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闈犯鬼
文闈中報德報冤之事，前錄已屢載之。余以道光丁酉登鄉(xiāng)薦，本科場中酷熱異常，憶當(dāng)時三場中所聞士子犯病及犯鬼者，不一而足。未暇詳詢原委，近閱《修福新編》中所載兩條，正是科事，因補錄之云：道光丁酉，福建鄉(xiāng)闈，訓(xùn)導(dǎo)某進場，次日題紙甫下，即發(fā)狂疾，吁曰："十年前鴉片案發(fā)矣。"語刺刺不休，亦不可辨。旋引小刀自刺其頸，同號驚救，見其神色俱變，兇不可近，血潰不止，須臾氣絕矣。僉謂彼非假公毒害，即襲取非義之財，陷人性命可知。不然，胡必于官府共聞、耳目眾著之地報之如此其烈乎？又云：是科周生某，首場甫交卷，才轉(zhuǎn)身，忽旋風(fēng)撲面，遂聵?毛不知所為。平地跌倒，額破血流，眾方扶救，氣已絕矣。按：此兩事皆隱其名，而一詳其官，一紀(jì)其姓，其非子虛烏有可知也。又按《修福新編》系近年吾閩泉漳人所輯，不著姓名，敘例中但自稱補過堂而已。所錄皆載本朝可勸可懲之事，中有余所已錄者，其乾隆四十年以前事，亦與余書體例不符。茲就近來數(shù)十年節(jié)取二十余條，皆吾閩新事，信而有征者，分別存之。
◎陳天簡
海澄陳天簡，慷慨好施，為人傭賃藥材生理。其主家亦陳姓，富甲一邑。乾隆間，紳土謀新文廟，諸同事以陳某巨富，囑天簡向某勸為捐首。天簡詢以公酌數(shù)應(yīng)若干，眾以千金答。天簡即請冊署某名，白諸某，某惡其為人誑愚，且自專，決不坐賬。天簡不與較論，慨然改署己名，自罄物產(chǎn)，如數(shù)交清，遂以第一名勒石。是年科試，其子入泮，明年登賢書，群以為敬圣人之報如此其速。然自是家日窘，諸富室素耳其為人，鳩金四千有奇，使為北上{艸侵}客。有汀郡故太守子某，扶襯回江蘇，沿途或前或后，或同止宿，由是與天簡相得甚歡。某中途忽止其駕，天簡問故，某以囊金盡告。天簡聞言，即以黃白湊合四百金付用，及抵家，邀天簡道謝，并還璧。始知某為巨富家，適京師有庫參三箱發(fā)賣民間，天簡金本短，有憂色。某偵知之，悉為納財結(jié)清。天簡束裝至京，時參價昂甚，爭市之，除繳還江蘇某項及諸主家外，尚獲利十倍，遂暴富?，F(xiàn)家漳郡城，子孫蕃盛，同入郡庠食餼者，多至百余人。夫敬圣人本萬古同然之理，乃一念之真誠，食報若此，可以勸矣。
◎楊啟元
楊啟元，原籍同安人，臺灣嘉義學(xué)，課讀治生。初一寒士耳。嘉慶庚午，適重修文廟，元自詣公所，請以是年館金百員悉數(shù)損題，人皆以戲言視之，蓋稔知生本寒素家，不應(yīng)為是意外之事，且疑其誑也。元以本心告曰："善愿由人，曷可拘拘貧富間？"眾咸義之。是科秋聞報捷，今年六旬余，其子經(jīng)復(fù)受知于學(xué)使者游邑庠，家計亦漸裕矣。又，道光庚寅，彰化重修文廟，梁濟時以重貲倡首，修葺完繕。是年即劉次白觀察主科試，時與其選。先是，彰邑揭正場榜，時文以額滿見遺。明日復(fù)試，時方噤然不言，而戚友勸慰者貿(mào)貿(mào)然來也。日已西，倏飛報至，一座錯愕，問之，乃知時升補革號，皆為轉(zhuǎn)喜驚賀。明年辛卯，時中式第五十二名。夫至圣咸知尊敬，然至揮金倡義，則每觀望不前。此關(guān)參不破，到底非福人，又何善之能為耶？
◎踐墳慘報
漳州之鄴山書院，即前明黃石齊先生講學(xué)地也。院門前有六堆廢墳，夾雜當(dāng)衢。乾隆間，掌教黃某子名衍，賦性桀驁，年幾弱冠矣。出入間，以廢墳礙行走，嘗以靴尖踢諸墳上。久之，踐如平地，白骨暴露。一日，適友人見之，急以善言勸阻，衍稍知悔，無何歸家，娶妻，竟不復(fù)記憶。明年，產(chǎn)一男，周歲余，其妻又胎孕，生男，如是連舉六子。衍喜若狂，及漸次長成，日習(xí)賭蕩，始猶盜取小物，賠償戲債，繼則搶奪強分，無所顧忌。衍反懼其兇，終不敢一言叱責(zé)。家貲破耗殆盡。子由是多病亡，其存者亦莫知所之矣。戚友勸衍螟蛉一子，衍泣言從前毀墳夙孽，適符六子之?dāng)?shù)，宜受此報。養(yǎng)子恐亦無成。未幾，夫婦相繼歿矣。夫無主之墳，有力者崇而封之，無力者從而掩之，乃矜恤同類之道，惡可以枯骨無知，視若草芥耶？卒之我能使鬼一死而再死，鬼亦能使人有嗣而絕嗣。嗚呼報亦慘矣。
◎犯淫
