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庚程
【道命錄】
司馬溫公薦伊川先生答刂子。正議大夫守門下侍郎司馬光，銀青光祿大夫尚書左丞呂公著，鎮(zhèn)江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傅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公事康國公韓絳等答刂子奏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xué)好古安貧守道，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年逾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伏望圣慈，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裨益風(fēng)化，取進止。十一月二十六日，程頤除汝州團練推官充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元豐八年上。自嘉末，二程先生，倡明道學(xué)于河洛之間，四方學(xué)士從之者已眾。而王荊公得政，方以富國強兵之術(shù)用天下，大程為監(jiān)察御史，議不合罷歸補外者，十有六年。時溫申二公，皆退居河南，而韓康公為府尹，知其賢也。八年三月哲宗即位，宣仁圣烈皇后同聽政。五月二十六日，司馬溫公起為門下侍郎，而先生亦以宗正丞召末行，得疾卒，年五十有四，其年六月十五日也。文潞公時以太師致仕居洛，題其墓道曰明道先生。而伊川先生其季也。父太中公當(dāng)任子先生數(shù)推與族人不復(fù)受。嘉四年，舉進士南省合格，及廷試，報罷，遂不試。治平四年九月，申公以雜學(xué)士知蔡州，薦先生于朝不得召。元豐末，溫公既得政，其年七月五日，申公起為尚書左丞，于是溫申康公同上此奏，而蔡確猶為左仆射，故未即行。八月八日，康公除使相判北京。十一月二十六日，先生乃有西監(jiān)之命。先生再拜，奉旨，令乘遞馬赴關(guān)。元二年二月，先生至京師，監(jiān)察御史王山嚴叟，彥霖言：先生學(xué)極圣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愿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左正言朱光庭公扌炎言，先生乃天民之先覺，圣世之真儒，揆其賢，陳摶種放，未必能過之。若其道則摶放，有不及知者。又言先生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圣人之道，至此而傳，況天子進學(xué)之初，若俾真儒得侍經(jīng)席，豈不盛哉？章再上，有旨，授先生宣德郎，秘書省校書郎。先生言：既蒙命召禮合見君，祖宗時布衣被召故事，具在，彥霖亦乞召見。問以為國之要，公扌炎又乞訪其至言正論，所以平治天下之道。閏二月蔡確免，四日，司馬公拜左仆射。三月十四日，有旨，令先生入對。宣仁圣烈皇后面諭將以為崇政殿說書，先生辭不獲，退而受西監(jiān)之命，遂上奏論，經(jīng)筵坐講等三事。且曰：言若可行，敢不就職？如不可用，愿聽其辭。二十四日，詔以先生為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御史中公劉學(xué)言。天下節(jié)義之士樂道不出如程某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于上故不聞耳。望依其所乞，授以初命之官，使得祿以養(yǎng)親，后日進用未晚，不報，先生亦再辭，而后受。先生在經(jīng)筵容貌極莊，多所規(guī)諫。既以天下自任，議論褒貶，無所顧避。由是同朝之士，以文章名世者，疾之如仇，而先生始不安矣。孔文仲劾伊川先生疏。左諫議大夫孔文仲奏：臣聞十尺之囿，必有荊棘，百步之田，必有稂莠；日月當(dāng)天，必有氛；明圣在御，必有奸邪。謹按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顧，人品纖污，天資忄僉巧，貪黯請求，元無鄉(xiāng)曲之行，奔走交結(jié)，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升經(jīng)筵。臣頃任起居舍人屢侍講席，觀頤陳說，凡經(jīng)義所在，全無發(fā)明，必因藉一事。泛濫援引，借無根之語，以搖撼圣聽，推難考之跡，以?；舐斆?。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常開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dǎo)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每至講罷，必曲為卑佞附合之語，借如曰：雖孔子復(fù)生，為陛下陳說不過如此。又如曰，臣不敢子細敷奏，慮煩圣聽，恐有所疑。伏乞非時特賜宣問，容臣一一開陳當(dāng)陛下三年，不言之際，頤無日無此語，以惑上聽。而陛下亦必黽勉，為之應(yīng)答。又如陛下因咳嗽罷講，及御邇英。學(xué)士以下，侍講讀者六七人，頤官最小，乃越次獨后問圣體，亻替逾過甚，并無職分。如唐之王亻丕、王叔文、李訓(xùn)，鄭讠主是也。亻丕以詩書侍講，叔文以棋待詔，二惡交踵，終兆永正之亂。讠主以藥術(shù)用，訓(xùn)以易義進，兩邪合蹤，卒致甘露之禍。臣訪聞，頤有家不及治，有祿不及養(yǎng)，日跨匹馬，奔馳權(quán)門，遍謁貴臣，歷造臺諫。其謁貴臣也，暗藉重輕之意，出以語人，收為私恩。及有差除，若合符節(jié)是人皆憚懼，而又深德其造臺諫也。脅肩蹙額，屏人促席?；蛞詺馐梗蛞孕g(shù)動。今日當(dāng)論列某事，異日當(dāng)排擊此人。而臺諫之中，常有儔類，竭盡死力，如朱光庭、杜純、賈易之流是也。
臣居京師近二年，頤未嘗過臣門，臣比除諫官，頤即來訪臣。先談賈易之賢，又賀與易同官。遂語及呂陶事。曰：呂陶曾補，司諫命已久聞，今聞復(fù)下何也？如此，則賈明叔必不安職矣。明叔者，指賈易字也。臣答曰：何以言之？順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已數(shù)日矣。今陶設(shè)為司諫，明叔異議，知恥者也。言既不行，其辭去決矣。公能坐觀明叔之去乎？臣曰：將如之何？頤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責(zé)重也。推頤之言，必是與陶有隙，又欲諷臣攻陶，助易也。臣素與頤不相議，只在經(jīng)筵相遇，又未嘗過臣。一旦乃非意相干，說諭如此。陛下以清明安靜為治于上，而頤乃鼓騰利口，間亂群臣，使之相爭斗于下，紛紛擾擾無有定日。蓋緣執(zhí)事者推舉之過，連誤知人之明，伏空論正頤罪。儻未誅戮，且當(dāng)放還田里，以示典刑取進止。八月二日，奉圣旨，程頤差權(quán)同管勾西京國子監(jiān)。元二年八月上。先是伊川先生以元年四月受經(jīng)筵之命，聞故事，暑熱罷講，即上言主上富于春秋輔養(yǎng)之道，豈可略？乞遇六參，宰臣奏事退，許講讀官，上殿問圣體。六月又上太皇太后疏，請俟初秋于內(nèi)殿，或后苑，召見當(dāng)日講官，俾陳說道義，仍擇臣僚家十一二歲子弟三人，侍上習(xí)業(yè)。且以邇英迫狹，乞自今于延和講讀，后楹垂簾，太皇太后時至簾下，庶輔道之間，有當(dāng)奏稟，便得上聞。
時已命先生兼修國子監(jiān)太學(xué)條制，先生乞免。兼官專職輔道，亦不許。八月差判登聞鼓院，先生復(fù)引前說，且言入談道德，出領(lǐng)訴訟，非用人之體，再辭不受。在職累月，弗言祿，吏亦弗致，諸公聞之，命戶部特給焉，及明堂大霈，又不為妻求封?；騿栔?，曰：某起于草萊，三辭不獲，而后受命，今日乃為妻求封乎？先生之被旨入見也。蘇文忠公軾，同日自右史除中書舍人。蘇公先以論新法不合，謫居黃州者五年。溫公得政，起用之也。然先生在經(jīng)筵，歸其門者甚盛。而蘇公繼遷翰林，亦多輔之者，遂有川黨洛黨之論。蘇公所從，皆輕俊之士，以先生之學(xué)，為不便于己，相與排之，而溫公素重先生未敢動也。九月溫公薨，申公獨相，凡事有疑，必質(zhì)于先生，進退人才。二蘇疑先生有力，故極詆之。而先生之門人亦不平。初溫公之薨也，上方祀明堂，禮成肆赦。百官既稱賀，而兩省官，欲往奠溫公。先生止之曰：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有賀赦甫畢？乃往吊喪。坐客有曰：聞哭則不歌，不聞歌則不哭也。蘇公遂以鄙語戲先生。未幾學(xué)士院召試館職蘇公與承旨鄭溫伯，各撰題。而蘇公所問有云：今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于女俞欲。法神考之厲精，而恐監(jiān)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于刻。太皇太后點用蘇公者，左司諫朱光庭公扌炎，即奏學(xué)士院?？荚嚬俨蛔R大體。謂仁祖神考，不足師法。乞其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詔特放罪。御史中丞付堯俞欽之，侍御史王山嚴叟彥霖又繼言之，申公乃下言以策題，非是議諷。祖宗詔臺諫至都堂說諭。然官司試人，亦無以祖宗故事評議者，蓋學(xué)士院有失檢會，答刂本院令知事。乃已二年四月，先生又言：邇英暑熱，乞就崇政殿，延和殿，或它寬涼處講讀。給事中顧臨，以殿上講讀為不可。是月六日，有旨，展修邇英閣。先生言：殿上講說，義理之至當(dāng)，祖宗所嘗行。邇英講說，只自仁宗時，亦從便爾，非避殿上也。且以殿名設(shè)職，不必須在本殿說書，然不肯于不可講說之處，置說書官也。后六日出臨為河北都轉(zhuǎn)運使事，神宗之喪未除，而百官以冬至表賀，先生乞改賀為慰，及將除喪，有司人以聞樂置宴。先生復(fù)以為不可。始先生被命，修三學(xué)條制，乞去利誘專委任，及置尊賢堂。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皆不納，于是臺諫論蘇公未已。
蜀人呂陶為殿中侍御史，為上言，蘇軾以鄙語戲程某。眾大笑，結(jié)冤之端，蓋自此始。五月十六日，遂命起居舍人孔文仲，為左諫議大夫，陶為左司諫，兵部員外賈易，為右司諫。臺端王彥霖，諫官朱公扌炎，皆徙官。后六月，又命中丞付欽之，典吏部侍郎胡宗愈，兩易皆為策題事也。易言陶不當(dāng)用。七月十二日，陶罷為京西轉(zhuǎn)運副使，易先生門下人也。宗愈既受命，首論先帝三舍科條，固已精密，宜一切仍舊。因是力詆先生，為不宜使在朝延。一日先生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已累日。先生退詣宰相，問上不御殿之因。曰二圣臨朝，上不御殿，太皇不當(dāng)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弗知可謂寒心。翌日宰執(zhí)以先生奏，遂請問疾，太皇太后不悅。文仲因奏先生罪，罷之同日，易亦以論事失當(dāng)，絀知懷州。先生即日歸河南既就職。十一月六日，始具奏乞納官，歸田里。三年二月，又乞致仕。章五上，迄不得命。五年正月，以父喪免。先生既罷講職，其月二十七日，遂命蘇公兼侍讀。而文仲十一月二十六日，亦改除中書舍人，蓋申公不直之也。明年三月二十一日，文仲卒，哲宗舊錄附文仲傳，載申公之言云：文仲為蘇軾所誘脅，論事皆用軾意，又申公家傳云，文仲以伉直稱。然蠢不曉事，為浮薄輩所使以陷賢良。
晚乃自知為小人所給。憤郁嘔血而死，蓋指此也。其后蘇公上章，有臣素疾程某之奸，未嘗假以辭色之語，而右正言劉安世器之，亦論先生，辭卑居尊，未被命。而先論事為非，是因進排詆先生之說。劉非蘇黨蓋其知不足以知先生云。后劉公門人馬永鄉(xiāng)者，記劉公之言有云，一時講罷未退，上忽起憑檻折柳枝，有儒進曰：方春萬物發(fā)生不可無故片戈折。上擲去色甚不平。溫公聞之亦悅。今按先生，以元年三月除說書，四月二日方再具辭免，繼即以暑熱罷講，計先生入侍，不過一再又且以四月上旬，非所謂方春發(fā)生之時。若以為二年春講時事，則元年之秋，溫公已薨矣。尚安得聞而亦悅。即劉公之學(xué)，自不妄語入，不應(yīng)如此疏誕，未知永卿誤記之乎？抑劉公于所惡而辟焉，不暇審也。此書久行于世，晦庵先生所作年譜，亦誤以為據(jù)。而但于注文，疑其不然，今不可不詳辯。年譜又載文仲劾疏有云，騰口間亂，以快恩仇，致市井目為五鬼之魁。今李丙丁未錄中有文仲全章，乃無此語。考張商英紹圣初章疏，則謂五鬼者乃指歐陽輩。促蔣，國寶邵離及先生謂受命于呂希純通傳極密，報復(fù)恩怨，呂居仁記劉諫議劾先生章疏亦有之，疑申公在相位時，文仲未應(yīng)出此語，語或誤也。年譜又引舊實錄，稱禮部尚書胡宗愈詆先生。今按宗愈，自中丞執(zhí)政，其除禮部尚書，乃在罷出守還朝之后。先生去職久矣，實錄誤也。范太史乞復(fù)召伊川先生還經(jīng)筵答刂子：翰林學(xué)士兼侍講兼修國史范祖禹奏：臣自居講職，窺謂天子當(dāng)搏求天下賢才，置之左右，以備顧問，俾益圣學(xué)。追觀祖宗之時，講筵之職，多由舊官薦引。故臣每思得人，開達天聽。然無因而言，懼為煩瀆，或涉親舊言則有嫌。今臣已三奏，乞外任，將去講職。肝鬲所懷，不敢不吐露于陛下。臣伏見元之初陛下召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真宗待種放亦不過于此也?？鬃釉唬号e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夫舉一人而天下莫不歸心者何哉？為善于幽隱者，知其必不廢。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美事，而才及山歹余，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jīng)術(shù)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呂公著，皆與頤相知二十余年，然后舉之。此三人者，必非為欺罔以誤圣聽也，頤在筵切于皇帝陛下進學(xué)，故其講說語常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關(guān)防。未習(xí)朝延事體迂疏則固有之，而言者謂頤大佞大邪貪黷請求，奔走交結(jié)，又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后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蓋當(dāng)時臺諫官，王山嚴叟、朱光庭、賈易素推伏頤之經(jīng)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quán)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臺諫？自古處士入朝，無有不被謗毀，蓋處士本不求仕進，能輕富貴。公卿大夫自以己不能如此，故無不稱重。將謂處士入朝，必有過人之能，致太平之術(shù)，故其責(zé)望常重。至于不賢者，則直以處士為矯詐，為沽激，為釣名。又處士多不次得美官，故其憎嫉之人多。是以處士入朝，未嘗不遇毀謗也。陛下慎擇經(jīng)筵之官，如頤之賢，乃足以輔道圣學(xué)。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果，使頤受誣罔之謗，于公正之朝。臣每思之愧也。今臣已乞去職，若復(fù)召頤侍講，必有補圣明。臣雖老在外，無所憾矣。取進止。元七年三月，伊川先生將免喪。宰相呂正愍公奏，欲與職判檢院。蘇文定為黃門侍郎，奏云：但恐不肯靖宣仁云，只與西監(jiān)。遂除直秘閣，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其月丁亥也。先生之在經(jīng)筵也，諫官朱公扌炎，賈明叔，皆其門人。推敬甚備。而給諫顧子敦，劉器之，與先生不合，每屢攻之。先生亦以輔道自居，故簾中以為不靖。四月先生免喪上疏再辭新命，極論儒者進退之道。而監(jiān)察御史董敦逸奏，以為有怨堂望，輕躁語。五月丙戌改管勾西京所請也。未拜，以疾尋醫(yī)。八年九月宣仁崩，哲宗親政，再伸秘閣西監(jiān)之命，先生再辭。九年三月丁酉，蘇文定自門下侍郎守本官知汝州。
四月壬子，蘇文忠自中山府路安撫使，落兩職知英州。癸丑改元紹圣，范公先已數(shù)求去，是日除龍圖閣學(xué)士知陜州，其薦先生必九年三四月間事，蓋遲二蘇公之去，而后言之也。范致明論，伊川先生入山著書。乞覺察，敕臣寮上言：臣聞私義害國，私智非上。先王之所禁，而邪說誣民，處士橫議，亦圣人之所不容。謹按通直郎，致仕程頤，學(xué)術(shù)頗僻，素行譎怪，專以詭異，聾鼓愚俗。頃在元中，因奸黨薦引朝廷，遂命以官，勸講經(jīng)筵，則進迂闊不經(jīng)之論，有輕視人主之意。議法太學(xué)，則專出私見，以變亂神考成憲為事。紹圣中，嘗明正罪罰。而元符之末，敘復(fù)過憂，猶以通籍，致仕田野出處自如，未當(dāng)心伏前日之罪。穎洛之凡庶，節(jié)操不立之徒，往往為先生弟子，名目標(biāo)置，朝廷有大政令，則其徒更唱迭和，指而議之，敗壞風(fēng)俗，莫此之甚。真鄉(xiāng)原之亂德，治世之奸民也。原其罪惡，不在鄧析少正卯之下。此而不治，何以純一道德？訪聞本人，日近以入山著書為名，未委所著書是何等文。
