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群 李重 王坤 蘇太玄 房千里 韋氏子 李潯 段成式 鬼葬 董漢勛
邢群
刑部員外邢群，大中二年，以前歙州刺史居洛中，疾甚。群素與御史朱琯善。時琯自淮河從事罷居伊洛，病卒，而群未知。嘗晝臥，忽聞扣門者。令視之，見琯騎而來，群即延入坐。先是群聞琯病，及見來，甚喜，曰："向聞君疾，亦無足憂。"琯曰："某嘗病，今則愈矣。然君之疾，亦無足憂，不一二日，當(dāng)聞耳。"言笑久之，方去。琯訪群之時，乃琯卒也。（出《宣室志》）
【譯文】
在刑部擔(dān)任員外郎官職的邢群，在唐宣宗大中二年時因前任歙州刺史的關(guān)系住在洛中。有一次，他得了重病在家中休養(yǎng)。那時，他和當(dāng)御史的朱琯是好朋友。邢群生病的時候，朱琯已經(jīng)被免去了淮海從事的官位在伊水洛水一帶，不久就病死了，可是邢群并不知道好友朱琯的死訊。有一天，邢群在家里躺著，忽然聽見敲門聲，讓人開門看，原來是朱琯騎馬來到門前，邢群非常高興地請朱琯進屋坐下。邢群曾聽說朱琯生了病，現(xiàn)在見他來了很高興地說："聽說你曾生了病，看你現(xiàn)在這樣，我就無憂無慮了。"朱琯說，"我是生過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你這個病也不用愁，一兩天就會痊愈的。"兩個人談笑了半天，朱琯才告辭。事后才知道，朱琯來看過邢群的時候，正是他剛剛死去的時候。
李重
大中五年，檢校郎中知鹽鐵河陰院事李重罷職，居河?xùn)|郡。被疾，旬日益甚，沈然在榻。一夕，告其仆曰："我病不能起矣。"即令扃鍵其門。忽聞庭中窣然有聲，重視之，見一人衣緋，乃河西令蔡行己也。又有一人，衣白疊衣，在其后。重與行己善，即驚曰："蔡侍御來。"因命延上，與白衣者俱坐。頃之，見行己身漸長，手足口鼻，亦隨而大焉。細視之，乃非行己也。重心異也，然因以侍御呼焉，重遂覺身稍可舉，即負壁而坐，問曰："某病旬月矣，今愈甚。得不中于此乎？其人曰："君之疾當(dāng)間矣。"即指白衣者："吾之季弟，善卜。"乃命卜重。白衣者于袖中出一小木猿，置榻上。既而其猿左右跳躑，數(shù)四而定。白衣者曰："卦成矣，郎中之病，固無足憂。當(dāng)至六十二，然亦有災(zāi)。"重曰："侍御飲酒乎？"曰："安敢不飲。"重遂命酒，以杯置于前。朱衣者曰："吾自有飲器。"乃于衣中出一杯，初似銀，及既酌，而其杯翻翻不定。細視，乃紙為者。二個各盡二杯，已而收其杯于衣中。將去，又誡重曰："君愈之后，慎無飲酒，禍且及矣。"重謝而諾之，良久遂去。至庭中，乃無所見，視其外門，扃鍵如舊。又見其榻前，酒在地，蓋二鬼所飲也。重自是病愈，既而飲酒如初，其年，謫為杭州司馬。（出《宣室志》）
【譯文】
唐宣宗大中五年時，李重被免去了檢校郎中、知鹽鐵和河陰院事等本、兼各職，住在河?xùn)|郡（今山西蒲州）。有一次他生了病，十多天以后病情更加沉重。一天晚上他對仆人說："我病得起不來床，你去把門都關(guān)好吧。"這時他忽然聽見庭院里有動靜，仔細一看，來了一位紅袍的官員，原來是他的好友河西縣令蔡行己，身后還跟著個穿白衣的人。李重驚喜地說："原來是蔡侍御到了！"說罷忙請蔡行己和那位白衣人上座。片刻之間，只見蔡行己身材突然長高起來，手腳口鼻也隨著長大。仔細看竟不是蔡行己了。李重心里非常奇怪，暗想："是不是我一叫他'蔡侍御'他就長高了呢？"這時，又覺得自己身體不那么沉重了，就掙扎著靠墻坐了起來，向那人道："我已經(jīng)病了不少天了，現(xiàn)在越來越重，是不是快死了呢？"那個高大的人說，"不，你的病該好了。"說著指了指那個白衣人說："這是我的小弟弟，他非常善于算卦。"然后就讓白衣人算上一卦。白衣人從衣袖里拿出一個小木制猿猴放在床上，那小猿猴立刻在床上又蹦又跳，半天才停下來。白衣人說，"卦已算出來了，你的病不用擔(dān)心，你可以活到六十二歲，但你還會有災(zāi)。"李重說，"侍御喝點酒不？"那人說，"喝就喝點吧。"李重就讓仆人備酒，將酒杯放在那人面前。那人說，"我自帶著酒具呢。"說著就從身上拿出一只杯子，剛一看像是銀杯，但倒上酒后，杯子晃動很厲害，再仔細看，原來是一只紙杯。兩個人各自喝了兩盅酒后，那紅衣人又把杯子揣回懷中。兩人將要離去時，紅衣人又告誡李重說，"你病好之后，千萬不要再喝酒，否則會有禍?zhǔn)屡R頭。"李重拜謝并答應(yīng)一定不喝酒。過了半天，那兩個人就走了。他們剛走到院子里，就消失了。李重察看大門，大門仍然是鎖著的。再看床前的地上，酒都潑在那里，這才知道喝酒的是兩個鬼怪。后來李重病愈之后，沒管那一套，照樣喝酒。果然，這一年李重被貶為杭州司馬。
王坤
太原王坤，大中四年春為國子博士。有婢輕云，卒數(shù)年矣。一夕，忽夢輕云至榻前。坤甚懼，起而訊之，輕云曰："某自不為人數(shù)年矣，嘗念平生時，若縶而不忘解也。今夕得奉左右，亦幸會耳。"坤懵然若醉。不寤為鬼也。輕云即引坤出門，門已扃鐍，隙中導(dǎo)坤而過，曾無礙。行至衢中，步月徘徊，久之，坤忽饑，語于輕云，輕云曰："里中人有與郎善者乎？可以詣而求食也。"坤素與太學(xué)博士石貫善，又同里居，坤因與偕行。至貫門，而門已鍵閉，輕云叩之。有頃，閽者啟扉曰："向聞叩門，今寂無覩，何也？"因闔扉，輕云又扣之，如是者三，閽者怒曰："厲鬼安得輒扣吾門！"且唾且罵之。輕白坤云："石生已寢，固不可詣矣。愿郎更詣他所。"時有國子監(jiān)小吏，亦同里，每出，常經(jīng)其門。吏與主月俸及條報除授，坤甚委信之，因與俱至其家。方見啟扉，有一人持水缶，注入衢中。輕云曰："可偕入。"既入，見小吏與數(shù)人會食。初，坤立于庭，以為小吏必降階迎拜。既而小吏不禮，俄見一婢捧湯餅登階，輕云即毆婢背，遽仆于階，湯餅盡覆。小吏與妻奴俱起，驚曰："中惡。"即急召巫者，巫曰："有一人，朱祓銀印，立于庭前。"因祭之，坤與輕云俱就坐，食已而偕去。女巫送到門，焚紙錢于門側(cè)。輕云謂坤曰："郎可偕某而行。"坤即隨出里中，望啟夏而去。至郊野數(shù)十里，見一墓，輕云曰："此妾所居，郎可隨而入焉。"坤即俯首曲躬而入，墓口曛黑不可辨。忽悸然驚寤，背汗股栗。時天已曉，心惡其夢，不敢語于人。是日，因召（明鈔本"召"作"訪"。）石貫。既坐，貫曰："昨夕有鬼扣吾門者三，遣視之，寂無所覩。"至?xí)?，過小吏，則有焚紙錢跡，即立召小吏，訊其事。小吏曰："某昨夕方會食，忽有婢中惡。巫云，鬼為祟。由是設(shè)祭于庭，焚紙于此。"盡與坤夢同。坤益懼，因告妻孥。是歲冬，果卒。（出《宣室志》）