乾隆末，廈門某生籍龍溪者，有夙慧，品格亦瀟灑不群，同輩咸器重之。年十五，赴郡應(yīng)試，停停，主人柴姓，適有仆婦在門前買柴。友人戲出對云："柴媽買柴，大擔(dān)小擔(dān)。"（皆廈門地名）某應(yīng)聲曰："篾片破篾，長拖短拖。"（皆漳州地名）蓋座中適有慣作中媒者，人皆戲呼之為蔑片，因借對嘲之，一堂皆為之拍案叫絕。是歲，即游庠，旋食餼。秋聞，亦屢膺首薦。三十許多時，忽語人曰："余曾淫三室女、兩寡婦，天譴將至，且生平蚊蠅從不著體，今麾之不去，知不能久留矣。"未幾尋卒。因此知"風(fēng)流名士"四字之誤人不淺也。
◎不敬天怒
乾隆甲戌，臺灣大風(fēng)，瓦屋皆鳴。有童兒罵風(fēng)伯不仁者，忽被狂風(fēng)吹仆，神色大變，而口眼已歪斜矣。叩天謝罪，遲久而始如故。竊思彗孛飛流，日月薄食，迅雷烈風(fēng)，怪云變氣，此皆陰陽之精，其本在地，而上發(fā)于天。古來天子尚須修德修刑以體天意，即圣人亦有必變之文，豈微末民人顧可肆其憤罵乎？此事人多易忽，因謹(jǐn)錄之。
◎楊蔡二封君
南安塘上楊封君，值歲饑，發(fā)粟三千石賑濟。子崇澤邑諸生，病足幾廢。一日，封君禱于神乩，示一方，用芋頭數(shù)顆，剖開焙熱，推捺兩腿上，如是三日，步履漸復(fù)如初。是年，捷鄉(xiāng)聞，旋登進士第，授陜西知府。孫芳乾隆庚寅舉人，芳之孫紹祖道光辛巳舉人。同時晉江安海蔡飛鳳之父，家不甚豐，生平敬師好儒，聞楊封君事，亦慨然以三千石谷助給貧乏，時斗米千錢也。飛鳳先不能文，自是文思大進，旋入泮榜。姓王，子萬青，孫日起，皆為名諸生。
◎張封君
安溪龜塘鄉(xiāng)張某，翁家素封，樂善好施。乾隆乙卯年，大饑，貧家鬻子女以易食，甚有絕粒死者。某愴然軫懷，思一急就計周濟之，附近鄉(xiāng)里歡呼，共指為續(xù)命之田也。初諸家禾稼尚介青黃生熟之間，惟某一派腴田獨成熟，至是分粟，諭知約于明日齊赴田間刈獲，每人攤分粟十余斤，自行取去。鄉(xiāng)人賴此數(shù)日糧，遂得果腹不死。是年，其孫際青遂登鄉(xiāng)解。
◎劉巡司
嘉慶初年，廈門石潯司劉天?號蒼來為人仁恕，不吝貲財，與人談，輒以善事相勸勉。又精于醫(yī)學(xué)，附近貧民無力療病，懇門上傳稟，即徒步往視，不少緩。遇有危證，須用參而貧不能備者，每以參合藥與之，不取直也。在任六載，如是不倦。臨歿前一夕，夢一吏赍文書來，啟視之，則天帝嘉其居官好善，命作某處土地。醒時，遂治后事，遺諭妻兒畢，沐浴更衣而逝。數(shù)年后，有廈民某至石碼，會值薄暮。見輿馬喧闐，簇?fù)硪还匍L。注目睇之，即巡司劉公也。某駭劉公已死，趨問從人，答曰："將到此間赴任矣。"明日，某偶出散步，見一廟宇新妝伽藍(lán)尊神，詢之，廟祝言："昨宵酉刻始塑此像。"乃知公又升遷此地矣。
◎不孝罪不在大
嘉慶某年，泉州鄉(xiāng)間土人某，少失恃，父素嚴(yán)督不貸，令就蒙館近地，以獲教學(xué)之益。娶室后，某偶回家，父輒促就館，某以父命不敢違，然心竊竊疑之。一夜?jié)摎w，漏三下矣，值其父忽患嘔痧病，披短衣起，急扣婦房門，思索湯藥。某錯愕，微窺之，見其婦披褻衣啟視，父手指口畫，無所言。某怒，以煙筒向父頭上作捶擊勢，蓋以翁戲婦也。及父病旋止，自忖涉瓜李嫌，不敢言。某覺其誤，亦不敢言，無有知者。有錦宅黃生，某同研友也，一日暴卒，其魂已到陰府，適閻王升殿，傳進跪伏。俄聞一吏呈冊云："此生未有惡跡，數(shù)亦未盡。"王命遺歸，方轉(zhuǎn)身走，見某正受炮烙刑，黃生訝其死，問故？某泣言："夜間擊父罪，故先被拘魂譴責(zé)，不久當(dāng)入鬼錄矣。"黃生驚寤，急造其館，縷述奇夢。某惶恐失措，隨以誤告，且言由此兩手無故自痛狀，逾月竟卒。嗟夫！父，天也，獲罪于天，豈有生理。一過誤間，而冥中伺察立至，可見為子者罪不在大，宜加警省也。
◎淫報
泉州一士人陳姓，少年力學(xué)，頗有文名。但生性好淫，善諧，值州友聚談，率以所污婦女穢事，藉為博笑之端。赴郡，租寓，見主人有少艾，或中年有姿色者，往往不吝貲財賃居其家，務(wù)遂其欲，乃快心焉?？ひ卦嚦Ａ星懊霸涸嚾?，四體若為重物所壓，昏?不知所為，或落題字，或墨污卷，或潦草不成文理，以是坐黜。憂忿成疾，嘉慶庚辰上郡應(yīng)試，試甫十日，竟為疫癥傳染而死。復(fù)蘇，語諸友曰："余素有淫行，以致郁郁困監(jiān)車，今復(fù)作他鄉(xiāng)之鬼，天道報應(yīng)如是不爽。"言訖，嗚咽而逝，時二十七歲也。經(jīng)四晝夜，臭不可聞，家人至，始為治具焉。
