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　李林甫　郭子儀　韓滉

　　馬周　　

　　馬周者，華山素靈宮仙官也。唐氏將受命，太上敕之下佐于國。而沉緬于酒，汨沒風(fēng)塵間二十年，棲旅困餒，所向拘礙，幾為磕仆。聞袁天綱自蜀入秦，善于相術(shù)，因詣之，以決休咎。天綱目之良久曰：“五神奔散，尸居旦夕耳，何相之有邪！”周大驚，問以禳制之術(shù)。天綱曰：“可自此東直而行，當(dāng)有老叟騎牛者。不得迫而與語，但隨其行，此災(zāi)可除矣?！敝苋缪远?，未出都門，果有老叟，騎牛出城，默隨其后?？澙@村徑，登一大山。周隨至山頂，叟顧見之，下牛，坐于樹下，與語曰：“太上命汝輔佐圣孫，創(chuàng)業(yè)拯世，何為昏沉于酒，自掇困餓。五神已散，正氣凋淪，旦夕將死，而不修省邪？”周亦懵然未曉。叟曰：“汝本素靈宮仙官，今太華仙王，使人召汝?！奔匆雽m闕，經(jīng)歷宮門數(shù)重，至大殿之前，羽衛(wèi)森肅，若帝王所居。趨至簾前，有宣言責(zé)之者，以其受命不恭，墮廢所委，使還其舊署，自責(zé)省愆。叟與所使數(shù)人，送于東廡之外別院中。室宇宏麗，視其門，則姓名存焉。啟鑰而入，爐火鼎器，床榻茵席，宛如近所棲止，沉吟思之。未能了悟。忽有五人，服五方之衣，長大奇?zhèn)?，立于前曰：“我皆先生五臟之神也。先生酣酒流蕩，濁辱于身，我等久歸此矣。但閉目，將復(fù)于神室也。”周瞑目頃之，忽覺心智明悟，并憶前事，二十余年，若旬日之間耳。復(fù)扃鐍所居，出仙王之庭，稽首謝過，再稟其命。來詣長安，明日復(fù)謁天綱。天綱驚曰：“子何所遇邪？”已有瘳矣。六十日當(dāng)一日九遷，百日位至丞相，勉自愛也？”如是，貞觀中，敕文武官各貢理國之策，周之所貢，意出人表，是日拜拾遺、監(jiān)察御使、里行。自此累居大任，入相中書令數(shù)年。一旦群仙降其室曰：“佐國功成，可以退矣，太乙征命，無復(fù)留也。”翌日無疾而終。謚曰忠公。其所著功業(yè)，匡贊國政，揚歷品秩，國史有傳，此不備書。（出《神仙拾遺》）