竊慮如野史小說之類，妄及朝政，欺惑天下后世，不可不察。契勘本人，在身官職，本元奸黨薦引所得。伏望圣慈，特降指揮，削奪施行，以為亂治者之戒，取進止。四月三十日奉圣旨，程頤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除名，其入山所著書令本路監(jiān)司常切覺察。崇寧二年上。先是伊川先生，自尋醫(yī)中再辭西監(jiān)之命，未報。會黨事作，紹圣四年二月癸酉，中書省言司馬光等，造為奸謀，各家追貶，其同惡相濟者亦當(dāng)懲艾。于是呂汲公，以下三十三人，皆坐貶竄。而先生追毀出身以來文字，放歸田里，其年十一月送涪州編管。
元符三年正月，徽宗即位。二月癸亥，范忠宣以下十八人，并敘復(fù)有差，而先生移峽州編管。四月丁已，范公等十九人再敘，而先生復(fù)宣德郎，任便居住。十一月李邦直、范彝叟、同秉政復(fù)先生通直郎，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崇寧元年，五月庚午，溫公以下四十四人，復(fù)行追降。而先生追所復(fù)官，依舊致仕。乙亥，令三省籍記貶降人四十四人姓名，更不得與在京差遣。而先生預(yù)焉。丙子敕榜朝堂。明年四月，御史又以先生為言，遂有是命?；掴窒壬飨壬曜V云：范致虛言程某，以邪說詭行惑亂眾聽。而尹火享張繹為之羽翼，事下河南府體究，盡逐學(xué)徒，復(fù)隸黨籍。李文簡長編云：按致虛，此時不在言路，熹因語錄載此必誤也。
今按致虛之兄致明，以四月七日乙卯除殿中侍御史，八月十四日庚申罷，則此奏乃致明所上，語錄誤以為致虛也。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乞天下之士，皆不得在外私聚生徒，即使邪說詭行無自有詳看，不許在外私聚生徒，即不系置學(xué)之處，弟子無從聽讀，難以施行外，其邪說詭行非先圣賢之書。及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許教授條禁欲偏行曉諭應(yīng)私下聚學(xué)之家，并仰遵依上條取進止。七月十三日，奉圣旨依崇寧二年下。先是元年七月蔡京拜右仆射創(chuàng)講議司，自領(lǐng)之。至是頒學(xué)制于天下，首有元學(xué)術(shù)政事之禁，凡二十有四年。至金人圍京師乃罷。言者論伊川先生聚徒傳授乞禁絕：敕臣寮上言：臣聞道德之難明，風(fēng)俗之不一，其患常在于私義害國私智非上。故先王之盛時察奸去邪，尤致其詳，命之教，然后為學(xué)。而奇言異行，不能自恣于世。其昏頑悖戾不可教化，則誅殛隨之，非樂于刑人，以謂奸邪不盡去，則至治之功終無自而成也。恭維陛下，圣學(xué)高妙，神斷不疑。凡所設(shè)施，必操其要比詔有司，增廣學(xué)校，眾建師儒。講誦之聲，遍于天下。方其頒法之始，親閱條目著之于首曰：邪說詭行，非先王圣人之書，并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得教授學(xué)生，犯者屏出此書既頒。有識之士莫不忻戴鼓舞，咸知陛下之所以懲惡者，著明如此。故行未期月，成效已見。
往歲邪黨上書之人，有易名遁跡于學(xué)者，必聞于朝。而究其實，考校之際，有一言不協(xié)于正者必麗于法。而復(fù)于上可謂四方風(fēng)動，丕承圣志矣。然臣竊謂法之施于學(xué)校固已精密，而邪奸散處，以聚徒傳授為士者，或在閭里，或在原野，或在山林，妄相推稱，誑惑后進，如西洛程頤之類，恐非止一二，尚未聞嚴為之禁也。自元以來，俗學(xué)得志，以私義相結(jié)，而以私智自高，所守甚堅，確然不變，豈特昏頑悖戾而已哉！包藏禍心，無所不至。今黨與被謫之人，屏居外郡，氣類相感，實繁有徒。飾其前非陰與者，不保其無焉。凡士之未入學(xué)或雖學(xué)而未能自拔于流俗者，一為所誘，安得不惑？是則邪說詭行非先圣賢之書，并元學(xué)術(shù)政事，敢以教授者猶未能禁絕于學(xué)校之外也。近睹禮部行下曉諭，聚學(xué)之家全備學(xué)制，然播告未嚴孰任其責(zé)。臣欲乞特降睿旨委府界諸路監(jiān)司覺察，其部內(nèi)有如臣言，則上狀以聞，隨罪輕重，必罰無赦。仍分上下半月，具本部有無上件事跡，申尚書省。若有而不發(fā)，許臺諫風(fēng)聞，或察訪舉發(fā)，究驗得實，則所隸監(jiān)司，并坐失察之罪，庶幾在學(xué)與不在學(xué)之士，均被教養(yǎng)，悉歸純正。俟之以歲月則道德明，而風(fēng)俗一。所成就者，皆可用之材。而陛下圣德美意，益昭于無窮矣，取進止。十一月四日，奉圣旨。依崇寧二年上。先是七月庚寅，既下元學(xué)術(shù)政事之禁。八月辛酉，頒黨人姓名下監(jiān)司長吏廳刻石，凡九十有七。而先生于除官為第二十，朋庚長者進有凡清后四日甲申，范致虛自兵部侍郎除顧顯纟莫閣待制知河南府，實奉行之。
先生于是屏居伊關(guān)之南，語四方學(xué)者曰，各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尹張見逐，或在茲時乎。三年六月丁已詔，元符奸黨通為元符奸黨，凡三百有九人，而先生如其舊。上親書刻石于文德殿之東壁，又命左仆射蔡京書而頒之天下。五年正月乙巳，以星變毀黨碑。庚戍，劉忠肅以下二百有七人敘復(fù)有差，而先生復(fù)承務(wù)郎，依舊致仕。三月戊戍，詔黨人許到畿縣，而先生于余官，為第二等第二十人。大觀元年九月庚子，先生以通直郎致仕，卒于家，年七十五。三年三月戊寅，有旨出籍靖康元年正月，金人犯闕。二月壬寅，詔元學(xué)術(shù)及元黨籍指揮，更不施行。時先生之卒，二十年矣。今按十一月庚辰之章，不知何人所上，長編謂當(dāng)考其姓名，而出之是也。但章中所云，邪說詭行，猶未禁絕。士為所誘，安得不惑者。與尹語所記略同，豈此章即致虛所上乎？未可知也。先生復(fù)元官，實錄諸書不載，未知在何年月，當(dāng)俟博識者問之。紹興褒贈伊川先生制詞：敕故左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頤朕惟周衰，圣人之道不得其傳，世之學(xué)者違道以趨利，舍己以為人，其欲間仁義道德之說者。孰從而聽之。間有老師大儒，不事章句，不習(xí)訓(xùn)傳，自得于正心誠意之妙，則曲學(xué)阿世者，又從而排陷之，卒使流離顛什，其禍賊于斯文甚矣。爾頤潛心大業(yè)，無待而興者也。方退居洛陽，子弟從之，孝弟忠信及進侍帷幄，拂心逆旨，務(wù)引其君以當(dāng)?shù)?，由其?nèi)以察其外，以所已為而逆所未為，則高明自得之學(xué)，可行不疑。而浮偽之徒，自知其學(xué)問之末，不足表見于世，乃竊其名以自售。外示恬默中實奔競；外示樸魯中實奸猾；外示嚴正中實回僻。遂使天下聞其風(fēng)而疾之，是不幸焉。爾朕錫以贊書，寵以廷閣，所以振耀褒顯之者，以明上所與在此，不在彼也。尚其明知享此哉？可特贈直龍圖閣。自渡江后，朝庭次第褒贈元諸賢。
紹興元年七月乙亥，高宗皇帝參知政事張守，秦檜曰：黨籍至今追贈未畢，卿等宜為朕留意。程某、任伯雨、龔、張舜民，此四人名德尤著，宜即褒贈。八月戊寅守罷，丁亥檜相，戊子遂贈先生直龍圖閣，召其孫將仕郎晟赴行在，先生之沒至是二十有五年矣。其門人高弟，往往進為時用，致位通顯，而亦有妄托其名以自售者，故制詞及之。朱內(nèi)翰論孔孟之學(xué)傳于二程。給事中兼侍講，兼資善堂翊善，兼權(quán)直學(xué)士院朱震奏：臣竊謂：孔子之道傳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子，孟子之后無傳焉。至于本朝，西洛程顥程頤傳其道，于千有余山歹之后，學(xué)者負芨摳衣親承其教，散之四方，或隱或見，莫能盡紀(jì)其高弟子。曰謝良佐曰楊時曰游酢。時晚，遇靖康建炎之聞致通顯諸子世祿酢仕至監(jiān)察御史，出典州郡。亦有二子仕宦獨良佐，終于監(jiān)竹木務(wù)，名在黨籍著于石刻，終身不遇。雖以朝奉郎致仕，奏補一子。克己入官后，克己逢巨賊，于德安府舉家被害。一子渡閩死于瘴病，一子克念今存，流落臺州，貧窶一身，朝夕不給。竊見黨籍諸人，及上書得罪，身后無人食祿者，陛下皆寵之以官，良佐之賢，親傳道學(xué)，舉世莫及，又遭禁錮而死，諸子衰替，最為不幸。伏望許依黨人入上書人例，特官其子克念使奉良佐之祀。以昭陛下尊德樂道之實，取進止。
五月二十四日，奉圣旨，謝克念特補右迪功郎。紹興六年上。自慶歷末年，二程先生侍官南安。聞濂溪周先生論道，遂厭科舉之業(yè)，慨然有求道之志，而未知其要，泛濫于諸家，出入于老釋者幾十年。反求諸六經(jīng)，而后得之，逮熙豐間，二先生德成行尊，南北之士從游者甚眾。而橫渠張先生，亦以其學(xué)傳授于關(guān)西。二先生之門人，前有故給事中朱光庭公扌炎，吏部尚書邢恕和叔，太學(xué)博士劉絢質(zhì)夫，校書郎李聿、端伯，監(jiān)西京竹木務(wù)謝良佐，顯道，監(jiān)察御史游酢定夫，今龍圖閣直學(xué)士致仕楊時中立，河中侯仲良師圣。伊川之門人，后有秘書省正字呂大臨，與叔起居郎劉安節(jié)，元承給事中劉安上，元禮尚書右丞許景衡，少伊，殿中侍御史馬伸時中，國子祭酒李樸先之，右諫議大夫李處遁，嘉仲，京兆府路提點刑獄公事郭忠孝立之，太學(xué)博士周行已恭叔，徽猷閣待制吳給敦仁，河南張繹思叔孟，厚敦夫暢大隱潛道臨汝馮理圣先，永嘉鮑若雨商霖，前秘書丞唐彥思，今著作郎王頻信伯，新除崇政殿講書尹火享彥明，侍讀學(xué)士范沖元長，臨安府府學(xué)教授周孚先伯，忱皆其顯者也?；臻嚅w待制胡安國，康侯，學(xué)春秋于伊川而不及見。給事中朱震子發(fā)，通判興化軍劉子羽軍彥沖，著作郎張九成子韶，秘書郎蕭振德起，正字喻樗子才高門元，柳崇皆慕其學(xué)焉。自關(guān)河陷沒，而楊游謝三先生之學(xué)，獨盛于東南，故朱內(nèi)翰之言云爾。趙忠簡當(dāng)國，奏行之，自是不樂者，反指以為詞，而邪說起矣。
陳公輔論伊川之學(xué)，惑亂天下，乞屏絕。左司諫陳公輔奏：臣常謂，朝廷所尚，士大夫因之，士大夫所尚，風(fēng)俗以之。此不可不慎也。國朝嘉以前，朝廷尚大公之道，不容私意，不植私黨，故士大夫以氣節(jié)相高，以議論相可否，未嘗互為朋此，逐至于雷同茍合也。當(dāng)是時是非明，毀譽公，善惡自分，賢否自彰。天下風(fēng)俗，豈有尚同之弊哉？自熙豐以后，王安石之學(xué)，著為定論，自成一家，使人同己。蔡京因之，挾紹述之說，于是士大夫靡靡尚同而風(fēng)俗壞矣，仰惟下天資聰明圣學(xué)高妙，將以痛革積弊，變天下尚同之俗，甚盛舉也。然在庭之臣，不能上體圣明，人復(fù)輒以私意取程頤之說，謂之伊川學(xué)相率而從之，是以趨時競利飾詐沽名之徒，翕然胥效，但為大言。謂堯舜文武之道，傳之仲尼，仲尼傳之孟軻，孟軻傳頤，頤死無傳焉?？裱怨终Z，謠說鄙喻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視闊步，曰：此伊川之行也。能師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則為賢士大夫，舍此皆非也。臣謂使頤尚在，能了國家事乎？取頤之學(xué)，令學(xué)者師焉，非獨營私黨，復(fù)有尚同之弊，如蔡京之紹述，且將見淺俗僻陋之習(xí)，終至惑亂天下后世矣。且圣人之道，凡所以垂訓(xùn)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高難行之說，非有離世異俗之行，在學(xué)者身蹈之而已。伏望圣慈，特加睿斷，察群臣中有為此學(xué)，相師成風(fēng)，鼓扇士類者，皆屏絕之。然后明于天下，以圣人之道，著在方冊，炳如日星。學(xué)者但能參考眾說，研窮至理，各以己之所長，而折中焉。唯不背圣人之意，則道術(shù)自明，性理自得，故以此修身，以此事君，以此治天下國家，無乎不可矣。毋執(zhí)一說，遂成雷同，使天下知朝廷所尚者如此，風(fēng)俗自此皆知復(fù)祖宗之時，此今日之務(wù)。若緩而急者，伏惟陛下留神聽之，取進止。十二月二十六日，奉圣旨，士大夫之學(xué)，當(dāng)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臣僚所奏，深用憮然，可布告中外使知朕意。紹興六年。先是趙忠簡，與張忠獻并相，忠獻督軍于外，而忠簡秉政于中，一時善類。以次僅用范侍讀因薦公輔于上，召為吏部員外郎，以其靖康中為言官有聲故也。七月癸酉，公輔入對，首論王安石學(xué)術(shù)之誤，后六日遂除左司諫。時忠獻猶在淮濡末歸也。既而二相有違言。公輔因劾忠簡。十二月甲午，忠簡求去位。后六日庚子，平江進士耿钅茲等八人，伏闕上書，乞留忠簡。張公進呈有旨，押赴紹興府聽讀，聽讀之名，自此始矣。又二日壬寅，忠簡罷，钅茲之逐也。張公命檢會紹興三年禁止，伏闕榜揭之通衢。然不知榜中，所謂靖康奸臣鼓倡諸生乃指公輔也。
公輔懼，見上求去，因上此疏。張公批旨行下，是日公輔再上疏言：臣與范沖本非相知，沖雖薦臣，臣實無意。張公復(fù)批旨曰：公輔朕所親擢，非由薦引，可令安職，毋得再請。于是范侍讀諸人皆相繼補外。自崇寧后，伊川之學(xué)為世大禁者，二十有五年。靖康初乃罷之，至是僅十年而復(fù)禁。周秘劾董令升沮格詔令：侍御史周秘奏：臣窺見，昨者在廷之臣以一家之學(xué)，誘天下之人，而使之同己。士大夫靡然從之，風(fēng)俗幾為之變。陛下灼見其弊，乃因臣僚論列，特降圣旨，且使布告中處，命下禮部郎官，欲遵故例，遍碟所屬。而中書舍人，權(quán)侍郎董分廾獨難之戒諭。曹吏無得即發(fā)，其意猶不以前日所行為非，而今日命令為是也。蓋分廾素?zé)o士行，躐躋侍從。今朝廷略其朋附之罪，已極寬容，而分廾猶敢肆其兇愎，沮格詔令，無所忌憚，一至于此。若不斥之于早，臣恐陰邪害政，無所不至。
臣愚欲望睿斷，將分廾速賜罷黜，以為懷私慢令者之戒，取進止。正月九日，奉圣旨董分廾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免謝辭。紹興七年上。先是陳公輔之奏，錄黃下禮部，而吏部員外郎，兼權(quán)郎中黃次山，欲鏤板，權(quán)侍郎董岔，令升曰：少俟之。初六日。令升以已見求對。次山聞即申御史臺，謂分廾沮格詔令。初七日秘以本職進對，遂上此奏。又二日令升罷，張丞相尋奏除次山起居郎。上不許，曰：豈非告奸董分廾者乎？此風(fēng)不可長，可與外任。張公意甚沮，遂除次山湖南提刑。呂安老論君子小人之中庸：尚書吏部侍郎，諸路軍事都督府參贊軍事呂祉奏：臣伏讀圣旨，士大夫之學(xué)，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覽臣僚所奏，深用憮然，布告中外，使知朕意，中外傳播，有識交賀，以謂圣有謨訓(xùn)。
學(xué)者不述于所向道術(shù)裂而復(fù)合矣。臣竊惟，孔子刪詩序書，系周易，作春秋，明禮樂，與門弟子答問，則見于論語。凡學(xué)孔子，無如子思，孟子，中庸與七篇之書具存。自漢至本朝，上所教，下所學(xué)，鴻儒碩學(xué)，端亮宏偉之士，接武于時，何嘗不由此道，豈待程頤而后傳也。臣切詳程頤之學(xué)，大抵宗子思中庸篇，以為入德之要。中庸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程頤之所得也。近世小人，見靖康以來，其學(xué)稍傳，其徒楊時輩，驟躋要近，名動一時，意欲慕之，遂變巾易服，更相汲引，以列于朝。則曰：此伊川之學(xué)也。其惡直丑正欲擠排，則又為之說曰：此王氏之學(xué)，非吾徒也。號為伊川之學(xué)者，類非有守之士，考其素行，蓋小人之所不為有李處廉者知瑞安縣。專事貨賂，交結(jié)權(quán)勢，取程頤文并雜說刊板作帙，遍遺朝士。朋比者，交口稱譽，謂處廉學(xué)伊川，近聞處廉犯人己臟系獄，罪當(dāng)棄市，遠近傳笑，此皆子思所謂小人之中庸而無忌憚?wù)咭病Ｖ杏挂灰?。然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非其學(xué)也謬，乃學(xué)者之罪也。臣僚所論可謂切理，欲望圣慈特降睿旨，將日圣旨指揮。臣僚所論，出榜于諸路州學(xué)學(xué)舍使學(xué)者皆知舊學(xué)，而不為近世小人之所習(xí)，以副圣神樂育之意，不勝幸甚，取進止。
正月二十五日奉圣旨，依紹興七年上陳以輔之奏既行，吏部侍郎呂祉安老在建康首上此奏。先是右宣教郎李處廉者知溫州瑞安縣，以藏罪為監(jiān)司所按，故安老及之。時公輔之勢方盛，朱內(nèi)翰等皆憚之不敢出口。安老張公客也，乃抗章論此議者，以為難焉。胡文定公乞封爵邵張二程先生列于從祀：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觀胡安國奏：臣參預(yù)從臣，職當(dāng)次對，雖嬰疾疹，尚竊祠宮。茍有見聞，自當(dāng)論奏，庶逃尸素之責(zé)，以酬隆厚之恩。伏見元之初，宰臣司馬光呂公著，秉政當(dāng)國，急于得人，首薦河南處士程頤，以為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實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加召命。擢以不次，遂自韋布起居講筵，而臺臣僚光庭等，又奏頤道德純備，學(xué)問淵博，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實天民之先覺，圣世之真儒也。頤之見知于當(dāng)世至矣。