◎汗辱佛門
廈門庠生楊城，積學(xué)士也。嘉慶年間應(yīng)試秋闈，首場初九夜，方杌坐構(gòu)思，忽燭影搖紅幾于撲滅者再，一綽約女僧揭廉入，攀城肩俯闖曰："誤矣。"即抽身去。城駭甚，俄聞鄰號有笑語聲，有啜泣聲，有乞哀聲。既而闃寂，若無人。城語眾，共趨視之，則某僵臥死矣。度某有淫行，必始亂之終棄之，以致飲恨九泉，慘報若此。楊生則謂污蔑佛家弟子，世多忽之，豈知為禍尤烈，實不可不深思而炯戒也。奸淫室婢，早有天譴明條。狎?匿名娼，不免風(fēng)流罪過。況玷釋教，破禪規(guī)，頓使清凈法門變作煙花境界！孽田自造，悔其奚追。自愛名流，萬勿謂阿堵通神，何事不可作也。
◎雷震賣豚人
嘉慶年間，永春州有賣小豚者。至一孤村，有婦人以二金買兩豚。已付金，忽聞兒啼聲，入室抱兒出。賣豚者徑去，婦追呼曰："若取我二金，奈何不與我豚？"其人佯答曰："豚兩頭欲賣四金，二金不賣也。"舉步如飛。婦追不及，路側(cè)有水碓，即其小姑視舂。婦置兒于碓室，復(fù)追之。小姑方篩米，聞言未及投抱，兒爬至碓下，舂如泥。須臾，小姑回視。見殘骸委棄狼藉，驚悼欲絕，哭曰："我何以見吾嫂哉？"遂解繩自縊。嫂還，方嘆恨財物兩失，忽見兒死碓下，小姑懸梁上。驀地不知其山。亦縊于碓室。賣豚者行未數(shù)里，白日無云為迅雷震死矣。
◎不孝極惡
廈門道署有一客陳某，暴厲居心，而善權(quán)子母，一出十償，以是成家。有老母，年五十余，某叱咤指使若奴隸然。稍不如意，輒罵詈百出，不可名狀。母泫然背泣者屢矣。鄰友聞之，為諷刺曰："為母也，子者顧如是乎哉？"某不答，仍讠也讠也不為怪。一日，有事晏歸，腹怒如，供食梢遲，怒目側(cè)視，厲聲曰："炊一頓飯，尚不能，不死何為？"言訖，忽天黑，風(fēng)雨驟至，一聲霹靂，聞?wù)吣懰?，而某已震死。面有小字云：不孝極惡之報。此道光八年四月事也。夫孝可格天，則不孝斷不能逭天怒，況如此極惡乎？
◎厚殮禍
廈門蔡某，專以掘墓為生，久之仍不見敗露。一夜，發(fā)林家墳，鑒空棺頭，伸手入搜首飾等物。忽被鬼攝迷手節(jié)，任拔不出。天明喧傳，聚觀者皆嘆為陰魂有靈。地保稟官，詣視救醒，后拷掠備至，諸罪盡服。乃削十字十架插大道之側(cè)，令某昂立其中，兩手分開鎖住示眾，不準(zhǔn)人給湯飯，一晝夜叫號而死。此道光庚寅年事也。補過堂主人云：余每怪富厚之家殮親時，輒以珍珠美玉及金寶重器為殉，以為如是乃盡子之心也，吾則謂適以貽親之累耳。何也？彼重物殉葬之家，戚屬則觸目生心，奸民則聞風(fēng)思逞，即不然保無不肖子侄發(fā)冢自冢盜者乎？致使山靈走氣，骸骨亂次，死者隱抱再死之痛，此罪將誰歸也？后周太祖遺囑以布衣葬，后梁、唐、晉、漢諸陵皆被盜發(fā)，而太祖安堵無恙。然則后人當(dāng)知所法矣。按：浦俗屢因厚殮而致毀棺，家大人曾有戒厚殮說，余于前錄中已詳言之。此條慮及不肖子侄發(fā)冢自盜之事，前錄中未詳載其事。然則掘墓者固罪不容誅，而厚殮者自為厲階，其罪尤大。自古及今，數(shù)不孝之尤者，舍是將誰屬乎？
◎吳元長
廈門吳元長家巨富，告貸者有求輒應(yīng)，或百金，或數(shù)百金，積券盈篋。適病間默思，勞勞計較，將為子孫福，適為子孫禍。爰召逋債之家詣視焚券，示不責(zé)償也。捐資數(shù)千，充人浯江書院，束修、薪水、生童膏火之費，皆取資焉。是年開期，第一課為東里子產(chǎn)題，及甄別甲乙童卷上取，其長子漪瀾文亦與焉。道光庚寅歲，瀾赴郡應(yīng)院試，恰是書院開課題。瀾恍惚神助，一揮而就，遂以是獲雋入邑庠。蓋利物修福，非如此顯示果報，不見造物之奇也。
◎惡念喪身
廈門蓮坂鄉(xiāng)某者，年二十二，性謹(jǐn)厚，力穡人也。門口一井，出泉不涸，鄉(xiāng)人待食此并者數(shù)十家。道光丙申，天不雨，幾九閱月，聚汲益夥，某厭其喧呶，疊次哄阻，眾皆以水火細(xì)故，不與辨，亦不怪也。貿(mào)貿(mào)然往來如故。某倏生惡念，將牛糞暗施井口，蓋使食者惡此味而他取也。明日潮退時，族中二人招某赴海同漁，忽平地起雷，擊某死，而同伴俱無恙。一念之毒，即禍及身。吁，可畏哉？
◎楊宗潮