【譯文】
太原人王坤在唐宣宗大中四年春上當(dāng)了國子監(jiān)的忖士（學(xué)官名）。他有個婢女名叫輕云，已經(jīng)死了好幾年了。有天晚上，王坤忽然夢見輕云來到她的床前。王坤很害怕，就起身問她怎么回事。輕云說："我已離開人世好幾年了，回想我活著的時候，就像被繩索捆系著身子和你難分難解。今天我能再來到你身邊，真算得上是大幸了。"王坤被她的柔情感動得如癡如醉，竟忘了她是鬼這碼事了。輕云領(lǐng)著王坤往外走，雖然大門緊鎖，但王坤隨著輕云從門縫中一下就鉆出去了。他們一同來到街上，在月光下徘徊游蕩了很久。后來王坤忽然覺得很餓，就告訴了輕云。輕云說："鄰里中有和你不錯的朋友吧？可以去向他們要些東西吃。"王坤想起自己和太學(xué)博士石貫挺好，又是鄰里，就領(lǐng)著輕云來到石貫家門口，一看大門緊閉，輕云就上前敲門。敲了半天，守門人才打開了門，一看門外沒有人，奇怪地說，"我剛剛明明聽見敲門，怎么沒有人呢？"說著就又把門關(guān)上了。輕云又敲，守門人開門看還是沒人。這樣反復(fù)了好幾次，守門人在里面大怒地嚷叫，"哪兒來的惡鬼一再地敲我家大門？！"一面罵一面朝地上吐唾沫。輕云就對王坤說，"你的朋友石貫已經(jīng)睡了，不要找他了，我隨你去找別的人家吧。"當(dāng)時，國子監(jiān)里有個小官員也和王坤是鄰居，王坤去時必要經(jīng)過小官員的門口，小官員也常常給王坤捎來每月的薪金或文件，因此王坤很信任他。于是王坤領(lǐng)著輕云一同來到那小官員家的門外，剛要敲門，見門內(nèi)有個人提著水罐出門倒水，輕云對王坤說，"咱們趁此機會進去吧。"進院以后，見那小官員正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吃飯，王坤就站在院子里，心想那小官員一定會請自己進屋一同就餐。然而小官員根本就沒看見他們。不一會兒，有一個丫環(huán)端著食物登上臺階往屋里送，輕云就往丫環(huán)的背上打了一拳，丫環(huán)立刻摔倒在臺階上，食物灑了一地。這時那小官員帶著妻子奴仆從屋里跑出來，驚恐地大喊："中了邪啦！"然后馬上就請來一名巫師。巫師看了看說，"庭院前來了一位神怪，頭戴有纓穗的帽子，胸前佩著銀制的官印！"于是巫師就領(lǐng)著大家一塊祭祀禱告，輕云和王坤趁機鉆進屋里坐下大吃了一頓，吃完就一塊走了。那巫師在后面送他們出門，并在大門旁燒了些紙。輕云對王坤說，"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吧。"王坤就跟著輕云走出街道，直奔啟夏門而云。他們出城走了幾十里后來到一座墳?zāi)骨埃p云說，"我就住在里面，你隨我進去吧。"王坤就低頭彎腰往墓穴里鉆，只見墓內(nèi)一片漆黑，心里一怕，就突然驚醒了，原來剛才是一場夢。王坤越想越怕，雙腿戰(zhàn)抖得冒冷汗，看看天已破曉，但是沒敢把這惡夢告訴任何人。這天，王坤請來他的好友石貫，石貫剛一坐下就對王坤說，"昨天夜里有個鬼三次敲我家大門，我讓人去看，什么也沒看見。"到了早上王坤造訪那小官員家，見他家門邊有一堆燒紙錢的痕跡，我就立刻找他，問他為什么燒紙錢，小吏說："昨晚和朋友們會餐時，忽然有個丫環(huán)中了邪，當(dāng)即請來了巫師，巫師說是鬼在作怪，于是在院中進行了祭祀，又在門邊燒了紙錢。"王坤一聽，這些情況和自己夢中的事完全一樣，心里更加恐懼，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家里的親人們。這年冬天，王坤果然死了。
蘇太玄
陽朔人蘇太玄，農(nóng)夫也，其妻徐氏，生三子而卒。既葬，忽一日還家，但聞?wù)Z而不見形，云："命未合終，冥司未錄。"每至，必憐撫其子，為之紉補。經(jīng)旬月，鄰仵乃知，或占卜吉兇，述善惡，一一符驗，有鄉(xiāng)人在府充職，被疾，其家請卜之。俄頃云："至涼風(fēng)館南，地名柘木林。遇虎當(dāng)?shù)?，不敢過，遂卻回。"卜者請逼，因請再往。俄頃曰："至府，見所疾已愈。"疑其不實，遂問其所居坊曲，病人形貌。徐氏先不曾至府，又未識病者，一一言之，無差異。又有人來卜，謝無物奉酬，深為不足。徐氏曰："公家三斗粟在西房，何得稱無？"卜者請取之。逡巡，負致其前，眾皆愕然。如此不一。忽一旦，言帝舜發(fā)兵討蠻，有人求至驛，助擎熟食，更一兩日當(dāng)遠。如期而歸。將一分細食，致夫前曰："此飯曷若人間過軍者。"夫嘗之，倍珍于他食。又一旦泣告曰："無端泄陰事，獲罪被追。此去難再還，好看兒女。"泣別遂絕。（出《桂林風(fēng)土記》）
【譯文】
廣西桂林陽朔有個叫蘇太玄的農(nóng)夫，他妻子徐氏生了三個兒子后死去了。埋葬以后不久，徐氏忽然回家來了。但是，蘇太玄只能聽到徐氏的聲音，看不見她本人。徐氏說，"我的陽壽期限未到，陰間不收留我。"徐氏每一次回家來，都對自己的孩子十分疼愛，還為孩子們縫縫補補。天長日久，鄰居們就都知道了，紛紛來向徐氏求卦或問吉兇禍福，徐氏也就告訴他們，而且十分應(yīng)驗。有一個在府里作事的人生了病，家人請徐氏給算一算吉兇。不一會兒徐氏就說，"我已經(jīng)走到?jīng)鲲L(fēng)館以南的柘木林，前面有一只猛虎擋住了去路，過不去，于是就回來了。"病人的家人懇求徐氏再去一趟。又過了片刻，徐氏說："到了府里看到他的病已經(jīng)好了。"家中人還擔(dān)心徐氏說的不準(zhǔn)確，就向徐氏詢問他們家的住址和病人的相貌。徐氏生前根本沒去過那病人家，也不認(rèn)識病人，但說出來的情況一點也不差。后來，又有一個人來求徐氏給占卦，并事先說明沒有錢物答謝，請徐氏諒解。徐氏說，"你們家西屋明明有三斗糧食放著，你怎么說你家什么也沒有呢？"那人說，"你說我家有糧，你就去取來好了。"不大一會兒，徐氏果然把糧食給背來了，大家一看都十分驚訝。有一天，徐氏突然說舜帝興兵討伐蠻狄，有人來求她隨軍作飯，一兩天就能回來。兩天后徐氏果然回來了，還把一份點心給丈夫說，"你嘗嘗比人間犒勞軍隊的食物怎樣？"丈夫一嘗，果然比人間食物好吃。又過了幾天，徐氏忽然哭著對丈夫說，"我由于泄漏了陰間的事將被問罪，這一去怕是再不能回來了。我去后，你可要好好照看兒女們??！"灑淚而別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
