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者，明也，標(biāo)也。如物之標(biāo)表，言標(biāo)著事序，使之明白，以曉主上，得盡其忠曰表。三王已前謂之敷奏，故《尚書》云：敷奏以言，是也。至秦并天下，改為表，總有四品：一曰章，謝恩曰章。二曰表，陳事曰表。三曰奏，劾驗(yàn)政事曰奏。四曰駮，推覆平論有異事進(jìn)之曰駮。六國及秦漢兼謂之上書，行此五事。至漢魏已來，都曰表，進(jìn)之天子稱表，進(jìn)諸侯稱上疏。魏已前，天子亦得上疏?！?/em>
【薦禰衡表】
※孔文舉〔范曄《后漢書》曰：孔融，字文舉，魯國人也。幼有異才，性好學(xué)，舉高第，拜御史。歷官至將作大匠，遷少府。曹操既積嫌忌，奏誅之，下獄棄市?！?/em>
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孟子》曰：當(dāng)堯之時(shí)，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於天下。《尚書》曰：湯湯洪水方割，有能俾乂。孔安國《傳》曰：俾，使。乂，治也?！?/em>旁求四方，以招賢俊。〔《尚書》曰：旁求天下。孔安國曰：旁，非一方也。〕昔世宗繼統(tǒng)，將弘祖業(yè)，〔世宗，孝武廟號(hào)也。李奇《漢書注》曰：統(tǒng)，緒也。班固《漢書》紀(jì)述曰：世宗曄曄，思弘祖業(yè)?！?/em>疇咨熙載，群士響臻。〔《尚書》云：帝曰：疇咨，若時(shí)登庸。又曰：有能熙帝之載，班固《漢書》述曰：疇咨熙載，髦俊并作。響臻，如應(yīng)而至也?！秾O卿子》曰：下之和上，譬響之應(yīng)聲也?！?/em>陛下睿圣，纂承基緒。〔陛下，謂獻(xiàn)帝也。班固《高紀(jì)》述曰：纂堯之緒。《爾雅》曰：纂，繼也?！?/em>遭遇厄運(yùn)，勞謙日仄。〔《說文》曰：遇，逢也?！吨芤住吩唬簞谥t君子，有終吉?！渡袝吩唬何耐踝猿劣谌罩嘘荆ュ叵臼?。〕維岳降神，異人并出。〔《毛詩》曰：維岳降神，生甫及申?！?/em>
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zhì)貞亮，英才卓躒，〔《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西都賓曰：卓躒諸夏。卓躒，絕異也?！?/em>初涉藝文，升堂睹奧〔《論語》云：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稜栄拧吩唬何髂嫌缰^之奧?！?/em>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淮南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于道也?！?/em>弘羊潛計(jì)，安世默識(shí)，以衡準(zhǔn)之，誠不足怪。〔《漢書》曰：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jì)，年十三拜侍中。又曰：張安世，字少孺，為郎。上行幸河?xùn)|，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shí)之，具作其事。后復(fù)購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能，擢為尚書令?！?/em>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仇。〔《國語》楚藍(lán)尹亹謂子西曰：夫闔廬聞一善言若驚，得一士若賞。謝承《后漢書》曰：張儉清絜中正，疾惡若仇?！?/em>任座抗行，史魚厲節(jié)，殆無以過也。〔《呂氏春秋》曰：魏文侯飲，問諸大夫：寡人何如主也？任座曰：君，不肖君也?？酥猩?，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不肖君也。文侯不悅。次及翟璜，曰：君，賢君也。臣聞其主賢者其臣直，是以知君之賢也。文侯悅。《文子》曰：傲世賤物，士之抗行也。《廣雅》曰：抗，舉也?！墩撜Z》子曰：直哉史魚?！稄V雅》曰：厲，高也?！?/em>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史記》趙簡子曰：鷙鳥累百，不如一鶚?！?/em>使衡立朝，必有可觀。〔《論語》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又曰：必有可觀者焉?！稘h書》成帝詔曰：舉博士，使卓然可觀?！?/em>飛辯騁辭，溢氣坌涌。〔坌，涌貌也。〕解疑釋結(jié)，臨敵有馀。〔《七略》曰：解紛釋結(jié)，反之於平安?！?/em>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漢書》賈誼曰：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jì)，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墩f文》曰：詭，責(zé)也，自責(zé)必系單于也?！稘h書》曰：況自詭滅賊?！?/em>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漢書》曰：南越與漢和親，乃遣終軍使南越，說其王，欲令入朝，比內(nèi)諸侯，軍自請(qǐng)，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墩f文》曰：組綦小者為冠纓?！?/em>弱冠慷慨，前代美之。〔《說文》曰：慷慨，壯士不得志於心。賈誼終軍皆年十八，故曰弱冠?！?/em>近日路粹嚴(yán)象，亦用異才，擢拜臺(tái)郎，衡宜與為比。〔典略曰：路粹，字文蔚，少學(xué)於蔡邕，高才，與京兆嚴(yán)象拜尚書郎。象以兼有文武，出為揚(yáng)州刺史，粹后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如得龍躍天衢，振翼云漢，〔李陵詩曰：策名於天衢。班固《漢書》述曰：攀龍附鳳，并集天衢?！睹姟吩唬嘿颈嗽茲h?！?/em>揚(yáng)聲紫微，垂光虹霓，〔《春秋合誠圖》曰：北辰，其星七，在紫微中也。《尸子》曰：虹霓為析翳?！?/em>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兩都賦》序曰：內(nèi)設(shè)金馬、石渠之署?！渡袝吩唬嘿e于四門，四門穆穆?！?/em>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史記》趙簡子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夫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dòng)心?！?/em>帝室皇居，必畜非常之寶。〔應(yīng)劭《漢官儀》曰：帝室，猶古言王室?！渡袝吩唬核鶎毼┵t，則邇?nèi)税??！?/em>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技者之所貪。〔《楚辭》曰：宮庭震驚發(fā)激楚。王逸曰：激楚，清聲也。《淮南子》曰：足蹀陽阿之舞?！?/em>飛兔騕裊，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呂氏春秋》曰：飛兔騕裊，古之俊馬也。又曰：古善相馬者，若趙之王良，秦之伯樂，尤盡其妙也。〕臣等區(qū)區(qū)，敢不以聞。〔李陵書曰：區(qū)區(qū)之心?！稄V雅》曰：區(qū)區(qū)，愛也?！?/em>
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漢書》劉敬曰：臣衣褐，衣褐見?！?/em>無可觀采，臣等受面欺之罪。〔《漢書》曰：上以張湯懷詐面欺?！?/em>
【出師表】〔《蜀志》曰：建興五年，亮率軍北駐漢中，臨發(fā)上疏?！?/em>
※諸葛孔明〔《蜀志》云：諸葛亮，字孔明，瑯邪人也。時(shí)先主屯新野，徐庶謂先主曰：諸葛孔明乃臥龍也，將軍豈欲見之乎？先主遂詣見之。及即帝位，拜為丞相。后主即位十二年卒?！?/em>
臣亮言：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徂。〔《孟子》曰：君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em>今天下三分，益州罷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歲以秋為功畢，故以喻時(shí)之要也。馮衍《與田邑書》曰：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馳馬之秋。〕然侍衛(wèi)之臣不懈於內(nèi)，忠志之士，亡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遇，欲報(bào)之於陛下也。〔遇，謂以恩相接也?！妒酚洝吩プ屧唬阂試坑鑫??！?/em>誠宜開張圣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志士之氣，〔《漢書》，谷永上書曰：王法納乎圣聽?！肚f子》盜跖曰：此父母之遺德也?！?/em>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方言》曰：菲，薄也。郭璞曰：微薄也?！?/em>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毛詩》曰：嗚呼小子，未知臧否？何休《公羊傳注》曰：否，不也?！?/em>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nèi)外異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fèi)祎董允等，〔《楚國先賢傳》曰：郭攸之，南陽人，以器業(yè)知名?！妒裰尽吩唬嘿M(fèi)祎，字文偉，江夏人也。后主襲位，亮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費(fèi)祎。然攸之與祎，俱為侍中。又曰：董允，字休昭，后主襲位，遷黃門侍郎。〕此皆良實(shí)，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補(bǔ)缺漏，有所廣益也。將軍向?qū)櫍?em>〔《蜀志》曰：向?qū)?，襄陽人也。建興元年，為中部督，典宿衛(wèi)兵，遷中領(lǐng)軍。〕性行淑均，曉暢軍事，〔《廣雅》曰：暢，達(dá)也?！?/em>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yōu)劣得所也。親賢臣，遠(yuǎn)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yuǎn)賢士，此后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shí)，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桓、靈、后漢二帝，用閹豎所敗也?！?/em>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jié)之臣也，〔《蜀志》曰：建興二年，陳震拜尚書。又曰：諸葛亮出駐漢中，張裔領(lǐng)留府長史。又曰：蔣琬遷參軍，統(tǒng)留府事?！?/em>愿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jì)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說苑》唐且謂秦王曰：王聞布衣之士怒乎？〕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dá)於諸侯。〔《論語》子張?jiān)唬涸诎畋芈?。又孔子曰：在邦必達(dá)?！?/em>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猥，猶曲也。言己曲蒙先帝自枉屈而來也?！?/em>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dāng)世之事。〔漢晉春秋曰：諸葛亮家于南陽之鄧縣?！肚G州圖副》曰：鄧城舊縣西南一里，隔沔有諸葛亮宅，是劉備三顧處。劉歆《七言詩》曰：結(jié)構(gòu)野草起室廬?！?/em>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qū)馳。〔趙岐《孟子章指》曰：千載聞之，猶有感激也?！?/em>后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裴松之《蜀志注》曰：案，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遣亮使吳，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然則備始與亮相遇在軍敗前一年也?！?/em>先帝知臣謹(jǐn)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蜀志》曰：先主於永安病篤，召亮成都，屬以后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業(yè)。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em>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度瀘，深入不毛。〔《蜀志》曰：建興元年，南中諸部并皆叛亂。三年春，亮率眾征之，其秋悉平?！稘h書》曰：瀘水出牜羊柯郡句町縣?！妒酚洝粪嵪骞唬壕蹂a不毛之地，使復(fù)得改事君王。何休曰：墝埆不生五穀曰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dāng)獎(jiǎng)帥三軍，北定中原。〔《爾雅》曰：獎(jiǎng)，勸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廣雅》曰：駑，駘也，謂馬遲鈍者。毛萇《詩傳》曰：攘，除也?！?/em>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此臣之所以報(bào)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至於斟酌損益，進(jìn)盡忠言，則攸之祎允之任也。原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fù)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zé)攸之祎允等咎，以章其慢。〔《蜀志》載亮表云：若無興德之言，則戮允等以章其慢。今此無上六字，於義有缺，誤矣?！?/em>陛下亦宜自課，以咨諏〔足俱〕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王逸《楚辭注》曰：課，試也?！睹姟吩唬狠d馳，載驅(qū)周爰咨諏。毛萇曰：訪問於善為咨，咨事為諏。《論語》曰：子所雅言?！赌隙假x》曰：奉先帝而追孝?！?/em>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dāng)遠(yuǎn)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求自試表】
〔《魏志》曰：太和二年，植還雍丘，植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上疏求自試。〕
※曹子建
臣植言：臣聞士之生世，入則事父，出則事君。〔《論語》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em>事父尚於榮親，事君貴於興國。故慈父不能愛無益之子，仁君不能畜無用之臣。〔《墨子》曰：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em>夫論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畢命之臣也。〔《史記》樂毅《報(bào)燕惠王書》曰：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秾O卿子》曰：論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君子之所長也。尸子曰：君子量才而受爵，量功而受祿?！?/em>故君無虛授，臣無虛受。〔王符《潛夫論》曰：故明王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從虛受?！?/em>虛授謂之謬舉，虛受謂之尸祿。詩之素餐，所由作也。〔《韓詩》曰：何謂素餐，素者質(zhì)也。人但有質(zhì)樸而無治民之材，名曰素餐。尸祿者，頗有所知，善惡不言，默然不語；茍欲得祿而已，譬若尸矣?！?/em>昔二虢不辭兩國之任，其德厚也。〔《左氏傳》：晉侯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王卿士，勛在盟府。《孫卿子》曰：德厚者進(jìn)，廉節(jié)者起。〕旦、奭不讓燕魯之封，其功大也。〔《史記》曰：武王殺紂，封周公旦於少昊之墟曲阜，是為魯公。又曰：周武王封召公奭於燕?！?/em>
今臣蒙國重恩，三世于今矣。〔三世，謂文、武、明也。〕正值陛下升平之際，〔陛下，明帝也。《孝經(jīng)鉤命決》曰：明王用孝，升平致譽(yù)?！?/em>沐浴圣澤，潛潤德教，可謂厚幸矣。〔《史記》：太史公成王作頌，沐浴膏澤。《孝經(jīng)》曰：德教加于百姓?！?/em>而位竊東藩，爵在上列，〔《論語》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稘h書》中山靖王曰：位雖卑也，得為東藩?！?/em>身被輕暖，口厭百味，〔《孝經(jīng)援神契》曰：甘肥適口，輕暖適神?！赌印吩唬阂路?，冬則練帛之中，足以為輕且暖。崔骃《七依》曰：雍人調(diào)膳，展選百味。〕目極華靡，耳倦絲竹者，爵重祿厚之所致也。〔鄭玄《禮記注》曰：致之言至也?！?/em>退念古之受爵祿者，有異於此，皆以功勤濟(jì)國，輔主惠民。〔《爾雅》曰：濟(jì)，益也?！?/em>今臣無德可述，無功可紀(jì)，若此終年，無益國朝，將掛風(fēng)人彼己之譏。〔《毛詩》：彼己之子，不稱其服?！?/em>是以上慚玄冕，俯愧朱紱。〔《周禮》曰：王之五冕，玄冕朱里。《禮記》曰：諸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蒼頡篇》曰：紱，綬也?！?/em>