自頤之司，勸講不為辯辭解釋文義，所以積其誠意，感通圣心，固不可得而聞也。及當(dāng)官而行，舉動必由乎禮，奉身而去。進退必合乎義，其修身行法，規(guī)矩準(zhǔn)繩獨出諸儒之表。門人高弟，莫獲繼焉。雖崇寧間，典加禁防，學(xué)者向之，私相傳習(xí)，不可遏也。其后頤之門人，如諫議楊時，右史劉安節(jié)，舍人許景衡，殿院馬伸，待制吳給等，稍稍進用，于是傳者浸廣。士大夫爭相淬礪，而其間志于利祿者，托其說以自售。學(xué)者莫能別其真?zhèn)?，傳者既失之，河洛之學(xué)幾絕矣。壬子年，臣嘗至行關(guān)，有教授仲并者言伊川之學(xué)近日盛行，士大夫?qū)⑥D(zhuǎn)而為伊川矣。臣語之曰：伊川之學(xué)不絕如線，可謂孤立而以為盛行何也？豈以其說滿門，人人傳寫，耳納口出，而以為盛乎？自是服儒冠者惟伊川門人，妄自標(biāo)榜，如喻樗輩。又益甚焉。或者又言，非伊川門人，卻皆進用，樗真其人也，乃不見知。近臣亦有信之而稱嘆者，故樗之改官入館，舍人王居正命其辭曰：頃窮西洛之淵源，遂見古人之大體。
夫西洛淵源，古人大體，雖其高弟謝良佐，游酢，楊時諸人尚難言之，而況樗等曷為者也。乃敢托于詞命，妄加褒借，識有憂之。士大夫所學(xué)，各分黨與，互相排系，自此起矣。紹興五年，省試舉人經(jīng)都堂陳乞，不用元人朱震等考試從于新學(xué)者，耳目見聞，既已習(xí)熟，安于其說，不肯遽變。而傳河洛之學(xué)者，又多失其本真，妄自尊大，無以屈服士人之心。故眾論洶洶深加詆誚。夫有為伊洛之學(xué)者，皆欲屏絕其徒，而乃上及于伊川。臣竊以為過矣。夫圣人之道，所以垂訓(xùn)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高難行之說。離世異俗之行，此誠不可易之至論也。然中庸之義不明久矣。自頤兄弟，始發(fā)明之，然后其義可思而得也。不然，則或謂高明，所以處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為二途，而其義愈不明矣。士大夫之學(xué)，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此亦不可易之至論也。然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fā)明之，而后其道可學(xué)而至也。不然，則或以六經(jīng)語孟之書，資口耳取世，資以干利祿，愈不得其門而入矣。今欲使學(xué)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使不得從頤之學(xué)，是入室而不由戶也。不亦誤乎？夫頤之文，于易則因其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源。于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于諸經(jīng)語孟則發(fā)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德之序，然則狂言怪語淫說鄙喻，豈其文也哉！頤其行，其行已接物，則忠誠動于州里；其事親從兄，則孝弟顯于家庭；其辭受取舍，非其道義，則一介不以取與諸人。雖祿之千鐘，必有不顧也。其余則亦與人同耳。然則幅巾大袖，高視闊步，豈其行也哉！昔者伯夷柳下惠之賢，微仲尼則西山之餓夫，東國之出臣耳。本朝自嘉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guān)中張載，此四人者皆以道學(xué)德行名于當(dāng)世，公卿大夫之所欽慕，而師尊者也。如司馬光，呂公著，韓絳，呂大防等，莫不論薦之。會王安石當(dāng)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故有西山東國之賢。而其道不行，深可惜也。
今雍所著，有皇極經(jīng)世書六十卷，載有正蒙書一十七篇。頤有易春秋傳一十卷，顥雖未及著述，而門弟子質(zhì)疑答問之語，存于世者甚多。又有書疏銘詩，并行于世，而傳者多失其真。臣愚欲望陛下，特降指揮，下禮官，討論故事，惟此四人，加之封號，載在祀典，比于荀楊之列。以見圣朝，雖當(dāng)禁暴誅亂，奉辭伐罪之時，猶有崇儒重道，尊德樂義之意。仍詔館閣，褒集四人之遺書，委官校正，取旨施行，便于學(xué)者傳習(xí)。羽翼六經(jīng)，以推尊仲尼孟子之道，使邪說者，不得乘間而作，而天下之道術(shù)定，豈曰小補之哉！取進止。貼黃臣昨見知成都府席益奏，有呂錫山者師事關(guān)中大儒張載，乞與差遣契勘本居。鳳竊恐其門人子弟，必有流落在川蜀之間者，乞詔席益尋訪取索其所著文字，附遞聞奏，又貼黃臣竊見。朝廷累召尹火享赴闕，火享乃程頤之門人。而館職王艸頻，亦崇寧初年從學(xué)之士也。乞以頤及其兄顥之文字，付火享等校正，庶無差誤。
先是紹興改元之秋，呂頤浩秦檜并相，秦欲傾呂而奪之柄，乃托內(nèi)修政事，外攘夷狄之名，俾呂督軍于外，置修政局自領(lǐng)之，多引望士，聚于朝廷。首召胡文定為給事中兼侍講，其所深敬也。呂覺之欲盡去秦所引，而未得其方。過平江太常席益語之曰：目為黨可也。然黨魁在瑣闥，當(dāng)先去之。呂太喜至常州，會其后軍叛去。乃引疾不進復(fù)還行在，召朱丞相于紹興以為同都督胡公駁之，改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命檢正黃龜年書侍讀行下。胡公以失職求去，乃落職奉祠，其年八月也。秦相三上疏留之，不報，旋被斥，于是程伯禹，張子公之徒，二十余人皆罷去。臺省一空。九月朱丞相復(fù)拜右仆射，三年秋呂丞相免，四年秋偽齊入寇，朱丞相亦罷。趙忠簡相，張忠獻自責(zé)籍中，以趙公薦除知樞密院，拒賊兵卻之。五年春，張公相，夏四月，張公出行邊，五月建國公制下，自是二公始有違言。趙公素尊伊川之學(xué)，士大夫翕然鄉(xiāng)之。然趙公實不識伊川，故有偽稱河南門人者，亦蒙進用。張公之門多才吏，趙公亦不樂之。趙公每言于上前，謂元之人，與紹圣崇觀之黨，決不可合。而張公本黃英州所薦，習(xí)聞紹述之論，數(shù)以孝弟之說，陳于上前。二公所操浸異，趙公改修神哲兩朝實錄，明著王氏，及章蔡諸人之罪，張公又不然之。六年冬偽齊再入寇，趙公以懼議，棄淮守江。張公為不可力戰(zhàn)卻之。十二月趙公免相，陳公輔遂上疏，乞禁伊川學(xué)。朱內(nèi)翰在經(jīng)筵，不敢諫。胡公時奉祠居衡，聞而非之，遂上此奏，然非達也。七年三月十四日，有旨召文定赴行在。
初，趙公既去位，張公復(fù)引秦丞相為樞密使。秦陽為柔佞，一切無所異會。文定春秋傳成，朱內(nèi)翰乞嘉獎，乃命召之。張公既批旨矣。四月二十一日，張公往淮西視師。五月十三日有旨，胡公除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委潭州守臣，以禮津遣，用金字遞行。張公既以事不已出形于言，而文定之奏至。公輔乃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共劾胡公，學(xué)術(shù)頗僻，行義不修，疏文上。六月十二日，有旨，胡安國累上章引疾，可與便郡知永州，胡公力辭，復(fù)提舉太平觀。仲并者江都人，胡公弟子也。以薦對特改京秩。其后通判湖州，坐與倡女違逾抵罪。王明清玉照志載其禱天之詞，所謂辟纟盧織屨早諧夫夫婦婦之儀者是也。并嘗遺胡公書云，近者伊川之學(xué)稍行于世，固可喜矣。然天下之士，乃有飾此為進取計者，往往剽竊仁義之說，故示椎魯之狀，讠堯讠堯然言必稱伊川。使在位者，知其虛名而用之。書為石公揆所得，繳上于朝，并之責(zé)人如此。而其所自為者乃有甚焉，此學(xué)者所以貴于力行也。
尹和靖以師程學(xué)之久，辭經(jīng)筵：和靖處士尹火享狀竊見臣僚上言：程頤之學(xué)，惑亂天下。有為此學(xué)，鼓扇士類者皆屏絕之。明詔天下火享實師程頤之學(xué)，垂二十年。學(xué)之既專，自信益篤。自壯至老，居之甚安。使濫列經(jīng)筵，其所敷繹僻陋之言，亦不過聞于師子。不惟無以發(fā)明經(jīng)旨，又且仰惑圣聰，火享雖甚愚，敢偷一時之顯榮，不顧四方之公義，舍其所學(xué)，上欺君父。加以疾病之增，精神衰耗，決不能支持前進。伏望朝廷特賜敷奏。許令自便訪藥尋醫(yī)，免使道涂填委溝壑，不勝幸甚。伏候指揮。紹興七年四月上。先是靖康元年秋，種彝叔同知樞密院事，薦先生學(xué)行可備勸講，遂召至京師。先生不欲留賜號和靖處士其年十月也。戶部尚書孫傳伯野，御史中丞呂好問舜徒，戶部侍郎邵溥澤民，中書舍人胡安國康侯，以為未副求賢之意，奏乞特加擢。會圍城不果召，虜陷河南。先生之妻子皆死于賊。先生死而復(fù)蘇，竄于朝安山谷中。劉豫亻替立，命為帥趙彬以厚禮聘之，先生逃去，夜涉渭川，間道奔蜀。
張忠獻為宣撫處置使，招與相見。已而自閬之涪，依其子土胥以居。紹興四年春，張公并相。其五月范元長除徽猷閣待制兼侍講。元長奏先生誠明之學(xué)，實有淵源，直方之行，動合規(guī)矩，舉以代臣，允愜公議。有旨召先生赴行在，六月十五日也。元長奏蜀道雖通，行旅艱難，自非州郡委曲津遣，無由起發(fā)。有旨，川陜宣撫司，差撥人船優(yōu)給路費津遣前來，宣撫司答刂下涪州。其年十月矣。先生辭知州事，李瞻申宣撫司云，尹處士雖寓本州，獨處一室，邦人莫見其面，恐非有司文移可致。乞自使司專差官一員，以禮津遣權(quán)宣撫副使，邵溥從之。先生再辭。十一月六日，有旨，授先生右宣教郎充崇政殿說書，令宣撫司加禮敦遣赴行在。范侍講又奏，乞令夔路漕臣一員，往涪州敦遣，仍差撥舟船及兵士二十人，給中金五百兩為行費。俟至荊南，令本路帥漕司敦遣皆從之。六年九月，先生離涪。十二月趙公免相，元長亦繼罷諫官，陳公輔乞禁伊川學(xué)。張公從之。七年二月，先生至江州。以病少留，先已七上章，辭說書之命。至是復(fù)引程學(xué)為言，乞自便張公恥之。乃顯薦先生避偽之節(jié)，且言其所學(xué)所養(yǎng)，有大過人，乞令江州守臣疾速以禮敦遣。
五月二十九日有旨依奏。先生又固辭。九月先生至國門復(fù)力辭新命有云：列之經(jīng)筵陳說，上側(cè)守其師法，則亂圣聰；趨時茍合，則負素志。詔不允，會張公罷，趙公復(fù)相，先生猶以疾丐免，上賜之金帛，命趙公存問慰勞，須病愈入見。先生又辭，凡二十狀，不允，乃受命既對。又辭于上前，上曰：朕渴卿久矣。知卿之從伊川也，俟卿以講學(xué)不敢以有他。先生不得辭，遂就職，時年六十有七矣。八年十一月，趙公罷，秦檜獨相，除先生禮部侍郎。先生力辭，章十余上迄不就職。九年二月，始得在外宮觀云。汪勃乞戒科場。
主司去專門曲說：殿中侍御史汪勃奏：臣伏睹陛下，臨御以來，興衰撥亂，投戈息馬，孳孳焉，以講藝論道為先務(wù)。比者兼愛南北之民，力定和議與天下更革。聿修學(xué)校，周遍海宇，猶以為未也。涓日之良春幸賢關(guān)，秋幸秘省，崇儒重道，同符祖宗，萬幾余暇不邇聲色。親寫群書，刻石上庠，頒賜泮宮，蓋將以斯文陶治多士。是宜人人洗心滌慮，明知上之好惡。臣愚以為今年科場當(dāng)國學(xué)初建，萬方多士將拭目以觀取舍。為之趨向則所系顧不重歟。今鎖院有日欲望戒飭攸司。一去取尤在所謹，茍專師孔孟而議論粹然。一出于正者，在所必取。或采摭專門曲說，流入迂怪者，在所必去，以曉諭諸生。俾皆知正習(xí)，將見文有典則，與六經(jīng)相為表里，以丕應(yīng)圣化。豈不韙歟。取進止，八月二十四日。奉圣旨。依紹興十四年上先是陳公輔，請禁伊川之學(xué)，事雖行，趙忠簡再入，公輔旋亦罷。八年趙公免，秦檢獨相，以趙公之門多善士，已深忌之。及決屈己和戎之議，而一時仁賢爭之尤力。檜大怒，遂盡斥之。蓋檜初非知道學(xué)者，始特竊其名。以傾呂元直，終則沒其實，以害趙元鎮(zhèn)。是以若是其紛紛也。十四年三月十二日，檜進呈講筵闕官，因言士人讀書固多，但少適用，或托以為奸，則不若不讀之為愈。上曰：王安石，程頤之學(xué)，各有所長，學(xué)者當(dāng)取其所長。不執(zhí)于一偏，乃為善學(xué)。檜曰：陛下圣學(xué)淵奧，獨見天地之大全。下視專門之陋，溺于所聞，真泰山之于丘垤也。檜所謂專門指伊川也。自趙元鎮(zhèn)去后，檜更主荊公之學(xué)，故上訓(xùn)及之。然檜非但不知伊川，亦初不知荊公也。汪勃時為監(jiān)察御史，未幾遷殿中侍御史，首上此奏。檜進呈，上曰：甚善。曲學(xué)臆說，誠害經(jīng)旨，當(dāng)抑之，使不得作，則人之心術(shù)自正矣，可如所奏。他日，上因及尹和靖，檜遂言程氏之徒，祖宗之諱不避，而避其師之名甚嚴。事君事師之道，恐不當(dāng)有厚薄。兼已受官，乃欲廩人繼粟，皰人繼肉，曾不思孟子處賓師之位，仕而不受祿，則有此禮。先是胡文定修進春秋傳，乞不避名諱，而所引伊川之說，皆稱程氏，故檜言及之。然文定所不避者，乃正經(jīng)本文，而所引伊川之說，初已稱其名矣。繼而稱氏者，蓋與左氏谷一體耳。古者臣既死，君不忍稱其名，故季文子之告君，有先大夫臧文仲之語。是稱字稱謚也。
伊川在元間，實未常言祿，檜既不考而妄為云云。然自是又設(shè)專門之禁者，十有余年，逮檜死乃已。何若乞申戒師儒，黜伊川之學(xué)：右正言何若奏：臣仰惟陛下，紹開中興，恢宏治道，天縱將圣，增以緝熙光明。乃崇建上庠，復(fù)以元豐舍法造士，鑾輿臨幸，用彰寵賁，親灑宸翰，并刊石經(jīng)，使多士知所取法。士生斯時，親得圣王為師，何其幸哉！今秋科舉，既命有司，群太學(xué)國子諸生而試之，又俾同文館進士附焉，所以網(wǎng)羅四方之士，殆無遺者。前期申敕有司，精加考校，又下臣僚章疏，使士人知所趨向，德至渥也。有司仰體圣意，謹以去取，故一時俊秀之士，多在選中。惟是專門典學(xué)，未能遽以盡革。臣請為陛下陳之，蓋始緣趙鼎唱為伊川之學(xué)，高閌之徒，從而和之，乃有橫渠正蒙書圣傳十論。大率務(wù)為好奇立異，流而入于乖僻之域，虛幻空寂之地，其去圣人之道益遠矣。頃緣高閌為國子司業(yè)，學(xué)者爭投所好，于是曲學(xué)盛行，雖然凡試于有司者，未有不志于得者也。誠使有司去取之際，明示好惡，彼將之所勸懲矣。臣愚伏望圣慈申戒內(nèi)外師儒之官，專以正道訓(xùn)飭諸生，有為乖僻之說，虛空幻寂之論者，考選之際，悉皆黜落。如是則專門曲學(xué)，不攻而自破。學(xué)術(shù)既正，則文體自醇，既不陷溺其良心，又不論胥于異習(xí)，則人才之盛，風(fēng)俗之厚，亦必由此而致矣。取進止。
十月十七日奉圣旨。依紹興十四年上。時臺官汪勃既請禁專門之學(xué)，廣東省官何若以為未快，又并伊川橫渠攻之。正蒙書者，橫渠先生所著。其高弟弟子河南府軍巡判官蘇炳季明厘為十七篇，而圣傳十論者，則右承議郎劉子羽軍彥沖所作也。檜進呈，上曰：若所論甚當(dāng)，程頤當(dāng)哲朝之初，任經(jīng)筵奏曰：陛下記得臣說否，如記得，明日可對臣說過，是時宣仁圣烈皇后，聞之大怒曰：皇帝雖年少，然宮中自不廢學(xué)，措大家，不識事體如此，于是僉書樞密院，兼權(quán)參知政事李文會，退而書之時政記。曹筠論考官，取專門之學(xué)者，令御史彈劾。殿中侍御史曹筠奏：學(xué)?？婆e，必欲得貞賢實能。而近來考試官，多以私意取專門之學(xué)，至有一州而數(shù)十人者，士子怨忿，有遺才之嘆。欲望特垂戒飭，其有不公，令監(jiān)試御史，出院日彈劾，庶合士心。取進止，九月十二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年上。先是秦檜既禁伊川學(xué)，猶慮士人未盡知之。
十五年四月三日，檜入居賜第。是夜慧出東方，十二日赦天下，赦書內(nèi)一項云：勘會數(shù)十年來，學(xué)者黨同伐異。今當(dāng)崇雅黜浮，抑其專門。議者以為祖宗以來，未有此比，蓋欲天下戶知之也。筠積舉得官為臺州錄事參軍，守臣張稱欲按其罪。檜與之有舊，引為敕令所刪定官，旋除御史，遂上此奏焉。鄭仲熊論趙鼎，立專門之學(xué)，可為國家慮。右正言鄭仲熊奏：臣伏見，工部員外郎楊迥，監(jiān)察御史胡襄，心向胡寅之門，有識之士，為之切齒。蓋有趙鼎妄立專門，互相標(biāo)榜，大開交結(jié)，詭計周密，朝事一切不恤。一時群小所聚，而寅為之魁。又今事已敗，而人猶為寅是向。不知國家何負此輩，而迥與襄甘心從之。凡有從東南來者，迥必首詣之，訪其蹤跡，略無顧避。襄比當(dāng)秋闈，監(jiān)試題目，眾已議定，襄乃中夜自易之意，私其黨。初趙鼎立專門之后，有司附會，尊務(wù)徇私，不論才與不才。有是說宀真之高等，士子扼腕二十年于茲。今襄又為之唱，欲使人人盡歸于趙鼎胡寅之門而后已。臣所以為國家慮也，欲望亟賜罷黜，庶使邪正一分。而在位者，知所戒懼。取進止。十一月九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三年上。先一日秦檜奏事，因底伊川而及胡文定，有祖宗之諱不避，而避其師之名等語。