房千里
春州南門外有仙署館，館中有盧公亭。房千里貶官，尋醫(yī)于斯州，太守館之于是。東廂有內(nèi)室，仆夫假寐，忽有朱衣人，甚魁偉，直來其前。仆輩驚走，告千里。既一二夕，又然。千里不信，然不復(fù)置于室內(nèi)。后累月，徒居溪亭。復(fù)有假掾吏寄與東室，晝?nèi)眨娨荒凶优喩?，屣履而來，曰?若無久駐此。"掾驚出戶，俱以狀白于僚吏。有老牙門將陸建宗曰："元和中，誅李師道，其從事陸行儉流于是州，賜死于是。掾所白之狀，（"狀"原作"將"，據(jù)明抄本改。）果省不謬。（出《投荒雜錄》）
【譯文】
廣東春州南門外有座仙署館，館中有個盧公亭。房千里被貶官后到這個州求醫(yī)，春州太守請房千里住進了仙署館。有一天，仆人正在仙署館的東廂房內(nèi)室里睡午覺，忽然來了一個十分魁偉穿紅衣的人，仆人們都嚇跑了，告訴了房千里。過了一兩天，那紅衣大漢又來了。房千里雖然不信鬼神，也不再在館里住了，遷居在溪亭。后來又有一位當(dāng)掾吏的人借住在仙署館的東屋。有一天，掾吏忽然看見一個男人披著紗衣穿著拖鞋走進來說："你不許在這里長??！"那掾吏嚇得跑了出去，把這情形告訴同僚們。有位曾在府衙當(dāng)過門將的陸建宗說，唐憲宗元和年間，朝廷誅殺李師道時，曾經(jīng)給李師道當(dāng)從事官的陸行儉流放到這個州，并在這里賜死。那掾吏所說的樣子和陸行儉一點不差。
韋氏子
京兆韋氏子，舉進士，門閱甚盛。嘗納妓于洛，顏色明秀，尤善音律。韋曾令寫杜工部詩，得本甚舛，妓隨筆改正，文理曉然。是以韋頗惑之。年二十一而卒，韋悼痛之，甚為羸瘠。棄事而寐，意其夢見。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處士者，得返魂之術(shù)。韋召而求其術(shù)，任命擇日齋戒，除一室，舒幃于室，焚香。仍須一經(jīng)身衣以導(dǎo)其魂，韋搜衣笥，盡施僧矣。惟余一金縷裙，任曰："事濟矣。"是夕，絕人屏事，且以暱近悲泣為誡。燃蠟炬于香前，曰："覩燭燃寸，即復(fù)去矣。"韋潔服斂息，一稟其誨。是夜，萬籟俱止，河漢澄明。任忽長嘆，持裙面幃而招。如是者三，忽聞吁嘆之聲。俄頃，蚑幃微出，斜睇而立，幽芳怨態(tài)，若不自勝。韋驚起泣，任曰："無庸恐迫，以致倏回。"生忍淚揖之，無異平生?；蚺c之言，頷首而已。逾刻，燭盡及期。欻欲逼之，紛然而滅。生乃捧幃長慟，既絕而蘇。任生曰："某非獵食者，哀君情切，故來奉救。漚沫槿艷，不必置懷。"韋欲酬之，不顧而別。韋嘗賦詩曰："惆悵金泥簇蝶裙，春來猶見伴行云。不教布施剛留得，渾似初逢李少君。"悼亡甚多，不備錄。韋自此郁郁不懌，逾年而歿。（出《唐闕史》）
【譯文】
京城有個姓韋的人參加進士科試，門庭十分顯赫。韋氏在洛陽時曾蓄養(yǎng)了一名妓女，這妓女容貌秀美，尤其精通詩詞音律。韋氏曾經(jīng)讓妓女抄寫一部杜甫的詩集，原本上錯誤很多，妓女在抄錄時都一一改正過來了，文理十分通順，韋氏感到很奇怪。那妓女二十一歲時就死了，韋氏十分痛苦。由于思念她，身體都消瘦了很多，經(jīng)常扔下要做的事就去睡覺希望能夢見她。有一天，韋氏聽家里的仆人說，嵩山有位姓任的隱者能為死者招魂，韋氏就把任某請來了，請他為妓女招魂。任某讓韋氏選了個日子凈心吃素，安排了一個房間，在屋里掛上帳幕，燒上了香，然后向韋氏要一件妓女生前穿過的衣服好召她的魂。韋氏翻找衣箱，妓女的衣服都已施舍給僧人了，只剩一件金縷裙，任某說，"這就可以了。"這天晚上，任某讓韋氏斷絕一切人事雜念，并告誡說到時候絕不許和妓女的魂靈親近，也不許哭。任某在香前點了一支蠟燭說，"蠟燒到一寸時，我就走了。"韋氏連大氣也不敢出，牢記著任某的告誡。這天夜里，萬籟無聲，星河閃爍，任某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手里舉著那件裙子朝著帳子招魂，反復(fù)了幾次后，忽然聽見女子悲嘆接著就見那女子從帳中露出了一點身子，含淚凝視，似怨似悲，好像悲傷得不能自持的樣子。韋氏頓時又驚又悲哭了起來，任某立刻提醒說，"你千萬不要驚動她，不然她立刻就會回去了！"韋氏只好強忍哭泣向那女子拜禮?？此悄樱突钪鴷r完全相同，韋氏和她說話，她只是點點頭而已。過了一會，蠟燭快要燃盡，那女子的歸期就要到了，韋氏忙撲上前去，女子就突然消失了。韋氏就捧著帳幕痛哭起來，哭昏過去又蘇醒過來。任某對韋氏說，"我不是用召魂術(shù)掙錢的那種人，由于被你的真情所感動，所以才來幫你一把。其實男女之情就像水上的波浪樹上的鮮花，轉(zhuǎn)眼就會消失，你不必這樣掛在心上。"韋氏想好好酬謝任某，任某不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后來，韋氏曾為這事寫了一首詩："惆悵金泥簇蝶裙，春來猶見伴行云。不教布施剛留得，渾似初逢李少君。"韋氏悼念的詩寫了很多，這里不一一記載了。后來韋氏一直郁郁寡歡，第二年就死去了。
李潯
咸通中，中牟尉李潯，寓居圃田別墅。性剛戾，不以鬼神為意。每見人酹酒，必怒而止之。一旦，暴得風(fēng)眩，方臥于廡下，忽有田父立于榻前，云："鄰伍間欲來省疾。"見數(shù)人，形貌尪劣，服飾或紫或青。有矮仆，提酒兩壺，歷階而上。左右妻子，悉無所睹。謂潯曰："爾常日負氣，忽于我曹。醪醴之間，必為他人愛惜。今有醇酎數(shù)斗，眾欲為君一醉。"俄以巨杯，滿酌飲潯，兩壺俱盡，余瀝滿席。謂潯曰："何以常時惜酒也耶？"自爾百骸昏悴，如宿宿酲惙然，數(shù)月方愈。（出《劇談錄》）
【譯文】