同安諸生楊宗潮，為人誠篤可風(fēng)，尤倦倦誘進后輩。一時游庠食餼者，多出其門。同里有曾姓名德基者，家極富，而性嗜學(xué)。楊一見，物色之，遂招入館中受業(yè)，資以衣食。俾得肆力文章。由是學(xué)業(yè)日進，遂入南靖邑庠，旋登道光乙酉拔萃科。迨廷試考授儒學(xué)。皆謂楊公相士有識云。晚年上郡渡江時，有某溺水，楊疾呼曰："若救得此人，謝銀四元。"眾爭救之，某得不死。一日病篤，時年六旬矣，夢人冥，遇一判官，謂楊曰："汝壽數(shù)應(yīng)盡，幸有陰德可救。"即以冊子付閱，見己名下朱書云：曾救一人，增壽一紀(jì)。閱完，被判官一推而寤。病漸瘥，后果如數(shù)善終。
◎不敬字跡二事
安溪李家婦某氏某翁，為邑諸生，去世已久，家中書籍盈架，氏生兒，甫周歲，每值兒下便，即折冊頁拭穢。一夜，適夫他往，氏閉戶睡，醒，失兒所在。欲起尋覓，忽被雷震死。明日，族人出操作，路經(jīng)氏門，見呱呱小兒，知為氏子，不解何故擲置門外，遂抱入懷。及日卓午，門仍緊閉，不聞人聲，眾破門入，驚視，冊頁成堆，皆沾穢物，氏尸在焉。每怪世人拋棄字紙，輒自解曰："我非讀書家。"遂至踐踏無忌。上干天怒，如氏者可勝道哉！不知朝廷非字道不尊，官吏非字事不治，士民非字名利不成，振古如斯，其所維系者甚大，而其理甚明也。是故天下不可一人不識字，即不可一日不敬字。又道光十三年二月初三日，同安洋宅陳姓者，累日賭輸，移怒賭具之害，盡投糞缸中。薄暮，某還過其地，心頭一悚，被雷打死，并碎其缸，無一人知者。是夜，大雨傾盆，漂盡污穢。及天明，眾視某尸橫地，見賭具尚在破缸之底，紙牌葉葉可數(shù)，方悟為不敬字跡之報也。
◎慢神
臺灣鹿港監(jiān)生林某，富累萬金，生性嗜賭，暇時輒攜數(shù)百金入賭場，金盡乃己。繼見累次失利，每欲出門，必默禱家中神明，然仍賭輸如故。數(shù)年間，黃白物已幾幾乎罄矣。忿恨禱祝無靈，將供奉諸神金身持斧斫碎，由是妻兒相繼病故，奴婢多辭去。一日下鄉(xiāng)收租，因索租太急，被佃戶某冷語相侵，怏怏而歸。越數(shù)日，某佃將至林家謝罪，而林某適遇諸涂，恍惚間見某佃率十余人手執(zhí)兇器，不可迫視，疑某糾眾殺己，急拔小腰刀向某佃當(dāng)胸一刺，某佃不及防，即仆地死。林睜目諦視，竟杳無一人，始知為鬼物播弄，然悔無及矣。鄰右恐相累，扭送地方官，至今系獄候決。此可為慢神者戒也。
◎李寡婦
同安李姓寡婦某氏，家富累萬金，性喜施濟而勤儉有度。常端坐，詞色無所假。失所天時。兒才生閱月，及長娶室，次年弄孫，氏始有喜色。時氏四旬矣。一日蚤起，觸見族人某潛蹤內(nèi)庭，蓋某饑寒迫體，冀以剽取儲粟也。氏驚愕叱問，某始而愧恧，繼以實告。氏心戚之，有留為供役意，因與語，某辭曰："幸蒙宥罪，茲復(fù)畀我生路，焉敢方命。但某壯歲鰥夫也，倘日近侍婢，有不可言處。某有虧行，累爾亦蒙不白之名。"氏憬然為改容，即命某出。明日，遣其子往贈二十金，勸其營為正業(yè)。某果赴廈門，置貨度洋，其地適值瘟疫，諸伙折本求售，某獨以藥材抬估及梨棗什物，多爭購之，獲利無算而歸。遂造室往謝氏，時氏六十余矣。臨終，顧子婦曰："寡守三戒：一不可令外戚出入，次不可畜奴仆，三不可自暇逸游寺觀。汝曹共傳之。"斯言簡而切中，有關(guān)世教，故備錄之。夫全人名節(jié)，只此防微一念，然則某有善心，應(yīng)享善報，而氏亦女中人杰哉。
◎劫盜還債
泉州郡城外陣地鄉(xiāng)丁某，貧無立錐，娶妻某氏。入門一見其夫，便股栗不自禁。自是語意稍拂，某輒加杖責(zé)，怒時即持白刃刺氏膚，血濺衣乃已。及連產(chǎn)四子，仍如是，不少貸。氏病骨奄奄而目若鬼，然終無怨心，日事紡織供朝夕。一日，有友來招某渡洋經(jīng)商，某諾之，并不告辭妻子，出門徑去。后氏經(jīng)紀(jì)彌勤，家計漸豐。先是，某有屋后隙地，富人以百金購求，氏得金，營運生息。垂二十余年，遂成富室。道光壬午歲，某忽歸家，見舊宅輪奐一新，心駭不敢前。適有族人識某音容，報知伊子趨迎，時氏已故，子皆成立有室矣。各命其婦出拜翁。某問其致富原由，子具道起家情事，并其母勤儉苦況。某凄然感泣，思再見氏而不可得，聞張?zhí)鞄熤な?，即日具裝自往廣信府拜懇天師，縷述乞見故妻?？喟鞄?，許來日當(dāng)相見，且囑令勿怖。明日，引入暗室，見一黑面大漢執(zhí)刀怒視，大唱一聲。某愕然，仆地，眾扶出。醒后，以為所見非所愿也。天師笑曰："不差，即是人也。汝前世販布為生，路過山東，被一響馬劫殺，盜即爾妻也。今生耐苦還債，自是定理，爾亦徒多此一見耳。"某乃大悟果報所由來，回家遂不復(fù)介意矣。