右正言鄭仲熊聞之，上此奏。迥龜山先生之仲子，寅字明仲，文定公長子也。明仲先以徽猷閣直學(xué)士致仕，坐傳會趙忠簡謫新州安置，故仲熊奏及之。明年三月四日，仲熊復(fù)論司勛員外郎，權(quán)國子司業(yè)，兼權(quán)中書舍人孫仲鰲，力主專門，以私黨與，包藏其奸，詭計叵測。仲鰲亦坐免。
襄字季皋，仲鰲字道山，皆永嘉人。而仲鰲則首論禁詭僻之書，以附檜意者也。其年十一月，仲熊險僉書樞密院事，五年四月，兼權(quán)參知政事，再閱月罷。又數(shù)月檜死，仲熊亦廢，終身不能復(fù)也。張震乞申敕天下學(xué)校，禁顓門之學(xué)。秘書省正字張震奏：臣仰惟陛下，臨御以來，興學(xué)校，制禮樂，厚風(fēng)俗，美教化。天下靡然鄉(xiāng)風(fēng)，甚盛德也。士生斯時，宜通經(jīng)學(xué)古，仰稱陛下樂育之意。然尚有溺于虛無不根之說者，其源漸不可長。愿陛下申敕天下學(xué)校，禁顓門之學(xué)，使科舉取士，專以經(jīng)術(shù)淵源之文。其涉虛無異端者，皆勿取。庶幾士風(fēng)近古，悉為可用之才，天下幸甚。取進止。十月一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五年上。先是秦檜既指伊川為專門之學(xué)，士大夫爭附之。紹興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日，太學(xué)生孫仲鰲首論書坊刊行詭僻之辭，望明示條制，更或違戾，必置之法。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新知漢州蔡宙，又論全蜀數(shù)道文籍山積，其間豈無詭世不經(jīng)之書，以惑民聽，望申嚴法禁，不得擅輒鏤板。庶幾異端可去，邪說不作。其年七月十二日，監(jiān)登聞鼓院曹紱，又論建陽邵武兩縣，民間以印書為業(yè)。望下本州縣檢察，其或以非僻之書刊印，委令止絕。詔委本路提刑趙令根奉行。所謂詭僻不經(jīng)，皆言程學(xué)也。至是震又明指顓門異端虛無之學(xué)，漸不可長，從之。后二十余日，檜死，士大夫之攻程學(xué)者，自是少息矣。
葉伯益論程學(xué)不當(dāng)一切擯棄。秘書省正字兼實錄院檢討官葉謙亨奏：臣伏見陛下，留意場屋之制，規(guī)矩一新。然臣猶有慮者，學(xué)術(shù)粹駁系于主司去取之間，向者朝論專尚程頤之學(xué)。有立說稍異者，皆不在選。前日大臣，則陰佑王安石，而取其說。稍涉程學(xué)者，一切擯棄。夫理之所在，惟其是而已。取其合于孔孟者，去其不合于孔孟者，可以為學(xué)矣，又何茍乎？愿詔有司精擇而博取，不拘一家之說，使學(xué)者無偏曲之敝，則學(xué)術(shù)正。而人才出矣。取進止。六月十五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六年上。秦檜既死，兇黨盡逐，館職葉謙亨，因?qū)φ摮虒W(xué)，一切擯棄非是。上曰趙鼎尚程頤秦檜尚安石，誠為偏曲。卿所言極當(dāng)。于是降旨行下，自檜專國柄程頤學(xué)為世大禁者，凡十有二年，至是始解。陳賈論道學(xué)欺世盜名，乞擯斥。監(jiān)察御史陳賈奏：臣竊謂，天下之士所學(xué)于圣人之道者，未始不同。既同矣，而謂己之學(xué)獨異于人，是必假其名以濟其偽者也。邪正之辯，誠與偽而已，表里相副，是之謂誠，言行相違，是之謂偽。圣人于此，所以謹其疑似，而示以好惡者，不得不然。是故，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鬃又異亨l(xiāng)原者，惡其偽也。行辟而堅，言偽而辯?？鬃又D少正卯者，誅其偽也。以夫人之飾偽若此，不有以抑之，則將欺世盜名，無所不至矣。臣伏見近世扌晉紳士夫，有所謂道學(xué)者，大率類此。其說以謹獨為能，以踐履為高，以正心誠意克已復(fù)禮為事。若此之類，皆學(xué)者所當(dāng)然。而其徒乃謂己獨能之，夷考所為，則又大不然。不幾于假其名以濟其偽者耶，是以己之所甚欲者爵位也。其語人則曰：吾常泥滓冠冕而不顧，己之所甚愛者貨賄也。其語人則曰：吾能糞土千金而弗受。又其甚者，道先王之語，而行如市人。竊處士名，而規(guī)取顯位，輕視典憲，旁若無人。故上焉者：得以遂其奸，次焉者，得以護其短，下焉者，得以掩其不能。相與造作語言，互為標(biāo)榜，有善雖小，必交口稱譽，以為他人所難辦；有過雖大，必曲為辭說，以為其中為不然。故附之者，常假其勢，以為梯媒，芘之者，常獲其助，以為肘腋，植黨分朋漸不可長。夫朋黨之始，不過相與為媒，彼此矛盾而已。萬一有是人而得用也，則必求有以相勝，欺君罔上，其術(shù)遂行。利害不在其身，而在天下也。蘇洵有言，事之不近于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故臣愿陛下，明詔中外，痛革此習(xí)，于聽納除授之間，考察其人，擯斥勿用，以示好惡之所在。庶幾多士，靡然向風(fēng)，言行表里，一出于正。無或肆為詭異，以干治體，實宗社無疆之福。取進止。六月五日。奉圣旨。依淳熙十年上。自秦檜死，學(xué)禁稍開，而張忠獻公為檜所忌，謫居連永間者十有余年。精思力行，始知此學(xué)可用。然檜之余黨相繼在位，國論尚未正者也。惟山林之士，不以榮辱貴賤累其心者，乃克好之。先是胡文定既居衡山湖南，學(xué)者間往受業(yè)，而得其傳者。則公之少子，右承務(wù)郎宏字仁仲，謂五峰先生者也。五峰傳故右文殿修撰張拭敬夫，敬夫即忠獻公之嗣子，所謂南軒先生者也。龜山先生之門，受業(yè)者尤眾，而劍浦羅從彥仲素，故右正言陳淵幾仲，敕令所刪定官。李郁光祖，為之稱首。又有右承務(wù)郎劉子羽軍彥仲，秘書省正字胡憲原仲，建陽劉勉之致中，皆聞河洛之緒。三人自相講習(xí)，不名一師，所謂屏山籍溪白水三先生，即其人也。仲素傳郡人李侗愿仲，是為延平先生。延平傳晦庵先生朱熹元晦?；掴衷绻?，初從三先生受業(yè)，后見延平書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年十九，中進士第，調(diào)崇安尉，秩滿代歸，遂不復(fù)仕。檜死，陳魯公執(zhí)政，言先生之賢，召赴行在。
紹興二十九年八月十三日也，會言路有請抑奔競者，意侵先生，先生辭不出。孝宗即位。改元隆興。陳魯公獨相其年三月十一日，再召先生，先生一辭即至。既見首論講學(xué)復(fù)仇二事，不合意。十一月十二日，除武學(xué)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職。五月至行在，又以執(zhí)政錢端禮等議論不合，復(fù)引歸。三年十一月。陳正獻劉忠肅公初秉政，差充樞密院編修官待次，其月二十五日也。五年促就職，會太學(xué)錄魏揆之元履，以論曾覿賜罷，遂力辭。九月丁母憂，六年十二月，胡邦衡以詩人薦，與王民瞻同召。其月二十六日也。先生以喪制未終，辭既免喪，復(fù)申前命。先生以祿不及養(yǎng)，辭者三，時虞雍公獨相也。虞公罷，張說猶在樞府。先生又辭者三。
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有旨，安貧樂道，恬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臺州崇道觀。時梁鄭公為相也。淳熙三年，龔莊敏以首參行丞相事，薦先生于上。六月二十一日，除秘書，即上批龔公，以虛名之士，恐誤朝廷。龔公力爭不能得。十月復(fù)許奉祠。五年史忠定為相必欲起先生，趙衛(wèi)公方執(zhí)政言，宜以外郡處之。八月五日差知南康軍，先生四辭不許乃就職。七年春旱，詔監(jiān)司郡守條利病。先生因極言近習(xí)用事之害，有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而陛下不悟之語，上大怒，命先生分析，趙丞相詭辭救解乃止。先生復(fù)請奉祠，章五上。八年三月四日，除提舉江西常平茶監(jiān)。待四年闕，七月十七日，以南康修舉荒政，民無流殍，除直秘閣，先生亦再辭乃受。淅東大饑，改除提舉浙東常平茶監(jiān)，許過闕，其年八月二十八日也，先生聞命，即日引道，既對，又論近習(xí)蔽遮天理，氵蜀亂圣心之害，言極切至。九年，先生行部至臺，得臺守唐仲友不法事奏之。王丞相素善仲友，除江西提刑。先生章十上，八月十七日，詔罷仲友，而以先生代之。又以先生賑濟有勞，進直徽猷閣，先生引義力辭。
九月二十三日，詔易江東免避田產(chǎn)。先生又三辭，最后乞退閑，以免宰相中傷之禍。上察其誠乃詔朱某累乞?qū)m祠，可差主管臺州崇道觀。十年正月二十三日也。祠命之未下也，時相先擢太府寺丞陳賈為監(jiān)察御史，至是輪當(dāng)面對遂上此奏。時鄭丙為吏部尚書，相與遂有道學(xué)之目焉。夫道學(xué)云者，謂以道為學(xué)也。其曰：周公歿，圣人之道不行，孟軻死，圣人之學(xué)不傳者。謂道衰學(xué)廢也。故伊川先生，祭李端伯文，有自予兄弟，倡明道學(xué)之語，而貽書韓持國，孫曼叔，求書饌明道先生墓銘，亦云。家兄功業(yè)，不得施于時，道學(xué)不及傳之書。又云：智足以知其道，學(xué)足以彰其德，皆是也。其后進位于朝。則上宣仁圣烈皇后書中亦云：儒者得以道德輔人主，蓋非常之遇。所謂道學(xué)，意蓋如此，近世學(xué)者，不知其實，因小人立為道學(xué)之目，以攻善類遂并其名。而自諱之，可不嘆哉。
劉后溪論道學(xué)非程氏之私言。殿中侍御史劉光祖奏：臣聞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臣本疏庸，蒙陛下過聽，親擢孤遠，使待罪言責(zé)。凡賞刑亻替濫，號令乖違，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舉劾，隨事以奏陳。既顯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慮。若夫是非方肴殳，而邪得以害正，清議方晦，而私得以勝公，則往鑒昭然，危機所伏。方今之憂，孰大于此？明是非以別邪正，立公論而抑私情，方今之事，孰急于此？臣觀本朝士大夫?qū)W術(shù)最為近古，足以愧漢唐，追三代，其端本也。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xué)，其交際也。以共學(xué)為朋，而實非朋，以同道為黨，而實非黨。窮達知其有命，進退知其有義。是以進之不見其泰，退之不見其戚。窮而在下，則以窮性命之奧為勛名，樂正道之味為鐘鼎；達而在上，則以責(zé)難為尊主，忠諫為愛君。本朝盛時，初非有強國之術(shù)，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蓋其學(xué)術(shù)議論，率由于此故也。咸平景德之間，渾然不見其際。當(dāng)此時也道臻皇極而治保太和，至于慶歷嘉茲謂盛矣。不幸而壞于豐熙之邪說，疏棄正士，招來小人，幸而元君子起而救之，而末流太分，事故反覆。紹圣元符之際，群兇得志，絕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嗟夫崇觀而下，尚復(fù)言乎！臣所謂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非虛語也。
臣從遠方，誤玷班列，去來之間，今已一紀(jì)。見聞所慮，悉可指陳。臣始至?xí)r，雖間亦有譏貶道學(xué)之說，而實未睹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已憂兩議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逮臣復(fù)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xué)乃生朋黨，因惡朋黨，乃罪忠諫。嗟乎！至于忠諫為罪，則其去紹興幾何？臣竊謂人言豈可因疾人而并攻其黨，因攻其黨而并棄其言！得無甚也。陛下至圣至明，初無彼此而眾議既已交興，賢愚豈得無惑？臣本蜀人，為學(xué)自有原本，介在朝序。與人亦無親疏，但以終歲之私憂，首為明主而別白。方今道學(xué)，伊洛為宗，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學(xué)之記載。大學(xué)之教民，明德為先，其間舉詩人之言，于是有道學(xué)之目。曰：如切如王差者，道學(xué)也。然則臣所謂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xué)者，又在于切磋之，琢磨之。今之道學(xué)，其得之有淺深，其行之有誠偽。得之深者，固已合大學(xué)之明德矣，得之淺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之益深。而遽自矜以召禍，則無乃亦非歟。行之誠者，足以為君子矣；行之偽者，人將見其肺肝然。是故其師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為乎？臣每因論學(xué)之間，必有至平之說。往往為者色愧，踐者心服。又安敢一概輕譏，而痛疾之也。何況其率多善士善人所至，人必喜稱，又以為黨。若俱擯斥，安得更有好人，必取凡才，充塞朝路。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為主。而一歲之內(nèi)，斥逐紛紛。中間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方是時，大臣無所異同，給舍無所封駁，侍從無所論救，竊嘆而已。委寄謂何所以斯令之，君子不明大道，自是太高，而責(zé)人太苛。自是太高，則實將不副；責(zé)人太苛，則眾忿且怨。雖然以此窮居議道，猶之可也。朝廷之上，賢才并用，名利之途，智愚交馳，古今然也。
而或者乃倡為薦士之舉，若區(qū)別而封域之夫，薦士非不善也。然而凡有所取，豈無所遺。凡有所揚，豈無所抑。品題既眾，則疑怨叢興。心雖主于至公，跡已涉于朋黨。謗先喧于群口，進退豈必于一言。是以一時之虛名，而賈今日之實禍。彼既得志，決不我容。我于窮達進退之間，亦未有充實涵養(yǎng)之素。彼如譏誚，以修往怨，必至過甚，而快私情。往往忠諫之言，指謂沽名之舉。至于潔身以退，亦曰怨懟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訐訕。事勢至此，循嘿成風(fēng)，國家安賴？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復(fù)以陳，伏乞圣心，廓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學(xué)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跡，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事由此而理。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如其不然，使相激相勝，展轉(zhuǎn)報復(fù)，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禾免駕之所。臣蒙恩擢任，請對之初，首以是非公論為言，以免異時無所禾免駕之禍。伏乞圣慈，留神采覽，必能上當(dāng)于天心，然后下臣此章，風(fēng)曉在位，一洗往漏，共趨至公。臣言或非，甘受誅責(zé)，取進止。
二月二十七日。奉圣旨。依詔興元年上。先是王丞相秉政日久，士多失職，周益公既相，拱嘿無所預(yù)。姜體仁元善為太學(xué)博士，率同志者，請于益公，反復(fù)極論，責(zé)以變通之理。因疏納知名之士，廢不用者，陳傳良君舉而下，三十三人，淳熙十四年也。益公雖不能用，然其后亦多所收擢，明年五月，王丞相罷。十六年正月，留丞相為次輔，與益公不合，擢何澹為諫長，攻益公罷之。益公之門多佳士，相繼去國者眾。太學(xué)博士沈有開應(yīng)先，為留丞相所厚，力勸以拔用知名之士，留丞相從之。自是一時善類，多聚于朝。而不得志者，始側(cè)目矣。劉公在三館時，與何諫議善，及是還為軍器少監(jiān)，首以保全善士勸之，何不納。會何被命同知貢舉，而劉公遂有副端之命，元年二月十四日也。后十余日入對，首上此疏，天下聞而韙之。三月四日，劉公被命，拆號南宮，與何坐席逋迫何曰：近日風(fēng)采一新。劉公曰：光祖非立異也。但平日與大諫言者，今則自言之耳。及退同院語劉公曰：何自然見公疏，為恍惚者數(shù)日，至餌定志丸，他可知也。二十三日，劉公入對，復(fù)論前諫議大夫陳賈，今右正言黃掄，忄僉黠佞柔，清議所非。二十四日，批出賈與祠掄補郡，二人皆攻道學(xué)者也。先是劉公以拆號差誤自劾，四月一日，既放罪矣。會上之舊給使吳端者，除帶御器械，何諫議論之疏三上，御筆令依已得指揮，又有孫者，自言壽皇潛邸舊人，亦轉(zhuǎn)行觀察使，給事中胡晉臣遠封還，錄黃詔，趣令書讀何胡，既承命。十八日劉公入答刂子并論之，不報。二十一日，再言之。二十一日上諭劉丞相，遣都司忱楊經(jīng)至臺諭，指劉公即日三上章論，上不樂，乃坐劉公拆號差誤，徒太府少卿，劉公求去，即以為直秘閣潼川府轉(zhuǎn)運判官，其年五月也。十月何諫議除御史中丞，議論自此分矣。始劉公之入臺也，識者望其擊何去之。以絕禍本。而劉公不忍，但擊陳黃罷之。后五年遂有道學(xué)之禁矣。