唐懿宗咸通年間，河南中牟縣的縣尉李潯住在郊園中的別墅里。李潯性格剛毅，脾氣暴躁，從來不信鬼神。每當(dāng)他看到有人向鬼神祭酒，就會很生氣地制止。有一天，他突然得了中風(fēng)病，在房檐下躺著，就見幾個農(nóng)夫來到床前說，"鄰居們聽說你病了，特地來看你。"李潯看這幾個人相貌丑陋不堪，有的穿紫有的穿青，又見一個很矮的仆人提著兩壺酒沿著庭院的臺階走上來，但這些人李潯身旁的家人都看不見。那矮仆說，"你平時特別固執(zhí)，瞧不起我們。別人敬我們點酒，你也阻擋制止。今天我?guī)韼锥泛镁?，大家和你一起喝個痛快吧！"說著就拿來一個很大的酒杯，倒?jié)M了酒給李潯，把兩壺酒都倒光了，地上還灑了很多的酒。那矮仆又對李潯說，"你看我們可不像你平時那么珍惜酒吧？！"李潯這次被鬼怪們灌得醉成了一灘泥，總是醉醺醺的又昏又乏，過了幾個月才好。
段成式
太常卿段成式，相國文昌子也，與舉子溫庭筠親善。咸通四年六月卒。庭筠居閑輦下，是歲十一月十三日冬至，大雪，凌晨有扣門者。仆夫視之；乃隔扉授一竹筒，云："段少常送書來。"庭筠初謂誤，發(fā)筒獲書，其上無字。開之，乃成式手札也。庭筠大驚，馳出戶，其人已滅矣。乃焚香再拜而讀，但不諭其理，辭曰："慟發(fā)幽門，哀歸短數(shù)。平生已矣，后世何云。況復(fù)男紫悲黃，女青懼綠。杜陵分絕，武子成覠。自是井障流鸚，庭鐘舞鵠。交昆之故，永斷私情?？犊睿φ茧y盡。不具。荊州牧段成式頓首。"自后寂無所聞。書云覠字，字書所無，以意讀之，當(dāng)作"群"字耳。溫段二家，皆傳其本。子安節(jié)，前沂王傅，乃庭筠婿也，自說之。（出《南楚新聞》）
【譯文】
任太常卿的段成式，是相國段文昌的兒子，他和舉人溫庭筠是好友。唐懿宗咸通四年六月，段成式去世了，當(dāng)時溫庭筠正在京城閑住。這年十一月十三日冬至這一天，下起了大雪。一大早有人敲溫庭筠的門。仆人去開門時，隔著門送進一只竹筒，外面的人說是段成式送信來了。溫庭筠起初以為聽錯了，打開竹筒拿出信札，上面沒有字，再把信札展開，果然是段成式手寫的筆跡。溫庭筠大吃一驚，飛跑出門，送信人已經(jīng)不見了。溫庭筠燒上香，再三叩拜后才把信拿來看，然而卻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信上寫道："我悲痛的進了陰府之門，哀嘆我的壽數(shù)太短促了！我這一生是完了，后輩還有什么可說的呢？何況男子為黃葉飄零而悲嘆，女子為春深而心驚，自從在陜西杜陵分別之后，繼之而來的人成群結(jié)隊，真是院中井欄上流鸚飛翔，庭上的鵠鳥伴著鐘聲起舞，而我們這樣的老朋友，卻永遠斷絕了情誼。想到這些，我真是感慨萬端，寫也寫不盡啊，就說到這里吧。荊州牧段成式再拜。"從這次以后，就再也沒聽到段成式的消息了。那封信中的"覠"字，任何書里都沒有，按照大意去讀，應(yīng)該是個"群"字。溫家和段家一直流傳著那封信的原本。兒子安節(jié)，曾為沂王的太傅，乃是溫庭筠的女婿，這些事都是他親口說的。
鬼葬
辰州溆浦縣西四十里，有鬼葬山。黃閔《沅川記》云，其中巖有棺木，遙望可長十余丈，謂鬼葬之墟。故老云，鬼造此棺，七日晝昏，唯聞斧鑿聲。人家不覺失器物刀斧，七日霽，所失之物，悉還其主，鐺斧皆有肥膩腥臊。見此棺儼然，橫據(jù)岸畔。（出《洽聞記》）
【譯文】
湖南辰州溆浦縣城西四十里，有一個"鬼葬山"。黃閔所著的《沅川記》中說，這山的中部巖石中有一個巨大的棺木，遠看有十幾丈長，那就是葬鬼的廢墟。當(dāng)?shù)乩先藗冋f，鬼們制造這只棺木時，連著七天都是大白日天昏地暗，只聽見山上傳來斧鑿聲，很多人家的木匠工具都不翼而飛。七天后，天晴了，那些丟失的工具又都自己回到主人家里，斧子鑿子上都沾上了腥臊的氣味。再看山上，就出現(xiàn)了那口橫在巖畔的棺木。
董漢勛
汝墳部將董漢勛，善騎射，力兼數(shù)人，矯捷能斗。累戍于西北邊，羌人憚之。乾符丙申歲，為汝之龍興鎮(zhèn)將。忽一日，謂其妻曰："來日有十余故人相訪，可豐備酒食。"其家以為?？鸵玻钊?，盛設(shè)廳事。至辰巳間，漢勛束帶，出鎮(zhèn)門，向空連拜，或呼行第，或呼字，言笑揖讓而登廳。其家大愕，具酒食，若陳祭焉。既罷，其妻詰之，漢勛曰："皆曩日邊上陣沒同儕也，久別一來耳，何異之有？"后漢勛終亦無恙。至明年秋八月晦，青土賊王仙芝數(shù)萬人奄至。時承平之代，郡國悉無武備。是日，郡選銳卒五百人，令勇將爨洪主之。出郡東二十里苦慕店，盡為賊所擒，唯一騎走至郡。郡人大驚，遂閉門登陴，部分固守。漢勛以五百人據(jù)此門。九月朔旦，賊至合圍，一鼓而陷南門，執(zhí)太守王鐐。漢勛于北門，乘城苦戰(zhàn)。中矢者皆應(yīng)弦飲羽，所殺數(shù)十人，矢盡，賊已入。漢勛運劍，復(fù)殺數(shù)十人。劍既折，乃抽屋椽擊之，又殺數(shù)十人。日上饑疲，為兵所殪，賊帥亦嗟異焉。（出《三水小牘》）
【譯文】
鎮(zhèn)守河南汝水大堤的部將董漢勛，騎術(shù)箭術(shù)都很高超，而且臂力過人，矯健善斗。他曾多次在西北邊疆鎮(zhèn)守，羌族人都很怕他。乾符丙申年，董漢勛鎮(zhèn)守汝州的龍興，有一天他對妻子說："明天將有十幾個老朋友來看我，你可多準(zhǔn)備好酒好菜。"第二天，他在大廳中擺好了盛筵。午前，他裝束整齊，出了營門，向空中不斷地連連禮拜，嘴里不住地叫著一些人的名字或排行，說笑著向大廳里讓著客人。家里人都十分驚訝，不斷地往大廳里端上酒菜，像祭祀上供一樣。漢勛的妻子問他，他說，"他們都是我在邊疆打仗時陣亡的朋友，分別很久了，來看看我，有什么奇怪的呢？"后來漢勛始終沒有出什么事。第二年秋天八月最后的一天，王仙芝帶著數(shù)萬人突然殺來。當(dāng)時天下太平，州、郡沒有駐扎大量軍隊。這天，郡里派出五百名精兵，由一名叫爨洪的勇將率領(lǐng)，到郡城東二十里的苦慕店迎敵，但出師不利，全部被王仙芝的軍隊俘獲了，只有一個人騎馬返回郡城。城里人大驚，趕快關(guān)了城門上了城墻，準(zhǔn)備守城，董漢勛帶著五百人把守城門。九月初一早晨，賊兵圍城，一舉攻陷了南門，抓住了太守王鐐。董漢勛在北門據(jù)城苦戰(zhàn)，拉弓猛射，每射必中，賊兵數(shù)十人被射死。后來董漢勛箭射完了，賊兵終于攻進城門，漢勛又拔劍殺了幾十名賊兵。后來劍也砍斷了，就抽了一根屋椽搏斗，又打死數(shù)十人，一直戰(zhàn)到精疲力竭，終于被殺。后來賊兵的統(tǒng)帥也十分驚異贊嘆。
邢群