方今天下一統(tǒng)，九州晏如。〔《尚書大傳》曰：周公一統(tǒng)天下，合和四海。然一統(tǒng)，謂其統(tǒng)緒也?！?/em>顧西尚有違命之蜀，東有不臣之吳，使邊境未得稅甲，謀士未得高枕者，〔《爾雅》曰：稅，舍也?！稘h書》賈誼曰：陛下高枕垂統(tǒng)，無山東之憂。〕誠欲混同宇內(nèi)，以致太和也。〔《法言》曰：或問太和，曰：其在唐虞成周也。李軌曰：天下太和。〕故啟滅有扈而夏功昭，〔《尚書》曰：啟與有扈戰(zhàn)于甘之野?！妒酚洝吩唬簡⑺鞙缬徐枋希煜孪坛?。〕成克商、奄，而周德著。〔《尚書》曰：武王崩，三監(jiān)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命。孔安國曰：三監(jiān)，管、蔡、商也?；匆?，徐奄之屬。《史記》曰：成王東伐淮夷徐奄?！?/em>今陛下以圣明統(tǒng)世，將欲卒文武之功，繼成、康之隆，〔假周之令德，以喻魏之先王也。臣瓚《漢書注》曰：統(tǒng)，總覽也。《毛詩序》曰：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洞呵餁v序》曰：成康之隆，澧泉涌?！?/em>簡良授能，以方叔、邵虎之臣，鎮(zhèn)衛(wèi)四境，為國爪牙者，可謂當(dāng)矣。〔《爾雅》曰：簡，擇也。《毛詩》曰：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又曰：江漢之滸，王命邵虎。又曰：祈父，予王之爪牙?！?/em>然而高鳥未掛於輕繳，淵魚未懸於鉤餌者，恐釣射之術(shù)，或未盡也。〔高鳥、淵魚，喻吳、蜀二主也?！?/em>昔耿弇不俟光武，亟擊張步，言不以賊遺於君父也。〔《東觀漢記》曰：耿弇討張步，陳俊謂弇曰：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dāng)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及出大戰(zhàn)，自旦及昏，大破之。〕故車右伏劍於鳴轂，雍門刎首於齊境，〔《說苑》曰：越甲至齊，雍門狄請(qǐng)死之。齊王曰：鼓鐸之聲未聞，矢石未交，長兵未接，子何務(wù)死。知為人臣之禮邪。雍門狄對(duì)曰：臣聞之，昔王田於囿，左轂鳴，車右請(qǐng)死之。王曰：子何為死？車右曰：為其鳴吾君也。王曰：左轂鳴此者，工師之罪也，子何為死？車右曰：吾不見工師之乘，而見其鳴吾君也。遂刎頸而死。有之乎？齊王曰：有之。雍門狄曰：今越甲至，其鳴吾君，豈左轂之下哉？車右可以死左轂，而臣獨(dú)不可以死越甲邪？遂刎頸而死。是日，越人引甲而退七十里。齊王葬雍門子以上卿?！?/em>若此二子，豈惡生而尚死哉？誠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寵臣，欲以除害興利。〔《尸子》曰：禹興利除害，為萬民種也?！?/em>臣之事君，必以殺身靜亂，以功報(bào)主也。昔賈誼弱冠，求試屬國，請(qǐng)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終軍以妙年使越，欲得長纓占其王，羈致北闕。〔賈誼終軍，已見《薦禰衡表》。《爾雅》曰：占，隱也。郭璞曰：隱度之。〕此二臣豈好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郁結(jié)，欲逞才力，輸能於明君也。昔漢武為霍去病治第，辭曰：匈奴未滅，臣無以家為。〔《漢書》文也?！?/em>固夫憂國忘家，捐軀濟(jì)難，忠臣之志也。〔趙岐《孟子章指》曰：憂國忘家。〕
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寢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為念。〔《戰(zhàn)國策》曰：秦王告蒙驁?jiān)唬汗讶艘怀菄?，食不甘味，臥不便席?！?/em>伏見先武皇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聞矣。〔《左氏傳》子朝曰：太子壽，卑夭即世?！?/em>雖賢不乏世，宿將舊卒，猶習(xí)戰(zhàn)也。〔《史記》曰：王翦宿將，始皇師之?！?/em>竊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發(fā)之功，以報(bào)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效臣錐刀之用，〔《文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稏|觀漢記》黃香上疏曰：以錐刀小用，蒙見宿留也?！?/em>使得西屬大將軍，當(dāng)一校之隊(duì)；〔《魏志》曰：太和二年，遣大將軍曹真擊諸葛亮於街亭。司馬彪《漢書》曰：大將軍營伍部校尉一人?！?/em>若東屬大司馬，統(tǒng)偏師之任。〔《魏志》曰：太和二年，大司馬曹休率諸軍至皖。臣瓚《漢書注》曰：統(tǒng)，由總覽也?！?/em>必乘危躡險(xiǎn)，騁舟奮驪，〔《禮記》曰：夏后尚黑，戎事乘驪。鄭玄云：馬黑色曰驪?！?/em>突刃觸鋒，為士卒先。〔《漢書》伍被曰：大將軍當(dāng)敵勇，常為士卒先?！?/em>雖未能禽權(quán)馘亮，庶將虜其雄率，殲其丑類，〔鄭玄《毛詩箋》曰：馘，所獲之左耳也?！稜栄拧吩唬簹?，盡也。又曰：丑，眾也?！?/em>必效須臾之捷，以滅終身之愧。〔杜預(yù)《左氏傳注》曰：捷，獲也。〕使名掛史筆，事列朝榮，雖身分蜀境，首懸吳闕，猶生之年也。〔《北征賦》曰：首身分而不寤。漢武帝遣使者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傅武仲《與荊文姜書》曰：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微才不試，沒世無聞。〔《論語》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em>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於事，死無損於數(shù)，虛荷上位，而忝重祿，禽息鳥視，終於白首，〔鄭玄《周禮注》曰：凡鳥獸未孕曰禽?！?/em>此徒圈牢之養(yǎng)物，非臣之所志也。〔《說文》曰：圈，養(yǎng)獸閑也。鄭玄《周禮注》曰：牢，閑也?！?/em>流聞東軍失備，師徒小衄，〔《漢書》王音曰：失行流聞。《魏志》曰：休至皖，與吳將陸遜戰(zhàn)於石亭，敗績。衄，猶挫折也?！?/em>輟食棄餐，奮袂攘衽，撫劍東顧，而心已馳於吳會(huì)矣。〔鄭玄《周禮注》曰：攘，卻也。謂卻扱衽也?！蹲笫蟼鳌吩唬鹤又鞊釀闹?。〕
臣昔從先武皇帝，南極赤岸，東臨滄海，西望玉門，北出玄塞，〔《七發(fā)》曰：凌赤岸，篲扶桑。山謙之《南徐州記》曰：京江，禹貢北江，有大濤，濤至乘北，激赤岸，尤更迅猛?！稘h書》敦煌郡龍勒縣有玉門關(guān)。玄塞，長城也。北方色黑，故曰玄?！?/em>伏見所以行軍用兵之勢(shì)，可謂神妙矣。〔《孫子》曰：兵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兵者不可預(yù)言，臨難而制變者也。〔孫卿曰：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敵而制勝?！?/em>志欲自效於明時(shí)，立功於圣世，每覽史籍，觀古忠臣義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國家之難，〔司馬遷書曰：李陵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em>身雖屠裂，而功銘著於景鍾，名稱垂於竹帛，未嘗不拊心而嘆息也。〔《國語》晉悼公曰：昔克路之役，秦來圖敗晉攻，魏顆以其身卻退秦師於輔氏，親止杜回，其勛銘於景鍾。韋昭曰：景鍾，景公鍾也?！赌印吩唬阂云涔吨癫瑐鬟z后子孫也。〕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史記》曰：秦繆公使百里奚子孟明視蹇叔子西乞術(shù)及白乙丙將兵襲鄭，晉發(fā)兵遮秦兵於殽，虜秦三將以歸，后還秦三將，穆公復(fù)三人官秩，復(fù)使將兵伐晉，大敗晉人，以報(bào)殽之役。又曰：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為魯將，與齊戰(zhàn)，三敗三北。魯莊公懼，乃獻(xiàn)遂邑之地以和，猶復(fù)以為將。齊桓公許與魯會(huì)于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既盟於壇上，曹沫執(zhí)匕首劫齊桓公。公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強(qiáng)魯弱，而大國侵魯，亦已甚矣。今魯城壞，即壓境，君其圖之?；腹嗽S盡還魯之侵地，曹沫三戰(zhàn)所亡，盡復(fù)干魯。〕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jì)其難。〔《說苑》曰：楚莊王賜群臣酒，日暮華燭滅，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援絕冠纓，告王知之。王曰：賜人酒醉，欲顯婦人之節(jié)，吾不取也。乃命左右勿上火，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歡也，群臣纓皆絕，盡歡而去。后與晉戰(zhàn)，引美人衣者五合五獲，以報(bào)莊王?！秴问洗呵铩吩唬何粽咔乜姽笋R右服失之，野人取之，繆公自往求之，見野人方將食之於岐山之陽?？姽υ唬菏瞅E馬之肉，不飲酒，余恐傷汝也，遍飲而去。韓原之戰(zhàn)，晉人已環(huán)繆公之車矣，晉梁靡已扣公左驂矣，野人嘗食馬於岐山之陽者三百有馀人，畢力為繆公疾斗於車下，遂大克晉，及獲惠公以歸。此秦而謂之趙者。《史記》曰：趙氏之先，與秦共祖，然則以其同祖，故曰趙焉?！?/em>臣竊感先帝早崩，威王棄代。〔先帝，謂文帝也?！段褐尽吩唬喝纬峭跽棉埃u曰威。〕臣獨(dú)何人，以堪長久？?？窒瘸?，填溝壑，〔《漢書》李陵謂蘇武曰：人如朝露?！读信畟鳌罚汗褘D曰：妾之夫，先犬馬填溝壑?！?/em>墳土未乾，而身名并滅。〔《漢書》霍禹曰：將軍墳土未乾。李宏《武功歌》曰：身非金石，名俱滅焉?！?/em>臣聞騏驥長鳴，伯樂昭其能；〔《戰(zhàn)國策》，楚客謂春申君曰：昔騏驥駕車吳坂，遷延負(fù)轅而不能進(jìn)，遭伯樂，仰而長鳴，知伯樂知己也。今仆屈厄日久，君獨(dú)無意使仆為君長鳴也。〕盧狗悲號(hào)，韓國知其才。〔《戰(zhàn)國策》曰：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子盧者，天下之壯犬也。東郭俊者，海內(nèi)之狡兔也。韓子盧逐東郭俊，環(huán)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於前，犬廢於后，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而擅其功。今齊魏相持，臣恐強(qiáng)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高誘曰：韓國之盧犬，古之名狗也。然悲號(hào)之義，未聞也?！?/em>是以效之齊、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齊、楚，言遠(yuǎn)也?！秾O卿子》曰：夫驥一日而千里也?！?/em>試之狡兔之捷，以驗(yàn)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馬之微功，竊自惟度，終無伯樂、韓國之舉，是以於邑而竊自痛者也。〔《楚辭》曰：長呼吸以於悒。王逸曰：於悒，啼貌?！?/em>夫臨博而企竦，聞樂而竊抃者，或有賞音而識(shí)道也。〔《說文》曰：博，局戲也，大箸十二綦。又曰：企，舉踵也。竦，猶立也?！墩f文》曰：抃，拊也?！?/em>昔毛遂趙之陪隸，猶假錐囊之喻，以寤主立功；〔《史記》曰：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武備具者二十人俱。得十九人，馀無可取者。毛遂前自贊於平原君，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俗，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勝未有所聞。毛遂曰：臣乃今日請(qǐng)?zhí)幠抑卸Ｊ顾煸榈锰幠抑?，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也。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平原君與楚合從，日出而言，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曰：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楚王曰：唯，謹(jǐn)奉社稷以從?！?/em>何況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無慷慨死難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越絕書》曰：范蠡其始居楚，之越，越王與言盡日。大夫石賈進(jìn)曰：衒女不貞，衒士不信，客歷諸侯，渡河津，無因自致，殆不真賢也?！?/em>干時(shí)求進(jìn)者，道家之明忌也。〔《莊子》曰：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em>而臣敢陳聞於陛下者，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呂氏春秋》曰：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分形，同氣血而異息，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驩，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也?！?/em>冀以塵露之微，補(bǔ)益山海；〔謝承《后漢書》楊喬曰：猶塵附泰山，露集滄海，雖無補(bǔ)益，款誠至情，猶不敢嘿也?！?/em>螢燭末光，增輝日月。〔《淮南子》曰：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是以敢冒其丑，而獻(xiàn)其忠，必知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廢言，〔《論語》子曰：君子不以人廢言?！?/em>伏惟陛下少垂神聽，臣則幸矣。
【求通親表】〔《魏志》曰：太和五年，植上疏求存問親戚，自因致其意也。〕
※曹子建
臣植言：臣聞天稱其高者，以無不覆；地稱其廣者，以無不載；日月稱其明者，以無不照；〔《禮記》子夏問曰：何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zé)o私載，日月無私照，此之謂三無私?！?/em>江海稱其大者，以無不容。〔《管子》曰：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赌印吩唬航硬粣盒」戎疂M已也，故能大?！?/em>故孔子曰：大哉?qǐng)蛑疄榫?！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論語》文也?！?/em>夫天德之於萬物，可謂弘廣矣。蓋堯之為教，先親后疏，自近及遠(yuǎn)。其《傳》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孔安國曰：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以睦高祖玄孫之親也。又曰：既，已也。百姓，百官也。言化九族而平和章明也。〕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鄭玄《禮記注》曰：崇，猶尊也?！?/em>其《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毛萇曰：刑，法也。鄭玄云：御，治也。寡妻，寡有之妻。文王以禮接其妻，至於宗族，又能為政，治於家邦?！?/em>是以雍雍穆穆，風(fēng)人詠之。〔《毛詩》曰：有來雍雍。又曰：天子穆穆。〕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廣封懿親，以藩屏王室。〔《左氏傳》富辰曰：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室。馬融曰：二叔，管蔡也。〕《傳》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后。〔《左氏傳》曰：滕侯、薛侯來朝，爭長，公使羽父請(qǐng)於薛侯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后。〕誠骨肉之恩，爽而不離，〔《漢書》宣帝詔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粲而不殊。如淳曰：粲或?yàn)樯?。《爾雅》曰：爽，差也?！?/em>親親之義，實(shí)在敦固。〔《禮記》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em>未有義而后其君，仁而遺其親者也。〔《孟子》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
伏惟陛下咨帝唐欽明之德，〔《尚書》曰：放勛欽明。〕體文王翼翼之仁，〔《毛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惠洽椒房，恩昭九親，〔《漢書儀》曰：皇后稱椒房。《詩》：椒聊之實(shí)，蔓延盈升，美其繁興。九親，猶九族。〕群后百僚，番休遞上。〔《列子》曰：巨鰲迭為三番。江偉上便宜曰：上下郎吏，計(jì)作四五番休?！?/em>執(zhí)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於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吊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論語》子貢問曰：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度浴吩唬毫紝⑺〖憾稳?。又曰：推惠施恩，士力日新?！?/em>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固明時(shí)，臣竊自傷也。〔《左氏傳》曰：申公巫臣奔晉，子反請(qǐng)以重幣錮之。杜預(yù)曰：禁固勿仕也。錮與固通?！?/em>不敢乃望交氣類，脩人事，敘人倫。〔謝承《后漢書》曰：桓〈石嚴(yán)〉鄙營氣類。《毛詩序》曰：成孝敬，厚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永絕，吉兇之問塞，慶吊之禮廢。恩紀(jì)之違，甚於路人；〔蘇子卿詩曰：誰為行路人?！?/em>隔閡之異，殊於胡越。〔《淮南子》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胡越。許慎曰：胡在北方，越在南方?！?/em>今臣以一切之制，永無朝覲之望。〔《漢書·音義》曰：一切，權(quán)時(shí)也?！?/em>至於注心皇極，結(jié)情紫闥，神明知之矣。〔尚書考靈耀曰：建用皇極。宋均曰：建，立也。皇，大。極，天也。崔骃達(dá)旨曰：攀臺(tái)階，闚紫闥?！?/em>然天寔為之，謂之何哉！〔《毛詩·國風(fēng)》文?！?/em>退省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毛詩》曰：戚戚兄弟，莫遠(yuǎn)具爾?！?/em>原陛下沛然垂詔，〔《孟子》曰：油然作云，沛然下雨?！?/em>使諸國慶問，四節(jié)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論語》子曰：兄弟怡怡如也。〕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毛詩》曰：豈無膏沐?！?/em>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嘆，風(fēng)雅之所詠，復(fù)存於圣世矣。