◎陳茂才
同安陳某肆力文章，而屢困不售。赴郡試時，友人招飲娼家，見一及笄女子，舉止端方，非復(fù)妖冶伎倆。某怪問，至再，女始答以家貧，十歲為母鬻身此地，今七載矣。某詰曰："此間樂乎？抑從良樂乎？"女泣視，不語。某惻然，自維無力，爰?xì)w，謀諸友，鳩集身價五十金贖女。還，囑令其母嫁之。母乃招婿贅其家。是年，某入院試，入場假寤，見黃發(fā)老人向某謝曰："蒙為小女超脫火坑，特來為君報喜。"某覺而異之。明日揭榜，果舉茂才。
◎吳天爵
吳天爵，字愧前，南安龍水人。為人誠實，慎取與，家貧，舌耕糊口。乾隆六十年歲大?，外出覓館，拾遺橐于路，內(nèi)有五十金，重重破布包裹，知為貧人所遺。坐俟之。須臾，見有夫婦號哭而至者，問之，曰："某惠安人，歲荒負(fù)債不能償賣女于某鄉(xiāng)為婢，至此失之。"天爵遂偕至某鄉(xiāng)，詢問不爽，出金還之。主人驚異，問："先生何處人，何因至此？"答以覓館，主人因留課子弟。府試屆期，教讀如故，主人知其乏貲未應(yīng)縣試，乃代納縣卷，促就道，其年遂入泮。覆試日，有同案者病不能完卷，遂代筆，其人謝金適符五十之?dāng)?shù)云。
◎甌寧黃氏
余隨任粵西時，權(quán)首邑者為同鄉(xiāng)黃壁庵進士（文?），有循良之目。久之，方知其先代有隱德。蓋壁庵所居為甌寧之龍灣，距郡城百里而遙。璧庵之祖處士公名孔行者，以耕讀為業(yè)，雖不應(yīng)試，而禮賢重士，如恐不及，遠(yuǎn)邇翕然仰之。生子，甫彌月，手植杉樹于隴首，語家人曰："俟吾子成名，用作華表。"歷三十三年，其子歲貢，果以此樹為旗杵于祖塋之上。舉一子，即一軒廣文（榜書），少與從兄同居共產(chǎn)，從兄分爨時，計所積贏，不下數(shù)千金，欲均分之。一軒力辭不受，只收本業(yè)所應(yīng)得者，人多稱其善讓。旋以歲貢司鐸侯官。初一軒以十四歲入庠，后其長子（文鹵）亦十四歲入庠，次子（文中）、三子（文一定）、四子（文登）及孫曾若干人無不以少年入庠者。而（文?）且以名進士出宰，歷任繁區(qū)，皆有政績，今已擢直隸州。家大人嘗語余兄弟輩曰："黃壁庵不恃為循吏，其一家孝友，實足以風(fēng)。間其昆李文鹵、文中二君來署，見壁庵坐衙用刑，輒不樂，屢阻之而不得，?弗然曰：'我不料老三近日如此狠心，我沒奈他何，只好接老母來此訓(xùn)飭。'后二人同回閩鄉(xiāng)試，壁庵以百金貲之，又?弗然曰：'由此至閩，不過四十千錢可達(dá)，何用如此多金。此老三從三木中得來的，我實不忍用此狠錢。'兩人僅挾四十金去。近聞其太夫人亦至署，以不慣聞鞭樸聲，即要回閩。壁庵不久聞亦將乞假奉母回去。似此一門孝友，求之古人中亦難得，宜其家門之鼎盛也。"
◎梁藝圃
黃明經(jīng)（文貞）曰：建陽梁藝圃，家本素封而好施與，遇人急難，輒貲助之。每年臘底，取數(shù)百碎金分為小封，見貧苦人路過者，潛投路旁，欲令拾去。有廉介不茍取者，遂于黑夜陰置其門下，務(wù)使窮人普得之而后慰。年六十余，苦無子，謁夢于佛寺，夢一馬生二角。及覺，愀然曰："馬頭生角，其必?zé)o之兆乎？"以告友，友曰："馬長角，馮字也，姑俟之。"后得子，娶婦，適馮氏女，得五丈夫子，遂開大族。今子孫蕃衍，且賢貴，世其家不替云。
◎葉大林
黃廣文（文登）曰：甌寧回龍葉大林，生平慷慨好施，時以周急拯危為樂。其妻翁氏尤仁厚，歲饑平糶，凡有良民糴升斗米者，必暗將來錢置米中，陰受其惠者無算。子六人，皆列黌序貢成均；孫二十七人，亦多游庠者。葉至八十余，無疾而卒。翁氏逾二年卒。柩停于堂，未幾，居鄰失火，延燒數(shù)十家，將及氏屋，里人感恩，急相與移柩，不能動，子孫驚惶莫措。里人呼曰："為善宜獲福，今若遭此慘毒，天道其無知乎？"無何，風(fēng)旋火熄。葉宅近鄰周圍俱為煨燼，而此屋以停氏柩獨存。
◎麂報