刑部員外邢群，大中二年，以前歙州刺史居洛中，疾甚。群素與御史朱琯善。時琯自淮河從事罷居伊洛，病卒，而群未知。嘗晝臥，忽聞扣門者。令視之，見琯騎而來，群即延入坐。先是群聞琯病，及見來，甚喜，曰："向聞君疾，亦無足憂。"琯曰："某嘗病，今則愈矣。然君之疾，亦無足憂，不一二日，當(dāng)聞耳。"言笑久之，方去。琯訪群之時，乃琯卒也。（出《宣室志》）
【譯文】
在刑部擔(dān)任員外郎官職的邢群，在唐宣宗大中二年時因前任歙州刺史的關(guān)系住在洛中。有一次，他得了重病在家中休養(yǎng)。那時，他和當(dāng)御史的朱琯是好朋友。邢群生病的時候，朱琯已經(jīng)被免去了淮海從事的官位在伊水洛水一帶，不久就病死了，可是邢群并不知道好友朱琯的死訊。有一天，邢群在家里躺著，忽然聽見敲門聲，讓人開門看，原來是朱琯騎馬來到門前，邢群非常高興地請朱琯進屋坐下。邢群曾聽說朱琯生了病，現(xiàn)在見他來了很高興地說："聽說你曾生了病，看你現(xiàn)在這樣，我就無憂無慮了。"朱琯說，"我是生過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你這個病也不用愁，一兩天就會痊愈的。"兩個人談笑了半天，朱琯才告辭。事后才知道，朱琯來看過邢群的時候，正是他剛剛死去的時候。
李重
大中五年，檢校郎中知鹽鐵河陰院事李重罷職，居河?xùn)|郡。被疾，旬日益甚，沈然在榻。一夕，告其仆曰："我病不能起矣。"即令扃鍵其門。忽聞庭中窣然有聲，重視之，見一人衣緋，乃河西令蔡行己也。又有一人，衣白疊衣，在其后。重與行己善，即驚曰："蔡侍御來。"因命延上，與白衣者俱坐。頃之，見行己身漸長，手足口鼻，亦隨而大焉。細視之，乃非行己也。重心異也，然因以侍御呼焉，重遂覺身稍可舉，即負壁而坐，問曰："某病旬月矣，今愈甚。得不中于此乎？其人曰："君之疾當(dāng)間矣。"即指白衣者："吾之季弟，善卜。"乃命卜重。白衣者于袖中出一小木猿，置榻上。既而其猿左右跳躑，數(shù)四而定。白衣者曰："卦成矣，郎中之病，固無足憂。當(dāng)至六十二，然亦有災(zāi)。"重曰："侍御飲酒乎？"曰："安敢不飲。"重遂命酒，以杯置于前。朱衣者曰："吾自有飲器。"乃于衣中出一杯，初似銀，及既酌，而其杯翻翻不定。細視，乃紙為者。二個各盡二杯，已而收其杯于衣中。將去，又誡重曰："君愈之后，慎無飲酒，禍且及矣。"重謝而諾之，良久遂去。至庭中，乃無所見，視其外門，扃鍵如舊。又見其榻前，酒在地，蓋二鬼所飲也。重自是病愈，既而飲酒如初，其年，謫為杭州司馬。（出《宣室志》）
【譯文】
唐宣宗大中五年時，李重被免去了檢校郎中、知鹽鐵和河陰院事等本、兼各職，住在河?xùn)|郡（今山西蒲州）。有一次他生了病，十多天以后病情更加沉重。一天晚上他對仆人說："我病得起不來床，你去把門都關(guān)好吧。"這時他忽然聽見庭院里有動靜，仔細一看，來了一位紅袍的官員，原來是他的好友河西縣令蔡行己，身后還跟著個穿白衣的人。李重驚喜地說："原來是蔡侍御到了！"說罷忙請蔡行己和那位白衣人上座。片刻之間，只見蔡行己身材突然長高起來，手腳口鼻也隨著長大。仔細看竟不是蔡行己了。李重心里非常奇怪，暗想："是不是我一叫他'蔡侍御'他就長高了呢？"這時，又覺得自己身體不那么沉重了，就掙扎著靠墻坐了起來，向那人道："我已經(jīng)病了不少天了，現(xiàn)在越來越重，是不是快死了呢？"那個高大的人說，"不，你的病該好了。"說著指了指那個白衣人說："這是我的小弟弟，他非常善于算卦。"然后就讓白衣人算上一卦。白衣人從衣袖里拿出一個小木制猿猴放在床上，那小猿猴立刻在床上又蹦又跳，半天才停下來。白衣人說，"卦已算出來了，你的病不用擔(dān)心，你可以活到六十二歲，但你還會有災(zāi)。"李重說，"侍御喝點酒不？"那人說，"喝就喝點吧。"李重就讓仆人備酒，將酒杯放在那人面前。那人說，"我自帶著酒具呢。"說著就從身上拿出一只杯子，剛一看像是銀杯，但倒上酒后，杯子晃動很厲害，再仔細看，原來是一只紙杯。兩個人各自喝了兩盅酒后，那紅衣人又把杯子揣回懷中。兩人將要離去時，紅衣人又告誡李重說，"你病好之后，千萬不要再喝酒，否則會有禍?zhǔn)屡R頭。"李重拜謝并答應(yīng)一定不喝酒。過了半天，那兩個人就走了。他們剛走到院子里，就消失了。李重察看大門，大門仍然是鎖著的。再看床前的地上，酒都潑在那里，這才知道喝酒的是兩個鬼怪。后來李重病愈之后，沒管那一套，照樣喝酒。果然，這一年李重被貶為杭州司馬。
王坤
太原王坤，大中四年春為國子博士。有婢輕云，卒數(shù)年矣。一夕，忽夢輕云至榻前。坤甚懼，起而訊之，輕云曰："某自不為人數(shù)年矣，嘗念平生時，若縶而不忘解也。今夕得奉左右，亦幸會耳。"坤懵然若醉。不寤為鬼也。輕云即引坤出門，門已扃鐍，隙中導(dǎo)坤而過，曾無礙。行至衢中，步月徘徊，久之，坤忽饑，語于輕云，輕云曰："里中人有與郎善者乎？可以詣而求食也。"坤素與太學(xué)博士石貫善，又同里居，坤因與偕行。至貫門，而門已鍵閉，輕云叩之。有頃，閽者啟扉曰："向聞叩門，今寂無覩，何也？"因闔扉，輕云又扣之，如是者三，閽者怒曰："厲鬼安得輒扣吾門！"且唾且罵之。輕白坤云："石生已寢，固不可詣矣。愿郎更詣他所。"時有國子監(jiān)小吏，亦同里，每出，常經(jīng)其門。吏與主月俸及條報除授，坤甚委信之，因與俱至其家。方見啟扉，有一人持水缶，注入衢中。輕云曰："可偕入。"既入，見小吏與數(shù)人會食。初，坤立于庭，以為小吏必降階迎拜。既而小吏不禮，俄見一婢捧湯餅登階，輕云即毆婢背，遽仆于階，湯餅盡覆。小吏與妻奴俱起，驚曰："中惡。"即急召巫者，巫曰："有一人，朱祓銀印，立于庭前。"因祭之，坤與輕云俱就坐，食已而偕去。女巫送到門，焚紙錢于門側(cè)。輕云謂坤曰："郎可偕某而行。"坤即隨出里中，望啟夏而去。至郊野數(shù)十里，見一墓，輕云曰："此妾所居，郎可隨而入焉。"坤即俯首曲躬而入，墓口曛黑不可辨。忽悸然驚寤，背汗股栗。時天已曉，心惡其夢，不敢語于人。是日，因召（明鈔本"召"作"訪"。）石貫。既坐，貫曰："昨夕有鬼扣吾門者三，遣視之，寂無所覩。"至?xí)?，過小吏，則有焚紙錢跡，即立召小吏，訊其事。小吏曰："某昨夕方會食，忽有婢中惡。巫云，鬼為祟。由是設(shè)祭于庭，焚紙于此。"盡與坤夢同。坤益懼，因告妻孥。是歲冬，果卒。（出《宣室志》）
