舒鐵云。
跌宕文章愛靜便，砑光小樣寫宮箋。輕輕一卷蠅頭字，卻費(fèi)工夫四十年。
○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定本跋
舊撰《光宣詩壇點(diǎn)將錄》一卷，為己未年在南昌時所草創(chuàng)。又五年乙丑六月間過南京，柳翼謀（詒徵）、楊杏佛（銓）見之，亟推為允當(dāng)，且有萬不可移易者。當(dāng)時杏佛擬刊諸《學(xué)衡》雜志，余辭以當(dāng)須改定，愿以異日。是月至北京，適長沙章士釗辦《甲寅》周刊。一日，章氏遇余宣武門江西會館，見而攜去，謂不可不亟為流傳，乃為刊于《甲寅》。唯余雅不欲于此時流布，又以《錄》中所評諸人，寓貶于褒，且有肆為譏彈之詞，而其中人又多健在，有不可不留為后日見面地者，故于校稿時，稍為更易，實乖余本旨。不謂此書甫刊，舊京及津滬老輩名流，大為激賞，且有資為談助者。而陳散原、康南海、陳蒼虬、王病山、李拔可、周梅泉、袁伯揆諸公，輒舉此以為笑樂。唯陳石遺以天罡自命，而余位以地煞星首座，大為不樂?？的虾５浴皞M”三字致憾。夏劍丞自負(fù)其詩，而不得與于天罡之列，意亦未嫌。其他生存諸詩家，亦無若何擬議。至徐凌霄、一士昆仲，則謂此《錄》實較乾嘉間舒鐵云氏舊讠巽，縝密切附，更為勝之，則阿好之詞也。有贛縣王某者，在滬主南海家，任西席。余于丙寅春間，遇之南昌。謂余此書初刊于《甲寅》，因分期連載，滬上諸名流過南海，多預(yù)猜某為天罡，某為地煞，某當(dāng)某頭領(lǐng)，日走四馬路書坊，詢《甲寅》出版日期。比寄滬，爭相購致，一時紙貴。及急為翻閱，中者半，不中者半，偶見其比擬確切處，輒推允洽。袁伯揆曾往來滬杭間，（時陳散原居杭州，伯揆每過省視。）見此書，尤大嘆服。每言：“汪先生今之許子將也。不然，平品何乃洽合如是？惜某未見其人也?！币蛟冎T散原，散原但云：“余年家子耳?！奔肮镉锨镩g，散原由廬山來金陵，寓俞大維家。伯揆自滬來視散原。一日，余適在座，散原忽若有憶，徐曰：“子今來甚佳，有慕君近十年而不見者，今可見矣！”亟呼侍者請樓上客來，則袁伯揆也。握手道渴慕，且曰：“吾向不知《點(diǎn)將錄》作者為誰。今見之，歡慰平生?！庇嘀x之，曰：“原稿多不妥，它日當(dāng)別有定本也。”余又言：“君追隨散原先生，詩必高座?！辈裨唬骸吧⒗系逃嘧魑?，不教余作詩，此事當(dāng)散老負(fù)責(zé)。”但此乃伯揆謙辭，實則袁不僅文高，詩亦舂容大雅，有大歷錢郎之遺，但不近散原體格耳。又，康南海于丙寅夏間，應(yīng)江西督軍蔡成勛之招，教育會同人宴之百花洲第一中學(xué)。席間，忽詢曰：“坐中誰為汪辟疆先生者？”南海操粵音，人初不曉，又再三言之。余謇、王易應(yīng)曰：“汪先生已返廬山，南海有何事，某可代達(dá)?！蹦虾Ｔ唬骸巴糇豆庑妷c(diǎn)將錄》，甚佳，必傳無疑。但某平生學(xué)術(shù)，皆哥倫波覓新世界本領(lǐng)，中外無異辭，不知汪先生何謂之摹擬也？”余、王皆言，汪君恐只見南海早年詩，未見晚年詩也。南海唯唯。已而席散，乃呼艇赴三道橋心遠(yuǎn)大學(xué)。講演畢，李中襄、余謇等導(dǎo)南海參觀心遠(yuǎn)圖書館。南海又問曰：“有《甲寅》周刊否？”館員乃取而呈南海，南海再翻此錄。又曰：“獎飾之語不敢當(dāng)，摹擬之評不肯受。且某亦未嘗小蘇黃也。”