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嚴(yán)可均曰：河上無(wú)“者”字?！安幌橹鳌保蟮錈o(wú)“之器”二字。

　　謙之案：“佳”字，傅奕本作“美”，室町本作“飾”，史記倉(cāng)公傳引作“美好者不祥之器”，皆為望文生義。宋翔鳳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按‘佳兵’當(dāng)是‘作兵’。大戴禮用兵篇曰：‘用兵者其由不祥乎！’又：‘公曰：“蚩尤作兵與？”子曰：“否。蚩尤，庶人之貪者，何器之能作？”’此‘作兵’之證?；蛞浴选癁椤俊?，古字通‘惟’。篆文‘佳’與‘作’相近，與‘隹’遠(yuǎn)，不當(dāng)作‘隹’?！敝t之案：“作兵”義亦不明，作“隹”是也。元大德三年陜西寶雞縣磻溪宮道德經(jīng)幢“佳”字正作“隹”，可證（見(jiàn)古本道德經(jīng)?？乇荆?。又“之器”二字，吳澄本、吳勉學(xué)本均無(wú)。

　　王念孫曰：釋文“佳，善也”，河上云：“飾也?！蹦顚O按“善”“飾”二訓(xùn)，皆于義未安。古所謂兵者，皆指五兵而言，故曰：“兵者不祥之器?！比糇杂帽哐灾?，則但可謂之不祥，而不可謂之“不祥之器”矣。今按“佳”當(dāng)作“隹”，字之誤也。“隹”，古“唯”字也（“唯”或作“惟”，又或作“維”）。唯兵為不祥之器，故有道者不處。上言“夫唯”，下言“故”，文義正相承也。八章曰：“夫唯不爭(zhēng)，故無(wú)尤?！笔逭略疲骸胺蛭ú豢勺R(shí)，故強(qiáng)為之容?！庇衷疲骸胺蛭ú挥誓鼙尾恍鲁??！倍略疲骸胺蛭ú粻?zhēng)，故天下莫能與之爭(zhēng)?！苯云渥C也。古鐘鼎文“唯”字作“隹”，石鼓文亦然。又夏竦古文四聲韻載道德經(jīng)“唯”字作“隹”。據(jù)此，則今本作“唯”者，皆后人所改，此“隹”字若不誤為“佳”，則后人亦必改為“唯”矣。

　　阮元曰：老子“夫佳兵者，不祥之器”，“佳”為“隹”（同惟）之訛。老子“夫惟”二字相連為辭者甚多，若以為“佳”，則當(dāng)云“不祥之事”，不當(dāng)云“器”（經(jīng)傳釋詞序）。

　　物或惡之，故有道不處。

　　嚴(yán)可均曰：各本“道”下有“者”字，大典“處”下有“也”字。

　　羅振玉曰：景龍、敦煌二本均無(wú)“者”字。

　　謙之案：陳象古道德真經(jīng)解無(wú)此二句。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中井履軒曰：古人皆貴右，故下降曰左遷，殊無(wú)貴左之證，至漢猶然。及其后官貴左者，自五胡猾夏始也。胡則貴左，其俗云（老子雕題）。　　謙之案：此說(shuō)非也。左傳桓八年“楚人尚左”，與老子“君子居則貴左”、“吉事尚左”之俗相合。又遂州本作“貴佐”，乃“左”字之誤。又傅、范本“君子”上有“是以”二字，王羲之本、室町本同。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王道曰：此章自“兵者不祥之器”以下，似古義疏語(yǔ)，而傳習(xí)之久，混入于經(jīng)者也，詳其文義可見(jiàn)。

　　紀(jì)昀曰：案自“兵者不祥之器”至“言以喪禮處之”，似有注語(yǔ)雜入，但河上公注本及各本俱作經(jīng)文，今仍之。　　劉師培曰：案此節(jié)王本無(wú)注，而古注及王注恒混入正文，如“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二語(yǔ)必系注文，蓋以“非君子之器”釋上“不祥之器”也。本文當(dāng)作“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兵者”以下九字均系衍文。