黃廣文又曰：甌邑西鄉(xiāng)張某，夫婦好善，尤不輕殘物命。一日，有獵者驅(qū)一麂走至其家，張婦急以舊衣覆之，獵者尋至，不見，遂去。張婦見獵者已遠(yuǎn)，因放屋走。麂似有知，首肯數(shù)四而出。次年春，忽見是麂走入中廳，將張之幼子用角掎去。張婦踉蹌出，逐至田坪中。瞥見麂將幼子放下，而麂不見。張婦始抱子回，方疑此物不知報恩，且不知此麂即前之所救否？甫入門，見家中屋棟被屋后大樹壓倒，墻坍瓦碎，雞犬皆斃，而是婦母子以逐麂而存。此可見一念慈祥，雖微物亦無不知感矣。
◎黃邦泰
黃廣文又曰：建安黃孝廉（理坤）為諸生時，一日出門，在路上撿票一紙，載銀一百二十兩。孝廉生平不茍取，而尤體恤貧寒，乃即其地坐待。及索票者至，還之，失票人喜出意外，償以二十金。孝廉曰："余不取百二十金，而反受此二十金耶？"堅辭之去。次年元旦，往黃華山拜佛，神前香爐下忽有銀一百二十兩，孝廉奇之，因急募董事，如數(shù)付之，令為修廟之費。不數(shù)月，煥然一新。次年為道光戊子科，聞前途見賣題名錄者，問："今科舉人榜有黃理坤否？"答曰："無之，只有第六十四名是黃邦泰。"因查建安諸生，更無名邦泰者，乃于考錄時更名邦泰。榜發(fā)，果中式六十四名。
◎葉煥金
黃廣文又曰：吾鄉(xiāng)回龍村葉煥金家好行善事，生平撐渡為業(yè)，于人眾往來，隨其給付，概不習(xí)索。而素習(xí)水性，每有溺水者，輒赴撈救，活人無算。不索謝，亦不居功也。一日，溪濱坊遭回祿，火勢炎熾，雖峻墻之屋皆被焚燒，而葉屋桑戶蓬樞，救火者但見火焰至葉屋壁，便覺有數(shù)十人澆水救之。及火燼后，四鄰皆成焦土，而葉屋獨存。
◎灌陽兇案
道光丁酉，家大人委黃壁庵署臨桂縣。有全州、灌陽一械斗案，屢以翻控發(fā)審。初緣全州、灌陽界連一荒山，灌陽蔣姓恃其巨族，據(jù)為已有，全州人不依，遂各糾眾斗毆。蔣姓族眾議，毆死人者，眾雇抵命。被人毆死者，眾贍其家。無何，蔣姓毆死全州人案成解省，而尸親以正兇系是武舉某，縣中未辦，屢次上控。某亦恃無證據(jù)，堅不承招，是以發(fā)審數(shù)年，未能議結(jié)。璧庵接任后，因某武舉恃符逞刁，遂面回各大府，將武舉暫革嚴(yán)訊。順路到城隍廟行香，默禱。是夜，邀集同寅會審，將某武舉跪案研鞫。到更深時，某舉汗下如雨，其額上隱隱現(xiàn)一刀傷痕，人人共見。遂據(jù)此究之，始知該武舉毆斃人時，身亦受傷，此乃確證，而某武舉啞口無言矣。案遂定。及家大人提勘過堂時，細(xì)察其額，痕己將平復(fù)。倘稍遲數(shù)日，便無可辨識。于此嘆神之有靈，而璧庵之能聲愈著矣。
◎懷集命案
懷集縣多山，居民培植樹木，最易興訟。有徐姓巨族中落，曾將山田賣鄰村梁姓管理，梁姓種樹十年余。將伐木出售，約值千金。徐姓見其弟兄皆文弱秀才，謂可魚肉，屢次索詐，互控多年。一日，徐姓以命案報。時黃璧庵方任縣事，即日趨驗，見山坡下尸身側(cè)臥，所有傷痕概系右手，其山上又無蹂躪形跡，心甚疑之。詢之鄰保，亦未有以斗毆供者，而遠(yuǎn)遠(yuǎn)聞有婦人哭聲，又未到場。愈生疑竇，詢悉，為死者之妻，該族內(nèi)不令到場，恐其沖撞官府云云。隨將原告帶回集訊，一鞫而真情畢露，遂定案焉。緣徐姓索詐不遂，乃擇族內(nèi)一貧而丐者，給之食，并許其妻以養(yǎng)贍終身，哄之登山，族眾拉其左手，共毆斃命。棄尸報官，以為圖財之計。檢驗時，其妻始知被騙，欲出而呼冤，而為眾所阻也。案經(jīng)審實，辦一主謀兩兇手，正解省定罪，而沿途俱病斃矣。璧庵語人曰："此等案少不細(xì)心，良民必多受累，鮮不墮小人計中矣。天網(wǎng)恢恢，小人亦何嘗能漏網(wǎng)哉？"
◎黃璧庵述六事
黃璧庵云：甌寧縣水吉地方鄉(xiāng)村最盛，有游貢生名廷佐者，家素豐，好行善事。嘉慶間，浦城水災(zāi)，尸骸滿河，廷佐為之惻然，因顧人撈埋。初用棺柩，市肆一空，繼以布被。不足，又繼以布疋。計所殮不下數(shù)百具，其義冢至今猶巋然。次年冬，有鄉(xiāng)之無賴子，索詐不遂，尋短計于半夜，潛往廷佐門首自縊。至天明，竟為人所救不死，詢之，據(jù)云上繩時，有無數(shù)男女緊抱其足不放，氣遂不絕。里人共知為拾骸之報云。又云：建陽縣鄉(xiāng)間，有甲與乙居同村，且至好。甲業(yè)儒，年少輕狂；乙開酒肆，其妻頗有姿。一日，數(shù)人醵酒宴會，甲與乙皆與焉。至夜半，甲復(fù)沽酒于乙鋪，乙巳入醉鄉(xiāng)，遂與乙妻奸好，竟有孕，其夫不知，外人亦更無知之者。無何，甲病將危，時適乙妻臨產(chǎn)，甲自言當(dāng)往生乙家，其房門有老母看守，不敢遽進。