　　【譯文】

　　馬周是仙界華山素靈宮的一位仙官。唐代李氏將要受命于天取代隋朝時，太上派馬周到人世幫助唐朝皇室治理國家。馬周到了人世后，卻天天沉緬于飲酒，二十年都默默無聞地混跡于俗人中，完全忘了上天給他的使命。后來竟落魄江湖，饑寒交加，人人都躲著他，多次向人磕頭告幫。他聽說袁天綱從四川到陜西來了，據(jù)說他常善于看相，就去見他，求他看看自己的將來是兇是吉。袁天綱看了馬周半天后說：“你的五神已經(jīng)離你而去，你的生命已危在旦夕了，哪里還有什么相可看哪！”馬周一聽大驚失色，問有什么辦法可以消災(zāi)免死，袁天綱說：“你可以從這里一直向東走，會看見一個騎牛的老人。你不要和他說話，跟著他走就行，這樣你的病就可以免除了?！瘪R周按照袁天綱的話，沒出城門，果然看見一個騎牛的老頭出城，就默默地跟在后面。出城順著村路走，登上一座大山。馬周跟著老人爬上山頂后，老人看見了馬周，就下了牛坐在樹下，然后說：“太上老君命你下凡輔佐皇室，可是你卻成了個酒鬼，混到饑寒交迫的地步?，F(xiàn)在你五神已散，正氣消盡，已經(jīng)死在眼前，你還不好好反省悔改嗎？”馬周仍然發(fā)懵，不知老人說的什么意思。老人接著點化他說：“你本來是天上素靈宮的仙官，現(xiàn)在，華山的仙王派人召你去?！闭f罷就領(lǐng)他進(jìn)了一座宮城，進(jìn)了好幾道宮門，來到大殿前，只見侍衛(wèi)排列了很多，警戒森嚴(yán)，好像是王宮。老人領(lǐng)他到了大殿的門簾前，有一個官員宣讀王命，責(zé)備馬周有辱使命，讓他返回原來的司署，反省自己的錯誤。老人和其他幾名使者就把馬周送到王宮東面一個另外的院子里。來到一座宏偉的房屋前，見門上寫著自己的名字。馬周用鑰匙打開門鎖進(jìn)了屋子，看見屋里的陳設(shè)家具和床榻枕席都像是自己近時用過的，想了半天，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這時突然來了五個人，穿著東、西、南、北、中五方的衣服一個個身材魁偉。他們對馬周說：“我們就是你的‘五臟之神’。你在人世上沉迷于飲酒到處游蕩，玷污了你的身子，所以我們就離開你到天宮來了。請你現(xiàn)在閉上眼睛，我們就可以再回到你的五臟中了?！瘪R周閉上眼睛，立刻覺得心神清爽，大徹大悟，并記起了二十多年以來的事，就像十天前的事一樣。于是他鎖上了自己的屋子，再次來到仙王的大殿，叩頭謝罪，并向仙王稟報了自己原來的使命，要求再次到人間去。馬周又從天界來到長安，第二天又去拜見袁天綱。袁天綱驚奇地說：“你遇到什么了？你的病已經(jīng)好了！從現(xiàn)在起，六十天后你將會一天之內(nèi)晉升多次官職，一百天后你將當(dāng)上丞相，希望你要珍重自愛??！”果然，貞觀（唐太宗李世民的年號）年間，唐太宗下詔命文武百官貢獻(xiàn)治國的良策，馬周所獻(xiàn)的國策超過了所有的大臣，當(dāng)天就任命他為拾遺、監(jiān)察御史（掌察劾百官、巡視州縣、祭祀、監(jiān)軍的官）和里行官（散官的一種，類似清代宮中的“軍機處走”）等三個重要官職。從此馬周多次得到重要的任命，并當(dāng)了好幾年中書令（即宰相）。有一天，一群神仙降臨到馬周家，對他說：“你輔佐大唐有功，已完成了上天給你的使命，現(xiàn)在可以告退了，東皇太乙命你立刻回天宮，不要在人間停留了?！钡诙?，馬周沒生病就突然死了?；实圩焚p他“忠公”的封號。馬周在人間功業(yè)卓著，他輔佐皇帝治理國家，弘揚正直的官風(fēng)，國史中已有傳記，這里就不詳細(xì)記敘了。