臣伏自思惟，豈無錐刀之用！〔《東觀漢記》黃香上疏曰：以錐刀小用，蒙見宿留?！?/em>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后於朝士矣。若得辭遠(yuǎn)游，戴武弁，〔蔡邕《獨(dú)斷》曰：遠(yuǎn)游冠者，王侯所服?！陡底印吩唬菏讨泄谖溘??！?/em>解朱組，佩青紱，〔朱組綬，已見《自試表》注?！稘h書》曰：凡二千石以上，銀印青綬?！?/em>駙馬奉車，趣得一號(hào)，〔《漢書》曰：奉車都尉掌御乘輿車，駙馬都尉掌駙馬?！墩f文》曰：駙，近也。〕安宅京室，執(zhí)鞭珥筆，〔《論語》子曰：富而可求，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范曄《后漢書》岑彭謂朱鮪曰：彭往者得執(zhí)鞭侍從。珥筆，戴筆也?！稘h書》趙邛曰：張安世持橐簪筆。張晏曰：近臣負(fù)橐簪筆從也?！?/em>出從華蓋，入侍輦轂，〔劉歆《遂初賦》曰：奉華蓋於帝側(cè)。胡廣《漢官解故注》曰：轂下，諭在輦轂之下，京兆之中?！?/em>承答圣問，拾遺左右。〔《漢書》曰：議郎掌顧問應(yīng)對(duì)。又曰：蕭望之劉更生并拾遺左右?！?/em>乃臣丹情之至愿，不離於夢(mèng)想者也。遠(yuǎn)慕《鹿鳴》君臣之宴，〔《毛詩序》曰：鹿鳴，宴群臣嘉賓也。〕中詠《棠棣》匪他之誡，〔《毛詩序》曰：棠棣，燕兄弟也。《毛詩》曰：豈伊異人，兄弟匪他。〕下思《伐木》友生之義，〔《毛詩序》曰：伐木，燕朋友故舊也。詩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em>終懷《蓼莪》罔極之哀。〔《毛詩·蓼莪》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報(bào)之德，昊天罔極?！?/em>每四節(jié)之會(huì)，塊然獨(dú)處，左右惟仆隸，所對(duì)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發(fā)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嘆息也。〔《漢書》曰：中山靖王勝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對(duì)曰：臣聞悲者不可為參欷，思者不可為嘆息。今臣心結(jié)日久，每聞?dòng)酌钪?，不知泣涕之橫集?！?/em>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dòng)人，譬人之誠，不能動(dòng)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列女傳》曰：杞梁妻者，齊杞梁殖之妻也。齊莊公襲莒，殖戰(zhàn)死，杞梁之妻無子，內(nèi)外皆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就其夫尸於城下而哭之。內(nèi)誠動(dòng)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淮南子》曰：鄒衍盡忠於燕惠王，惠王信譖而系之，鄒子仰天而哭，正夏而天為之降霜也。〕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者，誠也。〔《淮南子》曰：圣人之於道，猶葵之與日，雖不能終始哉，其鄉(xiāng)之者誠也?！?/em>臣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shí)在陛下。
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文子》曰：與道為際，與德為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范子曰：文子者，姓辛，葵丘濮上人也，稱曰計(jì)然，南游於越，范蠡師事?！?/em>今之否隔，友于同憂，而臣獨(dú)唱言者，何也？〔《廣雅》曰：否，隔也?！渡袝吩唬河迅尚值堋！?/em>竊不愿於圣代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慘毒之懷，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風(fēng)》有"棄予"之嘆。〔《毛詩·柏舟》曰：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毛萇曰：諒，信也。母也，天也，尚不信我也。又《谷風(fēng)》曰：將安將樂，汝轉(zhuǎn)棄予?！?/em>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尚書》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em>《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於欲使陛下崇光被時(shí)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者，〔《尚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協(xié)和萬邦，黎民於變時(shí)雍?！睹姟吩唬壕S清緝熙，文王之典。章明，已見上文。《尚書》曰：百姓昭明。〕是臣慺慺之誠，竊所獨(dú)守，〔《尚書傳》曰：慺慺，謹(jǐn)慎也?！?/em>實(shí)懷鶴立企佇之心，敢復(fù)陳聞?wù)撸?em>〔《戰(zhàn)國策》曰：吳入郢，樊冒勃蘇潛行，十日而薄秦，鶴立不轉(zhuǎn)?！?/em>冀陛下倘發(fā)天聰而垂神聽也。〔《尚書》曰：天聰明，神聽。已見《自試表》?！?/em>
【讓開府表】
※羊叔子〔臧榮緒《晉書》曰：羊祜，字叔子，太山人也，能屬文，為中書郎。陳留王立，封鉅平子，世祖受禪，加散騎常侍。后以祜都督荊州諸軍事，又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祜表讓。后以祜為征南大將軍，開府辟召儀同三司。薨。〕
臣祜言：臣昨出，伏聞恩詔，拔臣使同臺(tái)司。〔昨出，為沐浴而出在外。臺(tái)司，三公也。為臺(tái)司，故言儀同三司，威儀百物，使同三司也?！?/em>臣自出身已來，適十?dāng)?shù)年，受任外內(nèi)，每極顯重之地。〔王隱《晉書》曰：太祖引祜為從事中郎，遷中領(lǐng)軍，事兼內(nèi)外。〕常以智力不可強(qiáng)進(jìn)，恩寵不可久謬，夙夜戰(zhàn)栗，以榮為憂。〔中謝。裴氏《新語》曰：若薦其君，將有所乞請(qǐng)。中謝，言臣誠惶誠恐頓首死罪?！?/em>臣聞古人之言，德未為眾所服，而受高爵，則使才臣不進(jìn)；功未為眾所歸，而荷厚祿，則使勞臣不勸。〔《管子》曰：國有德義未明於朝，而處尊位者，則良臣不進(jìn)，有功未見於國，而有重祿者，則勞臣不勸。〕今臣身讬外戚，事遭運(yùn)會(huì)，〔王隱《晉書》曰：祜同產(chǎn)姊，配景帝，為弘訓(xùn)太后。〕誡在寵過，不患見遺，而猥超然降發(fā)中之詔，加非次之榮。〔猥，猶曲也。孔融《答曹公書》曰：來書懇切，訓(xùn)誨發(fā)中?！?/em>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以身誤陛下，辱高位，傾覆亦尋而至。〔《國語》單襄公曰：高位實(shí)疾顛?！蹲笫蟼鳌穮蜗嘣唬簝A覆我社稷?！?/em>愿復(fù)守先人弊廬，豈可得哉！〔《莊子》曰：顏闔守陋閭。《左氏傳》：齊侯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辭曰：有先人之弊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em>違命誠忤天威，曲從即復(fù)若此。〔《左氏傳》齊侯對(duì)宰孔曰：天威不違顏咫尺?！?/em>蓋聞古人申於見知。〔《晏子春秋》，越石父謂晏子曰：臣聞之，士者屈於不知己，而申乎知己?！?/em>大臣之節(jié)，不可則止。〔《論語》子曰：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em>臣雖小人，敢緣所蒙，念存斯義。
今天下自服化已來，方漸八年。〔《列子》曰：子產(chǎn)相鄭三年，善者服其化?！?/em>雖側(cè)席求賢，不遺幽賤，〔《國語》曰：越王夫人，側(cè)席而坐。韋昭曰：側(cè)，猶特也，禮憂者側(cè)席而坐?！?/em>然臣等不能推有德，進(jìn)有功，使圣聽知?jiǎng)俪颊叨?，而未達(dá)者不少。假令有遺德於板筑之下，有隱才於屠釣之閑，〔《尚書序》曰：高宗夢(mèng)得說，說筑傅巖之野。《孟子》曰：傅說舉於版筑之間。郭璞《三蒼解詁》曰：板，墻上下板。筑，杵頭鐵沓也。尉繚子曰：太公屠牛朝歌。《史記》曰：太公望呂尚，以漁釣奸周西伯。〕而令朝議用臣不以為非，臣處之不以為愧，所失豈不大哉！〔遺賢不薦，而謬處崇班，非直身殃，抑為朝累，今乃朝議用臣不以為非，已累朝矣。處之又不以為愧，已殃身矣。此失豈不大哉！言甚大也。〕
且臣忝竊雖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極寵，等宰輔之高位也。〔文武，謂車騎及開府等。宰輔，謂儀同三司?！?/em>臣所見雖狹，據(jù)今光祿大夫李喜，秉節(jié)高亮，正身在朝。〔晉諸公贊曰：喜，字季和，上黨人。少有高行，為仆射。年老遜位，拜光祿大夫?！?/em>光祿大夫魯芝，絜身寡欲，和而不同。〔臧榮緒《晉書》曰：魯芝，字世英，扶風(fēng)人也。耽思?jí)灱瑸殒?zhèn)東將軍，徵光祿大夫?！端淖又v德論》曰：絜身修德?！独献印吩唬荷偎焦延?。《論語》曰：和而不同?！?/em>光祿大夫李胤，蒞政弘簡，在公正色。〔王隱《晉書》曰：李胤，字宣伯，遼東人也。稍遷至尚書仆射，轉(zhuǎn)光祿大夫?？装矅渡袝鴤鳌吩唬汉?，大也?！渡袝吩唬赫氏?。〕皆服事華發(fā)，以禮終始。〔《周禮》曰：大司徒領(lǐng)，職曰服事。鄭司農(nóng)曰：服事，謂公家服事?！缎滦颉?，閭丘卬曰：士亦華發(fā)墮領(lǐng)而后用耳?！?/em>雖歷內(nèi)外之寵，不異寒賤之家，而猶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圣主得賢臣頌》曰：不足以塞厚望。日月，喻君，已見上《求自試表》?！?/em>是以誓心守節(jié)，無茍進(jìn)之志。〔《左傳》季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jié)矣。〕
今道路未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還屯，〔王隱《晉書》曰：太始五年，出為都督荊州諸軍事?！?/em>不爾留連，必於外虞有闕。臣不勝憂懼，謹(jǐn)觸冒拜表。惟陛下察匹夫之志不可以奪。〔《論語》子曰：匹夫不可奪志。〕
【陳情事表】
※李令伯〔華陽《國志》曰：李密，字令伯。父早亡，母何氏更適人，密見養(yǎng)於祖母，事祖母以孝聞。侍疾，日夜未嘗解帶。蜀平后，晉武帝勝為太子洗馬，詔書累下?？たh逼迫，密上書。武帝覽其表曰：密不空有名者也。嘉其誠款，賜奴婢二人，使郡縣供其祖母奉膳。祖母卒，服終，徙尚書郎，為河內(nèi)溫令，左遷漢中太守。一年去官，卒。密一名虔?！?/em>
臣密言：臣以險(xiǎn)釁，夙遭閔兇，〔賈逵《國語注》曰：釁，兆也?！蹲笫蟼鳌烦僭自唬汗丫僭忾h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孟子》曰：孩提之童。趙岐曰：知孩笑，可提抱也?！段淖印吩唬捍雀钢異圩?，非求報(bào)?！?/em>行年四歲，舅奪母志。〔《莊子》田開之曰：單豹行年七十。《毛詩序》曰：衛(wèi)世子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yǎng)。〔《毛詩》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毛萇曰：鞠，養(yǎng)也?！?/em>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李陵《贈(zèng)蘇武詩》曰：遠(yuǎn)處天一隅，苦困獨(dú)伶丁。《國語》曰：晉趙文子冠，韓獻(xiàn)子戒之曰：此之謂成人?！墩撜Z》曰：三十而立?！?/em>既無伯叔，終鮮兄弟。〔《毛詩》曰：終鮮兄弟，維予與女?！?/em>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字書》曰：祚，福也?！?/em>外無期功強(qiáng)近之親，內(nèi)無應(yīng)門五尺之僮。〔《孫卿子》曰：仲尼之門，五尺豎子，羞言五伯。〕煢煢獨(dú)立，形影相吊。〔曹植《責(zé)躬表》曰：形影相吊，五情愧赧?！?/em>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曾廢離。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yǎng)無主，辭不赴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朱浮書曰：同被國恩。如淳《漢書注》曰：凡言除者，除故官，就新官也，《漢書》曰：太子屬官有洗馬。如淳曰：前驅(qū)也?！?/em>猥以微賤，當(dāng)侍?hào)|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bào)。〔《廣雅》曰：猥，頓也?！稘h書》谷永上書王鳳曰：齊客隕首公門，以報(bào)恩施?！妒酚洝吩唬好蠂L君相齊，使其舍人魏子收邑，三反而不致。孟嘗君問其故，對(duì)曰：有賢竊假之。數(shù)年，或毀孟嘗，孟嘗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不作亂，請(qǐng)身盟，遂自刎宮門，以明孟嘗?！?/em>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zé)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欲茍順?biāo)角?，則告訴不許。臣之進(jìn)退，實(shí)為狼狽。〔《孔叢子》孔子曰：吾於狼狽，見圣人之志。荀悅《漢紀(jì)論》曰：周勃狼狽失據(jù)，塊然囚執(zhí)?！?/em>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爾雅》曰：矜，憐也?！?/em>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dá)，不矜名節(jié)。〔鄭玄《禮記注》曰：矜，謂自尊大也?！?/em>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賈逵《國語注》曰：伐國取人曰：俘。〕過蒙拔擢，寵命優(yōu)渥，〔毛詩曰：既優(yōu)既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周易》曰：初九，盤桓利居貞?！?/em>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楊雄《反騷》曰：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於西山?！稄V雅》曰：奄，困迫也?！?/em>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左氏傳》趙孟曰：朝不謀夕，何其長也？〕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馀年。〔《鸚鵡賦》曰：匪馀年之足惜?！?/em>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qū)區(qū)不能廢遠(yuǎn)。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jié)於陛下之日長，報(bào)養(yǎng)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原乞終養(yǎng)。〔葛龔喪伯父還傳記曰：烏鳥之情，誠竊傷痛?！睹姟吩唬恨ぽ?，孝子不得終養(yǎng)也。〕
臣之辛苦，非獨(dú)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shí)所共鑒。〔《左氏傳》，晉大夫曰：皇天后土，實(shí)聞君之言。〕原陛下矜愍愚誠，聽臣微志，庶劉僥幸，保卒馀年。〔《禮記》曰：子曰：小人行險(xiǎn)以僥幸，僥與徼同?！?/em>臣生當(dāng)隕首，死當(dāng)結(jié)草。〔隕首，已見上文?！蹲笫蟼鳌吩唬簳x魏顆敗秦師於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必嫁是。疾病，曰：必為殉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魏顆見老人結(jié)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mèng)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em>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jǐn)拜表以聞。〔《史記》丞相青翟曰：臣不勝犬馬心?！?/em>
【謝平原內(nèi)史表】
〔臧榮緒《晉書》曰：成都王表理機(jī)，起為平原內(nèi)史，到史上表?！?/em>
※陸士衡
陪臣陸機(jī)言：〔蔡邕《獨(dú)斷》曰：諸侯境內(nèi)，自相以下，皆為諸侯稱臣，於朝皆稱陪臣?！?/em>今月九日，魏郡太守遣兼丞張含，赍板詔書印綬，假臣為平原內(nèi)史。〔凡王封拜，謂之板官。時(shí)成都攝政，故稱板詔?！?/em>拜受祗竦，不知所裁。臣機(jī)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范曄《后漢書》陳蕃上疏曰：臣誠悼心，不知所裁?！?/em>