永樂大典
卷之八千一百六十五
【道命錄】
司馬溫公薦伊川先生答刂子。正議大夫守門下侍郎司馬光，銀青光祿大夫尚書左丞呂公著，鎮(zhèn)江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傅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公事康國公韓絳等答刂子奏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xué)好古安貧守道，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年逾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伏望圣慈，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裨益風(fēng)化，取進止。十一月二十六日，程頤除汝州團練推官充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元豐八年上。自嘉末，二程先生，倡明道學(xué)于河洛之間，四方學(xué)士從之者已眾。而王荊公得政，方以富國強兵之術(shù)用天下，大程為監(jiān)察御史，議不合罷歸補外者，十有六年。時溫申二公，皆退居河南，而韓康公為府尹，知其賢也。八年三月哲宗即位，宣仁圣烈皇后同聽政。五月二十六日，司馬溫公起為門下侍郎，而先生亦以宗正丞召末行，得疾卒，年五十有四，其年六月十五日也。文潞公時以太師致仕居洛，題其墓道曰明道先生。而伊川先生其季也。父太中公當(dāng)任子先生數(shù)推與族人不復(fù)受。嘉四年，舉進士南省合格，及廷試，報罷，遂不試。治平四年九月，申公以雜學(xué)士知蔡州，薦先生于朝不得召。元豐末，溫公既得政，其年七月五日，申公起為尚書左丞，于是溫申康公同上此奏，而蔡確猶為左仆射，故未即行。八月八日，康公除使相判北京。十一月二十六日，先生乃有西監(jiān)之命。先生再拜，奉旨，令乘遞馬赴關(guān)。元二年二月，先生至京師，監(jiān)察御史王山嚴叟，彥霖言：先生學(xué)極圣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愿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左正言朱光庭公扌炎言，先生乃天民之先覺，圣世之真儒，揆其賢，陳摶種放，未必能過之。若其道則摶放，有不及知者。又言先生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圣人之道，至此而傳，況天子進學(xué)之初，若俾真儒得侍經(jīng)席，豈不盛哉？章再上，有旨，授先生宣德郎，秘書省校書郎。先生言：既蒙命召禮合見君，祖宗時布衣被召故事，具在，彥霖亦乞召見。問以為國之要，公扌炎又乞訪其至言正論，所以平治天下之道。閏二月蔡確免，四日，司馬公拜左仆射。三月十四日，有旨，令先生入對。宣仁圣烈皇后面諭將以為崇政殿說書，先生辭不獲，退而受西監(jiān)之命，遂上奏論，經(jīng)筵坐講等三事。且曰：言若可行，敢不就職？如不可用，愿聽其辭。二十四日，詔以先生為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御史中公劉學(xué)言。天下節(jié)義之士樂道不出如程某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于上故不聞耳。望依其所乞，授以初命之官，使得祿以養(yǎng)親，后日進用未晚，不報，先生亦再辭，而后受。先生在經(jīng)筵容貌極莊，多所規(guī)諫。既以天下自任，議論褒貶，無所顧避。由是同朝之士，以文章名世者，疾之如仇，而先生始不安矣。孔文仲劾伊川先生疏。左諫議大夫孔文仲奏：臣聞十尺之囿，必有荊棘，百步之田，必有稂莠；日月當(dāng)天，必有氛；明圣在御，必有奸邪。謹按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顧，人品纖污，天資忄僉巧，貪黯請求，元無鄉(xiāng)曲之行，奔走交結(jié)，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升經(jīng)筵。臣頃任起居舍人屢侍講席，觀頤陳說，凡經(jīng)義所在，全無發(fā)明，必因藉一事。泛濫援引，借無根之語，以搖撼圣聽，推難考之跡，以?；舐斆?。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常開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dǎo)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每至講罷，必曲為卑佞附合之語，借如曰：雖孔子復(fù)生，為陛下陳說不過如此。又如曰，臣不敢子細敷奏，慮煩圣聽，恐有所疑。伏乞非時特賜宣問，容臣一一開陳當(dāng)陛下三年，不言之際，頤無日無此語，以惑上聽。而陛下亦必黽勉，為之應(yīng)答。又如陛下因咳嗽罷講，及御邇英。學(xué)士以下，侍講讀者六七人，頤官最小，乃越次獨后問圣體，亻替逾過甚，并無職分。如唐之王亻丕、王叔文、李訓(xùn)，鄭讠主是也。亻丕以詩書侍講，叔文以棋待詔，二惡交踵，終兆永正之亂。讠主以藥術(shù)用，訓(xùn)以易義進，兩邪合蹤，卒致甘露之禍。臣訪聞，頤有家不及治，有祿不及養(yǎng)，日跨匹馬，奔馳權(quán)門，遍謁貴臣，歷造臺諫。其謁貴臣也，暗藉重輕之意，出以語人，收為私恩。及有差除，若合符節(jié)是人皆憚懼，而又深德其造臺諫也。脅肩蹙額，屏人促席?；蛞詺馐梗蛞孕g(shù)動。今日當(dāng)論列某事，異日當(dāng)排擊此人。而臺諫之中，常有儔類，竭盡死力，如朱光庭、杜純、賈易之流是也。
臣居京師近二年，頤未嘗過臣門，臣比除諫官，頤即來訪臣。先談賈易之賢，又賀與易同官。遂語及呂陶事。曰：呂陶曾補，司諫命已久聞，今聞復(fù)下何也？如此，則賈明叔必不安職矣。明叔者，指賈易字也。臣答曰：何以言之？順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已數(shù)日矣。今陶設(shè)為司諫，明叔異議，知恥者也。言既不行，其辭去決矣。公能坐觀明叔之去乎？臣曰：將如之何？頤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責(zé)重也。推頤之言，必是與陶有隙，又欲諷臣攻陶，助易也。臣素與頤不相議，只在經(jīng)筵相遇，又未嘗過臣。一旦乃非意相干，說諭如此。陛下以清明安靜為治于上，而頤乃鼓騰利口，間亂群臣，使之相爭斗于下，紛紛擾擾無有定日。蓋緣執(zhí)事者推舉之過，連誤知人之明，伏空論正頤罪。儻未誅戮，且當(dāng)放還田里，以示典刑取進止。八月二日，奉圣旨，程頤差權(quán)同管勾西京國子監(jiān)。元二年八月上。先是伊川先生以元年四月受經(jīng)筵之命，聞故事，暑熱罷講，即上言主上富于春秋輔養(yǎng)之道，豈可略？乞遇六參，宰臣奏事退，許講讀官，上殿問圣體。六月又上太皇太后疏，請俟初秋于內(nèi)殿，或后苑，召見當(dāng)日講官，俾陳說道義，仍擇臣僚家十一二歲子弟三人，侍上習(xí)業(yè)。且以邇英迫狹，乞自今于延和講讀，后楹垂簾，太皇太后時至簾下，庶輔道之間，有當(dāng)奏稟，便得上聞。
時已命先生兼修國子監(jiān)太學(xué)條制，先生乞免。兼官專職輔道，亦不許。八月差判登聞鼓院，先生復(fù)引前說，且言入談道德，出領(lǐng)訴訟，非用人之體，再辭不受。在職累月，弗言祿，吏亦弗致，諸公聞之，命戶部特給焉，及明堂大霈，又不為妻求封?；騿栔?，曰：某起于草萊，三辭不獲，而后受命，今日乃為妻求封乎？先生之被旨入見也。蘇文忠公軾，同日自右史除中書舍人。蘇公先以論新法不合，謫居黃州者五年。溫公得政，起用之也。然先生在經(jīng)筵，歸其門者甚盛。而蘇公繼遷翰林，亦多輔之者，遂有川黨洛黨之論。蘇公所從，皆輕俊之士，以先生之學(xué)，為不便于己，相與排之，而溫公素重先生未敢動也。九月溫公薨，申公獨相，凡事有疑，必質(zhì)于先生，進退人才。二蘇疑先生有力，故極詆之。而先生之門人亦不平。初溫公之薨也，上方祀明堂，禮成肆赦。百官既稱賀，而兩省官，欲往奠溫公。先生止之曰：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有賀赦甫畢？乃往吊喪。坐客有曰：聞哭則不歌，不聞歌則不哭也。蘇公遂以鄙語戲先生。未幾學(xué)士院召試館職蘇公與承旨鄭溫伯，各撰題。而蘇公所問有云：今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于女俞欲。法神考之厲精，而恐監(jiān)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于刻。太皇太后點用蘇公者，左司諫朱光庭公扌炎，即奏學(xué)士院?？荚嚬俨蛔R大體。謂仁祖神考，不足師法。乞其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詔特放罪。御史中丞付堯俞欽之，侍御史王山嚴叟彥霖又繼言之，申公乃下言以策題，非是議諷。祖宗詔臺諫至都堂說諭。然官司試人，亦無以祖宗故事評議者，蓋學(xué)士院有失檢會，答刂本院令知事。乃已二年四月，先生又言：邇英暑熱，乞就崇政殿，延和殿，或它寬涼處講讀。給事中顧臨，以殿上講讀為不可。是月六日，有旨，展修邇英閣。先生言：殿上講說，義理之至當(dāng)，祖宗所嘗行。邇英講說，只自仁宗時，亦從便爾，非避殿上也。且以殿名設(shè)職，不必須在本殿說書，然不肯于不可講說之處，置說書官也。后六日出臨為河北都轉(zhuǎn)運使事，神宗之喪未除，而百官以冬至表賀，先生乞改賀為慰，及將除喪，有司人以聞樂置宴。先生復(fù)以為不可。始先生被命，修三學(xué)條制，乞去利誘專委任，及置尊賢堂。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皆不納，于是臺諫論蘇公未已。
蜀人呂陶為殿中侍御史，為上言，蘇軾以鄙語戲程某。眾大笑，結(jié)冤之端，蓋自此始。五月十六日，遂命起居舍人孔文仲，為左諫議大夫，陶為左司諫，兵部員外賈易，為右司諫。臺端王彥霖，諫官朱公扌炎，皆徙官。后六月，又命中丞付欽之，典吏部侍郎胡宗愈，兩易皆為策題事也。易言陶不當(dāng)用。七月十二日，陶罷為京西轉(zhuǎn)運副使，易先生門下人也。宗愈既受命，首論先帝三舍科條，固已精密，宜一切仍舊。因是力詆先生，為不宜使在朝延。一日先生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已累日。先生退詣宰相，問上不御殿之因。曰二圣臨朝，上不御殿，太皇不當(dāng)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弗知可謂寒心。翌日宰執(zhí)以先生奏，遂請問疾，太皇太后不悅。文仲因奏先生罪，罷之同日，易亦以論事失當(dāng)，絀知懷州。先生即日歸河南既就職。十一月六日，始具奏乞納官，歸田里。三年二月，又乞致仕。章五上，迄不得命。五年正月，以父喪免。先生既罷講職，其月二十七日，遂命蘇公兼侍讀。而文仲十一月二十六日，亦改除中書舍人，蓋申公不直之也。明年三月二十一日，文仲卒，哲宗舊錄附文仲傳，載申公之言云：文仲為蘇軾所誘脅，論事皆用軾意，又申公家傳云，文仲以伉直稱。然蠢不曉事，為浮薄輩所使以陷賢良。
晚乃自知為小人所給。憤郁嘔血而死，蓋指此也。其后蘇公上章，有臣素疾程某之奸，未嘗假以辭色之語，而右正言劉安世器之，亦論先生，辭卑居尊，未被命。而先論事為非，是因進排詆先生之說。劉非蘇黨蓋其知不足以知先生云。后劉公門人馬永鄉(xiāng)者，記劉公之言有云，一時講罷未退，上忽起憑檻折柳枝，有儒進曰：方春萬物發(fā)生不可無故片戈折。上擲去色甚不平。溫公聞之亦悅。今按先生，以元年三月除說書，四月二日方再具辭免，繼即以暑熱罷講，計先生入侍，不過一再又且以四月上旬，非所謂方春發(fā)生之時。若以為二年春講時事，則元年之秋，溫公已薨矣。尚安得聞而亦悅。即劉公之學(xué)，自不妄語入，不應(yīng)如此疏誕，未知永卿誤記之乎？抑劉公于所惡而辟焉，不暇審也。此書久行于世，晦庵先生所作年譜，亦誤以為據(jù)。而但于注文，疑其不然，今不可不詳辯。年譜又載文仲劾疏有云，騰口間亂，以快恩仇，致市井目為五鬼之魁。今李丙丁未錄中有文仲全章，乃無此語。考張商英紹圣初章疏，則謂五鬼者乃指歐陽輩。促蔣，國寶邵離及先生謂受命于呂希純通傳極密，報復(fù)恩怨，呂居仁記劉諫議劾先生章疏亦有之，疑申公在相位時，文仲未應(yīng)出此語，語或誤也。年譜又引舊實錄，稱禮部尚書胡宗愈詆先生。今按宗愈，自中丞執(zhí)政，其除禮部尚書，乃在罷出守還朝之后。先生去職久矣，實錄誤也。范太史乞復(fù)召伊川先生還經(jīng)筵答刂子：翰林學(xué)士兼侍講兼修國史范祖禹奏：臣自居講職，窺謂天子當(dāng)搏求天下賢才，置之左右，以備顧問，俾益圣學(xué)。追觀祖宗之時，講筵之職，多由舊官薦引。故臣每思得人，開達天聽。然無因而言，懼為煩瀆，或涉親舊言則有嫌。今臣已三奏，乞外任，將去講職。肝鬲所懷，不敢不吐露于陛下。臣伏見元之初陛下召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真宗待種放亦不過于此也?？鬃釉唬号e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夫舉一人而天下莫不歸心者何哉？為善于幽隱者，知其必不廢。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美事，而才及山歹余，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jīng)術(shù)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呂公著，皆與頤相知二十余年，然后舉之。此三人者，必非為欺罔以誤圣聽也，頤在筵切于皇帝陛下進學(xué)，故其講說語常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關(guān)防。未習(xí)朝延事體迂疏則固有之，而言者謂頤大佞大邪貪黷請求，奔走交結(jié)，又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后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蓋當(dāng)時臺諫官，王山嚴叟、朱光庭、賈易素推伏頤之經(jīng)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quán)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臺諫？自古處士入朝，無有不被謗毀，蓋處士本不求仕進，能輕富貴。公卿大夫自以己不能如此，故無不稱重。將謂處士入朝，必有過人之能，致太平之術(shù)，故其責(zé)望常重。至于不賢者，則直以處士為矯詐，為沽激，為釣名。又處士多不次得美官，故其憎嫉之人多。是以處士入朝，未嘗不遇毀謗也。陛下慎擇經(jīng)筵之官，如頤之賢，乃足以輔道圣學(xué)。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果，使頤受誣罔之謗，于公正之朝。臣每思之愧也。今臣已乞去職，若復(fù)召頤侍講，必有補圣明。臣雖老在外，無所憾矣。取進止。元七年三月，伊川先生將免喪。宰相呂正愍公奏，欲與職判檢院。蘇文定為黃門侍郎，奏云：但恐不肯靖宣仁云，只與西監(jiān)。遂除直秘閣，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其月丁亥也。先生之在經(jīng)筵也，諫官朱公扌炎，賈明叔，皆其門人。推敬甚備。而給諫顧子敦，劉器之，與先生不合，每屢攻之。先生亦以輔道自居，故簾中以為不靖。四月先生免喪上疏再辭新命，極論儒者進退之道。而監(jiān)察御史董敦逸奏，以為有怨堂望，輕躁語。五月丙戌改管勾西京所請也。未拜，以疾尋醫(yī)。八年九月宣仁崩，哲宗親政，再伸秘閣西監(jiān)之命，先生再辭。九年三月丁酉，蘇文定自門下侍郎守本官知汝州。
四月壬子，蘇文忠自中山府路安撫使，落兩職知英州。癸丑改元紹圣，范公先已數(shù)求去，是日除龍圖閣學(xué)士知陜州，其薦先生必九年三四月間事，蓋遲二蘇公之去，而后言之也。范致明論，伊川先生入山著書。乞覺察，敕臣寮上言：臣聞私義害國，私智非上。先王之所禁，而邪說誣民，處士橫議，亦圣人之所不容。謹按通直郎，致仕程頤，學(xué)術(shù)頗僻，素行譎怪，專以詭異，聾鼓愚俗。頃在元中，因奸黨薦引朝廷，遂命以官，勸講經(jīng)筵，則進迂闊不經(jīng)之論，有輕視人主之意。議法太學(xué)，則專出私見，以變亂神考成憲為事。紹圣中，嘗明正罪罰。而元符之末，敘復(fù)過憂，猶以通籍，致仕田野出處自如，未當(dāng)心伏前日之罪。穎洛之凡庶，節(jié)操不立之徒，往往為先生弟子，名目標(biāo)置，朝廷有大政令，則其徒更唱迭和，指而議之，敗壞風(fēng)俗，莫此之甚。真鄉(xiāng)原之亂德，治世之奸民也。原其罪惡，不在鄧析少正卯之下。此而不治，何以純一道德？訪聞本人，日近以入山著書為名，未委所著書是何等文。