　　馬敘倫曰：紀(jì)、劉之說(shuō)是也。文子上仁篇引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贬尰垧ǜ呱畟靼肆x解論曰：“兵者不祥之器，不獲已而用之?！鄙w老子本文作：“夫唯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物或”兩句，系二十四章錯(cuò)簡(jiǎn)；“君子”兩句，乃下文而錯(cuò)在上者；“非君子之器”，正釋“不祥之器”也。

　　恬惔為上，

　　嚴(yán)可均曰：御注作“恬淡”，河上作“恬恢”，一作“恬然”，王弼作“恬?！薄！　×_振玉曰：“恬”，釋文：“本或作‘栝’?！薄板！?，今王本作“淡”，與御注本、廣明本同。河上本作“恢”，簡(jiǎn)文及景龍、敦煌本均作“惔”?！　≈t之案：遂州本亦作“惔”，傅本作“憺”。釋文出“?！保疲骸啊！疽嘧鳌異础！碑呫湓唬骸罢f(shuō)文：‘憺，安也，從心，詹聲。’‘惔，憂也，從心，炎聲。’詩(shī)曰：‘憂心如惔。’據(jù)之則作‘惔’者非?！?br />
　　故不美，若美之，是樂(lè)○人。

　　嚴(yán)可均曰：“故不美，若美之”，御注、河上、王弼作“勝而不美，而美之者”，大典無(wú)“而”字?！笆菢?lè)○人”，各本作“殺人”，大典“人”下有“也”字。

　　羅振玉曰：“勝而不美”，景龍本、敦煌本均作“故不美”?！岸乐摺保褒埍咀鳌叭裘乐?，敦煌本作“若美必樂(lè)之”?！笆菢?lè)殺人”，景福本“人”下有“也”字。

　　謙之案：傅本各句作：“故不美也，若美必樂(lè)之，樂(lè)之者，是樂(lè)殺人也?！狈侗尽叭裘馈毕掠小爸弊?，余同。室町本作：“勝而不美也，而美之者，是樂(lè)殺人也?！彼熘荼就乇荆啊稹弊滞当咀鳌皻ⅰ?，敦本作“○”。案“○”，此石俗字也。廣韻曰：“‘○’，俗‘殺’字。此字見(jiàn)于白虎通。”又河上、王弼作“勝而不美”，有“勝”字義優(yōu)。李道純?cè)唬骸啊畡俣幻馈蛟啤什幻酪病?，非?！庇种卸妓淖颖尽皠俣幻馈毕拢瑹o(wú)下二句。

　　夫樂(lè)○者，不可得意于天下。

　　嚴(yán)可均曰：“不可得意于天下”，御注作“得志”，河上、王弼作“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大典無(wú)“則”字。

　　羅振玉曰：王本“夫樂(lè)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景龍本、敦煌本均無(wú)“人”字。與御注三本均無(wú)“則”字、“以”字。又與英倫諸本均無(wú)“矣”字?！暗弥尽?，景龍、敦煌二本“志”均作“意”。

　　謙之案：遂州本此句作“夫樂(lè)之者，不可得意于天下”，傅本作“夫樂(lè)人殺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范本同傅本，唯無(wú)第一“人”字。

　　故吉事尚左，兇事尚右。是以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

　　嚴(yán)可均曰：“故吉事尚左”，各本無(wú)“故”字。“居左”，御注、大典作“處左”，下“居右”亦作“處右”。

　　魏稼孫曰：“是以偏將軍”，御注無(wú)“是以”二字?！　×_振玉曰：景龍、敦煌二本“吉”字上有“故”字，景福本“尚”作“上”，下同?！皟础保鼗捅咀鳌皢省薄！吧杏摇毕?，景龍、敦煌二本均有“是以”二字?！　≈t之案：河上、王弼無(wú)“是以”二字，王羲之本、傅、范本有。又傅、范“居”并作“處”。