臣本吳人，出自敵國。〔《漢書》蒯通說韓信曰：敵國破，謀臣亡?！?/em>世無先臣宣力之效，才非丘園耿介之秀。〔《尚書》，舜曰：予欲宣力四方，汝為?！兑住吩唬嘿S于丘園，東帛戔戔。王肅曰：隱處丘園，道德彌明，必有束帛之聘?！冻o》曰：獨(dú)耿介而不隨。〕皇澤廣被，惠濟(jì)無遠(yuǎn)，〔《四子講德論》曰：皇澤豐沛?！渡袝吩唬簾o遠(yuǎn)弗屆?！?/em>擢自群萃，累蒙榮進(jìn)。〔《國語》曰：群萃而同處。賈逵曰：萃，亦處也?！?/em>入朝九載，歷官有六；身登三閣，官成兩宮。〔臧榮緒《晉書》曰：太熙末，太傅楊駿辟機(jī)為祭酒。駿誅，徵為太子洗馬。吳王出鎮(zhèn)淮南，以機(jī)為郎中令，遷尚書中兵郎，轉(zhuǎn)殿中郎，又為著作郎?！稌x令》曰：秘書郎掌中外三閣經(jīng)書。兩宮，東宮及上臺(tái)也?！?/em>服冕乘軒，仰齒貴游，〔《左傳》衛(wèi)太子謂渾良夫曰：服冕乘軒，三死無與。杜預(yù)《傳注》曰：齒，列也。《周禮》曰：師氏以三德教國子，凡國之貴游子弟學(xué)焉?！?/em>振景拔跡，顧邈同列。〔臣瓚《漢書注》曰：邈，凌邈也?！?/em>施重山岳，義足灰沒。〔葛龔《讓州辟文》曰：恩重山岳，言君之義。我身如灰之滅，不足報(bào)也。〕遭國顛沛，無節(jié)可紀(jì)，雖蒙曠蕩，臣獨(dú)何顏？俯首頓膝，憂愧若厲。〔中謝。《周易》曰：夕惕若厲?！?/em>而橫為故齊王冏所見枉陷，誣臣與眾人共作禪文。〔王隱《晉書》曰：齊王冏，字景治。趙王倫篡位，冏舉兵討倫，臨陳斬之。禪文，倫受禪之文。〕幽執(zhí)囹圄，當(dāng)為誅始。〔司馬遷書曰：深幽囹圄之中。〕臣之微誠，不負(fù)天地，倉卒之際，慮有逼迫，乃與弟云及散騎侍郎袁瑜、〔王隱《晉書》曰：袁瑜，字世都?！?/em>中書侍郎馮熊、〔馮熊，字文羆?！?/em>尚書右丞崔基、廷尉正顧榮、〔顏榮，字彥先?！?/em>汝陰太守曹武，〔《晉百官名》曰：曹武，字道淵?！?/em>思所以獲免，陰蒙避回，崎嶇自列。〔言密自蒙蔽，避回冏黨，岐嶇艱阻，得自申列也?！稄V雅》曰：列，陳也?！?/em>片言只字，不關(guān)其間，事蹤筆跡，皆可推校。〔王隱《晉書》曰：機(jī)與吳王晏表曰：禪文本草，今見在中書，一字一跡，自可分別。蔡邕書曰：惟是筆跡，可以當(dāng)面?！?/em>而一朝翻然，更以為罪。蕞爾之生，尚不足吝，〔《左傳》子產(chǎn)曰：諺云：蕞爾之國。杜預(yù)曰：蕞，小貌也?！墩f文》曰：尚，曾也。孔安國《尚書傳》曰：吝，惜也?！?/em>區(qū)區(qū)本懷，實(shí)有可悲。〔李陵書曰：區(qū)區(qū)之心，切慕此爾?！?/em>畏逼天威，即罪惟謹(jǐn)，〔天威，已見上《讓開府表》。《公羊傳》曰：不即罪爾。何休曰：不就罪也?！稘h書》曰：終軍詰徐偃，請(qǐng)下御史，徵偃即罪?！墩撜Z》曰：子在宗廟朝廷，便便言，惟謹(jǐn)爾。〕鉗口結(jié)舌，不敢上訴所天。〔《莊子》曰：鉗墨翟之口。慎子曰：臣下閉口，左右結(jié)舌?！稘摲蛘摗吩唬撼笺Q口結(jié)舌，而不敢言?！蹲髠鳌敷鹨它S曰：君，天也。何休《墨守》曰：君者，臣之天也。〕莫大之釁，日經(jīng)圣聽，〔《孝經(jīng)》曰：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em>肝血之誠，終不一聞，所以臨難慷慨而不能不恨恨者，惟此而已。
重蒙陛下愷悌之宥。〔陛下，謂成都也?！睹姟吩唬簮疸┚?。杜預(yù)《左傳注》曰：宥，赦也?！?/em>回霜收電，使不隕越·〔威如霜，已見《西征賦》。荀悅《申鑒》曰：人主威如雷電之震?！蹲髠鳌俘R侯對(duì)宰孔曰：小白恐隕越于下?！?/em>復(fù)得扶老攜幼，生出獄戶，〔《戰(zhàn)國策》曰：薛人扶老攜幼，迎孟嘗君道中?！?/em>懷金拖紫，退就散輩。〔楊子《法言》曰：使我紆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督獬啊吩唬杭u青拖紫，拖。〕感恩惟咎，五情震悼，〔《文子》曰：昔中黃子曰：色有五章，人有五情?！?/em>跼天蹐地，若無所容。〔中謝。《毛詩》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妒酚洝吩唬何汗幼载?zé)，似若無所容。跼音局。〕不悟日月之明，遂垂曲照，云雨之澤，播及朽瘁。〔尚書，武王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范曄《后漢書》鄧騭上疏曰：被云雨之渥澤也?！?/em>忘臣弱才，身無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茍削丹書，得夷平民，〔《左傳》曰：斐豹，隸也。著於丹書。《書》曰：延及平民?！?/em>則塵洗天波，謗絕眾口，臣之始望，尚未至是。
猥辱大命，顯授符虎，〔《漢書·文紀(jì)》曰：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em>使春枯之條，更與秋蘭垂芳，陸沈之羽，復(fù)與翔鴻撫翼。〔《莊子》曰：孔子之楚，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仲尼曰：是陸沈者也。班固《漢書·張陳述》曰：攜手逐秦，撫翼俱起?！?/em>雖安國免徒，起紆青組，〔《漢書》曰：韓安國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其后安國坐法抵罪，梁內(nèi)史缺，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nèi)史，起徒中為二千石?！?/em>張敞亡命，坐致朱軒。〔《漢書》：張敞為京兆尹，坐與楊惲厚善，不宜處位，免為庶人。數(shù)月，冀州部中有大賊，天子思敞功，使使召敞，即裝隨使者詣公車上書。天子引敞見，拜為冀州刺史，敞起亡命，復(fù)奉使典州。命，名也。謂所犯罪名已定，而逃亡避之，謂之亡命。青組朱軒，并二千石之車飾。〕方臣所荷，未足為泰，豈臣蒙垢含吝所宜忝竊？〔范曄《后漢書》陳蕃曰：鄙吝之萌，復(fù)存于心。《方言》曰：貪而不施，謂之吝?！?/em>非臣?xì)ё谝淖逅苌蠄?bào)。喜懼參并，悲慚哽結(jié)。拘守常憲，當(dāng)便道之官，〔如淳《漢書》注曰：律，二千石以上，告歸寧，不過行在所者，便道之官，無問也?！?/em>不得束身奔走，稽顙城闕，瞻系天衢，馳心輦轂。〔天衢，已見上《薦禰衡表》。輦轂，已見上《求通親親表》?！?/em>臣不勝屏營延仰，謹(jǐn)拜表以聞。〔《國語》申胥曰：昔楚靈王獨(dú)行屏營?！?/em>
【勸進(jìn)表】
〔何法盛《晉書》曰：劉琨連名勸進(jìn)，中宗嘉之?！稌x紀(jì)》曰：劉琨作勸進(jìn)表，無所點(diǎn)竄，封印既畢，對(duì)使者流涕而遣之?！?/em>
※劉越石
建興五年，〔《晉書》曰：建興，閔帝年號(hào)?！?/em>三月癸未朔，十八日辛丑，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河北、并、冀、幽三州諸軍事、領(lǐng)護(hù)軍匈奴中郎將司空，并州刺史廣武侯臣琨。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州諸軍事，撫軍大將軍，冀州刺史，左賢王渤海公臣磾。頓首死罪上書：
臣琨、臣磾，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聞天生蒸人，樹之以君，所以對(duì)越天地，司牧黎元。〔《左傳》邾文公曰：天生人而樹之君，以利之也。《典引》曰：發(fā)祥流慶，對(duì)越天地?！蹲髠鳌穾煏缭唬禾焐硕⒅顾灸林?，勿使失性?！缎⒔?jīng)鉤命決》曰：天有顧盼之義授圖于黎元。〕圣帝明王，鑒其若此。〔《易緯》曰：圣帝明王，所以致太平?！?/em>知天地不可以乏饗，故屈其身以奉之。〔范曄《后漢書》袁紹上疏曰：洛邑乏祀。荀悅《申鑒》曰：圣王屈己，以申天下之樂。〕知黎元不可以無主，故不得已而臨之。〔《東觀漢記》馮異曰：更始敗亡，天下無主?！肚f子》曰：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也?！?/em>社稷時(shí)難，則戚藩定其傾；郊廟或替，則宗哲纂其祀。所以弘振遐風(fēng)，式固萬世，〔《牽秀衛(wèi)公誄》曰：仰睎遐風(fēng)，重輝冠世?！睹姟吩唬菏焦虪柂q?！?/em>三五以降，靡不由之。〔《史記》，楚子西曰：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yè)?！?/em>
臣琨臣?xì)?，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王隱《晉書》曰：宣皇帝，河內(nèi)溫人，今上受禪，追上尊號(hào)曰宣皇帝?！渡袝?，武王曰：至于大王，肇基王跡?！对姟吩唬壕懊衅汀ＣO曰：仆，附也。鄭玄曰：天之大命，又附著於汝?！?/em>世祖武皇帝，遂造區(qū)夏，〔世祖，武帝廟號(hào)?！稌吩唬何┴э@考文王，用肇造我區(qū)夏?！?/em>三葉重光，四圣繼軌，〔三世，謂景、宣、文；四圣，謂武帝也。《書》曰：昔我文王，武王宣重光?！稄V雅》曰：軌，跡也?！?/em>惠澤侔於有虞，卜年過於周氏。〔《左傳》王孫滿曰：成王定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em>自元康以來，艱禍繁興，〔《晉書》曰：惠帝即位，改元曰元康?！?/em>永嘉之際，氛厲彌昏，〔永嘉，懷帝年號(hào)?！?/em>宸極失御，登遐丑裔。〔王隱《晉書·懷紀(jì)》曰：羯賊劉曜破洛，皇帝崩於平陽。宸極，喻帝位?！洞鹳e戲》曰：周失其御。《禮》曰：天王崩，告喪曰：天王登遐。〕國家之危，有若綴旒。〔《公羊傳》曰：君若贅旒然。贅，猶綴也。何休曰：旒，旗旒也。以譬者。言為下所執(zhí)持東西爾?！?/em>賴先后之德，宗廟之靈，皇帝嗣建，舊物克甄，〔王隱《晉書·懷紀(jì)》曰：洛陽破，大司馬南陽王保於長安，立秦王為皇太子。懷帝崩，皇太子即位。《左傳》伍員曰：少康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鄭玄《尚書緯注》曰：甄，表也。〕誕授欽明，服膺聰哲。〔欽明，已見上《求通親親表》?！抖Y》曰：服膺拳拳?！?/em>玉質(zhì)幼彰，金聲夙振。〔應(yīng)劭《漢官儀》曰：太子太傅。琢磨玉質(zhì)，言太子有玉之質(zhì)，琢磨以道也?！睹献印吩唬嚎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em>冢宰攝其綱，百辟輔其治，〔《尚書》曰：冢宰掌邦治，統(tǒng)百官。包咸《論語注》曰：攝，猶兼也。《毛詩》曰：不顯維德，百辟其刑?！?/em>四海想中興之美，群生懷來蘇之望。〔《毛詩序》曰：宣王任賢使能，周室中興?！渡袝吩唬簜菸液?，后來其蘇。〕不圖天不悔禍，大災(zāi)薦臻，〔《左傳》鄭伯曰：天其悔禍于許?！?/em>國未忘難，寇害尋興。〔《左傳》富辰曰：人未忘禍，王又興之。〕逆胡劉曜，縱逸西都，〔何法盛《晉書·胡錄》曰：建興四年，劉載使劉曜寇長安?！?/em>敢肆犬羊，凌虐天邑。〔《漢名臣奏》曰：太尉應(yīng)劭等議，以為鮮卑隔在漠北，犬羊?yàn)槿??！渡袝吩唬核劣韪仪鬆栍谔煲厣??！?/em>臣等奉表使還，仍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復(fù)沈虜庭，〔干寶《晉愍紀(jì)》曰：賊入掠京都，劉粲寇于城下，天子蒙塵于平陽。傅暢《諸公贊》曰：葛蕃傳檄平陽，求連和迎上，上於是見害。謝承《后漢書》序曰：黃他求沒將投骸虜庭?！?/em>神器流離，再辱荒逆。〔再，謂懷，愍二帝?！独献印吩唬禾煜律衿?，不可為，為者敗之。韋昭曰：神器，天下璽符，服御之物也?！?/em>臣每覽史籍，觀之前載，〔小雅曰：載，事也。〕厄運(yùn)之極，古今未有。茍?jiān)谑惩林?，含氣之類?em>〔《左傳》，芋尹無宇謂楚子曰：食土之毛，誰非君臣?！度浴吩唬汉瑲庵悾淘傅弥??！?/em>莫不叩心絕氣，行號(hào)巷哭。〔《新序》，子貢曰：子產(chǎn)死，國人聞之，皆叩心流涕曰：子產(chǎn)已死，吾將安歸！皆巷哭?！?/em>況臣等荷寵三世，位廁鼎司，〔三世，謂邁至琨也。王隱《晉書》曰：琨祖邁，相國參軍。父蕃，太子洗馬，侍御史。鼎司，謂司空也。謝承《后漢書序》曰：王龔幹事，遂陟鼎司?！?/em>承問震惶，精爽飛越，〔謝承《后漢書》竇武上疏曰：奉承詔命，精爽隕越?！?/em>且悲且惋，五情無主，〔五情，已見《上謝平原內(nèi)史表》注?！肚f子》：葉公見龍，失其魂魄，五情無主?！?/em>舉哀朔垂，上下泣血。〔謝承《后漢書》胡母班書曰：董卓起朔垂?！睹姟吩唬菏笏计！?/em>
臣琨、臣磾，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聞昏明迭用，否泰相濟(jì)，〔昏明，謂晝夜也?！段淖印吩唬捍呵镏x，日月之晝夜?！秾O卿子》曰：日月遞照?！吨芤住吩唬禾┱?，通也。物不可終通，故受之以否。〕天命未改，歷數(shù)有歸，〔《左氏傳》王孫滿謂楚子曰：周德雖衰，天命未改?！稌吩唬禾熘畾v數(shù)在爾躬?！?/em>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圣明。〔《左氏傳》曰：楚使椒舉如晉，求諸侯，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鄰國之難，不可虞也?；蚨嚯y以固其國，啟其疆土。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也?！俄n詩》曰：耿耿不寐，如有殷憂，啟圣，見下注?！?/em>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左傳》曰：初，齊襄公立。無常。鮑叔牙曰：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亂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來奔，雍廩殺無知，公伐齊，納子糾，桓公自莒先入?！?/em>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主諸侯之盟。〔《左傳》曰：初，晉獻(xiàn)公以驪姬為夫人，夫人譖太子，太子縊于新城。遂譖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稘h書》路溫舒曰：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繇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圣人也?！?/em>社稷靡安，必將有以扶其危；〔《鹽鐵論》曰：定傾扶危?！?/em>黔首幾絕，必將有以繼其緒。〔《史記》曰：秦更民名曰黔首。〕伏惟陛下玄德通於神明，圣姿合於兩儀，〔陛下，謂元帝也?！稌吩唬盒律?，乃命以位?！缎⒔?jīng)援神契》曰：十世升平，至德通神明。兩儀，天地也?！兑住吩唬阂子刑珮O，是生兩儀?！?/em>應(yīng)命代之期，紹千載之運(yùn)。〔《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也?！稄V雅》曰：命，名也?！痘缸有抡摗吩唬悍蚴ト四饲лd一出，賢人君子所想思而不可得見也?！?/em>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徵，〔《東觀漢記》群臣上奏世祖曰：符瑞之應(yīng)，昭然著聞矣?！?/em>中興之兆，圖識(shí)垂典。自京畿隕喪，九服崩離，〔曹子建《責(zé)躬詩》曰：得會(huì)京畿?！吨軙吩唬耗吮婢欧畤角Ю镌煌踣?，其外曰侯服，甸服，男服、采服、衛(wèi)服、蠻服、夷服、鎮(zhèn)服、蓄服?！墩撜Z》子曰：邦分崩離析?！?/em>天下囂然，無所歸懷。〔班固《漢書》贊曰：海內(nèi)囂然，喪其樂生之心?！?/em>雖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離犬戎，蔑以過之。〔《左氏傳》曰：魏絳對(duì)晉侯曰：昔有夏之方襄也。后羿自鉏遷干窮石，因夏人以代夏政。又曰：夷羿收之。杜預(yù)曰：夷，氏也?！妒酚洝吩唬河耐蹑詯郯?，竟廢后，立褒姒為后。廢后父申侯，乃與西夷犬戎共攻幽王，遂殺幽王驪山之下?！?/em>陛下?lián)釋幗螅儆信f吳，〔王隱《晉書》曰：元帝，瑯邪共王之長子，永興元年就國，二年加揚(yáng)州諸軍事。韋孟諷諫詩曰：撫寧遐荒。江左，江東也?！洞呵餁v序》曰：東方為左?！睹姟吩唬貉儆旋斆?。〕柔服以德，伐叛以刑，〔《左氏傳》晉隨武子曰：伐叛，刑也。柔服，德也?！?/em>抗明威以攝不類，杖大順以肅宇內(nèi)。〔《尚書》曰：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漢書·音義》曰：攝，安也。《禮記》曰：天子以德為車，以樂為御，諸侯以禮相與，大夫以法相序。天下之肥也，是謂大順?！?/em>純化既敷，則率土宅心，義風(fēng)既暢，則遐方企踵。〔《尚書》曰：汝丕遠(yuǎn)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訓(xùn)。劇秦美新曰：海外遐方，延頸企踵。〕百揆時(shí)敘于上，四門穆穆于下。〔《書》曰：納于百揆，百揆時(shí)敘。賓于四門，四門穆穆?！?/em>昔少康之隆，夏訓(xùn)以為美談；〔《左氏傳》伍員謂吳子曰：昔有過澆滅夏后相，后緡方娠，逃出自竇，歸于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以收夏眾，使女艾諜澆，遂滅過戈，復(fù)禹之績?！豆騻鳌吩唬呼斎酥两褚詾槊勒?。〕宣王之興，周詩以為休詠。〔《毛詩序》曰：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em>況茂勛格于皇天，清輝光于四海！〔《尚書》曰：昔成湯既受命，時(shí)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缎⒔?jīng)》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em>蒼生颙然，莫不欣戴！〔《尹文子》曰：堯德化布于四海，仁惠被于蒼生。《淮南子》曰：圣人呼吸陰陽之氣，而群生莫不喁喁然，仰其德以和順?！秶Z》祭公謀父曰：商王大惡，庶人不忍，欣戴武王?！?/em>聲教所加，愿為臣妾者哉！〔《尚書》曰：朔南暨聲教?！妒酚洝窂埩荚唬喊傩漳辉笧槌兼！?/em>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王隱《晉書》曰：元皇帝，宣帝之曾孫?！蹲髠鳌方橹圃唬韩I(xiàn)公之子九人，惟君在矣。〕億兆攸歸，曾無與二。〔《尚書》曰：受有億兆夷人?！蛾套哟呵铩?，晏子謂魯哀公曰：君矯魯國，化而為一心，君曾無與二，何暇有三乎？〕天祚大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陛下而誰？〔《法言》曰：昔在有熊、高辛、唐虞三代，咸有顯德，故天因而祚之?！蹲髠鳌方橹圃唬禾煳唇^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是以邇無異言，遠(yuǎn)無異望。〔《漢書》曰：霍光以內(nèi)外異言?！蹲髠鳌肥逑蛟唬何蚁染墓?，人從而與之。獻(xiàn)無異親，民無異望矣。〕謳歌者無不吟詠徽猷，獄訟者無不思于圣德。〔《孟子》曰：堯崩，三年之喪畢，舜讓避丹朱於南河之南，天下朝覲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曰：天也，夫而后歸中國，踐天子之位焉?！对姟吩唬壕佑谢臻?。《答賓戲》曰：用納乎圣德?！?/em>天地之際既交，華裔之情允洽。〔《封禪書》曰：天人之際已交，上下之情允洽?！蹲髠鳌房鬃釉唬阂岵恢\夏，夷不亂華?！?/em>一角之獸，連理之木，以為休徵者，蓋有百數(shù)；〔《春秋感精符》曰：麟一角，明海內(nèi)共一主也。王者不刳胎，不剖卵，則出於郊?！缎⒔?jīng)援神契》曰：德至草木，則木連理?！渡袝?，有休徵?！段鞫假e》曰：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shù)?！?/em>冠帶之倫，要荒之眾，〔冠帶，謂中國也?！段魇窀咐稀吩唬悍饨畠?nèi)，冠帶之倫?！渡袝吩唬何灏倮镆灏倮锘姆?。〕不謀而同辭者，動(dòng)以萬計(jì)。〔《周書》曰：不謀同辭，會(huì)於武王郊下?！队皤C賦》曰：杖莫邪而羅者萬計(jì)矣。〕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號(hào)。〔《漢書》揚(yáng)雄《河?xùn)|賦》曰：函夏之大。《漢書》又曰：諸侯昧死再拜，言上尊號(hào)?！?/em>原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狹巢，由抗矯之節(jié)，以社稷為務(wù)，不以小行為先，〔《東觀漢記》群臣上奏世祖曰：大王社稷為計(jì)，萬姓為心。《漢書》，賈誼上書曰：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節(jié)小行，以自讬於鄉(xiāng)黨，人主惟社稷固爾?！?/em>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書》曰：允恭克讓?！?/em>上以慰宗廟乃顧之懷，下以釋普天傾首之望。〔《詩》曰：乃眷西顧。又曰：溥天之下。《漢書》，翟義曰：天下傾首服從，莫能抗扦國難?！?/em>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育豐肌於朽骨。〔《易》曰：枯楊生稊。王弼曰：稊者楊之秀。稊與荑通?！蹲髠鳌?，薳子馮曰：所謂生死而肉骨?！?/em>神人獲安，無不幸甚！