　　李林甫　　

　　唐右丞相李林甫，年二十，尚未讀書。在東都，好游獵打球，馳逐鷹狗，每于城下槐壇下，騎驢擊，略無休日。既憊舍驢，以兩手返據(jù)地歇。一日，有道士甚丑陋，見李公踞地，徐言曰：“此有何樂，郎君如此愛也？”李怒顧曰：“關(guān)足下何事？”道士去，明日又復(fù)言之。李公幼聰悟，意其異人，乃攝衣起謝。道士曰：“郎君雖善此，然忽有顛墜之苦，則悔不可及?！崩罟堊源诵拗?jǐn)，不復(fù)為也。道士笑曰：“與郎君后三日五更，會于此?！痹唬骸爸Z?！奔巴朗恳严戎?，曰：“為約何后？”李乃謝之。曰：“更三日復(fù)來?！崩罟拱胪季玫朗恐?。甚喜，談笑極洽，且曰：“某行世間五百年，見郎君一人，已列仙籍，合白日升天。如不欲，則二十年宰相，重權(quán)在己。郎君且歸，熟思之，后三日五更，復(fù)會于此。”李會回計之曰：“我是宗室，少豪俠，二十年宰相，重權(quán)在己，安可以白日升天易之乎？”計已決矣，及期往白。道士嗟嘆咄叱，如不自持，曰：“五百始見一人，可惜可惜?！崩罟?，欲復(fù)之。道士曰：“不可也，神明知矣?！迸c之?dāng)e曰：“二十年宰相，生殺權(quán)在己，威振天下。然慎勿行陰賊，當(dāng)為陰德，廣救拔人，無枉殺人。如此則三百年后，白日上升矣。官祿已至，可使入京?！崩罟橘肫?，道士握手與別。時李公堂叔為庫部郎中，在京，遂詣。叔父以其縱蕩，不甚記錄之，頗驚曰：“汝何得至此？”曰：“某知向前之過，今故候覲，請改節(jié)讀書，愿受鞭棰。”庫部甚異之，亦未令就學(xué)，每有賓客，遣監(jiān)杯盤之飾。無不修潔?；蛑^曰，汝為吾著某事，雖雪深沒踝，亦不去也。庫部益親憐之，言于班行，知者甚眾。自后以蔭敘，累官至贊善大夫，不十年，遂為相矣。權(quán)巧深密，能伺上旨，恩顧隆洽，獨當(dāng)衡軸，人情所畏，非臣下矣。數(shù)年后，自固益切，大起大獄，誅殺異己，冤死相繼，都忘道士槐壇之言戒也。時李公之門，將有趨謁者，必望之而步，不敢乘馬。忽一日方午，有人扣門，吏驚候之，見一道士甚枯瘦，曰：“愿報相公?！甭?wù)吆嵌鹬?，吏又鞭縛送于府，道士微笑而去。明日日中復(fù)至，門者乘間而白。李公曰：“吾不記識，汝試為通。”及道士入，李公見之，醒然而悟，乃槐壇所睹也。慚悸之極，若無所措。卻思二十年之事，今已至矣，所承教戒，曾不暫行。中心如疾，乃拜。道士迎笑曰：“相公安否？當(dāng)時之請，并不見從，遣相公行陰德，今枉殺人，上天甚明，譴謫可畏，如何？”李公但磕額而已。道士留宿，李公盡除仆使，處于中堂，各居一榻。道士唯少食茶果，余無所進(jìn)。至夜深，李公曰：“昔奉教言，尚有升天之挈，今復(fù)遂否？”道士曰：“緣相公所行，不合其道，有所竄責(zé)，又三百年。更六百年，乃如約矣?！崩罟唬骸澳橙碎g之?dāng)?shù)將滿，既有罪譴，后當(dāng)如何？”道士曰：“莫要知否？亦可一行?！崩罟甸桨葜x。曰：“相公安神靜慮，萬想俱遣，兀如枯株，即可俱也?！绷季?，李公曰：“某都無念慮矣?！蹦讼抡性唬骸翱赏??！崩罟挥X，便隨道士去。大門及春明門到輒自開，李公援道士衣而過。漸行十?dāng)?shù)里，李公素貴，尤不善行，困苦頗甚。道士亦自知之，曰：“莫思歇否？”乃相與坐于路隅。逡巡，以數(shù)節(jié)竹授李公曰：“可乘此，至地方止，慎不得開眼?！崩罟炜缰v空而上，覺身泛大海，但聞風(fēng)水之聲。食頃止，見大郭邑。介士數(shù)百，羅列城門，道士至，皆迎拜，兼拜李公。約一里，到一府署。又入門，復(fù)有甲士，升階至大殿。帳榻華侈，李公困，欲就帳臥。道士驚，牽起曰：“未可，恐不可回耳，此是相公身后之所處也。”曰：“審如是，某亦不恨?！钡朗啃υ唬骸捌澖榘_鱗（鱗原作癬，據(jù)明抄本改）之屬，其間苦事亦不少?！彼靺s與李公出大門，復(fù)以竹杖授之，一如來時之狀。入其宅，登堂，見身瞑坐于床上。道士乃呼曰：“相公相公。”李公遂覺。涕泗交流，稽首陳謝。明日別去，李公厚以金帛贈之，俱無所受，但揮手而已，曰：“勉旃，六百年后，方復(fù)見相公。”遂出門而逝，不知所在。先是安祿山常養(yǎng)道術(shù)士，每語之曰：“我對天子，亦不恐懼，唯見李相公，若無地自容，何也？”術(shù)士曰：“公有陰兵五百，皆有銅頭鐵額，常在左右，何以如此？某安得見之?！钡撋侥俗嗾堅紫嘌缬诩赫?，密遣術(shù)士于簾內(nèi)窺伺。退曰：“奇也，某初見李相公，有一青衣童子，捧香爐而入，仆射侍衛(wèi)，銅頭鐵額之類，皆穿屋逾墻，奔逆而走。某亦不知其故也。當(dāng)是仙官暫謫在人間耳?！保ǔ觥兑菔贰罚?br />
　　【譯文】