已而又曰：“某生平經(jīng)史學(xué)問可謂前無古人，但下筆做詩卻總是忘不了杜甫。汪但就詩論詩，或有以窺其隱歟？”此為余謇親告余者，亦此書一段故實也。按此《錄》自《甲寅》周刊首次刊布后，又十年，上海陳氵贛一《青鶴》第三卷，又再刊之。山西原某且為此《錄》作箋注。原氏并擬攜稿至金陵，謁余商榷體例，及未審行履著作者，擬細(xì)加箋釋，精校問世。適丁丑蘆溝橋戰(zhàn)起，余在廬山，與原氏相左。今未審其書曾否付殺青也。猶憶癸酉九月，散原老人從余索副本。余倉卒未能覓得，乃將陳生行素手抄一冊呈之。散原復(fù)閱一過，極感興趣。乃從首至終，逐人審定，并云：“吾所識同時詩人，應(yīng)有盡有，評語亦有分際，視瓶水齋主人為審諦。雖為興到戲筆，實足以備一時詩壇掌故。如得好事者如劉翰怡、楊子勤輩刊入?yún)矔?，或詳徵諸家逸聞逸篇附以箋記，如錢東澗《列朝詩集小傳》、朱竹《靜志居》、王德甫《蒲褐山房詩話》之例，尤為徵文考獻(xiàn)之資，不必待葉煥彬求乾嘉人遺集于百余年后也?！庇嘁蛘埨先酥丶有Ｕ＠先擞旨?xì)勘一過，曰：“王夢湘不可漏。”程穆庵（康）贈余詩，所謂“寧償一士喪千金，漫謂遺珠負(fù)王叟”者，即指此也。今定本已補(bǔ)入。又以光宣兩朝，詩人獨(dú)盛，百八人之?dāng)?shù)，未足以盡之，故遺珠仍不免。更用瓶水齋舊《錄》“一作某”例，俾多備家數(shù)。然必其人其學(xué)其詩果足匹敵者，方用此例。否則負(fù)有時名而其詩不能自具面目者，則就其子弟門人故吏關(guān)系，用附見例著之。如陳兆奎、楊莊附王闿運(yùn)，壽富附寶廷，黃懋謙附陳寶琛之類是也。又《瓶水齋》舊例，間附贊語，或論人，或論詩，或論其比附之旨，隨筆所至，不主故常，極見風(fēng)趣。今定本仿而補(bǔ)之。又此《錄》刊本，其重要家數(shù)，或系以論詩絕句，然為數(shù)不多，今定本多補(bǔ)之。章土釗在渝時，從余索繕本去，又就其師友及所知者，各為絕句若干首。唯旨在論人，不在論詩。其原詩附以小注，尤多詩人故實，正與余詩相發(fā)，遂亦附入。此三例皆視刊本為備，知人論世，或有取焉。至今本張之洞、楊增犖在天罡，俞明震在地煞，左紹佐附見周樹模，張佩綸為丑郡馬，柯劭為井木犴，林紓為鐵笛仙，周達(dá)為周通，曹震為曹正，曾廣鈞為浪子燕青，蔣智由為拚命三郎石秀，張登壽為湯隆，張宗揚(yáng)為朱富，其他諸家位置亦多有移易或芟增者，皆新定，故與《甲寅》本不同。惟近三十年來，時賢及日人新著，輒多引用傳之，方來必有以地位評品互異而起是非爭執(zhí)者。要之，言近代詩派者，必不可廢也。涼州馬生程，頗有感于散原老人言，擬就定本諸家，各系小傳。其中主要家數(shù)，如湘綺、石遺、蒼虬諸公，則摭錄其生平說詩粹語，以見宗旨。凡本《錄》詩論引而未申者，并為長箋以詳之，并及其遺聞、逸事、名章、浚ㄤ，俾得覘其概略。再請余嚴(yán)選諸家詩若干篇，為《點(diǎn)將錄詩選》六卷殿焉。近時私家別集易刻亦易亡，而《錄》中名氏或至有不審其人者。至平品是非尤難判斷，篇什存佚，亦難訪求。然則馬生此舉，在今日似不可緩也。張彥遠(yuǎn)云：“不為無益之事，安能悅有涯之生？”殆謂是乎！
甲申十一月記于重慶西里覃家小灣方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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