【薦禰衡表】
※孔文舉〔范曄《后漢書》曰：孔融，字文舉，魯國人也。幼有異才，性好學(xué)，舉高第，拜御史。歷官至將作大匠，遷少府。曹操既積嫌忌，奏誅之，下獄棄市?！?/em>
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孟子》曰：當(dāng)堯之時(shí)，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於天下。《尚書》曰：湯湯洪水方割，有能俾乂。孔安國《傳》曰：俾，使。乂，治也?！?/em>旁求四方，以招賢俊。〔《尚書》曰：旁求天下。孔安國曰：旁，非一方也。〕昔世宗繼統(tǒng)，將弘祖業(yè)，〔世宗，孝武廟號(hào)也。李奇《漢書注》曰：統(tǒng)，緒也。班固《漢書》紀(jì)述曰：世宗曄曄，思弘祖業(yè)?！?/em>疇咨熙載，群士響臻。〔《尚書》云：帝曰：疇咨，若時(shí)登庸。又曰：有能熙帝之載，班固《漢書》述曰：疇咨熙載，髦俊并作。響臻，如應(yīng)而至也?！秾O卿子》曰：下之和上，譬響之應(yīng)聲也?！?/em>陛下睿圣，纂承基緒。〔陛下，謂獻(xiàn)帝也。班固《高紀(jì)》述曰：纂堯之緒。《爾雅》曰：纂，繼也?！?/em>遭遇厄運(yùn)，勞謙日仄。〔《說文》曰：遇，逢也?！吨芤住吩唬簞谥t君子，有終吉?！渡袝吩唬何耐踝猿劣谌罩嘘荆ュ叵臼?。〕維岳降神，異人并出。〔《毛詩》曰：維岳降神，生甫及申?！?/em>
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zhì)貞亮，英才卓躒，〔《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西都賓曰：卓躒諸夏。卓躒，絕異也?！?/em>初涉藝文，升堂睹奧〔《論語》云：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稜栄拧吩唬何髂嫌缰^之奧?！?/em>目所一見，輒誦於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淮南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于道也?！?/em>弘羊潛計(jì)，安世默識(shí)，以衡準(zhǔn)之，誠不足怪。〔《漢書》曰：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jì)，年十三拜侍中。又曰：張安世，字少孺，為郎。上行幸河?xùn)|，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shí)之，具作其事。后復(fù)購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能，擢為尚書令?！?/em>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仇。〔《國語》楚藍(lán)尹亹謂子西曰：夫闔廬聞一善言若驚，得一士若賞。謝承《后漢書》曰：張儉清絜中正，疾惡若仇?！?/em>任座抗行，史魚厲節(jié)，殆無以過也。〔《呂氏春秋》曰：魏文侯飲，問諸大夫：寡人何如主也？任座曰：君，不肖君也?？酥猩?，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不肖君也。文侯不悅。次及翟璜，曰：君，賢君也。臣聞其主賢者其臣直，是以知君之賢也。文侯悅。《文子》曰：傲世賤物，士之抗行也。《廣雅》曰：抗，舉也?！墩撜Z》子曰：直哉史魚?！稄V雅》曰：厲，高也?！?/em>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史記》趙簡子曰：鷙鳥累百，不如一鶚?！?/em>使衡立朝，必有可觀。〔《論語》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又曰：必有可觀者焉?！稘h書》成帝詔曰：舉博士，使卓然可觀?！?/em>飛辯騁辭，溢氣坌涌。〔坌，涌貌也。〕解疑釋結(jié)，臨敵有馀。〔《七略》曰：解紛釋結(jié)，反之於平安?！?/em>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漢書》賈誼曰：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jì)，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墩f文》曰：詭，責(zé)也，自責(zé)必系單于也?！稘h書》曰：況自詭滅賊?！?/em>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漢書》曰：南越與漢和親，乃遣終軍使南越，說其王，欲令入朝，比內(nèi)諸侯，軍自請(qǐng)，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墩f文》曰：組綦小者為冠纓?！?/em>弱冠慷慨，前代美之。〔《說文》曰：慷慨，壯士不得志於心。賈誼終軍皆年十八，故曰弱冠?！?/em>近日路粹嚴(yán)象，亦用異才，擢拜臺(tái)郎，衡宜與為比。〔典略曰：路粹，字文蔚，少學(xué)於蔡邕，高才，與京兆嚴(yán)象拜尚書郎。象以兼有文武，出為揚(yáng)州刺史，粹后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如得龍躍天衢，振翼云漢，〔李陵詩曰：策名於天衢。班固《漢書》述曰：攀龍附鳳，并集天衢?！睹姟吩唬嘿颈嗽茲h?！?/em>揚(yáng)聲紫微，垂光虹霓，〔《春秋合誠圖》曰：北辰，其星七，在紫微中也。《尸子》曰：虹霓為析翳?！?/em>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兩都賦》序曰：內(nèi)設(shè)金馬、石渠之署?！渡袝吩唬嘿e于四門，四門穆穆?！?/em>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史記》趙簡子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夫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dòng)心?！?/em>帝室皇居，必畜非常之寶。〔應(yīng)劭《漢官儀》曰：帝室，猶古言王室?！渡袝吩唬核鶎毼┵t，則邇?nèi)税??！?/em>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技者之所貪。〔《楚辭》曰：宮庭震驚發(fā)激楚。王逸曰：激楚，清聲也。《淮南子》曰：足蹀陽阿之舞?！?/em>飛兔騕裊，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呂氏春秋》曰：飛兔騕裊，古之俊馬也。又曰：古善相馬者，若趙之王良，秦之伯樂，尤盡其妙也。〕臣等區(qū)區(qū)，敢不以聞。〔李陵書曰：區(qū)區(qū)之心?！稄V雅》曰：區(qū)區(qū)，愛也?！?/em>
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漢書》劉敬曰：臣衣褐，衣褐見?！?/em>無可觀采，臣等受面欺之罪。〔《漢書》曰：上以張湯懷詐面欺?！?/em>
【出師表】〔《蜀志》曰：建興五年，亮率軍北駐漢中，臨發(fā)上疏?！?/em>
※諸葛孔明〔《蜀志》云：諸葛亮，字孔明，瑯邪人也。時(shí)先主屯新野，徐庶謂先主曰：諸葛孔明乃臥龍也，將軍豈欲見之乎？先主遂詣見之。及即帝位，拜為丞相。后主即位十二年卒?！?/em>
臣亮言：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徂。〔《孟子》曰：君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em>今天下三分，益州罷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歲以秋為功畢，故以喻時(shí)之要也。馮衍《與田邑書》曰：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馳馬之秋。〕然侍衛(wèi)之臣不懈於內(nèi)，忠志之士，亡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遇，欲報(bào)之於陛下也。〔遇，謂以恩相接也?！妒酚洝吩プ屧唬阂試坑鑫??！?/em>誠宜開張圣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志士之氣，〔《漢書》，谷永上書曰：王法納乎圣聽?！肚f子》盜跖曰：此父母之遺德也?！?/em>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方言》曰：菲，薄也。郭璞曰：微薄也?！?/em>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毛詩》曰：嗚呼小子，未知臧否？何休《公羊傳注》曰：否，不也?！?/em>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nèi)外異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fèi)祎董允等，〔《楚國先賢傳》曰：郭攸之，南陽人，以器業(yè)知名?！妒裰尽吩唬嘿M(fèi)祎，字文偉，江夏人也。后主襲位，亮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費(fèi)祎。然攸之與祎，俱為侍中。又曰：董允，字休昭，后主襲位，遷黃門侍郎。〕此皆良實(shí)，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補(bǔ)缺漏，有所廣益也。將軍向?qū)櫍?em>〔《蜀志》曰：向?qū)?，襄陽人也。建興元年，為中部督，典宿衛(wèi)兵，遷中領(lǐng)軍。〕性行淑均，曉暢軍事，〔《廣雅》曰：暢，達(dá)也?！?/em>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yōu)劣得所也。親賢臣，遠(yuǎn)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yuǎn)賢士，此后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shí)，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桓、靈、后漢二帝，用閹豎所敗也?！?/em>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jié)之臣也，〔《蜀志》曰：建興二年，陳震拜尚書。又曰：諸葛亮出駐漢中，張裔領(lǐng)留府長史。又曰：蔣琬遷參軍，統(tǒng)留府事?！?/em>愿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jì)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說苑》唐且謂秦王曰：王聞布衣之士怒乎？〕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dá)於諸侯。〔《論語》子張?jiān)唬涸诎畋芈?。又孔子曰：在邦必達(dá)?！?/em>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猥，猶曲也。言己曲蒙先帝自枉屈而來也?！?/em>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dāng)世之事。〔漢晉春秋曰：諸葛亮家于南陽之鄧縣?！肚G州圖副》曰：鄧城舊縣西南一里，隔沔有諸葛亮宅，是劉備三顧處。劉歆《七言詩》曰：結(jié)構(gòu)野草起室廬?！?/em>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qū)馳。〔趙岐《孟子章指》曰：千載聞之，猶有感激也?！?/em>后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裴松之《蜀志注》曰：案，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遣亮使吳，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然則備始與亮相遇在軍敗前一年也?！?/em>先帝知臣謹(jǐn)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蜀志》曰：先主於永安病篤，召亮成都，屬以后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業(yè)。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em>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度瀘，深入不毛。〔《蜀志》曰：建興元年，南中諸部并皆叛亂。三年春，亮率眾征之，其秋悉平?！稘h書》曰：瀘水出牜羊柯郡句町縣?！妒酚洝粪嵪骞唬壕蹂a不毛之地，使復(fù)得改事君王。何休曰：墝埆不生五穀曰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dāng)獎(jiǎng)帥三軍，北定中原。〔《爾雅》曰：獎(jiǎng)，勸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廣雅》曰：駑，駘也，謂馬遲鈍者。毛萇《詩傳》曰：攘，除也?！?/em>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此臣之所以報(bào)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至於斟酌損益，進(jìn)盡忠言，則攸之祎允之任也。原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fù)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zé)攸之祎允等咎，以章其慢。〔《蜀志》載亮表云：若無興德之言，則戮允等以章其慢。今此無上六字，於義有缺，誤矣?！?/em>陛下亦宜自課，以咨諏〔足俱〕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王逸《楚辭注》曰：課，試也?！睹姟吩唬狠d馳，載驅(qū)周爰咨諏。毛萇曰：訪問於善為咨，咨事為諏。《論語》曰：子所雅言?！赌隙假x》曰：奉先帝而追孝?！?/em>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dāng)遠(yuǎn)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求自試表】
〔《魏志》曰：太和二年，植還雍丘，植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上疏求自試。〕
※曹子建
臣植言：臣聞士之生世，入則事父，出則事君。〔《論語》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em>事父尚於榮親，事君貴於興國。故慈父不能愛無益之子，仁君不能畜無用之臣。〔《墨子》曰：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em>夫論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畢命之臣也。〔《史記》樂毅《報(bào)燕惠王書》曰：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秾O卿子》曰：論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君子之所長也。尸子曰：君子量才而受爵，量功而受祿?！?/em>故君無虛授，臣無虛受。〔王符《潛夫論》曰：故明王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從虛受?！?/em>虛授謂之謬舉，虛受謂之尸祿。詩之素餐，所由作也。〔《韓詩》曰：何謂素餐，素者質(zhì)也。人但有質(zhì)樸而無治民之材，名曰素餐。尸祿者，頗有所知，善惡不言，默然不語；茍欲得祿而已，譬若尸矣?！?/em>昔二虢不辭兩國之任，其德厚也。〔《左氏傳》：晉侯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為王卿士，勛在盟府。《孫卿子》曰：德厚者進(jìn)，廉節(jié)者起。〕旦、奭不讓燕魯之封，其功大也。〔《史記》曰：武王殺紂，封周公旦於少昊之墟曲阜，是為魯公。又曰：周武王封召公奭於燕?！?/em>
今臣蒙國重恩，三世于今矣。〔三世，謂文、武、明也。〕正值陛下升平之際，〔陛下，明帝也。《孝經(jīng)鉤命決》曰：明王用孝，升平致譽(yù)?！?/em>沐浴圣澤，潛潤德教，可謂厚幸矣。〔《史記》：太史公成王作頌，沐浴膏澤。《孝經(jīng)》曰：德教加于百姓?！?/em>而位竊東藩，爵在上列，〔《論語》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稘h書》中山靖王曰：位雖卑也，得為東藩?！?/em>身被輕暖，口厭百味，〔《孝經(jīng)援神契》曰：甘肥適口，輕暖適神?！赌印吩唬阂路?，冬則練帛之中，足以為輕且暖。崔骃《七依》曰：雍人調(diào)膳，展選百味。〕目極華靡，耳倦絲竹者，爵重祿厚之所致也。〔鄭玄《禮記注》曰：致之言至也?！?/em>退念古之受爵祿者，有異於此，皆以功勤濟(jì)國，輔主惠民。〔《爾雅》曰：濟(jì)，益也?！?/em>今臣無德可述，無功可紀(jì)，若此終年，無益國朝，將掛風(fēng)人彼己之譏。〔《毛詩》：彼己之子，不稱其服?！?/em>是以上慚玄冕，俯愧朱紱。〔《周禮》曰：王之五冕，玄冕朱里。《禮記》曰：諸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蒼頡篇》曰：紱，綬也?！?/em>