　　唐玄宗時的右丞相李林甫，二十歲時還沒有讀書。他在東都洛陽時，特別愛好狩獵和打馬球、架鷹養(yǎng)狗，終日游樂。他常常在城里的槐壇下騎驢打球，沒有一天不去。有時騎驢打球累了，就扔掉驢，干脆坐在地上或頭枕著手躺在地上歇息。這天有個十分丑陋的道士對坐在地上的李林甫說：“騎驢打球有什么意思，值得你這樣沉迷呢？”李林甫瞪了道士一眼怒沖沖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道士就走了。第二天道士又來了，對李林甫還是說那兩名話。李林甫從小就聰明過人，立刻意識到道士不是個平凡的人，就很快從地上起身來整理好衣服，向道士恭敬地施禮。道士就說：“郎君你雖然很會騎驢打球，但早晚會從驢背上掉下來的，要是摔壞了，你將后悔莫及呀！”李林甫向道士表示自己今后要謹(jǐn)慎小心加強自己的修養(yǎng)，不再騎驢打球了。道士聽后笑著說：“三天后的五更時，我在這里等你。”李林甫答應(yīng)了。到了那天約定的時間，李林甫到時道士已經(jīng)在那里了。道士說：“你怎么來晚了？”李林甫忙陪罪。道士讓李林甫三天后五更再來。到了那天，李林甫半夜就趕到約定的地點，過了很久道士才來。這次道士很高興地和李林甫談笑，并說：“我在人世已經(jīng)五百年了，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名列仙籍，你將會白日升天成仙。如果你不愿意成仙，也可以當(dāng)二十年大權(quán)在握的唐朝宰相。你今天先回去，三天后的五更時你再到這里來吧?！崩盍只厝ヒ院笮睦锇迪耄骸拔冶旧砭褪腔首?，從小就豪放俠義，二十年大權(quán)在握的宰相太好了，成仙怎么能和當(dāng)宰相相比呢？我決心向道士請求讓我當(dāng)宰相！”再見到道士，李林甫說自己愿意當(dāng)宰相，不想成仙。道士聽后，非常感嘆惋惜，斥責(zé)李林甫說：“真沒想到你竟這樣淺薄庸俗！我考察了五百個人才遇見你這一個可以成仙的人，你卻是這樣地讓我失望，太可惜了！”李林甫后悔了，要求再換過來，不當(dāng)宰相讓他成仙，道士說：“不行了，上天神靈已經(jīng)知道你想當(dāng)宰相的心愿了?！迸R別時道士告誡李林甫說：“你可以當(dāng)二十年宰相，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威振天下，然而你千萬不要暗藏壞心耍陰謀害人，要多救人少殺人，多積陰德。這樣，三百年后你就能白日升天成仙了。現(xiàn)在你的官運已經(jīng)來了，可以進(jìn)京做官了?！崩盍指拗诘厣线蛋荩朗亢退帐指鎰e。當(dāng)時，李林甫的堂叔當(dāng)庫部郎中，李林甫到京后就去見他。堂叔因為李林甫一向放縱浪蕩，很少教導(dǎo)他，也不和他來往，很驚奇地問道：“你怎么跑到京城來了？”李林甫說：“侄兒知道以前錯了，這次來拜見堂叔，就是決心從此改邪歸正好好讀書，如果再犯錯誤，情愿受堂叔的鞭打?！碧檬迦匀桓械狡婀?，仍沒讓他讀書，而是讓他在每次宴請賓客前把杯盤餐具弄好。李林甫把餐具洗得非常干凈，羅列得工整有序。有時堂叔李林甫去做什么事，時值嚴(yán)冬，李林甫趟著很深的雪，也毫不推辭去把事辦成。堂叔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在上朝時也常常和同朝大臣們說起他這個能干的侄子。后來在堂叔的關(guān)照下，李林甫以先世的功勛而賜官，任命為贊善大夫，不到十年，就當(dāng)上了宰相。李林甫胸有城府，很懂得玩弄權(quán)術(shù)，能暗中體會皇帝的意圖，所以深得皇上的恩寵，成為朝中大權(quán)獨攬的重臣，宮廷內(nèi)外不論官民沒有不怕他的。幾年后，李林甫為了自己的地位更加鞏固，就排除異己，把很多人抓進(jìn)了監(jiān)獄，枉殺了不少好人，把那位丑道士的告誡完全忘在腦后了。當(dāng)時，不管什么人只要拜見李林甫，必須在離他府邸很遠(yuǎn)的地方就下馬步行，不敢騎馬。有一天近中午時，一個人非常放肆地敲李林甫家的門，門官非常吃驚地開了門，只是一個容貌干瘦的道士，說要見李相國。