　　○人眾多，以悲哀泣之；

　　嚴(yán)可均曰：河上、王弼作“殺人之眾”。此句上，御注、河上有“言以喪禮處之”六字，蓋注語(yǔ)羼入正文，此與大典皆無(wú)。

　　易順鼎曰：王弼本獨(dú)此章無(wú)注，晁景迂遂疑王弼此章為非老子之言。今按此章乃老子精言，與下篇“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同意，不解晁氏何以為此謬論也？惟此章語(yǔ)頗冗復(fù)，疑有古注誤入正文，“言以喪禮處之”，觀一“言”字，即似注家之語(yǔ)?！　∽T獻(xiàn)曰：昔人云：“大兵之后，必有兇年”八字，注文誤入。予以為“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三句亦注文?！把砸詥识Y處之”句，易州石本及御覽引皆無(wú)。

　　嚴(yán)可均曰：“悲哀”，王弼作“哀悲”?！　≈t之案：道藏王本作“悲哀”，可據(jù)訂正。

　　又“泣”，一說(shuō)當(dāng)作“蒞”。羅運(yùn)賢曰：按“泣”當(dāng)為“蒞”之訛。說(shuō)文無(wú)“蒞”字，蓋即“○”（本書(shū)三十二章及周官、左傳、莊子并有“蒞”字，說(shuō)文蓋遺而未收，“蒞”“○”古同?；茨蟼m真訓(xùn)注引老子“以道蒞天下”，“蒞”正作“○”）。說(shuō)文：“○，臨也?！薄吧W之”與下句“處之”一律。申鑒政體“好惡以章之，喜怒以蒞之，哀樂(lè)以○之”，與“以哀悲蒞之”，文法正通?！　?zhàn)勝，以哀禮處之。

　　嚴(yán)可均曰：“哀禮”，各本作“喪禮”。

　　謙之案：道藏張?zhí)貐R刻四家注，此章末引王弼注“疑此非老子之作也”一句，今諸王本皆佚，知弼有所疑，故獨(dú)無(wú)注。河上本于“兵者不祥之器”至“言以喪禮處之”諸句，均加注釋?zhuān)?jiàn)之本同，而見(jiàn)解不同，不可以此遂謂河上注之后于王注也。此章雖多古注竄入之處，惟其中如“夫隹兵者不祥之器”，“殺人眾多，以悲哀蒞之”，“戰(zhàn)勝，以哀禮處之”等語(yǔ)，皆千古精言，非老子不敢道、不能道。今試刪其冗復(fù)，訂定經(jīng)文如次：夫隹兵者，不祥之器，（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吉事尚左，兇事尚右，是以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殺人眾多，以悲哀蒞之。（勝而不美，若美之，是樂(lè)殺人。夫樂(lè)殺者，不可得意于天下。）戰(zhàn)勝，以哀禮處之。（言居上世，則以喪禮處之。）謙之案：王羲之本、傅、范本“言以喪禮處之”，“言”下有“居上勢(shì)則”四字。程大昌易老通言引“勢(shì)”作“世”，疑為古注，今據(jù)補(bǔ)?！　　敢繇崱勾苏屡f說(shuō)以文多錯(cuò)亂，故不言其韻。實(shí)則此章以者、器、惡、處為韻（魚(yú)部），右、之、之為韻（之部）。者，古音渚，右，古音以。知文多相協(xié)，只中間所插入注語(yǔ)可刪。　　右景龍碑本不分章，一百七字，敦煌本一百一十四字，河上本一百一十六字，王本一百一十七字，傅本一百三十三字，范本一百三十四字。河上本題“偃武第三十一”，王本題“三十一章”，范本題“夫佳兵章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