【譯文】
太原人王坤在唐宣宗大中四年春上當(dāng)了國子監(jiān)的忖士（學(xué)官名）。他有個婢女名叫輕云，已經(jīng)死了好幾年了。有天晚上，王坤忽然夢見輕云來到她的床前。王坤很害怕，就起身問她怎么回事。輕云說："我已離開人世好幾年了，回想我活著的時候，就像被繩索捆系著身子和你難分難解。今天我能再來到你身邊，真算得上是大幸了。"王坤被她的柔情感動得如癡如醉，竟忘了她是鬼這碼事了。輕云領(lǐng)著王坤往外走，雖然大門緊鎖，但王坤隨著輕云從門縫中一下就鉆出去了。他們一同來到街上，在月光下徘徊游蕩了很久。后來王坤忽然覺得很餓，就告訴了輕云。輕云說："鄰里中有和你不錯的朋友吧？可以去向他們要些東西吃。"王坤想起自己和太學(xué)博士石貫挺好，又是鄰里，就領(lǐng)著輕云來到石貫家門口，一看大門緊閉，輕云就上前敲門。敲了半天，守門人才打開了門，一看門外沒有人，奇怪地說，"我剛剛明明聽見敲門，怎么沒有人呢？"說著就又把門關(guān)上了。輕云又敲，守門人開門看還是沒人。這樣反復(fù)了好幾次，守門人在里面大怒地嚷叫，"哪兒來的惡鬼一再地敲我家大門？！"一面罵一面朝地上吐唾沫。輕云就對王坤說，"你的朋友石貫已經(jīng)睡了，不要找他了，我隨你去找別的人家吧。"當(dāng)時，國子監(jiān)里有個小官員也和王坤是鄰居，王坤去時必要經(jīng)過小官員的門口，小官員也常常給王坤捎來每月的薪金或文件，因此王坤很信任他。于是王坤領(lǐng)著輕云一同來到那小官員家的門外，剛要敲門，見門內(nèi)有個人提著水罐出門倒水，輕云對王坤說，"咱們趁此機會進去吧。"進院以后，見那小官員正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吃飯，王坤就站在院子里，心想那小官員一定會請自己進屋一同就餐。然而小官員根本就沒看見他們。不一會兒，有一個丫環(huán)端著食物登上臺階往屋里送，輕云就往丫環(huán)的背上打了一拳，丫環(huán)立刻摔倒在臺階上，食物灑了一地。這時那小官員帶著妻子奴仆從屋里跑出來，驚恐地大喊："中了邪啦！"然后馬上就請來一名巫師。巫師看了看說，"庭院前來了一位神怪，頭戴有纓穗的帽子，胸前佩著銀制的官印！"于是巫師就領(lǐng)著大家一塊祭祀禱告，輕云和王坤趁機鉆進屋里坐下大吃了一頓，吃完就一塊走了。那巫師在后面送他們出門，并在大門旁燒了些紙。輕云對王坤說，"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吧。"王坤就跟著輕云走出街道，直奔啟夏門而云。他們出城走了幾十里后來到一座墳?zāi)骨埃p云說，"我就住在里面，你隨我進去吧。"王坤就低頭彎腰往墓穴里鉆，只見墓內(nèi)一片漆黑，心里一怕，就突然驚醒了，原來剛才是一場夢。王坤越想越怕，雙腿戰(zhàn)抖得冒冷汗，看看天已破曉，但是沒敢把這惡夢告訴任何人。這天，王坤請來他的好友石貫，石貫剛一坐下就對王坤說，"昨天夜里有個鬼三次敲我家大門，我讓人去看，什么也沒看見。"到了早上王坤造訪那小官員家，見他家門邊有一堆燒紙錢的痕跡，我就立刻找他，問他為什么燒紙錢，小吏說："昨晚和朋友們會餐時，忽然有個丫環(huán)中了邪，當(dāng)即請來了巫師，巫師說是鬼在作怪，于是在院中進行了祭祀，又在門邊燒了紙錢。"王坤一聽，這些情況和自己夢中的事完全一樣，心里更加恐懼，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家里的親人們。這年冬天，王坤果然死了。
蘇太玄
陽朔人蘇太玄，農(nóng)夫也，其妻徐氏，生三子而卒。既葬，忽一日還家，但聞?wù)Z而不見形，云："命未合終，冥司未錄。"每至，必憐撫其子，為之紉補。經(jīng)旬月，鄰仵乃知，或占卜吉兇，述善惡，一一符驗，有鄉(xiāng)人在府充職，被疾，其家請卜之。俄頃云："至涼風(fēng)館南，地名柘木林。遇虎當(dāng)?shù)?，不敢過，遂卻回。"卜者請逼，因請再往。俄頃曰："至府，見所疾已愈。"疑其不實，遂問其所居坊曲，病人形貌。徐氏先不曾至府，又未識病者，一一言之，無差異。又有人來卜，謝無物奉酬，深為不足。徐氏曰："公家三斗粟在西房，何得稱無？"卜者請取之。逡巡，負致其前，眾皆愕然。如此不一。忽一旦，言帝舜發(fā)兵討蠻，有人求至驛，助擎熟食，更一兩日當(dāng)遠。如期而歸。將一分細食，致夫前曰："此飯曷若人間過軍者。"夫嘗之，倍珍于他食。又一旦泣告曰："無端泄陰事，獲罪被追。此去難再還，好看兒女。"泣別遂絕。（出《桂林風(fēng)土記》）
【譯文】
廣西桂林陽朔有個叫蘇太玄的農(nóng)夫，他妻子徐氏生了三個兒子后死去了。埋葬以后不久，徐氏忽然回家來了。但是，蘇太玄只能聽到徐氏的聲音，看不見她本人。徐氏說，"我的陽壽期限未到，陰間不收留我。"徐氏每一次回家來，都對自己的孩子十分疼愛，還為孩子們縫縫補補。天長日久，鄰居們就都知道了，紛紛來向徐氏求卦或問吉兇禍福，徐氏也就告訴他們，而且十分應(yīng)驗。有一個在府里作事的人生了病，家人請徐氏給算一算吉兇。不一會兒徐氏就說，"我已經(jīng)走到?jīng)鲲L(fēng)館以南的柘木林，前面有一只猛虎擋住了去路，過不去，于是就回來了。"病人的家人懇求徐氏再去一趟。又過了片刻，徐氏說："到了府里看到他的病已經(jīng)好了。"家中人還擔(dān)心徐氏說的不準(zhǔn)確，就向徐氏詢問他們家的住址和病人的相貌。徐氏生前根本沒去過那病人家，也不認(rèn)識病人，但說出來的情況一點也不差。后來，又有一個人來求徐氏給占卦，并事先說明沒有錢物答謝，請徐氏諒解。徐氏說，"你們家西屋明明有三斗糧食放著，你怎么說你家什么也沒有呢？"那人說，"你說我家有糧，你就去取來好了。"不大一會兒，徐氏果然把糧食給背來了，大家一看都十分驚訝。有一天，徐氏突然說舜帝興兵討伐蠻狄，有人來求她隨軍作飯，一兩天就能回來。兩天后徐氏果然回來了，還把一份點心給丈夫說，"你嘗嘗比人間犒勞軍隊的食物怎樣？"丈夫一嘗，果然比人間食物好吃。又過了幾天，徐氏忽然哭著對丈夫說，"我由于泄漏了陰間的事將被問罪，這一去怕是再不能回來了。我去后，你可要好好照看兒女們??！"灑淚而別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