門官大聲呵斥著把道士趕走，又把他鞭打了一頓送到官府，那道士后來笑著走了。第二天中午，道士又來了，門官只好找機會報告了李林甫。李林甫說：“我不記得曾認(rèn)識過什么道士，你讓他來見見我吧?！钡鹊朗堪菀娎盍指螅盍指Σ磐蝗幌肫疬@道士正是在槐壇曾告誡過他的那個人，頓時感到又怕又愧，不知所措。進(jìn)而又想，當(dāng)初道士預(yù)言自己只能當(dāng)二十年宰相，現(xiàn)在恰恰已到二十年了，但道士當(dāng)初的告誡卻沒有遵守。想到這里，心中更恐懼，像突然生了大病似的。李林甫向道士行了禮后，道士笑著說：“先生這一段可安好嗎？當(dāng)初我對你的告誡你一點也沒聽，絲毫沒有積什么陰德，而且枉殺了很多人。你的一切罪行上天都了如指掌，你就不怕對你降下懲罰嗎？！”李林甫只有不斷地磕頭。李林甫把仆人全部都打發(fā)走，讓道士住在堂屋中，他和道士各睡一張床。道士只吃少量的茶點，其余什么也不要。夜深時，李林甫問道士說：“當(dāng)年你所說過我有上天成仙的緣份，現(xiàn)在我還有這種可能嗎？”道士說：“由于你在人間的罪行，折去你三百年仙緣。由于受到上天的譴責(zé)，你的仙緣推遲了六百年。六百年后，你才能成仙?！崩盍指φf：“我的壽數(shù)快滿了，既然我有這么深的罪孽，以后會怎么樣呢？”道士說：“你想知道今后，只有和我到天上去一趟?！崩盍指γο麓补虬?，要求道士帶他上天一趟。道士說：“你坐在那里凝神靜心，排除所有的雜念，就像一棵無知無覺已枯死的樹。到了那個程度，我就可以帶你一同上路了?！边^了半天，李林甫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雜念都沒有了?！钡朗烤拖铝舜舱泻舻溃骸霸蹅兛梢宰吡??！崩盍指Σ恢挥X就跟著道士走，李林甫家大門和長安城東的春明門都自動打開，李林甫拽著道士的衣服跟著走。李林甫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吃過苦，更沒走過這么遠(yuǎn)，走了十幾里以后，就累得受不了。道士也知道，就問他是不是想歇一會兒，然后兩人就坐在路邊。過了一會兒，道士給了李林甫一根竹竿說：“騎上它，到了地方就自然會停下，但路上千萬不要睜眼！”李林甫跨上竹竿，立刻覺得身子騰空而起，飛越大海，耳邊響著水聲和風(fēng)聲。過了一頓飯時間終于停了下來。李林甫睜眼一看，見來到一個大都城前。城門前排列著好幾百士兵，見道士到來，都行禮迎接，也向李林甫行禮。進(jìn)城走了一里多，來到一座府門前。進(jìn)了大門，見兩邊都有士兵侍衛(wèi)，兩人登上臺階上了大殿，見殿里設(shè)著華麗的床帳，李林甫忽然覺得很困乏，想上床睡下，道士驚慌地把他拉起來說：“你要在這床上睡下，就回不到人間了，因為這里是你死后才能來的地方?！崩盍指φf：“如果這里真是我死后的歸宿，我死也無怨了。”道士笑著說：“這里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完美，也會有小病小災(zāi)，苦事也不少?！钡朗烤透盍指Τ隽舜箝T，又把竹竿給他騎上。不一會兒李林甫就又回到人間自己的家，進(jìn)了門到來堂屋，見自己的肉體閉著雙眼坐在床上。這時道士喊道：“李相國，李相國！”李林甫才還了魂醒過來，哭著向道士拜謝。道士第二天告別李林甫，李林甫送他金銀綢緞，道士一律不要，只是揮揮手說：“好自為之吧，六百年后我還能再見到你?！闭f罷就出門不見了，不知去了哪里。當(dāng)時安祿山曾招納了幾個道士，他曾問道士們說：“我見了皇上都不害怕，可是一看見李林甫，就會手足失措心慌意亂，這是怎么回事呢？”道士說：“你有五百個陰曹的鬼卒保護(hù)，這些鬼卒個個銅頭鐵額，總在你身邊，你怎么會怕李林甫呢？能不能想法讓我們看看你和李林甫在一起時的情形呢？”安祿山就故意請李林甫到自己府中赴宴，讓道士在簾后偷偷觀察，李林甫走后，道士對安祿山說：“太奇怪了，李林甫來時，他前面有個穿青衣的童子捧著香爐，您的那些銅頭陰卒一看見那童子，都嚇得穿屋跳墻而逃。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概李林甫是暫時被貶在人間的神仙吧！”

