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何曰愈

　　何曰愈：花竹自娛的退居知州

　　何曰愈（公元1793年—1872年）（一作何愈），字云陔（一作云畡），號(hào)退庵，廣東香山人。生于清高宗乾隆五十八年，卒于穆宗同治十一年，年八十歲。道光初，官四川會(huì)理知州。此歸，適洪楊軍入川，為當(dāng)?shù)狸悪C(jī)宜，不能用。乃退居灌縣，蒔花種竹自娛。同治元年，以子璟為安徽廬鳳道，迎養(yǎng)入皖。曰愈著有《存誠齋文集》十四卷，《余甘軒詩集》十二卷，《退庵詩話》十六卷，《清史列傳》傳于世。

　　何曰愈，字云亹，廣東香山人。父文明，河南洧川知縣，有惠政。曰愈少隨父宦，讀書勵(lì)志，有幹材。道光初，授四川會(huì)理州吏目。土司某桀驁，所部夷人殺漢民，知州檄曰愈往驗(yàn)，以賄乞免，卻之。乃率眾來劫，不為動(dòng)，卒成驗(yàn)而還。獄上，大吏廉得直，曰愈由是知名。捐升知縣，以習(xí)邊事，辦西藏糧臺(tái)，三載，還補(bǔ)岳池縣。不畏強(qiáng)御，豪右斂戢。練鄉(xiāng)團(tuán)，繕城郭，庀器械。逾數(shù)年，滇匪犯岳池，后令賴所遺械以拒賊，時(shí)痹慌孟談之治晉陽云。調(diào)署平山，以母憂去。

　　咸豐六年，服闋，寧遠(yuǎn)府野夷出巢焚掠，大吏檄曰愈參建昌鎮(zhèn)軍事。川西倮夷凡數(shù)十支，自雷波、瓘邊，滇南二十四塞，頻年肆擾。值西昌縣告變，曰愈馳至，眾大譁，曰：“夷傷吾人?！痹挥唬骸叭舻绕皆黄垡娜缏辊?，使無所控告，故釀禍。今且少息，吾為若治之?！蹦思毘霾灰鈸v夷巢，夷皆匍匐聽約束。漢民屋毀粟罄，夷請以山木供屋材，并貸穀為食。曰愈諭民曰：“此見夷人具有天良，若等毋再生釁。”漢、夷遂相安。曰愈既益悉夷、番之情偽，山川之險(xiǎn)隘，擬綏邊十二策，格不得上。

　　未幾，滇匪韓登鸞糾眾入會(huì)理州境，聲言與回民尋仇?；孛褚蓾h民召匪，因焚民居。曰愈率一旅往，聞流言奸細(xì)伏城內(nèi)，乃下令毋閉城。三曰后，按戶搜查，容奸細(xì)者從軍法。越三曰，城內(nèi)外賊黨悉遁。曰愈曰：“吾不閉門、不遽搜者，正開其逃路耳?！北娊苑?。遣人持榜文諭登鸞，遵示釋怨退去。復(fù)持諭回民，回民曰：“昔曰被水災(zāi)，田廬盡沒。何公一騎渡水賑我，又為我濬河，至今無水患。戴德未忘，今敢不遵諭！違者誅之?！弊允腔孛褚嗖粩_州境。事定，鎮(zhèn)府上其功，會(huì)有攘之者，遂不敘。比粵匪犯蜀，曰愈數(shù)陳機(jī)宜，當(dāng)事不能用。退居灌縣，后歸，卒於家。子璟，官至閩浙總督。

　　題浣箋亭

　　作者: 何曰愈

　　枇杷花樹里，來訪美人居。

　　竹影迷鴛瓦，苔痕上翠疏。

　　綺筵觥錄事，紅粉女校書。

　　十幅蠻箋好，文君井不如。

　　【按】載于《退庵詩話》卷四。此乃戊戌（道光十八年、公元一八三八年）冬和趙竹庵少府《題浣箋亭》詩。碩農(nóng)明府和云：“韋皋功久寂，猶有校書亭。魚瓦留苔翠，蛾眉照水清。詩題才士重，紙乞女兒靈。試汲寒泉煮，於今味倍馨。”

　　甘瘋子傳 　清·何曰愈

　　甘瘋子，江蘇上元人。逸其名，有神勇，力能斗虎，逾高絕遠(yuǎn)，捷疾如飛。淡嗜欲，不事家人生產(chǎn)。遨游名山，足跡半天下，性任俠，道遇不平，輒為人排難解紛，故人以“瘋子”名之。

　　嘗游報(bào)國寺，坦臥檐際，適故人至，瘋子佯寐不與語；故人倦，亦鼾睡柱下，瘋子乃以右手抱柱起，鎮(zhèn)發(fā)其中，遂出。少頃，臥者醒，不能轉(zhuǎn)側(cè)，曰：“必甘瘋子所為也?！痹磺谊?，瘋子始至，故人詈曰：“何惡作劇，亟出我！”瘋子仍以手挾柱，殿屋皆震，故人乃得起；而瘋子色自若，見者皆驚。