房千里
春州南門外有仙署館，館中有盧公亭。房千里貶官，尋醫(yī)于斯州，太守館之于是。東廂有內(nèi)室，仆夫假寐，忽有朱衣人，甚魁偉，直來其前。仆輩驚走，告千里。既一二夕，又然。千里不信，然不復(fù)置于室內(nèi)。后累月，徒居溪亭。復(fù)有假掾吏寄與東室，晝?nèi)眨娨荒凶优喩?，屣履而來，曰?若無久駐此。"掾驚出戶，俱以狀白于僚吏。有老牙門將陸建宗曰："元和中，誅李師道，其從事陸行儉流于是州，賜死于是。掾所白之狀，（"狀"原作"將"，據(jù)明抄本改。）果省不謬。（出《投荒雜錄》）
【譯文】
廣東春州南門外有座仙署館，館中有個盧公亭。房千里被貶官后到這個州求醫(yī)，春州太守請房千里住進了仙署館。有一天，仆人正在仙署館的東廂房內(nèi)室里睡午覺，忽然來了一個十分魁偉穿紅衣的人，仆人們都嚇跑了，告訴了房千里。過了一兩天，那紅衣大漢又來了。房千里雖然不信鬼神，也不再在館里住了，遷居在溪亭。后來又有一位當(dāng)掾吏的人借住在仙署館的東屋。有一天，掾吏忽然看見一個男人披著紗衣穿著拖鞋走進來說："你不許在這里長??！"那掾吏嚇得跑了出去，把這情形告訴同僚們。有位曾在府衙當(dāng)過門將的陸建宗說，唐憲宗元和年間，朝廷誅殺李師道時，曾經(jīng)給李師道當(dāng)從事官的陸行儉流放到這個州，并在這里賜死。那掾吏所說的樣子和陸行儉一點不差。
韋氏子
京兆韋氏子，舉進士，門閱甚盛。嘗納妓于洛，顏色明秀，尤善音律。韋曾令寫杜工部詩，得本甚舛，妓隨筆改正，文理曉然。是以韋頗惑之。年二十一而卒，韋悼痛之，甚為羸瘠。棄事而寐，意其夢見。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處士者，得返魂之術(shù)。韋召而求其術(shù)，任命擇日齋戒，除一室，舒幃于室，焚香。仍須一經(jīng)身衣以導(dǎo)其魂，韋搜衣笥，盡施僧矣。惟余一金縷裙，任曰："事濟矣。"是夕，絕人屏事，且以暱近悲泣為誡。燃蠟炬于香前，曰："覩燭燃寸，即復(fù)去矣。"韋潔服斂息，一稟其誨。是夜，萬籟俱止，河漢澄明。任忽長嘆，持裙面幃而招。如是者三，忽聞吁嘆之聲。俄頃，蚑幃微出，斜睇而立，幽芳怨態(tài)，若不自勝。韋驚起泣，任曰："無庸恐迫，以致倏回。"生忍淚揖之，無異平生?；蚺c之言，頷首而已。逾刻，燭盡及期。欻欲逼之，紛然而滅。生乃捧幃長慟，既絕而蘇。任生曰："某非獵食者，哀君情切，故來奉救。漚沫槿艷，不必置懷。"韋欲酬之，不顧而別。韋嘗賦詩曰："惆悵金泥簇蝶裙，春來猶見伴行云。不教布施剛留得，渾似初逢李少君。"悼亡甚多，不備錄。韋自此郁郁不懌，逾年而歿。（出《唐闕史》）
【譯文】
京城有個姓韋的人參加進士科試，門庭十分顯赫。韋氏在洛陽時曾蓄養(yǎng)了一名妓女，這妓女容貌秀美，尤其精通詩詞音律。韋氏曾經(jīng)讓妓女抄寫一部杜甫的詩集，原本上錯誤很多，妓女在抄錄時都一一改正過來了，文理十分通順，韋氏感到很奇怪。那妓女二十一歲時就死了，韋氏十分痛苦。由于思念她，身體都消瘦了很多，經(jīng)常扔下要做的事就去睡覺希望能夢見她。有一天，韋氏聽家里的仆人說，嵩山有位姓任的隱者能為死者招魂，韋氏就把任某請來了，請他為妓女招魂。任某讓韋氏選了個日子凈心吃素，安排了一個房間，在屋里掛上帳幕，燒上了香，然后向韋氏要一件妓女生前穿過的衣服好召她的魂。韋氏翻找衣箱，妓女的衣服都已施舍給僧人了，只剩一件金縷裙，任某說，"這就可以了。"這天晚上，任某讓韋氏斷絕一切人事雜念，并告誡說到時候絕不許和妓女的魂靈親近，也不許哭。任某在香前點了一支蠟燭說，"蠟燒到一寸時，我就走了。"韋氏連大氣也不敢出，牢記著任某的告誡。這天夜里，萬籟無聲，星河閃爍，任某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手里舉著那件裙子朝著帳子招魂，反復(fù)了幾次后，忽然聽見女子悲嘆接著就見那女子從帳中露出了一點身子，含淚凝視，似怨似悲，好像悲傷得不能自持的樣子。韋氏頓時又驚又悲哭了起來，任某立刻提醒說，"你千萬不要驚動她，不然她立刻就會回去了！"韋氏只好強忍哭泣向那女子拜禮?？此悄樱突钪鴷r完全相同，韋氏和她說話，她只是點點頭而已。過了一會，蠟燭快要燃盡，那女子的歸期就要到了，韋氏忙撲上前去，女子就突然消失了。韋氏就捧著帳幕痛哭起來，哭昏過去又蘇醒過來。任某對韋氏說，"我不是用召魂術(shù)掙錢的那種人，由于被你的真情所感動，所以才來幫你一把。其實男女之情就像水上的波浪樹上的鮮花，轉(zhuǎn)眼就會消失，你不必這樣掛在心上。"韋氏想好好酬謝任某，任某不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后來，韋氏曾為這事寫了一首詩："惆悵金泥簇蝶裙，春來猶見伴行云。不教布施剛留得，渾似初逢李少君。"韋氏悼念的詩寫了很多，這里不一一記載了。后來韋氏一直郁郁寡歡，第二年就死去了。
李潯
咸通中，中牟尉李潯，寓居圃田別墅。性剛戾，不以鬼神為意。每見人酹酒，必怒而止之。一旦，暴得風(fēng)眩，方臥于廡下，忽有田父立于榻前，云："鄰伍間欲來省疾。"見數(shù)人，形貌尪劣，服飾或紫或青。有矮仆，提酒兩壺，歷階而上。左右妻子，悉無所睹。謂潯曰："爾常日負氣，忽于我曹。醪醴之間，必為他人愛惜。今有醇酎數(shù)斗，眾欲為君一醉。"俄以巨杯，滿酌飲潯，兩壺俱盡，余瀝滿席。謂潯曰："何以常時惜酒也耶？"自爾百骸昏悴，如宿宿酲惙然，數(shù)月方愈。（出《劇談錄》）
【譯文】
唐懿宗咸通年間，河南中牟縣的縣尉李潯住在郊園中的別墅里。李潯性格剛毅，脾氣暴躁，從來不信鬼神。每當(dāng)他看到有人向鬼神祭酒，就會很生氣地制止。有一天，他突然得了中風(fēng)病，在房檐下躺著，就見幾個農(nóng)夫來到床前說，"鄰居們聽說你病了，特地來看你。"李潯看這幾個人相貌丑陋不堪，有的穿紫有的穿青，又見一個很矮的仆人提著兩壺酒沿著庭院的臺階走上來，但這些人李潯身旁的家人都看不見。那矮仆說，"你平時特別固執(zhí)，瞧不起我們。別人敬我們點酒，你也阻擋制止。今天我?guī)韼锥泛镁?，大家和你一起喝個痛快吧！"說著就拿來一個很大的酒杯，倒?jié)M了酒給李潯，把兩壺酒都倒光了，地上還灑了很多的酒。那矮仆又對李潯說，"你看我們可不像你平時那么珍惜酒吧？！"李潯這次被鬼怪們灌得醉成了一灘泥，總是醉醺醺的又昏又乏，過了幾個月才好。