　　郭子儀　　

　　郭子儀，華州人也。初從軍沙塞間，因入京催軍食，回至銀州十?dāng)?shù)里，日暮，忽風(fēng)砂陡暗，行李不得，遂入道旁空屋中，籍地將宿。既夜，忽見左右皆有赤光，仰視空中，見軿輜車?yán)C屋中，有一美女，坐床垂足，自天而下，俯視。子儀拜祝云：“今七月七日，必是織女降臨，愿賜長壽富貴?！迸υ唬骸按蟾毁F，亦壽考。”言訖，冉冉升天，猶正視子儀。良久而隱。子儀后立功貴盛，威望烜赫。大歷初，鎮(zhèn)河中，疾甚，三軍憂懼。子儀請御醫(yī)及幕賓王延昌、孫宿、趙惠伯、嚴(yán)郢等曰：“吾此疾自知未到衰殞?！币蛟捤鲋拢姺Q賀忻悅。其后拜太尉尚書令尚父，年九十而薨。（出《神仙感遇傳》）

　　【譯文】

　　郭子儀是華州人，起初在沙漠邊塞當(dāng)兵駐防，后來因為到京城催軍餉，走到離銀州十幾里的地方時，忽然起了風(fēng)暴，刮得飛沙走石天地昏暗，沒法向前走了，就躲進(jìn)道邊一間空屋里打了地鋪住下。這天夜里，忽然房子左右一片紅光，抬頭看，只見空中有一輛華麗的車子慢慢降落下來，車上的錦繡圍帳中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子正俯身向下看。郭子儀急忙跪拜祝告說：“今天是七月初七，您一定是天上的織女降臨了，請賜給我富貴和長壽吧！”仙女笑著說：“你能得到大富大貴，也能長壽的?！闭f罷，車子又慢慢升上天空，那仙女一直看著郭子儀，很久才消失。郭子儀后來由于戰(zhàn)功而官居高位大富大貴，聲名顯赫。唐代宗大歷年初，郭子儀鎮(zhèn)守河中時，得了重病，三軍部下十分憂慮，郭子儀就請來御醫(yī)和幕僚王延昌、孫宿、趙惠伯、嚴(yán)郢等人，對他們說：“我雖然病很重，但我自己知道決不會死的?！苯又桶言阢y州遇見織女的事說了，大家這才放了心，都向他祝賀。后來他官做到太尉（最高軍事統(tǒng)師）、尚書令（宰相），被尊稱為“尚父”，活到九十歲才去世。

　　韓滉　　

　　唐宰相韓滉，廉問浙西，頗強悍自負(fù)，常有不軌之志。一旦有商客李順，泊船于京口堰下，夜深碇?jǐn)啵恢?。及明，泊一山下。風(fēng)波稍定，上岸尋求。微有鳥徑，行五六里，見一人烏巾。岸幘古服，與常有異。相引登山，詣一宮闕，臺閣華麗，迨非人間。入門數(shù)重，庭除甚廣。望殿遙拜，有人自簾中出，語之曰：“欲寓金陵韓公一書，無訝相勞也。”則出書一函，拜而受之。贊者引出門，送至舟所。因問贊者曰：“此為何處也？恐韓公詰問，又是何人致書？”答曰：“此東海廣桑山也，是魯國宣父仲尼，得道為真官，理于此山。韓公即仲由也，性強自恃。夫子恐其掇刑網(wǎng)，致書以諭之?！毖杂檮e去。李順卻還舟中，有一使者戒舟中人曰：“安坐，勿驚懼，不得顧船外，逡巡則達(dá)舊所。，不知所行幾千萬里也。既而詣衙，投所得之書。韓公發(fā)函視之，古文九字，皆科斗之書，了不可識。詰問其由，深以為異，拘縶李順，以為妖妄，欲加嚴(yán)刑。復(fù)博訪能篆籀之人數(shù)輩，皆不能辨。有一客疣眉古服，自詣賓位，言善識古文。韓公見，以書示之?？团鯐陧敚侔葙R曰：此孔宣父之書，乃夏禹科斗文也，文曰；‘告韓滉，謹(jǐn)臣節(jié)，勿妄動。’”公異禮加敬，客出門，不知所止。韓慘然默坐，良久了然，自憶廣桑之事，以為非遠(yuǎn)。厚禮遣謝李順。自是恭黜謙謹(jǐn)，克保終始焉。（出《神仙感遇傳》）