竊慮如野史小說之類，妄及朝政，欺惑天下后世，不可不察。契勘本人，在身官職，本元奸黨薦引所得。伏望圣慈，特降指揮，削奪施行，以為亂治者之戒，取進止。四月三十日奉圣旨，程頤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除名，其入山所著書令本路監(jiān)司常切覺察。崇寧二年上。先是伊川先生，自尋醫(yī)中再辭西監(jiān)之命，未報。會黨事作，紹圣四年二月癸酉，中書省言司馬光等，造為奸謀，各家追貶，其同惡相濟者亦當(dāng)懲艾。于是呂汲公，以下三十三人，皆坐貶竄。而先生追毀出身以來文字，放歸田里，其年十一月送涪州編管。
元符三年正月，徽宗即位。二月癸亥，范忠宣以下十八人，并敘復(fù)有差，而先生移峽州編管。四月丁已，范公等十九人再敘，而先生復(fù)宣德郎，任便居住。十一月李邦直、范彝叟、同秉政復(fù)先生通直郎，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崇寧元年，五月庚午，溫公以下四十四人，復(fù)行追降。而先生追所復(fù)官，依舊致仕。乙亥，令三省籍記貶降人四十四人姓名，更不得與在京差遣。而先生預(yù)焉。丙子敕榜朝堂。明年四月，御史又以先生為言，遂有是命?；掴窒壬飨壬曜V云：范致虛言程某，以邪說詭行惑亂眾聽。而尹火享張繹為之羽翼，事下河南府體究，盡逐學(xué)徒，復(fù)隸黨籍。李文簡長編云：按致虛，此時不在言路，熹因語錄載此必誤也。
今按致虛之兄致明，以四月七日乙卯除殿中侍御史，八月十四日庚申罷，則此奏乃致明所上，語錄誤以為致虛也。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乞天下之士，皆不得在外私聚生徒，即使邪說詭行無自有詳看，不許在外私聚生徒，即不系置學(xué)之處，弟子無從聽讀，難以施行外，其邪說詭行非先圣賢之書。及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許教授條禁欲偏行曉諭應(yīng)私下聚學(xué)之家，并仰遵依上條取進止。七月十三日，奉圣旨依崇寧二年下。先是元年七月蔡京拜右仆射創(chuàng)講議司，自領(lǐng)之。至是頒學(xué)制于天下，首有元學(xué)術(shù)政事之禁，凡二十有四年。至金人圍京師乃罷。言者論伊川先生聚徒傳授乞禁絕：敕臣寮上言：臣聞道德之難明，風(fēng)俗之不一，其患常在于私義害國私智非上。故先王之盛時察奸去邪，尤致其詳，命之教，然后為學(xué)。而奇言異行，不能自恣于世。其昏頑悖戾不可教化，則誅殛隨之，非樂于刑人，以謂奸邪不盡去，則至治之功終無自而成也。恭維陛下，圣學(xué)高妙，神斷不疑。凡所設(shè)施，必操其要比詔有司，增廣學(xué)校，眾建師儒。講誦之聲，遍于天下。方其頒法之始，親閱條目著之于首曰：邪說詭行，非先王圣人之書，并元學(xué)術(shù)政事不得教授學(xué)生，犯者屏出此書既頒。有識之士莫不忻戴鼓舞，咸知陛下之所以懲惡者，著明如此。故行未期月，成效已見。
往歲邪黨上書之人，有易名遁跡于學(xué)者，必聞于朝。而究其實，考校之際，有一言不協(xié)于正者必麗于法。而復(fù)于上可謂四方風(fēng)動，丕承圣志矣。然臣竊謂法之施于學(xué)校固已精密，而邪奸散處，以聚徒傳授為士者，或在閭里，或在原野，或在山林，妄相推稱，誑惑后進，如西洛程頤之類，恐非止一二，尚未聞嚴為之禁也。自元以來，俗學(xué)得志，以私義相結(jié)，而以私智自高，所守甚堅，確然不變，豈特昏頑悖戾而已哉！包藏禍心，無所不至。今黨與被謫之人，屏居外郡，氣類相感，實繁有徒。飾其前非陰與者，不保其無焉。凡士之未入學(xué)或雖學(xué)而未能自拔于流俗者，一為所誘，安得不惑？是則邪說詭行非先圣賢之書，并元學(xué)術(shù)政事，敢以教授者猶未能禁絕于學(xué)校之外也。近睹禮部行下曉諭，聚學(xué)之家全備學(xué)制，然播告未嚴孰任其責(zé)。臣欲乞特降睿旨委府界諸路監(jiān)司覺察，其部內(nèi)有如臣言，則上狀以聞，隨罪輕重，必罰無赦。仍分上下半月，具本部有無上件事跡，申尚書省。若有而不發(fā)，許臺諫風(fēng)聞，或察訪舉發(fā)，究驗得實，則所隸監(jiān)司，并坐失察之罪，庶幾在學(xué)與不在學(xué)之士，均被教養(yǎng)，悉歸純正。俟之以歲月則道德明，而風(fēng)俗一。所成就者，皆可用之材。而陛下圣德美意，益昭于無窮矣，取進止。十一月四日，奉圣旨。依崇寧二年上。先是七月庚寅，既下元學(xué)術(shù)政事之禁。八月辛酉，頒黨人姓名下監(jiān)司長吏廳刻石，凡九十有七。而先生于除官為第二十，朋庚長者進有凡清后四日甲申，范致虛自兵部侍郎除顧顯纟莫閣待制知河南府，實奉行之。
先生于是屏居伊關(guān)之南，語四方學(xué)者曰，各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尹張見逐，或在茲時乎。三年六月丁已詔，元符奸黨通為元符奸黨，凡三百有九人，而先生如其舊。上親書刻石于文德殿之東壁，又命左仆射蔡京書而頒之天下。五年正月乙巳，以星變毀黨碑。庚戍，劉忠肅以下二百有七人敘復(fù)有差，而先生復(fù)承務(wù)郎，依舊致仕。三月戊戍，詔黨人許到畿縣，而先生于余官，為第二等第二十人。大觀元年九月庚子，先生以通直郎致仕，卒于家，年七十五。三年三月戊寅，有旨出籍靖康元年正月，金人犯闕。二月壬寅，詔元學(xué)術(shù)及元黨籍指揮，更不施行。時先生之卒，二十年矣。今按十一月庚辰之章，不知何人所上，長編謂當(dāng)考其姓名，而出之是也。但章中所云，邪說詭行，猶未禁絕。士為所誘，安得不惑者。與尹語所記略同，豈此章即致虛所上乎？未可知也。先生復(fù)元官，實錄諸書不載，未知在何年月，當(dāng)俟博識者問之。紹興褒贈伊川先生制詞：敕故左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頤朕惟周衰，圣人之道不得其傳，世之學(xué)者違道以趨利，舍己以為人，其欲間仁義道德之說者。孰從而聽之。間有老師大儒，不事章句，不習(xí)訓(xùn)傳，自得于正心誠意之妙，則曲學(xué)阿世者，又從而排陷之，卒使流離顛什，其禍賊于斯文甚矣。爾頤潛心大業(yè)，無待而興者也。方退居洛陽，子弟從之，孝弟忠信及進侍帷幄，拂心逆旨，務(wù)引其君以當(dāng)?shù)?，由其?nèi)以察其外，以所已為而逆所未為，則高明自得之學(xué)，可行不疑。而浮偽之徒，自知其學(xué)問之末，不足表見于世，乃竊其名以自售。外示恬默中實奔競；外示樸魯中實奸猾；外示嚴正中實回僻。遂使天下聞其風(fēng)而疾之，是不幸焉。爾朕錫以贊書，寵以廷閣，所以振耀褒顯之者，以明上所與在此，不在彼也。尚其明知享此哉？可特贈直龍圖閣。自渡江后，朝庭次第褒贈元諸賢。
紹興元年七月乙亥，高宗皇帝參知政事張守，秦檜曰：黨籍至今追贈未畢，卿等宜為朕留意。程某、任伯雨、龔、張舜民，此四人名德尤著，宜即褒贈。八月戊寅守罷，丁亥檜相，戊子遂贈先生直龍圖閣，召其孫將仕郎晟赴行在，先生之沒至是二十有五年矣。其門人高弟，往往進為時用，致位通顯，而亦有妄托其名以自售者，故制詞及之。朱內(nèi)翰論孔孟之學(xué)傳于二程。給事中兼侍講，兼資善堂翊善，兼權(quán)直學(xué)士院朱震奏：臣竊謂：孔子之道傳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子，孟子之后無傳焉。至于本朝，西洛程顥程頤傳其道，于千有余山歹之后，學(xué)者負芨摳衣親承其教，散之四方，或隱或見，莫能盡紀(jì)其高弟子。曰謝良佐曰楊時曰游酢。時晚，遇靖康建炎之聞致通顯諸子世祿酢仕至監(jiān)察御史，出典州郡。亦有二子仕宦獨良佐，終于監(jiān)竹木務(wù)，名在黨籍著于石刻，終身不遇。雖以朝奉郎致仕，奏補一子。克己入官后，克己逢巨賊，于德安府舉家被害。一子渡閩死于瘴病，一子克念今存，流落臺州，貧窶一身，朝夕不給。竊見黨籍諸人，及上書得罪，身后無人食祿者，陛下皆寵之以官，良佐之賢，親傳道學(xué)，舉世莫及，又遭禁錮而死，諸子衰替，最為不幸。伏望許依黨人入上書人例，特官其子克念使奉良佐之祀。以昭陛下尊德樂道之實，取進止。
五月二十四日，奉圣旨，謝克念特補右迪功郎。紹興六年上。自慶歷末年，二程先生侍官南安。聞濂溪周先生論道，遂厭科舉之業(yè)，慨然有求道之志，而未知其要，泛濫于諸家，出入于老釋者幾十年。反求諸六經(jīng)，而后得之，逮熙豐間，二先生德成行尊，南北之士從游者甚眾。而橫渠張先生，亦以其學(xué)傳授于關(guān)西。二先生之門人，前有故給事中朱光庭公扌炎，吏部尚書邢恕和叔，太學(xué)博士劉絢質(zhì)夫，校書郎李聿、端伯，監(jiān)西京竹木務(wù)謝良佐，顯道，監(jiān)察御史游酢定夫，今龍圖閣直學(xué)士致仕楊時中立，河中侯仲良師圣。伊川之門人，后有秘書省正字呂大臨，與叔起居郎劉安節(jié)，元承給事中劉安上，元禮尚書右丞許景衡，少伊，殿中侍御史馬伸時中，國子祭酒李樸先之，右諫議大夫李處遁，嘉仲，京兆府路提點刑獄公事郭忠孝立之，太學(xué)博士周行已恭叔，徽猷閣待制吳給敦仁，河南張繹思叔孟，厚敦夫暢大隱潛道臨汝馮理圣先，永嘉鮑若雨商霖，前秘書丞唐彥思，今著作郎王頻信伯，新除崇政殿講書尹火享彥明，侍讀學(xué)士范沖元長，臨安府府學(xué)教授周孚先伯，忱皆其顯者也?；臻嚅w待制胡安國，康侯，學(xué)春秋于伊川而不及見。給事中朱震子發(fā)，通判興化軍劉子羽軍彥沖，著作郎張九成子韶，秘書郎蕭振德起，正字喻樗子才高門元，柳崇皆慕其學(xué)焉。自關(guān)河陷沒，而楊游謝三先生之學(xué)，獨盛于東南，故朱內(nèi)翰之言云爾。趙忠簡當(dāng)國，奏行之，自是不樂者，反指以為詞，而邪說起矣。
陳公輔論伊川之學(xué)，惑亂天下，乞屏絕。左司諫陳公輔奏：臣常謂，朝廷所尚，士大夫因之，士大夫所尚，風(fēng)俗以之。此不可不慎也。國朝嘉以前，朝廷尚大公之道，不容私意，不植私黨，故士大夫以氣節(jié)相高，以議論相可否，未嘗互為朋此，逐至于雷同茍合也。當(dāng)是時是非明，毀譽公，善惡自分，賢否自彰。天下風(fēng)俗，豈有尚同之弊哉？自熙豐以后，王安石之學(xué)，著為定論，自成一家，使人同己。蔡京因之，挾紹述之說，于是士大夫靡靡尚同而風(fēng)俗壞矣，仰惟下天資聰明圣學(xué)高妙，將以痛革積弊，變天下尚同之俗，甚盛舉也。然在庭之臣，不能上體圣明，人復(fù)輒以私意取程頤之說，謂之伊川學(xué)相率而從之，是以趨時競利飾詐沽名之徒，翕然胥效，但為大言。謂堯舜文武之道，傳之仲尼，仲尼傳之孟軻，孟軻傳頤，頤死無傳焉?？裱怨终Z，謠說鄙喻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視闊步，曰：此伊川之行也。能師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則為賢士大夫，舍此皆非也。臣謂使頤尚在，能了國家事乎？取頤之學(xué)，令學(xué)者師焉，非獨營私黨，復(fù)有尚同之弊，如蔡京之紹述，且將見淺俗僻陋之習(xí)，終至惑亂天下后世矣。且圣人之道，凡所以垂訓(xùn)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高難行之說，非有離世異俗之行，在學(xué)者身蹈之而已。伏望圣慈，特加睿斷，察群臣中有為此學(xué)，相師成風(fēng)，鼓扇士類者，皆屏絕之。然后明于天下，以圣人之道，著在方冊，炳如日星。學(xué)者但能參考眾說，研窮至理，各以己之所長，而折中焉。唯不背圣人之意，則道術(shù)自明，性理自得，故以此修身，以此事君，以此治天下國家，無乎不可矣。毋執(zhí)一說，遂成雷同，使天下知朝廷所尚者如此，風(fēng)俗自此皆知復(fù)祖宗之時，此今日之務(wù)。若緩而急者，伏惟陛下留神聽之，取進止。十二月二十六日，奉圣旨，士大夫之學(xué)，當(dāng)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臣僚所奏，深用憮然，可布告中外使知朕意。紹興六年。先是趙忠簡，與張忠獻并相，忠獻督軍于外，而忠簡秉政于中，一時善類。以次僅用范侍讀因薦公輔于上，召為吏部員外郎，以其靖康中為言官有聲故也。七月癸酉，公輔入對，首論王安石學(xué)術(shù)之誤，后六日遂除左司諫。時忠獻猶在淮濡末歸也。既而二相有違言。公輔因劾忠簡。十二月甲午，忠簡求去位。后六日庚子，平江進士耿钅茲等八人，伏闕上書，乞留忠簡。張公進呈有旨，押赴紹興府聽讀，聽讀之名，自此始矣。又二日壬寅，忠簡罷，钅茲之逐也。張公命檢會紹興三年禁止，伏闕榜揭之通衢。然不知榜中，所謂靖康奸臣鼓倡諸生乃指公輔也。
公輔懼，見上求去，因上此疏。張公批旨行下，是日公輔再上疏言：臣與范沖本非相知，沖雖薦臣，臣實無意。張公復(fù)批旨曰：公輔朕所親擢，非由薦引，可令安職，毋得再請。于是范侍讀諸人皆相繼補外。自崇寧后，伊川之學(xué)為世大禁者，二十有五年。靖康初乃罷之，至是僅十年而復(fù)禁。周秘劾董令升沮格詔令：侍御史周秘奏：臣窺見，昨者在廷之臣以一家之學(xué)，誘天下之人，而使之同己。士大夫靡然從之，風(fēng)俗幾為之變。陛下灼見其弊，乃因臣僚論列，特降圣旨，且使布告中處，命下禮部郎官，欲遵故例，遍碟所屬。而中書舍人，權(quán)侍郎董分廾獨難之戒諭。曹吏無得即發(fā)，其意猶不以前日所行為非，而今日命令為是也。蓋分廾素?zé)o士行，躐躋侍從。今朝廷略其朋附之罪，已極寬容，而分廾猶敢肆其兇愎，沮格詔令，無所忌憚，一至于此。若不斥之于早，臣恐陰邪害政，無所不至。
臣愚欲望睿斷，將分廾速賜罷黜，以為懷私慢令者之戒，取進止。正月九日，奉圣旨董分廾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免謝辭。紹興七年上。先是陳公輔之奏，錄黃下禮部，而吏部員外郎，兼權(quán)郎中黃次山，欲鏤板，權(quán)侍郎董岔，令升曰：少俟之。初六日。令升以已見求對。次山聞即申御史臺，謂分廾沮格詔令。初七日秘以本職進對，遂上此奏。又二日令升罷，張丞相尋奏除次山起居郎。上不許，曰：豈非告奸董分廾者乎？此風(fēng)不可長，可與外任。張公意甚沮，遂除次山湖南提刑。呂安老論君子小人之中庸：尚書吏部侍郎，諸路軍事都督府參贊軍事呂祉奏：臣伏讀圣旨，士大夫之學(xué)，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覽臣僚所奏，深用憮然，布告中外，使知朕意，中外傳播，有識交賀，以謂圣有謨訓(xùn)。
學(xué)者不述于所向道術(shù)裂而復(fù)合矣。臣竊惟，孔子刪詩序書，系周易，作春秋，明禮樂，與門弟子答問，則見于論語。凡學(xué)孔子，無如子思，孟子，中庸與七篇之書具存。自漢至本朝，上所教，下所學(xué)，鴻儒碩學(xué)，端亮宏偉之士，接武于時，何嘗不由此道，豈待程頤而后傳也。臣切詳程頤之學(xué)，大抵宗子思中庸篇，以為入德之要。中庸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程頤之所得也。近世小人，見靖康以來，其學(xué)稍傳，其徒楊時輩，驟躋要近，名動一時，意欲慕之，遂變巾易服，更相汲引，以列于朝。則曰：此伊川之學(xué)也。其惡直丑正欲擠排，則又為之說曰：此王氏之學(xué)，非吾徒也。號為伊川之學(xué)者，類非有守之士，考其素行，蓋小人之所不為有李處廉者知瑞安縣。專事貨賂，交結(jié)權(quán)勢，取程頤文并雜說刊板作帙，遍遺朝士。朋比者，交口稱譽，謂處廉學(xué)伊川，近聞處廉犯人己臟系獄，罪當(dāng)棄市，遠近傳笑，此皆子思所謂小人之中庸而無忌憚?wù)咭病Ｖ杏挂灰?。然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非其學(xué)也謬，乃學(xué)者之罪也。臣僚所論可謂切理，欲望圣慈特降睿旨，將日圣旨指揮。臣僚所論，出榜于諸路州學(xué)學(xué)舍使學(xué)者皆知舊學(xué)，而不為近世小人之所習(xí)，以副圣神樂育之意，不勝幸甚，取進止。
正月二十五日奉圣旨，依紹興七年上陳以輔之奏既行，吏部侍郎呂祉安老在建康首上此奏。先是右宣教郎李處廉者知溫州瑞安縣，以藏罪為監(jiān)司所按，故安老及之。時公輔之勢方盛，朱內(nèi)翰等皆憚之不敢出口。安老張公客也，乃抗章論此議者，以為難焉。胡文定公乞封爵邵張二程先生列于從祀：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觀胡安國奏：臣參預(yù)從臣，職當(dāng)次對，雖嬰疾疹，尚竊祠宮。茍有見聞，自當(dāng)論奏，庶逃尸素之責(zé)，以酬隆厚之恩。伏見元之初，宰臣司馬光呂公著，秉政當(dāng)國，急于得人，首薦河南處士程頤，以為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實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加召命。擢以不次，遂自韋布起居講筵，而臺臣僚光庭等，又奏頤道德純備，學(xué)問淵博，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實天民之先覺，圣世之真儒也。頤之見知于當(dāng)世至矣。