段成式
太常卿段成式，相國文昌子也，與舉子溫庭筠親善。咸通四年六月卒。庭筠居閑輦下，是歲十一月十三日冬至，大雪，凌晨有扣門者。仆夫視之；乃隔扉授一竹筒，云："段少常送書來。"庭筠初謂誤，發(fā)筒獲書，其上無字。開之，乃成式手札也。庭筠大驚，馳出戶，其人已滅矣。乃焚香再拜而讀，但不諭其理，辭曰："慟發(fā)幽門，哀歸短數(shù)。平生已矣，后世何云。況復(fù)男紫悲黃，女青懼綠。杜陵分絕，武子成覠。自是井障流鸚，庭鐘舞鵠。交昆之故，永斷私情?？犊睿φ茧y盡。不具。荊州牧段成式頓首。"自后寂無所聞。書云覠字，字書所無，以意讀之，當(dāng)作"群"字耳。溫段二家，皆傳其本。子安節(jié)，前沂王傅，乃庭筠婿也，自說之。（出《南楚新聞》）
【譯文】
任太常卿的段成式，是相國段文昌的兒子，他和舉人溫庭筠是好友。唐懿宗咸通四年六月，段成式去世了，當(dāng)時溫庭筠正在京城閑住。這年十一月十三日冬至這一天，下起了大雪。一大早有人敲溫庭筠的門。仆人去開門時，隔著門送進一只竹筒，外面的人說是段成式送信來了。溫庭筠起初以為聽錯了，打開竹筒拿出信札，上面沒有字，再把信札展開，果然是段成式手寫的筆跡。溫庭筠大吃一驚，飛跑出門，送信人已經(jīng)不見了。溫庭筠燒上香，再三叩拜后才把信拿來看，然而卻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信上寫道："我悲痛的進了陰府之門，哀嘆我的壽數(shù)太短促了！我這一生是完了，后輩還有什么可說的呢？何況男子為黃葉飄零而悲嘆，女子為春深而心驚，自從在陜西杜陵分別之后，繼之而來的人成群結(jié)隊，真是院中井欄上流鸚飛翔，庭上的鵠鳥伴著鐘聲起舞，而我們這樣的老朋友，卻永遠斷絕了情誼。想到這些，我真是感慨萬端，寫也寫不盡啊，就說到這里吧。荊州牧段成式再拜。"從這次以后，就再也沒聽到段成式的消息了。那封信中的"覠"字，任何書里都沒有，按照大意去讀，應(yīng)該是個"群"字。溫家和段家一直流傳著那封信的原本。兒子安節(jié)，曾為沂王的太傅，乃是溫庭筠的女婿，這些事都是他親口說的。
鬼葬
辰州溆浦縣西四十里，有鬼葬山。黃閔《沅川記》云，其中巖有棺木，遙望可長十余丈，謂鬼葬之墟。故老云，鬼造此棺，七日晝昏，唯聞斧鑿聲。人家不覺失器物刀斧，七日霽，所失之物，悉還其主，鐺斧皆有肥膩腥臊。見此棺儼然，橫據(jù)岸畔。（出《洽聞記》）
【譯文】
湖南辰州溆浦縣城西四十里，有一個"鬼葬山"。黃閔所著的《沅川記》中說，這山的中部巖石中有一個巨大的棺木，遠看有十幾丈長，那就是葬鬼的廢墟。當(dāng)?shù)乩先藗冋f，鬼們制造這只棺木時，連著七天都是大白日天昏地暗，只聽見山上傳來斧鑿聲，很多人家的木匠工具都不翼而飛。七天后，天晴了，那些丟失的工具又都自己回到主人家里，斧子鑿子上都沾上了腥臊的氣味。再看山上，就出現(xiàn)了那口橫在巖畔的棺木。
董漢勛
汝墳部將董漢勛，善騎射，力兼數(shù)人，矯捷能斗。累戍于西北邊，羌人憚之。乾符丙申歲，為汝之龍興鎮(zhèn)將。忽一日，謂其妻曰："來日有十余故人相訪，可豐備酒食。"其家以為?？鸵玻钊?，盛設(shè)廳事。至辰巳間，漢勛束帶，出鎮(zhèn)門，向空連拜，或呼行第，或呼字，言笑揖讓而登廳。其家大愕，具酒食，若陳祭焉。既罷，其妻詰之，漢勛曰："皆曩日邊上陣沒同儕也，久別一來耳，何異之有？"后漢勛終亦無恙。至明年秋八月晦，青土賊王仙芝數(shù)萬人奄至。時承平之代，郡國悉無武備。是日，郡選銳卒五百人，令勇將爨洪主之。出郡東二十里苦慕店，盡為賊所擒，唯一騎走至郡。郡人大驚，遂閉門登陴，部分固守。漢勛以五百人據(jù)此門。九月朔旦，賊至合圍，一鼓而陷南門，執(zhí)太守王鐐。漢勛于北門，乘城苦戰(zhàn)。中矢者皆應(yīng)弦飲羽，所殺數(shù)十人，矢盡，賊已入。漢勛運劍，復(fù)殺數(shù)十人。劍既折，乃抽屋椽擊之，又殺數(shù)十人。日上饑疲，為兵所殪，賊帥亦嗟異焉。（出《三水小牘》）
【譯文】
鎮(zhèn)守河南汝水大堤的部將董漢勛，騎術(shù)箭術(shù)都很高超，而且臂力過人，矯健善斗。他曾多次在西北邊疆鎮(zhèn)守，羌族人都很怕他。乾符丙申年，董漢勛鎮(zhèn)守汝州的龍興，有一天他對妻子說："明天將有十幾個老朋友來看我，你可多準(zhǔn)備好酒好菜。"第二天，他在大廳中擺好了盛筵。午前，他裝束整齊，出了營門，向空中不斷地連連禮拜，嘴里不住地叫著一些人的名字或排行，說笑著向大廳里讓著客人。家里人都十分驚訝，不斷地往大廳里端上酒菜，像祭祀上供一樣。漢勛的妻子問他，他說，"他們都是我在邊疆打仗時陣亡的朋友，分別很久了，來看看我，有什么奇怪的呢？"后來漢勛始終沒有出什么事。第二年秋天八月最后的一天，王仙芝帶著數(shù)萬人突然殺來。當(dāng)時天下太平，州、郡沒有駐扎大量軍隊。這天，郡里派出五百名精兵，由一名叫爨洪的勇將率領(lǐng)，到郡城東二十里的苦慕店迎敵，但出師不利，全部被王仙芝的軍隊俘獲了，只有一個人騎馬返回郡城。城里人大驚，趕快關(guān)了城門上了城墻，準(zhǔn)備守城，董漢勛帶著五百人把守城門。九月初一早晨，賊兵圍城，一舉攻陷了南門，抓住了太守王鐐。董漢勛在北門據(jù)城苦戰(zhàn)，拉弓猛射，每射必中，賊兵數(shù)十人被射死。后來董漢勛箭射完了，賊兵終于攻進城門，漢勛又拔劍殺了幾十名賊兵。后來劍也砍斷了，就抽了一根屋椽搏斗，又打死數(shù)十人，一直戰(zhàn)到精疲力竭，終于被殺。后來賊兵的統(tǒng)帥也十分驚異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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