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人陳獻(xiàn)，無賴子也，多陰惡，而外復(fù)無狀．人憚之，莫敢誰何。

　　一夜，夢一人來曰：“大王召爾。”獻(xiàn)問：“汝何人？”曰：“吾倀也?！鲍I(xiàn)不覺隨之行。至一山，林本深邃。入一石室，一虎頭人踞石而坐。倀前曰：“獻(xiàn)至。”使跪于前．虎頭人曰：“汝知我山中無食乎”獻(xiàn)叩頭乞哀。虎頭人曰：“汝性獷悍，行復(fù)腥穢，實(shí)無人味。雖當(dāng)果吾腹，而懼汙吾?！痹唬骸敖裾贍柣曛?，暫充庖廚，作蔬菜耳。若以為吾糧，非歷千劫不可也?！鲍I(xiàn)惶懼，不知所對。

　　倀鬼已前褫其衣，執(zhí)之璺室，牛刀縷切之，馀其骨而已。痛楚萬狀，哀呼，終不顧。切既畢，盛以大盤。旁系二封豕。虎頭人取食之，每食一蹄，或一臠，輒以盤中物少許下之。獻(xiàn)雖痛極昏暈，知識終不昧。食盡，乃醒矣。

　　次夜，又夢之如初。如是將三年，無間夕。心甚惡之，未嘗告人。

　　一夜，虎頭人謂曰：“汝千劫已滿，骨味當(dāng)少佳，可以飯我矣。明日正午，可沐浴俟我?！鲍I(xiàn)請?jiān)?；“某雖不善，當(dāng)獲罪；面大王若此，不太虐乎”虎頭人曰：“是猶未足為甚也。尚有萬劫、數(shù)千劫者，下而至于數(shù)劫、數(shù)十劫不等。皆天曹所命，視其惡而斟酌焉。”因指倀鬼曰：“此萬劫者也。以汝所為，尚不指千劫．然汝妻娐賤娼且二十年，丑聲四播，故汝得從末減耳?！币蛉粌?，令觀之．皆列當(dāng)食者姓名，頗有平日相識者，而獻(xiàn)名亦在，劫亦符合。獻(xiàn)遂執(zhí)書辨曰：“天下如某者亦豈少哉東村余阿三者，罪與某略同，何不列名此書而考終牖下”虎頭人曰：“天曹之刑，不可備知。然所云余阿三，吾固聞之：彼已為豕矣，宰割千生，豈減于爾”獻(xiàn)又哀請，曰：·某今知罪矣，愿改行從善。大王獨(dú)不能赦某乎’虎頭人曰：“頗亦有所赦。奈汝孽太重，天曹有命：千劫已上者例不赦，萬劫者例不減。吾哀汝一念之復(fù)，且佐吾盤餐者三年，豈得無情？當(dāng)從例減汝。汝分于明日當(dāng)食，今且寬一月．一月之后，汝當(dāng)自經(jīng)死；吾來啖汝尸，不致汝生受支解之苦：此所以減也．汝姑去?！鲍I(xiàn)倏然已醒。

　　自是神色沮喪，知死期將至．每為眾人言之，聞?wù)呓怨蓱垺?br />
　　一日晨起，縊于庭椽。妻驚見，解救，——已死矣，——大呼鄰人。眾方集視，忽一黑虎沖門來，眾皆辟易?；⒕咕皤I(xiàn)尸以去。

　　非非子曰：李青蓮先生自稱誨上釣鰲客，謂以天下無義丈夫?yàn)轲D．而辨之者曰：“是餌也，魚且不食，而況于鰲哉”此《巷伯》之六章詩人之旨也．然懸之虹蜺之絲，掛之明月之鉤，臨東海而漂之三年之久，則腥穢略除，氣味少變，以之享鰲，鰲其吐之乎斯虎也，其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