方今天下一統(tǒng)，九州晏如。〔《尚書大傳》曰：周公一統(tǒng)天下，合和四海。然一統(tǒng)，謂其統(tǒng)緒也?！?/em>顧西尚有違命之蜀，東有不臣之吳，使邊境未得稅甲，謀士未得高枕者，〔《爾雅》曰：稅，舍也?！稘h書》賈誼曰：陛下高枕垂統(tǒng)，無山東之憂。〕誠欲混同宇內(nèi)，以致太和也。〔《法言》曰：或問太和，曰：其在唐虞成周也。李軌曰：天下太和。〕故啟滅有扈而夏功昭，〔《尚書》曰：啟與有扈戰(zhàn)于甘之野?！妒酚洝吩唬簡⑺鞙缬徐枋希煜孪坛?。〕成克商、奄，而周德著。〔《尚書》曰：武王崩，三監(jiān)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命。孔安國曰：三監(jiān)，管、蔡、商也?；匆?，徐奄之屬。《史記》曰：成王東伐淮夷徐奄?！?/em>今陛下以圣明統(tǒng)世，將欲卒文武之功，繼成、康之隆，〔假周之令德，以喻魏之先王也。臣瓚《漢書注》曰：統(tǒng)，總覽也。《毛詩序》曰：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洞呵餁v序》曰：成康之隆，澧泉涌?！?/em>簡良授能，以方叔、邵虎之臣，鎮(zhèn)衛(wèi)四境，為國爪牙者，可謂當(dāng)矣。〔《爾雅》曰：簡，擇也。《毛詩》曰：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又曰：江漢之滸，王命邵虎。又曰：祈父，予王之爪牙?！?/em>然而高鳥未掛於輕繳，淵魚未懸於鉤餌者，恐釣射之術(shù)，或未盡也。〔高鳥、淵魚，喻吳、蜀二主也?！?/em>昔耿弇不俟光武，亟擊張步，言不以賊遺於君父也。〔《東觀漢記》曰：耿弇討張步，陳俊謂弇曰：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dāng)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及出大戰(zhàn)，自旦及昏，大破之。〕故車右伏劍於鳴轂，雍門刎首於齊境，〔《說苑》曰：越甲至齊，雍門狄請(qǐng)死之。齊王曰：鼓鐸之聲未聞，矢石未交，長兵未接，子何務(wù)死。知為人臣之禮邪。雍門狄對(duì)曰：臣聞之，昔王田於囿，左轂鳴，車右請(qǐng)死之。王曰：子何為死？車右曰：為其鳴吾君也。王曰：左轂鳴此者，工師之罪也，子何為死？車右曰：吾不見工師之乘，而見其鳴吾君也。遂刎頸而死。有之乎？齊王曰：有之。雍門狄曰：今越甲至，其鳴吾君，豈左轂之下哉？車右可以死左轂，而臣獨(dú)不可以死越甲邪？遂刎頸而死。是日，越人引甲而退七十里。齊王葬雍門子以上卿?！?/em>若此二子，豈惡生而尚死哉？誠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寵臣，欲以除害興利。〔《尸子》曰：禹興利除害，為萬民種也?！?/em>臣之事君，必以殺身靜亂，以功報(bào)主也。昔賈誼弱冠，求試屬國，請(qǐng)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終軍以妙年使越，欲得長纓占其王，羈致北闕。〔賈誼終軍，已見《薦禰衡表》。《爾雅》曰：占，隱也。郭璞曰：隱度之。〕此二臣豈好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郁結(jié)，欲逞才力，輸能於明君也。昔漢武為霍去病治第，辭曰：匈奴未滅，臣無以家為。〔《漢書》文也?！?/em>固夫憂國忘家，捐軀濟(jì)難，忠臣之志也。〔趙岐《孟子章指》曰：憂國忘家。〕
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寢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為念。〔《戰(zhàn)國策》曰：秦王告蒙驁?jiān)唬汗讶艘怀菄?，食不甘味，臥不便席?！?/em>伏見先武皇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聞矣。〔《左氏傳》子朝曰：太子壽，卑夭即世?！?/em>雖賢不乏世，宿將舊卒，猶習(xí)戰(zhàn)也。〔《史記》曰：王翦宿將，始皇師之?！?/em>竊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發(fā)之功，以報(bào)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效臣錐刀之用，〔《文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稏|觀漢記》黃香上疏曰：以錐刀小用，蒙見宿留也?！?/em>使得西屬大將軍，當(dāng)一校之隊(duì)；〔《魏志》曰：太和二年，遣大將軍曹真擊諸葛亮於街亭。司馬彪《漢書》曰：大將軍營伍部校尉一人?！?/em>若東屬大司馬，統(tǒng)偏師之任。〔《魏志》曰：太和二年，大司馬曹休率諸軍至皖。臣瓚《漢書注》曰：統(tǒng)，由總覽也?！?/em>必乘危躡險(xiǎn)，騁舟奮驪，〔《禮記》曰：夏后尚黑，戎事乘驪。鄭玄云：馬黑色曰驪?！?/em>突刃觸鋒，為士卒先。〔《漢書》伍被曰：大將軍當(dāng)敵勇，常為士卒先?！?/em>雖未能禽權(quán)馘亮，庶將虜其雄率，殲其丑類，〔鄭玄《毛詩箋》曰：馘，所獲之左耳也?！稜栄拧吩唬簹?，盡也。又曰：丑，眾也?！?/em>必效須臾之捷，以滅終身之愧。〔杜預(yù)《左氏傳注》曰：捷，獲也。〕使名掛史筆，事列朝榮，雖身分蜀境，首懸吳闕，猶生之年也。〔《北征賦》曰：首身分而不寤。漢武帝遣使者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傅武仲《與荊文姜書》曰：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微才不試，沒世無聞。〔《論語》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em>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於事，死無損於數(shù)，虛荷上位，而忝重祿，禽息鳥視，終於白首，〔鄭玄《周禮注》曰：凡鳥獸未孕曰禽?！?/em>此徒圈牢之養(yǎng)物，非臣之所志也。〔《說文》曰：圈，養(yǎng)獸閑也。鄭玄《周禮注》曰：牢，閑也?！?/em>流聞東軍失備，師徒小衄，〔《漢書》王音曰：失行流聞。《魏志》曰：休至皖，與吳將陸遜戰(zhàn)於石亭，敗績。衄，猶挫折也?！?/em>輟食棄餐，奮袂攘衽，撫劍東顧，而心已馳於吳會(huì)矣。〔鄭玄《周禮注》曰：攘，卻也。謂卻扱衽也?！蹲笫蟼鳌吩唬鹤又鞊釀闹?。〕
臣昔從先武皇帝，南極赤岸，東臨滄海，西望玉門，北出玄塞，〔《七發(fā)》曰：凌赤岸，篲扶桑。山謙之《南徐州記》曰：京江，禹貢北江，有大濤，濤至乘北，激赤岸，尤更迅猛?！稘h書》敦煌郡龍勒縣有玉門關(guān)。玄塞，長城也。北方色黑，故曰玄?！?/em>伏見所以行軍用兵之勢(shì)，可謂神妙矣。〔《孫子》曰：兵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兵者不可預(yù)言，臨難而制變者也。〔孫卿曰：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敵而制勝?！?/em>志欲自效於明時(shí)，立功於圣世，每覽史籍，觀古忠臣義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國家之難，〔司馬遷書曰：李陵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em>身雖屠裂，而功銘著於景鍾，名稱垂於竹帛，未嘗不拊心而嘆息也。〔《國語》晉悼公曰：昔克路之役，秦來圖敗晉攻，魏顆以其身卻退秦師於輔氏，親止杜回，其勛銘於景鍾。韋昭曰：景鍾，景公鍾也?！赌印吩唬阂云涔吨癫瑐鬟z后子孫也。〕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史記》曰：秦繆公使百里奚子孟明視蹇叔子西乞術(shù)及白乙丙將兵襲鄭，晉發(fā)兵遮秦兵於殽，虜秦三將以歸，后還秦三將，穆公復(fù)三人官秩，復(fù)使將兵伐晉，大敗晉人，以報(bào)殽之役。又曰：曹沫者，魯人也，以勇力事魯莊公。為魯將，與齊戰(zhàn)，三敗三北。魯莊公懼，乃獻(xiàn)遂邑之地以和，猶復(fù)以為將。齊桓公許與魯會(huì)于柯而盟，桓公與莊公既盟於壇上，曹沫執(zhí)匕首劫齊桓公。公問曰：子將何欲？曹沫曰：齊強(qiáng)魯弱，而大國侵魯，亦已甚矣。今魯城壞，即壓境，君其圖之?；腹嗽S盡還魯之侵地，曹沫三戰(zhàn)所亡，盡復(fù)干魯。〕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jì)其難。〔《說苑》曰：楚莊王賜群臣酒，日暮華燭滅，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援絕冠纓，告王知之。王曰：賜人酒醉，欲顯婦人之節(jié)，吾不取也。乃命左右勿上火，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歡也，群臣纓皆絕，盡歡而去。后與晉戰(zhàn)，引美人衣者五合五獲，以報(bào)莊王?！秴问洗呵铩吩唬何粽咔乜姽笋R右服失之，野人取之，繆公自往求之，見野人方將食之於岐山之陽?？姽υ唬菏瞅E馬之肉，不飲酒，余恐傷汝也，遍飲而去。韓原之戰(zhàn)，晉人已環(huán)繆公之車矣，晉梁靡已扣公左驂矣，野人嘗食馬於岐山之陽者三百有馀人，畢力為繆公疾斗於車下，遂大克晉，及獲惠公以歸。此秦而謂之趙者。《史記》曰：趙氏之先，與秦共祖，然則以其同祖，故曰趙焉?！?/em>臣竊感先帝早崩，威王棄代。〔先帝，謂文帝也?！段褐尽吩唬喝纬峭跽棉埃u曰威。〕臣獨(dú)何人，以堪長久？?？窒瘸?，填溝壑，〔《漢書》李陵謂蘇武曰：人如朝露?！读信畟鳌罚汗褘D曰：妾之夫，先犬馬填溝壑?！?/em>墳土未乾，而身名并滅。〔《漢書》霍禹曰：將軍墳土未乾。李宏《武功歌》曰：身非金石，名俱滅焉?！?/em>臣聞騏驥長鳴，伯樂昭其能；〔《戰(zhàn)國策》，楚客謂春申君曰：昔騏驥駕車吳坂，遷延負(fù)轅而不能進(jìn)，遭伯樂，仰而長鳴，知伯樂知己也。今仆屈厄日久，君獨(dú)無意使仆為君長鳴也。〕盧狗悲號(hào)，韓國知其才。〔《戰(zhàn)國策》曰：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子盧者，天下之壯犬也。東郭俊者，海內(nèi)之狡兔也。韓子盧逐東郭俊，環(huán)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於前，犬廢於后，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而擅其功。今齊魏相持，臣恐強(qiáng)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高誘曰：韓國之盧犬，古之名狗也。然悲號(hào)之義，未聞也?！?/em>是以效之齊、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齊、楚，言遠(yuǎn)也?！秾O卿子》曰：夫驥一日而千里也?！?/em>試之狡兔之捷，以驗(yàn)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馬之微功，竊自惟度，終無伯樂、韓國之舉，是以於邑而竊自痛者也。〔《楚辭》曰：長呼吸以於悒。王逸曰：於悒，啼貌?！?/em>夫臨博而企竦，聞樂而竊抃者，或有賞音而識(shí)道也。〔《說文》曰：博，局戲也，大箸十二綦。又曰：企，舉踵也。竦，猶立也?！墩f文》曰：抃，拊也?！?/em>昔毛遂趙之陪隸，猶假錐囊之喻，以寤主立功；〔《史記》曰：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武備具者二十人俱。得十九人，馀無可取者。毛遂前自贊於平原君，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俗，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勝未有所聞。毛遂曰：臣乃今日請(qǐng)?zhí)幠抑卸Ｊ顾煸榈锰幠抑?，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也。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平原君與楚合從，日出而言，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曰：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楚王曰：唯，謹(jǐn)奉社稷以從?！?/em>何況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無慷慨死難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越絕書》曰：范蠡其始居楚，之越，越王與言盡日。大夫石賈進(jìn)曰：衒女不貞，衒士不信，客歷諸侯，渡河津，無因自致，殆不真賢也?！?/em>干時(shí)求進(jìn)者，道家之明忌也。〔《莊子》曰：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em>而臣敢陳聞於陛下者，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呂氏春秋》曰：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分形，同氣血而異息，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驩，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也?！?/em>冀以塵露之微，補(bǔ)益山海；〔謝承《后漢書》楊喬曰：猶塵附泰山，露集滄海，雖無補(bǔ)益，款誠至情，猶不敢嘿也?！?/em>螢燭末光，增輝日月。〔《淮南子》曰：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是以敢冒其丑，而獻(xiàn)其忠，必知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廢言，〔《論語》子曰：君子不以人廢言?！?/em>伏惟陛下少垂神聽，臣則幸矣。
【求通親表】〔《魏志》曰：太和五年，植上疏求存問親戚，自因致其意也。〕
※曹子建
臣植言：臣聞天稱其高者，以無不覆；地稱其廣者，以無不載；日月稱其明者，以無不照；〔《禮記》子夏問曰：何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zé)o私載，日月無私照，此之謂三無私?！?/em>江海稱其大者，以無不容。〔《管子》曰：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赌印吩唬航硬粣盒」戎疂M已也，故能大?！?/em>故孔子曰：大哉?qǐng)蛑疄榫?！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論語》文也?！?/em>夫天德之於萬物，可謂弘廣矣。蓋堯之為教，先親后疏，自近及遠(yuǎn)。其《傳》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孔安國曰：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以睦高祖玄孫之親也。又曰：既，已也。百姓，百官也。言化九族而平和章明也。〕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鄭玄《禮記注》曰：崇，猶尊也?！?/em>其《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毛萇曰：刑，法也。鄭玄云：御，治也。寡妻，寡有之妻。文王以禮接其妻，至於宗族，又能為政，治於家邦?！?/em>是以雍雍穆穆，風(fēng)人詠之。〔《毛詩》曰：有來雍雍。又曰：天子穆穆。〕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廣封懿親，以藩屏王室。〔《左氏傳》富辰曰：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室。馬融曰：二叔，管蔡也。〕《傳》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后。〔《左氏傳》曰：滕侯、薛侯來朝，爭長，公使羽父請(qǐng)於薛侯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后。〕誠骨肉之恩，爽而不離，〔《漢書》宣帝詔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粲而不殊。如淳曰：粲或?yàn)樯?。《爾雅》曰：爽，差也?！?/em>親親之義，實(shí)在敦固。〔《禮記》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em>未有義而后其君，仁而遺其親者也。〔《孟子》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
伏惟陛下咨帝唐欽明之德，〔《尚書》曰：放勛欽明。〕體文王翼翼之仁，〔《毛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惠洽椒房，恩昭九親，〔《漢書儀》曰：皇后稱椒房。《詩》：椒聊之實(shí)，蔓延盈升，美其繁興。九親，猶九族。〕群后百僚，番休遞上。〔《列子》曰：巨鰲迭為三番。江偉上便宜曰：上下郎吏，計(jì)作四五番休?！?/em>執(zhí)政不廢於公朝，下情得展於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吊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論語》子貢問曰：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度浴吩唬毫紝⑺〖憾稳?。又曰：推惠施恩，士力日新?！?/em>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固明時(shí)，臣竊自傷也。〔《左氏傳》曰：申公巫臣奔晉，子反請(qǐng)以重幣錮之。杜預(yù)曰：禁固勿仕也。錮與固通?！?/em>不敢乃望交氣類，脩人事，敘人倫。〔謝承《后漢書》曰：桓〈石嚴(yán)〉鄙營氣類。《毛詩序》曰：成孝敬，厚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永絕，吉兇之問塞，慶吊之禮廢。恩紀(jì)之違，甚於路人；〔蘇子卿詩曰：誰為行路人?！?/em>隔閡之異，殊於胡越。〔《淮南子》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胡越。許慎曰：胡在北方，越在南方?！?/em>今臣以一切之制，永無朝覲之望。〔《漢書·音義》曰：一切，權(quán)時(shí)也?！?/em>至於注心皇極，結(jié)情紫闥，神明知之矣。〔尚書考靈耀曰：建用皇極。宋均曰：建，立也。皇，大。極，天也。崔骃達(dá)旨曰：攀臺(tái)階，闚紫闥?！?/em>然天寔為之，謂之何哉！〔《毛詩·國風(fēng)》文?！?/em>退省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毛詩》曰：戚戚兄弟，莫遠(yuǎn)具爾?！?/em>原陛下沛然垂詔，〔《孟子》曰：油然作云，沛然下雨?！?/em>使諸國慶問，四節(jié)得展，以敘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論語》子曰：兄弟怡怡如也。〕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毛詩》曰：豈無膏沐?！?/em>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如此則古人之所嘆，風(fēng)雅之所詠，復(fù)存於圣世矣。