聞?wù)咧烈壹?，視之果然，因以計使母避去，而房?nèi)巳哌哌泣矣，甲亦于是時遂亡。乙子稍長，不獨貌似甲，兼且神似，至今儼然一甲之后身，其事遂昭著，于兩家俱不能諱。天之弄人，亦巧矣哉。又云：建陽城內(nèi)有在城隍廟前開豆腐店者，于元旦黎明開門見照墻掛一入學(xué)榜，榜上有其甥名與甥之同窗友某亦與焉。因亟整衣往二家賀年，并道喜。是年春，二人同赴院試，皆未應(yīng)府考者，行至北津地方，離城二十里日，將晚，又聞學(xué)院已入城，其甥急于應(yīng)考，徑渡而去。某戀戀于店婦，遂留宿焉。越日，大雨，水漲，不得渡者數(shù)日。某入城而府冊巳送矣。及揭榜，其甥果獲售，某遂郁郁而歸，以白丁終。一念之差，顯報如此，可不悟哉！又云：聞我郡前次修府志時，行文各縣查取節(jié)孝，松溪縣有一婦人，夫死后有外好，相訂終身，其翁姑促之改嫁，另許他姓，婦不允，遂自縊而亡。當(dāng)事者未審其原委而以為節(jié)也，開列事實以聞，恩準(zhǔn)建坊，逾年竟為雷火擊碎。吁！人可欺，天亦可欺耶？又云：政和縣東鄉(xiāng)一屠牛者，少獲薄貲，及老而子仍守故業(yè)，大門外常設(shè)一木砧，以破牛頭，歷有年矣。一夜，其木砧忽變?yōu)榕ｎ^，沿街旋滾，有見之者。次夜，其堂屋有無數(shù)牛斗聲徹于鄉(xiāng)里。至第三日，其子以賣牛肉與營兵爭價毆死營兵，其父年老嚇?biāo)?，子亦照例抵償其家，緣案，遂至一貧如洗。此嘉慶末年事也。至今，殺牛者皆引以為戒焉。又云：嘉慶初年，廣西懷集縣有一小卒馬姓者，無賴子也。一日出城，至南門，撿一錢票，載錢數(shù)百千，不知為何人所遺失者。因日持票俟于門之左右焉。無何，有錢商某倉皇而來，遍覓此票，馬卒詢得其實，慨然付還。與之分半，堅辭不受。商曰："此好人也。"亟思所以報之。時適錢廠缺人，因延之代管，且分一干股作本。越數(shù)年，某商以廣東人年老路遠(yuǎn)，愿收本回家。其廠中出息，全付馬料理。不數(shù)年，獲利至數(shù)十萬金，竟成巨富。雖其家世式微，富亦及身而止，然天之報施可不謂厚且速哉。
文闈中報德報冤之事，前錄已屢載之。余以道光丁酉登鄉(xiāng)薦，本科場中酷熱異常，憶當(dāng)時三場中所聞士子犯病及犯鬼者，不一而足。未暇詳詢原委，近閱《修福新編》中所載兩條，正是科事，因補錄之云：道光丁酉，福建鄉(xiāng)闈，訓(xùn)導(dǎo)某進場，次日題紙甫下，即發(fā)狂疾，吁曰："十年前鴉片案發(fā)矣。"語刺刺不休，亦不可辨。旋引小刀自刺其頸，同號驚救，見其神色俱變，兇不可近，血潰不止，須臾氣絕矣。僉謂彼非假公毒害，即襲取非義之財，陷人性命可知。不然，胡必于官府共聞、耳目眾著之地報之如此其烈乎？又云：是科周生某，首場甫交卷，才轉(zhuǎn)身，忽旋風(fēng)撲面，遂聵?毛不知所為。平地跌倒，額破血流，眾方扶救，氣已絕矣。按：此兩事皆隱其名，而一詳其官，一紀(jì)其姓，其非子虛烏有可知也。又按《修福新編》系近年吾閩泉漳人所輯，不著姓名，敘例中但自稱補過堂而已。所錄皆載本朝可勸可懲之事，中有余所已錄者，其乾隆四十年以前事，亦與余書體例不符。茲就近來數(shù)十年節(jié)取二十余條，皆吾閩新事，信而有征者，分別存之。
◎陳天簡
海澄陳天簡，慷慨好施，為人傭賃藥材生理。其主家亦陳姓，富甲一邑。乾隆間，紳土謀新文廟，諸同事以陳某巨富，囑天簡向某勸為捐首。天簡詢以公酌數(shù)應(yīng)若干，眾以千金答。天簡即請冊署某名，白諸某，某惡其為人誑愚，且自專，決不坐賬。天簡不與較論，慨然改署己名，自罄物產(chǎn)，如數(shù)交清，遂以第一名勒石。是年科試，其子入泮，明年登賢書，群以為敬圣人之報如此其速。然自是家日窘，諸富室素耳其為人，鳩金四千有奇，使為北上{艸侵}客。有汀郡故太守子某，扶襯回江蘇，沿途或前或后，或同止宿，由是與天簡相得甚歡。某中途忽止其駕，天簡問故，某以囊金盡告。天簡聞言，即以黃白湊合四百金付用，及抵家，邀天簡道謝，并還璧。始知某為巨富家，適京師有庫參三箱發(fā)賣民間，天簡金本短，有憂色。某偵知之，悉為納財結(jié)清。天簡束裝至京，時參價昂甚，爭市之，除繳還江蘇某項及諸主家外，尚獲利十倍，遂暴富?，F(xiàn)家漳郡城，子孫蕃盛，同入郡庠食餼者，多至百余人。夫敬圣人本萬古同然之理，乃一念之真誠，食報若此，可以勸矣。