自頤之司，勸講不為辯辭解釋文義，所以積其誠意，感通圣心，固不可得而聞也。及當(dāng)官而行，舉動必由乎禮，奉身而去。進退必合乎義，其修身行法，規(guī)矩準(zhǔn)繩獨出諸儒之表。門人高弟，莫獲繼焉。雖崇寧間，典加禁防，學(xué)者向之，私相傳習(xí)，不可遏也。其后頤之門人，如諫議楊時，右史劉安節(jié)，舍人許景衡，殿院馬伸，待制吳給等，稍稍進用，于是傳者浸廣。士大夫爭相淬礪，而其間志于利祿者，托其說以自售。學(xué)者莫能別其真?zhèn)?，傳者既失之，河洛之學(xué)幾絕矣。壬子年，臣嘗至行關(guān)，有教授仲并者言伊川之學(xué)近日盛行，士大夫?qū)⑥D(zhuǎn)而為伊川矣。臣語之曰：伊川之學(xué)不絕如線，可謂孤立而以為盛行何也？豈以其說滿門，人人傳寫，耳納口出，而以為盛乎？自是服儒冠者惟伊川門人，妄自標(biāo)榜，如喻樗輩。又益甚焉。或者又言，非伊川門人，卻皆進用，樗真其人也，乃不見知。近臣亦有信之而稱嘆者，故樗之改官入館，舍人王居正命其辭曰：頃窮西洛之淵源，遂見古人之大體。
夫西洛淵源，古人大體，雖其高弟謝良佐，游酢，楊時諸人尚難言之，而況樗等曷為者也。乃敢托于詞命，妄加褒借，識有憂之。士大夫所學(xué)，各分黨與，互相排系，自此起矣。紹興五年，省試舉人經(jīng)都堂陳乞，不用元人朱震等考試從于新學(xué)者，耳目見聞，既已習(xí)熟，安于其說，不肯遽變。而傳河洛之學(xué)者，又多失其本真，妄自尊大，無以屈服士人之心。故眾論洶洶深加詆誚。夫有為伊洛之學(xué)者，皆欲屏絕其徒，而乃上及于伊川。臣竊以為過矣。夫圣人之道，所以垂訓(xùn)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高難行之說。離世異俗之行，此誠不可易之至論也。然中庸之義不明久矣。自頤兄弟，始發(fā)明之，然后其義可思而得也。不然，則或謂高明，所以處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為二途，而其義愈不明矣。士大夫之學(xué)，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此亦不可易之至論也。然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fā)明之，而后其道可學(xué)而至也。不然，則或以六經(jīng)語孟之書，資口耳取世，資以干利祿，愈不得其門而入矣。今欲使學(xué)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使不得從頤之學(xué)，是入室而不由戶也。不亦誤乎？夫頤之文，于易則因其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源。于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于諸經(jīng)語孟則發(fā)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德之序，然則狂言怪語淫說鄙喻，豈其文也哉！頤其行，其行已接物，則忠誠動于州里；其事親從兄，則孝弟顯于家庭；其辭受取舍，非其道義，則一介不以取與諸人。雖祿之千鐘，必有不顧也。其余則亦與人同耳。然則幅巾大袖，高視闊步，豈其行也哉！昔者伯夷柳下惠之賢，微仲尼則西山之餓夫，東國之出臣耳。本朝自嘉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guān)中張載，此四人者皆以道學(xué)德行名于當(dāng)世，公卿大夫之所欽慕，而師尊者也。如司馬光，呂公著，韓絳，呂大防等，莫不論薦之。會王安石當(dāng)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故有西山東國之賢。而其道不行，深可惜也。
今雍所著，有皇極經(jīng)世書六十卷，載有正蒙書一十七篇。頤有易春秋傳一十卷，顥雖未及著述，而門弟子質(zhì)疑答問之語，存于世者甚多。又有書疏銘詩，并行于世，而傳者多失其真。臣愚欲望陛下，特降指揮，下禮官，討論故事，惟此四人，加之封號，載在祀典，比于荀楊之列。以見圣朝，雖當(dāng)禁暴誅亂，奉辭伐罪之時，猶有崇儒重道，尊德樂義之意。仍詔館閣，褒集四人之遺書，委官校正，取旨施行，便于學(xué)者傳習(xí)。羽翼六經(jīng)，以推尊仲尼孟子之道，使邪說者，不得乘間而作，而天下之道術(shù)定，豈曰小補之哉！取進止。貼黃臣昨見知成都府席益奏，有呂錫山者師事關(guān)中大儒張載，乞與差遣契勘本居。鳳竊恐其門人子弟，必有流落在川蜀之間者，乞詔席益尋訪取索其所著文字，附遞聞奏，又貼黃臣竊見。朝廷累召尹火享赴闕，火享乃程頤之門人。而館職王艸頻，亦崇寧初年從學(xué)之士也。乞以頤及其兄顥之文字，付火享等校正，庶無差誤。
先是紹興改元之秋，呂頤浩秦檜并相，秦欲傾呂而奪之柄，乃托內(nèi)修政事，外攘夷狄之名，俾呂督軍于外，置修政局自領(lǐng)之，多引望士，聚于朝廷。首召胡文定為給事中兼侍講，其所深敬也。呂覺之欲盡去秦所引，而未得其方。過平江太常席益語之曰：目為黨可也。然黨魁在瑣闥，當(dāng)先去之。呂太喜至常州，會其后軍叛去。乃引疾不進復(fù)還行在，召朱丞相于紹興以為同都督胡公駁之，改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命檢正黃龜年書侍讀行下。胡公以失職求去，乃落職奉祠，其年八月也。秦相三上疏留之，不報，旋被斥，于是程伯禹，張子公之徒，二十余人皆罷去。臺省一空。九月朱丞相復(fù)拜右仆射，三年秋呂丞相免，四年秋偽齊入寇，朱丞相亦罷。趙忠簡相，張忠獻自責(zé)籍中，以趙公薦除知樞密院，拒賊兵卻之。五年春，張公相，夏四月，張公出行邊，五月建國公制下，自是二公始有違言。趙公素尊伊川之學(xué)，士大夫翕然鄉(xiāng)之。然趙公實不識伊川，故有偽稱河南門人者，亦蒙進用。張公之門多才吏，趙公亦不樂之。趙公每言于上前，謂元之人，與紹圣崇觀之黨，決不可合。而張公本黃英州所薦，習(xí)聞紹述之論，數(shù)以孝弟之說，陳于上前。二公所操浸異，趙公改修神哲兩朝實錄，明著王氏，及章蔡諸人之罪，張公又不然之。六年冬偽齊再入寇，趙公以懼議，棄淮守江。張公為不可力戰(zhàn)卻之。十二月趙公免相，陳公輔遂上疏，乞禁伊川學(xué)。朱內(nèi)翰在經(jīng)筵，不敢諫。胡公時奉祠居衡，聞而非之，遂上此奏，然非達也。七年三月十四日，有旨召文定赴行在。
初，趙公既去位，張公復(fù)引秦丞相為樞密使。秦陽為柔佞，一切無所異會。文定春秋傳成，朱內(nèi)翰乞嘉獎，乃命召之。張公既批旨矣。四月二十一日，張公往淮西視師。五月十三日有旨，胡公除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委潭州守臣，以禮津遣，用金字遞行。張公既以事不已出形于言，而文定之奏至。公輔乃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共劾胡公，學(xué)術(shù)頗僻，行義不修，疏文上。六月十二日，有旨，胡安國累上章引疾，可與便郡知永州，胡公力辭，復(fù)提舉太平觀。仲并者江都人，胡公弟子也。以薦對特改京秩。其后通判湖州，坐與倡女違逾抵罪。王明清玉照志載其禱天之詞，所謂辟纟盧織屨早諧夫夫婦婦之儀者是也。并嘗遺胡公書云，近者伊川之學(xué)稍行于世，固可喜矣。然天下之士，乃有飾此為進取計者，往往剽竊仁義之說，故示椎魯之狀，讠堯讠堯然言必稱伊川。使在位者，知其虛名而用之。書為石公揆所得，繳上于朝，并之責(zé)人如此。而其所自為者乃有甚焉，此學(xué)者所以貴于力行也。
尹和靖以師程學(xué)之久，辭經(jīng)筵：和靖處士尹火享狀竊見臣僚上言：程頤之學(xué)，惑亂天下。有為此學(xué)，鼓扇士類者皆屏絕之。明詔天下火享實師程頤之學(xué)，垂二十年。學(xué)之既專，自信益篤。自壯至老，居之甚安。使濫列經(jīng)筵，其所敷繹僻陋之言，亦不過聞于師子。不惟無以發(fā)明經(jīng)旨，又且仰惑圣聰，火享雖甚愚，敢偷一時之顯榮，不顧四方之公義，舍其所學(xué)，上欺君父。加以疾病之增，精神衰耗，決不能支持前進。伏望朝廷特賜敷奏。許令自便訪藥尋醫(yī)，免使道涂填委溝壑，不勝幸甚。伏候指揮。紹興七年四月上。先是靖康元年秋，種彝叔同知樞密院事，薦先生學(xué)行可備勸講，遂召至京師。先生不欲留賜號和靖處士其年十月也。戶部尚書孫傳伯野，御史中丞呂好問舜徒，戶部侍郎邵溥澤民，中書舍人胡安國康侯，以為未副求賢之意，奏乞特加擢。會圍城不果召，虜陷河南。先生之妻子皆死于賊。先生死而復(fù)蘇，竄于朝安山谷中。劉豫亻替立，命為帥趙彬以厚禮聘之，先生逃去，夜涉渭川，間道奔蜀。
張忠獻為宣撫處置使，招與相見。已而自閬之涪，依其子土胥以居。紹興四年春，張公并相。其五月范元長除徽猷閣待制兼侍講。元長奏先生誠明之學(xué)，實有淵源，直方之行，動合規(guī)矩，舉以代臣，允愜公議。有旨召先生赴行在，六月十五日也。元長奏蜀道雖通，行旅艱難，自非州郡委曲津遣，無由起發(fā)。有旨，川陜宣撫司，差撥人船優(yōu)給路費津遣前來，宣撫司答刂下涪州。其年十月矣。先生辭知州事，李瞻申宣撫司云，尹處士雖寓本州，獨處一室，邦人莫見其面，恐非有司文移可致。乞自使司專差官一員，以禮津遣權(quán)宣撫副使，邵溥從之。先生再辭。十一月六日，有旨，授先生右宣教郎充崇政殿說書，令宣撫司加禮敦遣赴行在。范侍講又奏，乞令夔路漕臣一員，往涪州敦遣，仍差撥舟船及兵士二十人，給中金五百兩為行費。俟至荊南，令本路帥漕司敦遣皆從之。六年九月，先生離涪。十二月趙公免相，元長亦繼罷諫官，陳公輔乞禁伊川學(xué)。張公從之。七年二月，先生至江州。以病少留，先已七上章，辭說書之命。至是復(fù)引程學(xué)為言，乞自便張公恥之。乃顯薦先生避偽之節(jié)，且言其所學(xué)所養(yǎng)，有大過人，乞令江州守臣疾速以禮敦遣。
五月二十九日有旨依奏。先生又固辭。九月先生至國門復(fù)力辭新命有云：列之經(jīng)筵陳說，上側(cè)守其師法，則亂圣聰；趨時茍合，則負素志。詔不允，會張公罷，趙公復(fù)相，先生猶以疾丐免，上賜之金帛，命趙公存問慰勞，須病愈入見。先生又辭，凡二十狀，不允，乃受命既對。又辭于上前，上曰：朕渴卿久矣。知卿之從伊川也，俟卿以講學(xué)不敢以有他。先生不得辭，遂就職，時年六十有七矣。八年十一月，趙公罷，秦檜獨相，除先生禮部侍郎。先生力辭，章十余上迄不就職。九年二月，始得在外宮觀云。汪勃乞戒科場。
主司去專門曲說：殿中侍御史汪勃奏：臣伏睹陛下，臨御以來，興衰撥亂，投戈息馬，孳孳焉，以講藝論道為先務(wù)。比者兼愛南北之民，力定和議與天下更革。聿修學(xué)校，周遍海宇，猶以為未也。涓日之良春幸賢關(guān)，秋幸秘省，崇儒重道，同符祖宗，萬幾余暇不邇聲色。親寫群書，刻石上庠，頒賜泮宮，蓋將以斯文陶治多士。是宜人人洗心滌慮，明知上之好惡。臣愚以為今年科場當(dāng)國學(xué)初建，萬方多士將拭目以觀取舍。為之趨向則所系顧不重歟。今鎖院有日欲望戒飭攸司。一去取尤在所謹，茍專師孔孟而議論粹然。一出于正者，在所必取。或采摭專門曲說，流入迂怪者，在所必去，以曉諭諸生。俾皆知正習(xí)，將見文有典則，與六經(jīng)相為表里，以丕應(yīng)圣化。豈不韙歟。取進止，八月二十四日。奉圣旨。依紹興十四年上先是陳公輔，請禁伊川之學(xué)，事雖行，趙忠簡再入，公輔旋亦罷。八年趙公免，秦檢獨相，以趙公之門多善士，已深忌之。及決屈己和戎之議，而一時仁賢爭之尤力。檜大怒，遂盡斥之。蓋檜初非知道學(xué)者，始特竊其名。以傾呂元直，終則沒其實，以害趙元鎮(zhèn)。是以若是其紛紛也。十四年三月十二日，檜進呈講筵闕官，因言士人讀書固多，但少適用，或托以為奸，則不若不讀之為愈。上曰：王安石，程頤之學(xué)，各有所長，學(xué)者當(dāng)取其所長。不執(zhí)于一偏，乃為善學(xué)。檜曰：陛下圣學(xué)淵奧，獨見天地之大全。下視專門之陋，溺于所聞，真泰山之于丘垤也。檜所謂專門指伊川也。自趙元鎮(zhèn)去后，檜更主荊公之學(xué)，故上訓(xùn)及之。然檜非但不知伊川，亦初不知荊公也。汪勃時為監(jiān)察御史，未幾遷殿中侍御史，首上此奏。檜進呈，上曰：甚善。曲學(xué)臆說，誠害經(jīng)旨，當(dāng)抑之，使不得作，則人之心術(shù)自正矣，可如所奏。他日，上因及尹和靖，檜遂言程氏之徒，祖宗之諱不避，而避其師之名甚嚴。事君事師之道，恐不當(dāng)有厚薄。兼已受官，乃欲廩人繼粟，皰人繼肉，曾不思孟子處賓師之位，仕而不受祿，則有此禮。先是胡文定修進春秋傳，乞不避名諱，而所引伊川之說，皆稱程氏，故檜言及之。然文定所不避者，乃正經(jīng)本文，而所引伊川之說，初已稱其名矣。繼而稱氏者，蓋與左氏谷一體耳。古者臣既死，君不忍稱其名，故季文子之告君，有先大夫臧文仲之語。是稱字稱謚也。
伊川在元間，實未常言祿，檜既不考而妄為云云。然自是又設(shè)專門之禁者，十有余年，逮檜死乃已。何若乞申戒師儒，黜伊川之學(xué)：右正言何若奏：臣仰惟陛下，紹開中興，恢宏治道，天縱將圣，增以緝熙光明。乃崇建上庠，復(fù)以元豐舍法造士，鑾輿臨幸，用彰寵賁，親灑宸翰，并刊石經(jīng)，使多士知所取法。士生斯時，親得圣王為師，何其幸哉！今秋科舉，既命有司，群太學(xué)國子諸生而試之，又俾同文館進士附焉，所以網(wǎng)羅四方之士，殆無遺者。前期申敕有司，精加考校，又下臣僚章疏，使士人知所趨向，德至渥也。有司仰體圣意，謹以去取，故一時俊秀之士，多在選中。惟是專門典學(xué)，未能遽以盡革。臣請為陛下陳之，蓋始緣趙鼎唱為伊川之學(xué)，高閌之徒，從而和之，乃有橫渠正蒙書圣傳十論。大率務(wù)為好奇立異，流而入于乖僻之域，虛幻空寂之地，其去圣人之道益遠矣。頃緣高閌為國子司業(yè)，學(xué)者爭投所好，于是曲學(xué)盛行，雖然凡試于有司者，未有不志于得者也。誠使有司去取之際，明示好惡，彼將之所勸懲矣。臣愚伏望圣慈申戒內(nèi)外師儒之官，專以正道訓(xùn)飭諸生，有為乖僻之說，虛空幻寂之論者，考選之際，悉皆黜落。如是則專門曲學(xué)，不攻而自破。學(xué)術(shù)既正，則文體自醇，既不陷溺其良心，又不論胥于異習(xí)，則人才之盛，風(fēng)俗之厚，亦必由此而致矣。取進止。
十月十七日奉圣旨。依紹興十四年上。時臺官汪勃既請禁專門之學(xué)，廣東省官何若以為未快，又并伊川橫渠攻之。正蒙書者，橫渠先生所著。其高弟弟子河南府軍巡判官蘇炳季明厘為十七篇，而圣傳十論者，則右承議郎劉子羽軍彥沖所作也。檜進呈，上曰：若所論甚當(dāng)，程頤當(dāng)哲朝之初，任經(jīng)筵奏曰：陛下記得臣說否，如記得，明日可對臣說過，是時宣仁圣烈皇后，聞之大怒曰：皇帝雖年少，然宮中自不廢學(xué)，措大家，不識事體如此，于是僉書樞密院，兼權(quán)參知政事李文會，退而書之時政記。曹筠論考官，取專門之學(xué)者，令御史彈劾。殿中侍御史曹筠奏：學(xué)?？婆e，必欲得貞賢實能。而近來考試官，多以私意取專門之學(xué)，至有一州而數(shù)十人者，士子怨忿，有遺才之嘆。欲望特垂戒飭，其有不公，令監(jiān)試御史，出院日彈劾，庶合士心。取進止，九月十二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年上。先是秦檜既禁伊川學(xué)，猶慮士人未盡知之。
十五年四月三日，檜入居賜第。是夜慧出東方，十二日赦天下，赦書內(nèi)一項云：勘會數(shù)十年來，學(xué)者黨同伐異。今當(dāng)崇雅黜浮，抑其專門。議者以為祖宗以來，未有此比，蓋欲天下戶知之也。筠積舉得官為臺州錄事參軍，守臣張稱欲按其罪。檜與之有舊，引為敕令所刪定官，旋除御史，遂上此奏焉。鄭仲熊論趙鼎，立專門之學(xué)，可為國家慮。右正言鄭仲熊奏：臣伏見，工部員外郎楊迥，監(jiān)察御史胡襄，心向胡寅之門，有識之士，為之切齒。蓋有趙鼎妄立專門，互相標(biāo)榜，大開交結(jié)，詭計周密，朝事一切不恤。一時群小所聚，而寅為之魁。又今事已敗，而人猶為寅是向。不知國家何負此輩，而迥與襄甘心從之。凡有從東南來者，迥必首詣之，訪其蹤跡，略無顧避。襄比當(dāng)秋闈，監(jiān)試題目，眾已議定，襄乃中夜自易之意，私其黨。初趙鼎立專門之后，有司附會，尊務(wù)徇私，不論才與不才。有是說宀真之高等，士子扼腕二十年于茲。今襄又為之唱，欲使人人盡歸于趙鼎胡寅之門而后已。臣所以為國家慮也，欲望亟賜罷黜，庶使邪正一分。而在位者，知所戒懼。取進止。十一月九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三年上。先一日秦檜奏事，因底伊川而及胡文定，有祖宗之諱不避，而避其師之名等語。
右正言鄭仲熊聞之，上此奏。迥龜山先生之仲子，寅字明仲，文定公長子也。明仲先以徽猷閣直學(xué)士致仕，坐傳會趙忠簡謫新州安置，故仲熊奏及之。明年三月四日，仲熊復(fù)論司勛員外郎，權(quán)國子司業(yè)，兼權(quán)中書舍人孫仲鰲，力主專門，以私黨與，包藏其奸，詭計叵測。仲鰲亦坐免。