臣伏自思惟，豈無錐刀之用！〔《東觀漢記》黃香上疏曰：以錐刀小用，蒙見宿留?！?/em>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臣為異姓，竊自料度，不后於朝士矣。若得辭遠(yuǎn)游，戴武弁，〔蔡邕《獨(dú)斷》曰：遠(yuǎn)游冠者，王侯所服?！陡底印吩唬菏讨泄谖溘??！?/em>解朱組，佩青紱，〔朱組綬，已見《自試表》注?！稘h書》曰：凡二千石以上，銀印青綬?！?/em>駙馬奉車，趣得一號(hào)，〔《漢書》曰：奉車都尉掌御乘輿車，駙馬都尉掌駙馬?！墩f文》曰：駙，近也。〕安宅京室，執(zhí)鞭珥筆，〔《論語》子曰：富而可求，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范曄《后漢書》岑彭謂朱鮪曰：彭往者得執(zhí)鞭侍從。珥筆，戴筆也?！稘h書》趙邛曰：張安世持橐簪筆。張晏曰：近臣負(fù)橐簪筆從也?！?/em>出從華蓋，入侍輦轂，〔劉歆《遂初賦》曰：奉華蓋於帝側(cè)。胡廣《漢官解故注》曰：轂下，諭在輦轂之下，京兆之中?！?/em>承答圣問，拾遺左右。〔《漢書》曰：議郎掌顧問應(yīng)對(duì)。又曰：蕭望之劉更生并拾遺左右?！?/em>乃臣丹情之至愿，不離於夢(mèng)想者也。遠(yuǎn)慕《鹿鳴》君臣之宴，〔《毛詩序》曰：鹿鳴，宴群臣嘉賓也。〕中詠《棠棣》匪他之誡，〔《毛詩序》曰：棠棣，燕兄弟也。《毛詩》曰：豈伊異人，兄弟匪他。〕下思《伐木》友生之義，〔《毛詩序》曰：伐木，燕朋友故舊也。詩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em>終懷《蓼莪》罔極之哀。〔《毛詩·蓼莪》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報(bào)之德，昊天罔極?！?/em>每四節(jié)之會(huì)，塊然獨(dú)處，左右惟仆隸，所對(duì)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發(fā)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嘆息也。〔《漢書》曰：中山靖王勝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對(duì)曰：臣聞悲者不可為參欷，思者不可為嘆息。今臣心結(jié)日久，每聞?dòng)酌钪?，不知泣涕之橫集?！?/em>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dòng)人，譬人之誠，不能動(dòng)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列女傳》曰：杞梁妻者，齊杞梁殖之妻也。齊莊公襲莒，殖戰(zhàn)死，杞梁之妻無子，內(nèi)外皆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就其夫尸於城下而哭之。內(nèi)誠動(dòng)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淮南子》曰：鄒衍盡忠於燕惠王，惠王信譖而系之，鄒子仰天而哭，正夏而天為之降霜也。〕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者，誠也。〔《淮南子》曰：圣人之於道，猶葵之與日，雖不能終始哉，其鄉(xiāng)之者誠也?！?/em>臣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shí)在陛下。
臣聞《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文子》曰：與道為際，與德為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范子曰：文子者，姓辛，葵丘濮上人也，稱曰計(jì)然，南游於越，范蠡師事?！?/em>今之否隔，友于同憂，而臣獨(dú)唱言者，何也？〔《廣雅》曰：否，隔也?！渡袝吩唬河迅尚值堋！?/em>竊不愿於圣代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慘毒之懷，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風(fēng)》有"棄予"之嘆。〔《毛詩·柏舟》曰：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毛萇曰：諒，信也。母也，天也，尚不信我也。又《谷風(fēng)》曰：將安將樂，汝轉(zhuǎn)棄予?！?/em>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尚書》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em>《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於欲使陛下崇光被時(shí)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者，〔《尚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協(xié)和萬邦，黎民於變時(shí)雍?！睹姟吩唬壕S清緝熙，文王之典。章明，已見上文。《尚書》曰：百姓昭明。〕是臣慺慺之誠，竊所獨(dú)守，〔《尚書傳》曰：慺慺，謹(jǐn)慎也?！?/em>實(shí)懷鶴立企佇之心，敢復(fù)陳聞?wù)撸?em>〔《戰(zhàn)國策》曰：吳入郢，樊冒勃蘇潛行，十日而薄秦，鶴立不轉(zhuǎn)?！?/em>冀陛下倘發(fā)天聰而垂神聽也。〔《尚書》曰：天聰明，神聽。已見《自試表》?！?/em>
【讓開府表】
※羊叔子〔臧榮緒《晉書》曰：羊祜，字叔子，太山人也，能屬文，為中書郎。陳留王立，封鉅平子，世祖受禪，加散騎常侍。后以祜都督荊州諸軍事，又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祜表讓。后以祜為征南大將軍，開府辟召儀同三司。薨。〕
臣祜言：臣昨出，伏聞恩詔，拔臣使同臺(tái)司。〔昨出，為沐浴而出在外。臺(tái)司，三公也。為臺(tái)司，故言儀同三司，威儀百物，使同三司也?！?/em>臣自出身已來，適十?dāng)?shù)年，受任外內(nèi)，每極顯重之地。〔王隱《晉書》曰：太祖引祜為從事中郎，遷中領(lǐng)軍，事兼內(nèi)外。〕常以智力不可強(qiáng)進(jìn)，恩寵不可久謬，夙夜戰(zhàn)栗，以榮為憂。〔中謝。裴氏《新語》曰：若薦其君，將有所乞請(qǐng)。中謝，言臣誠惶誠恐頓首死罪?！?/em>臣聞古人之言，德未為眾所服，而受高爵，則使才臣不進(jìn)；功未為眾所歸，而荷厚祿，則使勞臣不勸。〔《管子》曰：國有德義未明於朝，而處尊位者，則良臣不進(jìn)，有功未見於國，而有重祿者，則勞臣不勸。〕今臣身讬外戚，事遭運(yùn)會(huì)，〔王隱《晉書》曰：祜同產(chǎn)姊，配景帝，為弘訓(xùn)太后。〕誡在寵過，不患見遺，而猥超然降發(fā)中之詔，加非次之榮。〔猥，猶曲也。孔融《答曹公書》曰：來書懇切，訓(xùn)誨發(fā)中?！?/em>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以身誤陛下，辱高位，傾覆亦尋而至。〔《國語》單襄公曰：高位實(shí)疾顛?！蹲笫蟼鳌穮蜗嘣唬簝A覆我社稷?！?/em>愿復(fù)守先人弊廬，豈可得哉！〔《莊子》曰：顏闔守陋閭。《左氏傳》：齊侯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辭曰：有先人之弊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em>違命誠忤天威，曲從即復(fù)若此。〔《左氏傳》齊侯對(duì)宰孔曰：天威不違顏咫尺?！?/em>蓋聞古人申於見知。〔《晏子春秋》，越石父謂晏子曰：臣聞之，士者屈於不知己，而申乎知己?！?/em>大臣之節(jié)，不可則止。〔《論語》子曰：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em>臣雖小人，敢緣所蒙，念存斯義。
今天下自服化已來，方漸八年。〔《列子》曰：子產(chǎn)相鄭三年，善者服其化?！?/em>雖側(cè)席求賢，不遺幽賤，〔《國語》曰：越王夫人，側(cè)席而坐。韋昭曰：側(cè)，猶特也，禮憂者側(cè)席而坐?！?/em>然臣等不能推有德，進(jìn)有功，使圣聽知?jiǎng)俪颊叨?，而未達(dá)者不少。假令有遺德於板筑之下，有隱才於屠釣之閑，〔《尚書序》曰：高宗夢(mèng)得說，說筑傅巖之野。《孟子》曰：傅說舉於版筑之間。郭璞《三蒼解詁》曰：板，墻上下板。筑，杵頭鐵沓也。尉繚子曰：太公屠牛朝歌。《史記》曰：太公望呂尚，以漁釣奸周西伯。〕而令朝議用臣不以為非，臣處之不以為愧，所失豈不大哉！〔遺賢不薦，而謬處崇班，非直身殃，抑為朝累，今乃朝議用臣不以為非，已累朝矣。處之又不以為愧，已殃身矣。此失豈不大哉！言甚大也。〕
且臣忝竊雖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極寵，等宰輔之高位也。〔文武，謂車騎及開府等。宰輔，謂儀同三司?！?/em>臣所見雖狹，據(jù)今光祿大夫李喜，秉節(jié)高亮，正身在朝。〔晉諸公贊曰：喜，字季和，上黨人。少有高行，為仆射。年老遜位，拜光祿大夫?！?/em>光祿大夫魯芝，絜身寡欲，和而不同。〔臧榮緒《晉書》曰：魯芝，字世英，扶風(fēng)人也。耽思?jí)灱瑸殒?zhèn)東將軍，徵光祿大夫?！端淖又v德論》曰：絜身修德?！独献印吩唬荷偎焦延?。《論語》曰：和而不同?！?/em>光祿大夫李胤，蒞政弘簡，在公正色。〔王隱《晉書》曰：李胤，字宣伯，遼東人也。稍遷至尚書仆射，轉(zhuǎn)光祿大夫?？装矅渡袝鴤鳌吩唬汉?，大也?！渡袝吩唬赫氏?。〕皆服事華發(fā)，以禮終始。〔《周禮》曰：大司徒領(lǐng)，職曰服事。鄭司農(nóng)曰：服事，謂公家服事?！缎滦颉?，閭丘卬曰：士亦華發(fā)墮領(lǐng)而后用耳?！?/em>雖歷內(nèi)外之寵，不異寒賤之家，而猶未蒙此選。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圣主得賢臣頌》曰：不足以塞厚望。日月，喻君，已見上《求自試表》?！?/em>是以誓心守節(jié)，無茍進(jìn)之志。〔《左傳》季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jié)矣。〕
今道路未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還屯，〔王隱《晉書》曰：太始五年，出為都督荊州諸軍事?！?/em>不爾留連，必於外虞有闕。臣不勝憂懼，謹(jǐn)觸冒拜表。惟陛下察匹夫之志不可以奪。〔《論語》子曰：匹夫不可奪志。〕
【陳情事表】
※李令伯〔華陽《國志》曰：李密，字令伯。父早亡，母何氏更適人，密見養(yǎng)於祖母，事祖母以孝聞。侍疾，日夜未嘗解帶。蜀平后，晉武帝勝為太子洗馬，詔書累下?？たh逼迫，密上書。武帝覽其表曰：密不空有名者也。嘉其誠款，賜奴婢二人，使郡縣供其祖母奉膳。祖母卒，服終，徙尚書郎，為河內(nèi)溫令，左遷漢中太守。一年去官，卒。密一名虔?！?/em>
臣密言：臣以險(xiǎn)釁，夙遭閔兇，〔賈逵《國語注》曰：釁，兆也?！蹲笫蟼鳌烦僭自唬汗丫僭忾h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孟子》曰：孩提之童。趙岐曰：知孩笑，可提抱也?！段淖印吩唬捍雀钢異圩?，非求報(bào)?！?/em>行年四歲，舅奪母志。〔《莊子》田開之曰：單豹行年七十。《毛詩序》曰：衛(wèi)世子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yǎng)。〔《毛詩》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毛萇曰：鞠，養(yǎng)也?！?/em>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李陵《贈(zèng)蘇武詩》曰：遠(yuǎn)處天一隅，苦困獨(dú)伶丁。《國語》曰：晉趙文子冠，韓獻(xiàn)子戒之曰：此之謂成人?！墩撜Z》曰：三十而立?！?/em>既無伯叔，終鮮兄弟。〔《毛詩》曰：終鮮兄弟，維予與女?！?/em>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字書》曰：祚，福也?！?/em>外無期功強(qiáng)近之親，內(nèi)無應(yīng)門五尺之僮。〔《孫卿子》曰：仲尼之門，五尺豎子，羞言五伯。〕煢煢獨(dú)立，形影相吊。〔曹植《責(zé)躬表》曰：形影相吊，五情愧赧?！?/em>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曾廢離。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yǎng)無主，辭不赴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朱浮書曰：同被國恩。如淳《漢書注》曰：凡言除者，除故官，就新官也，《漢書》曰：太子屬官有洗馬。如淳曰：前驅(qū)也?！?/em>猥以微賤，當(dāng)侍?hào)|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bào)。〔《廣雅》曰：猥，頓也?！稘h書》谷永上書王鳳曰：齊客隕首公門，以報(bào)恩施?！妒酚洝吩唬好蠂L君相齊，使其舍人魏子收邑，三反而不致。孟嘗君問其故，對(duì)曰：有賢竊假之。數(shù)年，或毀孟嘗，孟嘗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不作亂，請(qǐng)身盟，遂自刎宮門，以明孟嘗?！?/em>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zé)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於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欲茍順?biāo)角?，則告訴不許。臣之進(jìn)退，實(shí)為狼狽。〔《孔叢子》孔子曰：吾於狼狽，見圣人之志。荀悅《漢紀(jì)論》曰：周勃狼狽失據(jù)，塊然囚執(zhí)?！?/em>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爾雅》曰：矜，憐也?！?/em>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dá)，不矜名節(jié)。〔鄭玄《禮記注》曰：矜，謂自尊大也?！?/em>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賈逵《國語注》曰：伐國取人曰：俘。〕過蒙拔擢，寵命優(yōu)渥，〔毛詩曰：既優(yōu)既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周易》曰：初九，盤桓利居貞?！?/em>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楊雄《反騷》曰：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於西山?！稄V雅》曰：奄，困迫也?！?/em>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左氏傳》趙孟曰：朝不謀夕，何其長也？〕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馀年。〔《鸚鵡賦》曰：匪馀年之足惜?！?/em>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qū)區(qū)不能廢遠(yuǎn)。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jié)於陛下之日長，報(bào)養(yǎng)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原乞終養(yǎng)。〔葛龔喪伯父還傳記曰：烏鳥之情，誠竊傷痛?！睹姟吩唬恨ぽ?，孝子不得終養(yǎng)也。〕
臣之辛苦，非獨(dú)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shí)所共鑒。〔《左氏傳》，晉大夫曰：皇天后土，實(shí)聞君之言。〕原陛下矜愍愚誠，聽臣微志，庶劉僥幸，保卒馀年。〔《禮記》曰：子曰：小人行險(xiǎn)以僥幸，僥與徼同?！?/em>臣生當(dāng)隕首，死當(dāng)結(jié)草。〔隕首，已見上文?！蹲笫蟼鳌吩唬簳x魏顆敗秦師於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必嫁是。疾病，曰：必為殉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魏顆見老人結(jié)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mèng)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em>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jǐn)拜表以聞。〔《史記》丞相青翟曰：臣不勝犬馬心?！?/em>
【謝平原內(nèi)史表】
〔臧榮緒《晉書》曰：成都王表理機(jī)，起為平原內(nèi)史，到史上表?！?/em>
※陸士衡
陪臣陸機(jī)言：〔蔡邕《獨(dú)斷》曰：諸侯境內(nèi)，自相以下，皆為諸侯稱臣，於朝皆稱陪臣?！?/em>今月九日，魏郡太守遣兼丞張含，赍板詔書印綬，假臣為平原內(nèi)史。〔凡王封拜，謂之板官。時(shí)成都攝政，故稱板詔?！?/em>拜受祗竦，不知所裁。臣機(jī)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范曄《后漢書》陳蕃上疏曰：臣誠悼心，不知所裁?！?/em>
臣本吳人，出自敵國。〔《漢書》蒯通說韓信曰：敵國破，謀臣亡?！?/em>世無先臣宣力之效，才非丘園耿介之秀。〔《尚書》，舜曰：予欲宣力四方，汝為?！兑住吩唬嘿S于丘園，東帛戔戔。王肅曰：隱處丘園，道德彌明，必有束帛之聘?！冻o》曰：獨(dú)耿介而不隨。〕皇澤廣被，惠濟(jì)無遠(yuǎn)，〔《四子講德論》曰：皇澤豐沛?！渡袝吩唬簾o遠(yuǎn)弗屆?！?/em>擢自群萃，累蒙榮進(jìn)。〔《國語》曰：群萃而同處。賈逵曰：萃，亦處也?！?/em>入朝九載，歷官有六；身登三閣，官成兩宮。〔臧榮緒《晉書》曰：太熙末，太傅楊駿辟機(jī)為祭酒。駿誅，徵為太子洗馬。吳王出鎮(zhèn)淮南，以機(jī)為郎中令，遷尚書中兵郎，轉(zhuǎn)殿中郎，又為著作郎?！稌x令》曰：秘書郎掌中外三閣經(jīng)書。兩宮，東宮及上臺(tái)也?！?/em>服冕乘軒，仰齒貴游，〔《左傳》衛(wèi)太子謂渾良夫曰：服冕乘軒，三死無與。杜預(yù)《傳注》曰：齒，列也。《周禮》曰：師氏以三德教國子，凡國之貴游子弟學(xué)焉?！?/em>振景拔跡，顧邈同列。〔臣瓚《漢書注》曰：邈，凌邈也?！?/em>施重山岳，義足灰沒。〔葛龔《讓州辟文》曰：恩重山岳，言君之義。我身如灰之滅，不足報(bào)也。〕遭國顛沛，無節(jié)可紀(jì)，雖蒙曠蕩，臣獨(dú)何顏？俯首頓膝，憂愧若厲。〔中謝。《周易》曰：夕惕若厲?！?/em>而橫為故齊王冏所見枉陷，誣臣與眾人共作禪文。〔王隱《晉書》曰：齊王冏，字景治。趙王倫篡位，冏舉兵討倫，臨陳斬之。禪文，倫受禪之文。〕幽執(zhí)囹圄，當(dāng)為誅始。〔司馬遷書曰：深幽囹圄之中。〕臣之微誠，不負(fù)天地，倉卒之際，慮有逼迫，乃與弟云及散騎侍郎袁瑜、〔王隱《晉書》曰：袁瑜，字世都?！?/em>中書侍郎馮熊、〔馮熊，字文羆?！?/em>尚書右丞崔基、廷尉正顧榮、〔顏榮，字彥先?！?/em>汝陰太守曹武，〔《晉百官名》曰：曹武，字道淵?！?/em>思所以獲免，陰蒙避回，崎嶇自列。〔言密自蒙蔽，避回冏黨，岐嶇艱阻，得自申列也?！稄V雅》曰：列，陳也?！?/em>片言只字，不關(guān)其間，事蹤筆跡，皆可推校。〔王隱《晉書》曰：機(jī)與吳王晏表曰：禪文本草，今見在中書，一字一跡，自可分別。蔡邕書曰：惟是筆跡，可以當(dāng)面?！?/em>而一朝翻然，更以為罪。蕞爾之生，尚不足吝，〔《左傳》子產(chǎn)曰：諺云：蕞爾之國。杜預(yù)曰：蕞，小貌也?！墩f文》曰：尚，曾也。孔安國《尚書傳》曰：吝，惜也?！?/em>區(qū)區(qū)本懷，實(shí)有可悲。〔李陵書曰：區(qū)區(qū)之心，切慕此爾?！?/em>畏逼天威，即罪惟謹(jǐn)，〔天威，已見上《讓開府表》。《公羊傳》曰：不即罪爾。何休曰：不就罪也?！稘h書》曰：終軍詰徐偃，請(qǐng)下御史，徵偃即罪?！墩撜Z》曰：子在宗廟朝廷，便便言，惟謹(jǐn)爾。〕鉗口結(jié)舌，不敢上訴所天。〔《莊子》曰：鉗墨翟之口。慎子曰：臣下閉口，左右結(jié)舌?！稘摲蛘摗吩唬撼笺Q口結(jié)舌，而不敢言?！蹲髠鳌敷鹨它S曰：君，天也。何休《墨守》曰：君者，臣之天也。〕莫大之釁，日經(jīng)圣聽，〔《孝經(jīng)》曰：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em>肝血之誠，終不一聞，所以臨難慷慨而不能不恨恨者，惟此而已。