　　【譯文】

　　唐德宗時任宰相的韓滉，曾經(jīng)任浙西廉使。韓滉為人剛強自信，常有圖謀不軌的心思。有一次，一個叫李順的客商把船停靠在京口的碼頭上，半夜江上起了大風(fēng)，拴在碼頭石墩上的船纜被刮斷，船在江上漂流。天亮后，李順出了船艙一看，見船漂到了一座山下停住了。這時波平風(fēng)靜，李順就舍舟登岸看看這是個什么地方。他順著一條非常狹窄難走的小路走了五六里地，遇見一個頭系黑頭巾的人。那人把頭巾推起露出前額，身穿古代人的衣服，和平常的人很不相同。那人領(lǐng)著李順登上一座山，來到一座宮殿前，見樓臺殿閣十分華麗勝過人間的王宮。進(jìn)了好幾道宮門，見里面的庭院十分寬闊。那人遠(yuǎn)遠(yuǎn)地向大殿上行禮后，有個人掀開大殿的簾子走出來對李順說：“打算請你給金陵的韓滉捎一封信，請不要見怪，拜托了！”說罷拿出一封信，李順趕快施禮收下了信。領(lǐng)他來的那人就領(lǐng)他出了宮殿，又把他送回到船上。李順就問那領(lǐng)路的說：“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韓滉問我，我該說是誰給他捎的信呢？”領(lǐng)路人說：“這里是東海的仙島廣桑山，當(dāng)年魯國的宣父仲尼（即孔子，名丘字仲尼，唐太宗貞觀十一年李世民下詔尊孔子為“宣父”）得道成了天界的仙官，就由他管轄治理這廣桑島。韓滉，就是他的弟子仲由（即子路，孔子弟子，勇猛剛毅，曾為衛(wèi)國大夫孔悝的邑宰）轉(zhuǎn)世在人間的。韓滉為人剛強自傲，孔子怕他在人間犯罪落入法網(wǎng)，所以給他捎去信告誡提醒他。”說罷領(lǐng)路人就告辭去了。李順就回到船里，這時有個仙界派來的使者警告船里的人們說：“好好坐著別害怕，千萬不要往船外看，很快就會到你原來的地方。如果往外看，船馬上就會翻！”船里的人都牢記那使者的話，誰也不敢往外看，只覺得般像在空中飛行，片刻間就到了京口碼頭下面，也不知道走了幾千幾萬里。李順找到韓滉的府衙，把信交給了韓滉。韓滉打開信一看，信上只有九個字，都是古代的蝌蚪文，根本不認(rèn)識。問李順怎么回事，李順就說了去廣桑仙島的經(jīng)過。韓滉覺得太怪了，認(rèn)為李順是妖言騙人，就把他抓起來打算用刑拷問。后來韓滉向不少懂得篆體、籀體字的人請教，也都不認(rèn)得那幾個字。這時有一個眉間長痦子身穿古人衣服的人來拜見韓滉門客們，自稱能認(rèn)得古文。韓滉接見了他，把那封信給他看。那人看完了信，立刻把信舉過頭頂向韓滉叩拜，祝賀道：“這是宣父孔丘的信，字是夏禹時代的蝌蚪文。這九個字是：‘告韓滉，謹(jǐn)臣節(jié)，勿妄動’?！保ù笠馐牵何腋嬲]韓滉，要好好盡臣子的使命，不要輕舉妄動。）韓滉對那客人十分尊敬地行了大禮后，客人出門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客人去后，韓滉心事重重地坐著努力回想，過了很久終于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在廣桑島上當(dāng)神仙的事并不很遠(yuǎn)，于是用禮物重謝了李順。從此韓滉更加謙恭謹(jǐn)慎，始終忠心地輔佐朝延，成了一位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