襄字季皋，仲鰲字道山，皆永嘉人。而仲鰲則首論禁詭僻之書，以附檜意者也。其年十一月，仲熊險僉書樞密院事，五年四月，兼權(quán)參知政事，再閱月罷。又數(shù)月檜死，仲熊亦廢，終身不能復(fù)也。張震乞申敕天下學(xué)校，禁顓門之學(xué)。秘書省正字張震奏：臣仰惟陛下，臨御以來，興學(xué)校，制禮樂，厚風(fēng)俗，美教化。天下靡然鄉(xiāng)風(fēng)，甚盛德也。士生斯時，宜通經(jīng)學(xué)古，仰稱陛下樂育之意。然尚有溺于虛無不根之說者，其源漸不可長。愿陛下申敕天下學(xué)校，禁顓門之學(xué)，使科舉取士，專以經(jīng)術(shù)淵源之文。其涉虛無異端者，皆勿取。庶幾士風(fēng)近古，悉為可用之才，天下幸甚。取進止。十月一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五年上。先是秦檜既指伊川為專門之學(xué)，士大夫爭附之。紹興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日，太學(xué)生孫仲鰲首論書坊刊行詭僻之辭，望明示條制，更或違戾，必置之法。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新知漢州蔡宙，又論全蜀數(shù)道文籍山積，其間豈無詭世不經(jīng)之書，以惑民聽，望申嚴法禁，不得擅輒鏤板。庶幾異端可去，邪說不作。其年七月十二日，監(jiān)登聞鼓院曹紱，又論建陽邵武兩縣，民間以印書為業(yè)。望下本州縣檢察，其或以非僻之書刊印，委令止絕。詔委本路提刑趙令根奉行。所謂詭僻不經(jīng)，皆言程學(xué)也。至是震又明指顓門異端虛無之學(xué)，漸不可長，從之。后二十余日，檜死，士大夫之攻程學(xué)者，自是少息矣。
葉伯益論程學(xué)不當(dāng)一切擯棄。秘書省正字兼實錄院檢討官葉謙亨奏：臣伏見陛下，留意場屋之制，規(guī)矩一新。然臣猶有慮者，學(xué)術(shù)粹駁系于主司去取之間，向者朝論專尚程頤之學(xué)。有立說稍異者，皆不在選。前日大臣，則陰佑王安石，而取其說。稍涉程學(xué)者，一切擯棄。夫理之所在，惟其是而已。取其合于孔孟者，去其不合于孔孟者，可以為學(xué)矣，又何茍乎？愿詔有司精擇而博取，不拘一家之說，使學(xué)者無偏曲之敝，則學(xué)術(shù)正。而人才出矣。取進止。六月十五日。奉圣旨。依紹興二十六年上。秦檜既死，兇黨盡逐，館職葉謙亨，因?qū)φ摮虒W(xué)，一切擯棄非是。上曰趙鼎尚程頤秦檜尚安石，誠為偏曲。卿所言極當(dāng)。于是降旨行下，自檜專國柄程頤學(xué)為世大禁者，凡十有二年，至是始解。陳賈論道學(xué)欺世盜名，乞擯斥。監(jiān)察御史陳賈奏：臣竊謂，天下之士所學(xué)于圣人之道者，未始不同。既同矣，而謂己之學(xué)獨異于人，是必假其名以濟其偽者也。邪正之辯，誠與偽而已，表里相副，是之謂誠，言行相違，是之謂偽。圣人于此，所以謹其疑似，而示以好惡者，不得不然。是故，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鬃又異亨l(xiāng)原者，惡其偽也。行辟而堅，言偽而辯?？鬃又D少正卯者，誅其偽也。以夫人之飾偽若此，不有以抑之，則將欺世盜名，無所不至矣。臣伏見近世扌晉紳士夫，有所謂道學(xué)者，大率類此。其說以謹獨為能，以踐履為高，以正心誠意克已復(fù)禮為事。若此之類，皆學(xué)者所當(dāng)然。而其徒乃謂己獨能之，夷考所為，則又大不然。不幾于假其名以濟其偽者耶，是以己之所甚欲者爵位也。其語人則曰：吾常泥滓冠冕而不顧，己之所甚愛者貨賄也。其語人則曰：吾能糞土千金而弗受。又其甚者，道先王之語，而行如市人。竊處士名，而規(guī)取顯位，輕視典憲，旁若無人。故上焉者：得以遂其奸，次焉者，得以護其短，下焉者，得以掩其不能。相與造作語言，互為標(biāo)榜，有善雖小，必交口稱譽，以為他人所難辦；有過雖大，必曲為辭說，以為其中為不然。故附之者，常假其勢，以為梯媒，芘之者，常獲其助，以為肘腋，植黨分朋漸不可長。夫朋黨之始，不過相與為媒，彼此矛盾而已。萬一有是人而得用也，則必求有以相勝，欺君罔上，其術(shù)遂行。利害不在其身，而在天下也。蘇洵有言，事之不近于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故臣愿陛下，明詔中外，痛革此習(xí)，于聽納除授之間，考察其人，擯斥勿用，以示好惡之所在。庶幾多士，靡然向風(fēng)，言行表里，一出于正。無或肆為詭異，以干治體，實宗社無疆之福。取進止。六月五日。奉圣旨。依淳熙十年上。自秦檜死，學(xué)禁稍開，而張忠獻公為檜所忌，謫居連永間者十有余年。精思力行，始知此學(xué)可用。然檜之余黨相繼在位，國論尚未正者也。惟山林之士，不以榮辱貴賤累其心者，乃克好之。先是胡文定既居衡山湖南，學(xué)者間往受業(yè)，而得其傳者。則公之少子，右承務(wù)郎宏字仁仲，謂五峰先生者也。五峰傳故右文殿修撰張拭敬夫，敬夫即忠獻公之嗣子，所謂南軒先生者也。龜山先生之門，受業(yè)者尤眾，而劍浦羅從彥仲素，故右正言陳淵幾仲，敕令所刪定官。李郁光祖，為之稱首。又有右承務(wù)郎劉子羽軍彥仲，秘書省正字胡憲原仲，建陽劉勉之致中，皆聞河洛之緒。三人自相講習(xí)，不名一師，所謂屏山籍溪白水三先生，即其人也。仲素傳郡人李侗愿仲，是為延平先生。延平傳晦庵先生朱熹元晦?；掴衷绻?，初從三先生受業(yè)，后見延平書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年十九，中進士第，調(diào)崇安尉，秩滿代歸，遂不復(fù)仕。檜死，陳魯公執(zhí)政，言先生之賢，召赴行在。
紹興二十九年八月十三日也，會言路有請抑奔競者，意侵先生，先生辭不出。孝宗即位。改元隆興。陳魯公獨相其年三月十一日，再召先生，先生一辭即至。既見首論講學(xué)復(fù)仇二事，不合意。十一月十二日，除武學(xué)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職。五月至行在，又以執(zhí)政錢端禮等議論不合，復(fù)引歸。三年十一月。陳正獻劉忠肅公初秉政，差充樞密院編修官待次，其月二十五日也。五年促就職，會太學(xué)錄魏揆之元履，以論曾覿賜罷，遂力辭。九月丁母憂，六年十二月，胡邦衡以詩人薦，與王民瞻同召。其月二十六日也。先生以喪制未終，辭既免喪，復(fù)申前命。先生以祿不及養(yǎng)，辭者三，時虞雍公獨相也。虞公罷，張說猶在樞府。先生又辭者三。
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有旨，安貧樂道，恬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臺州崇道觀。時梁鄭公為相也。淳熙三年，龔莊敏以首參行丞相事，薦先生于上。六月二十一日，除秘書，即上批龔公，以虛名之士，恐誤朝廷。龔公力爭不能得。十月復(fù)許奉祠。五年史忠定為相必欲起先生，趙衛(wèi)公方執(zhí)政言，宜以外郡處之。八月五日差知南康軍，先生四辭不許乃就職。七年春旱，詔監(jiān)司郡守條利病。先生因極言近習(xí)用事之害，有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而陛下不悟之語，上大怒，命先生分析，趙丞相詭辭救解乃止。先生復(fù)請奉祠，章五上。八年三月四日，除提舉江西常平茶監(jiān)。待四年闕，七月十七日，以南康修舉荒政，民無流殍，除直秘閣，先生亦再辭乃受。淅東大饑，改除提舉浙東常平茶監(jiān)，許過闕，其年八月二十八日也，先生聞命，即日引道，既對，又論近習(xí)蔽遮天理，氵蜀亂圣心之害，言極切至。九年，先生行部至臺，得臺守唐仲友不法事奏之。王丞相素善仲友，除江西提刑。先生章十上，八月十七日，詔罷仲友，而以先生代之。又以先生賑濟有勞，進直徽猷閣，先生引義力辭。
九月二十三日，詔易江東免避田產(chǎn)。先生又三辭，最后乞退閑，以免宰相中傷之禍。上察其誠乃詔朱某累乞?qū)m祠，可差主管臺州崇道觀。十年正月二十三日也。祠命之未下也，時相先擢太府寺丞陳賈為監(jiān)察御史，至是輪當(dāng)面對遂上此奏。時鄭丙為吏部尚書，相與遂有道學(xué)之目焉。夫道學(xué)云者，謂以道為學(xué)也。其曰：周公歿，圣人之道不行，孟軻死，圣人之學(xué)不傳者。謂道衰學(xué)廢也。故伊川先生，祭李端伯文，有自予兄弟，倡明道學(xué)之語，而貽書韓持國，孫曼叔，求書饌明道先生墓銘，亦云。家兄功業(yè)，不得施于時，道學(xué)不及傳之書。又云：智足以知其道，學(xué)足以彰其德，皆是也。其后進位于朝。則上宣仁圣烈皇后書中亦云：儒者得以道德輔人主，蓋非常之遇。所謂道學(xué)，意蓋如此，近世學(xué)者，不知其實，因小人立為道學(xué)之目，以攻善類遂并其名。而自諱之，可不嘆哉。
劉后溪論道學(xué)非程氏之私言。殿中侍御史劉光祖奏：臣聞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臣本疏庸，蒙陛下過聽，親擢孤遠，使待罪言責(zé)。凡賞刑亻替濫，號令乖違，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舉劾，隨事以奏陳。既顯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慮。若夫是非方肴殳，而邪得以害正，清議方晦，而私得以勝公，則往鑒昭然，危機所伏。方今之憂，孰大于此？明是非以別邪正，立公論而抑私情，方今之事，孰急于此？臣觀本朝士大夫?qū)W術(shù)最為近古，足以愧漢唐，追三代，其端本也。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xué)，其交際也。以共學(xué)為朋，而實非朋，以同道為黨，而實非黨。窮達知其有命，進退知其有義。是以進之不見其泰，退之不見其戚。窮而在下，則以窮性命之奧為勛名，樂正道之味為鐘鼎；達而在上，則以責(zé)難為尊主，忠諫為愛君。本朝盛時，初非有強國之術(shù)，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蓋其學(xué)術(shù)議論，率由于此故也。咸平景德之間，渾然不見其際。當(dāng)此時也道臻皇極而治保太和，至于慶歷嘉茲謂盛矣。不幸而壞于豐熙之邪說，疏棄正士，招來小人，幸而元君子起而救之，而末流太分，事故反覆。紹圣元符之際，群兇得志，絕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嗟夫崇觀而下，尚復(fù)言乎！臣所謂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非虛語也。
臣從遠方，誤玷班列，去來之間，今已一紀(jì)。見聞所慮，悉可指陳。臣始至?xí)r，雖間亦有譏貶道學(xué)之說，而實未睹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已憂兩議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逮臣復(fù)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xué)乃生朋黨，因惡朋黨，乃罪忠諫。嗟乎！至于忠諫為罪，則其去紹興幾何？臣竊謂人言豈可因疾人而并攻其黨，因攻其黨而并棄其言！得無甚也。陛下至圣至明，初無彼此而眾議既已交興，賢愚豈得無惑？臣本蜀人，為學(xué)自有原本，介在朝序。與人亦無親疏，但以終歲之私憂，首為明主而別白。方今道學(xué)，伊洛為宗，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學(xué)之記載。大學(xué)之教民，明德為先，其間舉詩人之言，于是有道學(xué)之目。曰：如切如王差者，道學(xué)也。然則臣所謂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xué)者，又在于切磋之，琢磨之。今之道學(xué)，其得之有淺深，其行之有誠偽。得之深者，固已合大學(xué)之明德矣，得之淺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之益深。而遽自矜以召禍，則無乃亦非歟。行之誠者，足以為君子矣；行之偽者，人將見其肺肝然。是故其師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為乎？臣每因論學(xué)之間，必有至平之說。往往為者色愧，踐者心服。又安敢一概輕譏，而痛疾之也。何況其率多善士善人所至，人必喜稱，又以為黨。若俱擯斥，安得更有好人，必取凡才，充塞朝路。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為主。而一歲之內(nèi)，斥逐紛紛。中間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方是時，大臣無所異同，給舍無所封駁，侍從無所論救，竊嘆而已。委寄謂何所以斯令之，君子不明大道，自是太高，而責(zé)人太苛。自是太高，則實將不副；責(zé)人太苛，則眾忿且怨。雖然以此窮居議道，猶之可也。朝廷之上，賢才并用，名利之途，智愚交馳，古今然也。
而或者乃倡為薦士之舉，若區(qū)別而封域之夫，薦士非不善也。然而凡有所取，豈無所遺。凡有所揚，豈無所抑。品題既眾，則疑怨叢興。心雖主于至公，跡已涉于朋黨。謗先喧于群口，進退豈必于一言。是以一時之虛名，而賈今日之實禍。彼既得志，決不我容。我于窮達進退之間，亦未有充實涵養(yǎng)之素。彼如譏誚，以修往怨，必至過甚，而快私情。往往忠諫之言，指謂沽名之舉。至于潔身以退，亦曰怨懟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訐訕。事勢至此，循嘿成風(fēng)，國家安賴？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復(fù)以陳，伏乞圣心，廓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學(xué)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跡，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事由此而理。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如其不然，使相激相勝，展轉(zhuǎn)報復(fù)，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禾免駕之所。臣蒙恩擢任，請對之初，首以是非公論為言，以免異時無所禾免駕之禍。伏乞圣慈，留神采覽，必能上當(dāng)于天心，然后下臣此章，風(fēng)曉在位，一洗往漏，共趨至公。臣言或非，甘受誅責(zé)，取進止。
二月二十七日。奉圣旨。依詔興元年上。先是王丞相秉政日久，士多失職，周益公既相，拱嘿無所預(yù)。姜體仁元善為太學(xué)博士，率同志者，請于益公，反復(fù)極論，責(zé)以變通之理。因疏納知名之士，廢不用者，陳傳良君舉而下，三十三人，淳熙十四年也。益公雖不能用，然其后亦多所收擢，明年五月，王丞相罷。十六年正月，留丞相為次輔，與益公不合，擢何澹為諫長，攻益公罷之。益公之門多佳士，相繼去國者眾。太學(xué)博士沈有開應(yīng)先，為留丞相所厚，力勸以拔用知名之士，留丞相從之。自是一時善類，多聚于朝。而不得志者，始側(cè)目矣。劉公在三館時，與何諫議善，及是還為軍器少監(jiān)，首以保全善士勸之，何不納。會何被命同知貢舉，而劉公遂有副端之命，元年二月十四日也。后十余日入對，首上此疏，天下聞而韙之。三月四日，劉公被命，拆號南宮，與何坐席逋迫何曰：近日風(fēng)采一新。劉公曰：光祖非立異也。但平日與大諫言者，今則自言之耳。及退同院語劉公曰：何自然見公疏，為恍惚者數(shù)日，至餌定志丸，他可知也。二十三日，劉公入對，復(fù)論前諫議大夫陳賈，今右正言黃掄，忄僉黠佞柔，清議所非。二十四日，批出賈與祠掄補郡，二人皆攻道學(xué)者也。先是劉公以拆號差誤自劾，四月一日，既放罪矣。會上之舊給使吳端者，除帶御器械，何諫議論之疏三上，御筆令依已得指揮，又有孫者，自言壽皇潛邸舊人，亦轉(zhuǎn)行觀察使，給事中胡晉臣遠封還，錄黃詔，趣令書讀何胡，既承命。十八日劉公入答刂子并論之，不報。二十一日，再言之。二十一日上諭劉丞相，遣都司忱楊經(jīng)至臺諭，指劉公即日三上章論，上不樂，乃坐劉公拆號差誤，徒太府少卿，劉公求去，即以為直秘閣潼川府轉(zhuǎn)運判官，其年五月也。十月何諫議除御史中丞，議論自此分矣。始劉公之入臺也，識者望其擊何去之。以絕禍本。而劉公不忍，但擊陳黃罷之。后五年遂有道學(xué)之禁矣。
永樂大典
卷之八千一百六十五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