重蒙陛下愷悌之宥。〔陛下，謂成都也?！睹姟吩唬簮疸┚?。杜預(yù)《左傳注》曰：宥，赦也?！?/em>回霜收電，使不隕越·〔威如霜，已見《西征賦》。荀悅《申鑒》曰：人主威如雷電之震?！蹲髠鳌俘R侯對(duì)宰孔曰：小白恐隕越于下?！?/em>復(fù)得扶老攜幼，生出獄戶，〔《戰(zhàn)國策》曰：薛人扶老攜幼，迎孟嘗君道中?！?/em>懷金拖紫，退就散輩。〔楊子《法言》曰：使我紆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督獬啊吩唬杭u青拖紫，拖。〕感恩惟咎，五情震悼，〔《文子》曰：昔中黃子曰：色有五章，人有五情?！?/em>跼天蹐地，若無所容。〔中謝。《毛詩》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妒酚洝吩唬何汗幼载?zé)，似若無所容。跼音局。〕不悟日月之明，遂垂曲照，云雨之澤，播及朽瘁。〔尚書，武王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范曄《后漢書》鄧騭上疏曰：被云雨之渥澤也?！?/em>忘臣弱才，身無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茍削丹書，得夷平民，〔《左傳》曰：斐豹，隸也。著於丹書。《書》曰：延及平民?！?/em>則塵洗天波，謗絕眾口，臣之始望，尚未至是。
猥辱大命，顯授符虎，〔《漢書·文紀(jì)》曰：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em>使春枯之條，更與秋蘭垂芳，陸沈之羽，復(fù)與翔鴻撫翼。〔《莊子》曰：孔子之楚，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仲尼曰：是陸沈者也。班固《漢書·張陳述》曰：攜手逐秦，撫翼俱起?！?/em>雖安國免徒，起紆青組，〔《漢書》曰：韓安國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其后安國坐法抵罪，梁內(nèi)史缺，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nèi)史，起徒中為二千石?！?/em>張敞亡命，坐致朱軒。〔《漢書》：張敞為京兆尹，坐與楊惲厚善，不宜處位，免為庶人。數(shù)月，冀州部中有大賊，天子思敞功，使使召敞，即裝隨使者詣公車上書。天子引敞見，拜為冀州刺史，敞起亡命，復(fù)奉使典州。命，名也。謂所犯罪名已定，而逃亡避之，謂之亡命。青組朱軒，并二千石之車飾。〕方臣所荷，未足為泰，豈臣蒙垢含吝所宜忝竊？〔范曄《后漢書》陳蕃曰：鄙吝之萌，復(fù)存于心。《方言》曰：貪而不施，謂之吝?！?/em>非臣?xì)ё谝淖逅苌蠄?bào)。喜懼參并，悲慚哽結(jié)。拘守常憲，當(dāng)便道之官，〔如淳《漢書》注曰：律，二千石以上，告歸寧，不過行在所者，便道之官，無問也?！?/em>不得束身奔走，稽顙城闕，瞻系天衢，馳心輦轂。〔天衢，已見上《薦禰衡表》。輦轂，已見上《求通親親表》?！?/em>臣不勝屏營延仰，謹(jǐn)拜表以聞。〔《國語》申胥曰：昔楚靈王獨(dú)行屏營?！?/em>
【勸進(jìn)表】
〔何法盛《晉書》曰：劉琨連名勸進(jìn)，中宗嘉之?！稌x紀(jì)》曰：劉琨作勸進(jìn)表，無所點(diǎn)竄，封印既畢，對(duì)使者流涕而遣之?！?/em>
※劉越石
建興五年，〔《晉書》曰：建興，閔帝年號(hào)?！?/em>三月癸未朔，十八日辛丑，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河北、并、冀、幽三州諸軍事、領(lǐng)護(hù)軍匈奴中郎將司空，并州刺史廣武侯臣琨。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州諸軍事，撫軍大將軍，冀州刺史，左賢王渤海公臣磾。頓首死罪上書：
臣琨、臣磾，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聞天生蒸人，樹之以君，所以對(duì)越天地，司牧黎元。〔《左傳》邾文公曰：天生人而樹之君，以利之也。《典引》曰：發(fā)祥流慶，對(duì)越天地?！蹲髠鳌穾煏缭唬禾焐硕⒅顾灸林?，勿使失性?！缎⒔?jīng)鉤命決》曰：天有顧盼之義授圖于黎元。〕圣帝明王，鑒其若此。〔《易緯》曰：圣帝明王，所以致太平?！?/em>知天地不可以乏饗，故屈其身以奉之。〔范曄《后漢書》袁紹上疏曰：洛邑乏祀。荀悅《申鑒》曰：圣王屈己，以申天下之樂。〕知黎元不可以無主，故不得已而臨之。〔《東觀漢記》馮異曰：更始敗亡，天下無主?！肚f子》曰：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也?！?/em>社稷時(shí)難，則戚藩定其傾；郊廟或替，則宗哲纂其祀。所以弘振遐風(fēng)，式固萬世，〔《牽秀衛(wèi)公誄》曰：仰睎遐風(fēng)，重輝冠世?！睹姟吩唬菏焦虪柂q?！?/em>三五以降，靡不由之。〔《史記》，楚子西曰：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yè)?！?/em>
臣琨臣?xì)?，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王隱《晉書》曰：宣皇帝，河內(nèi)溫人，今上受禪，追上尊號(hào)曰宣皇帝?！渡袝?，武王曰：至于大王，肇基王跡?！对姟吩唬壕懊衅汀ＣO曰：仆，附也。鄭玄曰：天之大命，又附著於汝?！?/em>世祖武皇帝，遂造區(qū)夏，〔世祖，武帝廟號(hào)?！稌吩唬何┴э@考文王，用肇造我區(qū)夏?！?/em>三葉重光，四圣繼軌，〔三世，謂景、宣、文；四圣，謂武帝也。《書》曰：昔我文王，武王宣重光?！稄V雅》曰：軌，跡也?！?/em>惠澤侔於有虞，卜年過於周氏。〔《左傳》王孫滿曰：成王定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em>自元康以來，艱禍繁興，〔《晉書》曰：惠帝即位，改元曰元康?！?/em>永嘉之際，氛厲彌昏，〔永嘉，懷帝年號(hào)?！?/em>宸極失御，登遐丑裔。〔王隱《晉書·懷紀(jì)》曰：羯賊劉曜破洛，皇帝崩於平陽。宸極，喻帝位?！洞鹳e戲》曰：周失其御。《禮》曰：天王崩，告喪曰：天王登遐。〕國家之危，有若綴旒。〔《公羊傳》曰：君若贅旒然。贅，猶綴也。何休曰：旒，旗旒也。以譬者。言為下所執(zhí)持東西爾?！?/em>賴先后之德，宗廟之靈，皇帝嗣建，舊物克甄，〔王隱《晉書·懷紀(jì)》曰：洛陽破，大司馬南陽王保於長安，立秦王為皇太子。懷帝崩，皇太子即位。《左傳》伍員曰：少康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鄭玄《尚書緯注》曰：甄，表也。〕誕授欽明，服膺聰哲。〔欽明，已見上《求通親親表》?！抖Y》曰：服膺拳拳?！?/em>玉質(zhì)幼彰，金聲夙振。〔應(yīng)劭《漢官儀》曰：太子太傅。琢磨玉質(zhì)，言太子有玉之質(zhì)，琢磨以道也?！睹献印吩唬嚎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em>冢宰攝其綱，百辟輔其治，〔《尚書》曰：冢宰掌邦治，統(tǒng)百官。包咸《論語注》曰：攝，猶兼也。《毛詩》曰：不顯維德，百辟其刑?！?/em>四海想中興之美，群生懷來蘇之望。〔《毛詩序》曰：宣王任賢使能，周室中興?！渡袝吩唬簜菸液?，后來其蘇。〕不圖天不悔禍，大災(zāi)薦臻，〔《左傳》鄭伯曰：天其悔禍于許?！?/em>國未忘難，寇害尋興。〔《左傳》富辰曰：人未忘禍，王又興之。〕逆胡劉曜，縱逸西都，〔何法盛《晉書·胡錄》曰：建興四年，劉載使劉曜寇長安?！?/em>敢肆犬羊，凌虐天邑。〔《漢名臣奏》曰：太尉應(yīng)劭等議，以為鮮卑隔在漠北，犬羊?yàn)槿??！渡袝吩唬核劣韪仪鬆栍谔煲厣??！?/em>臣等奉表使還，仍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復(fù)沈虜庭，〔干寶《晉愍紀(jì)》曰：賊入掠京都，劉粲寇于城下，天子蒙塵于平陽。傅暢《諸公贊》曰：葛蕃傳檄平陽，求連和迎上，上於是見害。謝承《后漢書》序曰：黃他求沒將投骸虜庭?！?/em>神器流離，再辱荒逆。〔再，謂懷，愍二帝?！独献印吩唬禾煜律衿?，不可為，為者敗之。韋昭曰：神器，天下璽符，服御之物也?！?/em>臣每覽史籍，觀之前載，〔小雅曰：載，事也。〕厄運(yùn)之極，古今未有。茍?jiān)谑惩林?，含氣之類?em>〔《左傳》，芋尹無宇謂楚子曰：食土之毛，誰非君臣?！度浴吩唬汉瑲庵悾淘傅弥??！?/em>莫不叩心絕氣，行號(hào)巷哭。〔《新序》，子貢曰：子產(chǎn)死，國人聞之，皆叩心流涕曰：子產(chǎn)已死，吾將安歸！皆巷哭?！?/em>況臣等荷寵三世，位廁鼎司，〔三世，謂邁至琨也。王隱《晉書》曰：琨祖邁，相國參軍。父蕃，太子洗馬，侍御史。鼎司，謂司空也。謝承《后漢書序》曰：王龔幹事，遂陟鼎司?！?/em>承問震惶，精爽飛越，〔謝承《后漢書》竇武上疏曰：奉承詔命，精爽隕越?！?/em>且悲且惋，五情無主，〔五情，已見《上謝平原內(nèi)史表》注?！肚f子》：葉公見龍，失其魂魄，五情無主?！?/em>舉哀朔垂，上下泣血。〔謝承《后漢書》胡母班書曰：董卓起朔垂?！睹姟吩唬菏笏计！?/em>
臣琨、臣磾，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聞昏明迭用，否泰相濟(jì)，〔昏明，謂晝夜也?！段淖印吩唬捍呵镏x，日月之晝夜?！秾O卿子》曰：日月遞照?！吨芤住吩唬禾┱?，通也。物不可終通，故受之以否。〕天命未改，歷數(shù)有歸，〔《左氏傳》王孫滿謂楚子曰：周德雖衰，天命未改?！稌吩唬禾熘畾v數(shù)在爾躬?！?/em>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圣明。〔《左氏傳》曰：楚使椒舉如晉，求諸侯，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鄰國之難，不可虞也?；蚨嚯y以固其國，啟其疆土。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也?！俄n詩》曰：耿耿不寐，如有殷憂，啟圣，見下注?！?/em>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左傳》曰：初，齊襄公立。無常。鮑叔牙曰：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亂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來奔，雍廩殺無知，公伐齊，納子糾，桓公自莒先入?！?/em>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主諸侯之盟。〔《左傳》曰：初，晉獻(xiàn)公以驪姬為夫人，夫人譖太子，太子縊于新城。遂譖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稘h書》路溫舒曰：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繇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圣人也?！?/em>社稷靡安，必將有以扶其危；〔《鹽鐵論》曰：定傾扶危?！?/em>黔首幾絕，必將有以繼其緒。〔《史記》曰：秦更民名曰黔首。〕伏惟陛下玄德通於神明，圣姿合於兩儀，〔陛下，謂元帝也?！稌吩唬盒律?，乃命以位?！缎⒔?jīng)援神契》曰：十世升平，至德通神明。兩儀，天地也?！兑住吩唬阂子刑珮O，是生兩儀?！?/em>應(yīng)命代之期，紹千載之運(yùn)。〔《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也?！稄V雅》曰：命，名也?！痘缸有抡摗吩唬悍蚴ト四饲лd一出，賢人君子所想思而不可得見也?！?/em>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徵，〔《東觀漢記》群臣上奏世祖曰：符瑞之應(yīng)，昭然著聞矣?！?/em>中興之兆，圖識(shí)垂典。自京畿隕喪，九服崩離，〔曹子建《責(zé)躬詩》曰：得會(huì)京畿?！吨軙吩唬耗吮婢欧畤角Ю镌煌踣?，其外曰侯服，甸服，男服、采服、衛(wèi)服、蠻服、夷服、鎮(zhèn)服、蓄服?！墩撜Z》子曰：邦分崩離析?！?/em>天下囂然，無所歸懷。〔班固《漢書》贊曰：海內(nèi)囂然，喪其樂生之心?！?/em>雖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離犬戎，蔑以過之。〔《左氏傳》曰：魏絳對(duì)晉侯曰：昔有夏之方襄也。后羿自鉏遷干窮石，因夏人以代夏政。又曰：夷羿收之。杜預(yù)曰：夷，氏也?！妒酚洝吩唬河耐蹑詯郯?，竟廢后，立褒姒為后。廢后父申侯，乃與西夷犬戎共攻幽王，遂殺幽王驪山之下?！?/em>陛下?lián)釋幗螅儆信f吳，〔王隱《晉書》曰：元帝，瑯邪共王之長子，永興元年就國，二年加揚(yáng)州諸軍事。韋孟諷諫詩曰：撫寧遐荒。江左，江東也?！洞呵餁v序》曰：東方為左?！睹姟吩唬貉儆旋斆?。〕柔服以德，伐叛以刑，〔《左氏傳》晉隨武子曰：伐叛，刑也。柔服，德也?！?/em>抗明威以攝不類，杖大順以肅宇內(nèi)。〔《尚書》曰：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漢書·音義》曰：攝，安也。《禮記》曰：天子以德為車，以樂為御，諸侯以禮相與，大夫以法相序。天下之肥也，是謂大順?！?/em>純化既敷，則率土宅心，義風(fēng)既暢，則遐方企踵。〔《尚書》曰：汝丕遠(yuǎn)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訓(xùn)。劇秦美新曰：海外遐方，延頸企踵。〕百揆時(shí)敘于上，四門穆穆于下。〔《書》曰：納于百揆，百揆時(shí)敘。賓于四門，四門穆穆?！?/em>昔少康之隆，夏訓(xùn)以為美談；〔《左氏傳》伍員謂吳子曰：昔有過澆滅夏后相，后緡方娠，逃出自竇，歸于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以收夏眾，使女艾諜澆，遂滅過戈，復(fù)禹之績?！豆騻鳌吩唬呼斎酥两褚詾槊勒?。〕宣王之興，周詩以為休詠。〔《毛詩序》曰：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em>況茂勛格于皇天，清輝光于四海！〔《尚書》曰：昔成湯既受命，時(shí)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缎⒔?jīng)》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em>蒼生颙然，莫不欣戴！〔《尹文子》曰：堯德化布于四海，仁惠被于蒼生。《淮南子》曰：圣人呼吸陰陽之氣，而群生莫不喁喁然，仰其德以和順?！秶Z》祭公謀父曰：商王大惡，庶人不忍，欣戴武王?！?/em>聲教所加，愿為臣妾者哉！〔《尚書》曰：朔南暨聲教?！妒酚洝窂埩荚唬喊傩漳辉笧槌兼！?/em>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王隱《晉書》曰：元皇帝，宣帝之曾孫?！蹲髠鳌方橹圃唬韩I(xiàn)公之子九人，惟君在矣。〕億兆攸歸，曾無與二。〔《尚書》曰：受有億兆夷人?！蛾套哟呵铩?，晏子謂魯哀公曰：君矯魯國，化而為一心，君曾無與二，何暇有三乎？〕天祚大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陛下而誰？〔《法言》曰：昔在有熊、高辛、唐虞三代，咸有顯德，故天因而祚之?！蹲髠鳌方橹圃唬禾煳唇^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是以邇無異言，遠(yuǎn)無異望。〔《漢書》曰：霍光以內(nèi)外異言?！蹲髠鳌肥逑蛟唬何蚁染墓?，人從而與之。獻(xiàn)無異親，民無異望矣。〕謳歌者無不吟詠徽猷，獄訟者無不思于圣德。〔《孟子》曰：堯崩，三年之喪畢，舜讓避丹朱於南河之南，天下朝覲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曰：天也，夫而后歸中國，踐天子之位焉?！对姟吩唬壕佑谢臻?。《答賓戲》曰：用納乎圣德?！?/em>天地之際既交，華裔之情允洽。〔《封禪書》曰：天人之際已交，上下之情允洽?！蹲髠鳌房鬃釉唬阂岵恢\夏，夷不亂華?！?/em>一角之獸，連理之木，以為休徵者，蓋有百數(shù)；〔《春秋感精符》曰：麟一角，明海內(nèi)共一主也。王者不刳胎，不剖卵，則出於郊?！缎⒔?jīng)援神契》曰：德至草木，則木連理?！渡袝?，有休徵?！段鞫假e》曰：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shù)?！?/em>冠帶之倫，要荒之眾，〔冠帶，謂中國也?！段魇窀咐稀吩唬悍饨畠?nèi)，冠帶之倫?！渡袝吩唬何灏倮镆灏倮锘姆?。〕不謀而同辭者，動(dòng)以萬計(jì)。〔《周書》曰：不謀同辭，會(huì)於武王郊下?！队皤C賦》曰：杖莫邪而羅者萬計(jì)矣。〕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號(hào)。〔《漢書》揚(yáng)雄《河?xùn)|賦》曰：函夏之大。《漢書》又曰：諸侯昧死再拜，言上尊號(hào)?！?/em>原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狹巢，由抗矯之節(jié)，以社稷為務(wù)，不以小行為先，〔《東觀漢記》群臣上奏世祖曰：大王社稷為計(jì)，萬姓為心。《漢書》，賈誼上書曰：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節(jié)小行，以自讬於鄉(xiāng)黨，人主惟社稷固爾?！?/em>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書》曰：允恭克讓?！?/em>上以慰宗廟乃顧之懷，下以釋普天傾首之望。〔《詩》曰：乃眷西顧。又曰：溥天之下。《漢書》，翟義曰：天下傾首服從，莫能抗扦國難?！?/em>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育豐肌於朽骨。〔《易》曰：枯楊生稊。王弼曰：稊者楊之秀。稊與荑通?！蹲髠鳌?，薳子馮曰：所謂生死而肉骨?！?/em>神人獲安，無不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