　　游黃山，喜其幽邃，雖人跡所不至，肆意冥搜，必窮歷乃已。至蓮花峰，峰高數(shù)丈，四面陡削如壁，上平如砥，瘋子遂飛身登其顛，見梵宇一區(qū)，類落成者，瘋子喜，以為斯峰猨狖所不到，必非人居，自詫為武陵之遇。遂整衣入殿宇，雖不甚華藻，而幽敞精潔，花木蕭騷，鳥聲上下，落英糝徑，草碧無塵，迥異人世。步至禪房，見床帳幾案，陳設(shè)煥爛，頗怪之。乃偃息榻上，見帳隅懸小木魚，一戲擊之，俄聞門聲呀然，二麗人自屋后出，修眉皓齒，霧鬢云鬟，見瘋子，驚顧錯(cuò)愕，卻行欲避，瘋子趨前揖曰：“某東西南北之人，不意唐突，幸示迷途？”二女曰：“君何人，烏得至此？”具告之，女曰：“余本良家子，被惡僧擄至此，同難十余人，皆幽閉窟室中，已數(shù)年矣，不能自脫，故強(qiáng)顏偷生。憫君孤旅，宜速行，遲則齏粉矣?！悲傋釉懫涔?，女曰：“賊膂力絕倫，猛獸不敢近。朝出暮歸，上下如集，行且至矣，君宜疾行?！悲傋舆釉唬骸澳畴m驚，若欲歸，請為若除之?！迸唬骸熬梦憧浜酰刻饶芟嗑?，是起死而肉骨也。雖然事若不濟(jì)，是禍君也?！痹唬骸叭魺o我慮，賊往來徑路，若為我告之，某自能辦。”女乃引瘋子出，指峭崖曰：“賊往來皆道此，君當(dāng)慎之，勿視為等閑也?！彼焱恕／傋幽唆枭韰脖￠g，凝神以俟。少焉，紅曰銜山，杳無蹤兆。潛探首下視，遙見一人，緣溪而來，行且近，諦視之，僧也，熊腰虎體，軀干修偉，背負(fù)一囊，步履如飛。及崖下，乃緊帶撩衣，聳身而上，瘋子出其不意，騰足踢其胸，僧顛，略一喘息，乃解其囊，復(fù)賈勇而登，立未定，瘋子又飛足蹴之，僧以手力格，僧顛而瘋子亦仆。有頃，瘋子起，僧亦抖擻躍上，瘋子俟其甫登，竭力踹之，僧兩手握其足，二人遂俱墜崖下。僧傷已重，而互相挽結(jié)，猶獸斗山足，瘋子墜時(shí)，幸僧為之墊，傷稍輕，乃乘間擊其要害。僧瞋目曰：“某稱雄數(shù)十年，未逢其敵，今遇子，命也。”乃三躍而卒。瘋子復(fù)躍而上，為女賀曰：“幸不辱命，賊已斃矣?！庇谑潜M出窟中女子，燔其舍宇，縋諸女子下，訊諸里居，一一送之歸。自茲瘋子之名益震。

　　至嶺南，有巨室某，富甲一郡，劇盜數(shù)十輩，謀往劫之。瘋子適至，微聞其事，漏初下，乃先登巨室屋，隱身潛伏。夜未半，忽聞門外人馬沸騰，火光燭天，巨室舉家驚惶，不知所措，瘋子知盜已至，屏息俟之。少焉，有盜飛立屋檐，瘋子殲之，繼至者十余輩，皆擊墜庭中。群盜見屋內(nèi)寂然，無敢復(fù)登，天將曙，群盜相謂曰：“入者吉兇未卜，孰往探之？”一盜應(yīng)聲起，倏登墻際，見先登者尸相枕藉，仰見一人，踞坐樓脊，知為異人，哀之曰：“某等唐突，自貽伊戚，自茲以往，不復(fù)相犯矣?！悲傋釉唬骸叭糁?，且舍若?！比罕I遂鼠竄。東方既明，瘋子乃下，巨室跽謝曰：“與君素昧平生，忽蒙高義，拯某于厄，敢以家貲之半為謝?！悲傋硬淮?。拂衣而行。巨室挽之曰：“君義士也，既不受謝，而死者累累奈何？”瘋子曰：“來！偕詣邑宰。”白其事，遂飄然而去。其排難解紛多類此！

　　嘗乘驢渡河，水深沒腹，驢不能涉，乃蹇裳挾驢而過。

　　其子某，亦有父風(fēng)，瘋子慮其及于禍。一曰，召子至，以手撫其頂，背遂僂。子跪泣請教，瘋子曰：“與其勇而危，孰若無勇而安。今若體雖殘，禍其免矣?！焙竽臧耸喽?。

　　或曰：瘋子本儒生，曾登進(jìn)士第，任某邑令，緣事賜帛東市，夜半而蘇，遂匿其名，隱于黃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