◎楊啟元
楊啟元，原籍同安人，臺灣嘉義學(xué)，課讀治生。初一寒士耳。嘉慶庚午，適重修文廟，元自詣公所，請以是年館金百員悉數(shù)損題，人皆以戲言視之，蓋稔知生本寒素家，不應(yīng)為是意外之事，且疑其誑也。元以本心告曰："善愿由人，曷可拘拘貧富間？"眾咸義之。是科秋聞報捷，今年六旬余，其子經(jīng)復(fù)受知于學(xué)使者游邑庠，家計亦漸裕矣。又，道光庚寅，彰化重修文廟，梁濟時以重貲倡首，修葺完繕。是年即劉次白觀察主科試，時與其選。先是，彰邑揭正場榜，時文以額滿見遺。明日復(fù)試，時方噤然不言，而戚友勸慰者貿(mào)貿(mào)然來也。日已西，倏飛報至，一座錯愕，問之，乃知時升補革號，皆為轉(zhuǎn)喜驚賀。明年辛卯，時中式第五十二名。夫至圣咸知尊敬，然至揮金倡義，則每觀望不前。此關(guān)參不破，到底非福人，又何善之能為耶？
◎踐墳慘報
漳州之鄴山書院，即前明黃石齊先生講學(xué)地也。院門前有六堆廢墳，夾雜當(dāng)衢。乾隆間，掌教黃某子名衍，賦性桀驁，年幾弱冠矣。出入間，以廢墳礙行走，嘗以靴尖踢諸墳上。久之，踐如平地，白骨暴露。一日，適友人見之，急以善言勸阻，衍稍知悔，無何歸家，娶妻，竟不復(fù)記憶。明年，產(chǎn)一男，周歲余，其妻又胎孕，生男，如是連舉六子。衍喜若狂，及漸次長成，日習(xí)賭蕩，始猶盜取小物，賠償戲債，繼則搶奪強分，無所顧忌。衍反懼其兇，終不敢一言叱責(zé)。家貲破耗殆盡。子由是多病亡，其存者亦莫知所之矣。戚友勸衍螟蛉一子，衍泣言從前毀墳夙孽，適符六子之?dāng)?shù)，宜受此報。養(yǎng)子恐亦無成。未幾，夫婦相繼歿矣。夫無主之墳，有力者崇而封之，無力者從而掩之，乃矜恤同類之道，惡可以枯骨無知，視若草芥耶？卒之我能使鬼一死而再死，鬼亦能使人有嗣而絕嗣。嗚呼報亦慘矣。
◎犯淫
乾隆末，廈門某生籍龍溪者，有夙慧，品格亦瀟灑不群，同輩咸器重之。年十五，赴郡應(yīng)試，停停，主人柴姓，適有仆婦在門前買柴。友人戲出對云："柴媽買柴，大擔(dān)小擔(dān)。"（皆廈門地名）某應(yīng)聲曰："篾片破篾，長拖短拖。"（皆漳州地名）蓋座中適有慣作中媒者，人皆戲呼之為蔑片，因借對嘲之，一堂皆為之拍案叫絕。是歲，即游庠，旋食餼。秋聞，亦屢膺首薦。三十許多時，忽語人曰："余曾淫三室女、兩寡婦，天譴將至，且生平蚊蠅從不著體，今麾之不去，知不能久留矣。"未幾尋卒。因此知"風(fēng)流名士"四字之誤人不淺也。
◎不敬天怒
乾隆甲戌，臺灣大風(fēng)，瓦屋皆鳴。有童兒罵風(fēng)伯不仁者，忽被狂風(fēng)吹仆，神色大變，而口眼已歪斜矣。叩天謝罪，遲久而始如故。竊思彗孛飛流，日月薄食，迅雷烈風(fēng)，怪云變氣，此皆陰陽之精，其本在地，而上發(fā)于天。古來天子尚須修德修刑以體天意，即圣人亦有必變之文，豈微末民人顧可肆其憤罵乎？此事人多易忽，因謹(jǐn)錄之。
◎楊蔡二封君
南安塘上楊封君，值歲饑，發(fā)粟三千石賑濟。子崇澤邑諸生，病足幾廢。一日，封君禱于神乩，示一方，用芋頭數(shù)顆，剖開焙熱，推捺兩腿上，如是三日，步履漸復(fù)如初。是年，捷鄉(xiāng)聞，旋登進士第，授陜西知府。孫芳乾隆庚寅舉人，芳之孫紹祖道光辛巳舉人。同時晉江安海蔡飛鳳之父，家不甚豐，生平敬師好儒，聞楊封君事，亦慨然以三千石谷助給貧乏，時斗米千錢也。飛鳳先不能文，自是文思大進，旋入泮榜。姓王，子萬青，孫日起，皆為名諸生。
◎張封君
安溪龜塘鄉(xiāng)張某，翁家素封，樂善好施。乾隆乙卯年，大饑，貧家鬻子女以易食，甚有絕粒死者。某愴然軫懷，思一急就計周濟之，附近鄉(xiāng)里歡呼，共指為續(xù)命之田也。初諸家禾稼尚介青黃生熟之間，惟某一派腴田獨成熟，至是分粟，諭知約于明日齊赴田間刈獲，每人攤分粟十余斤，自行取去。鄉(xiāng)人賴此數(shù)日糧，遂得果腹不死。是年，其孫際青遂登鄉(xiāng)解。
◎劉巡司
嘉慶初年，廈門石潯司劉天?號蒼來為人仁恕，不吝貲財，與人談，輒以善事相勸勉。又精于醫(yī)學(xué)，附近貧民無力療病，懇門上傳稟，即徒步往視，不少緩。遇有危證，須用參而貧不能備者，每以參合藥與之，不取直也。在任六載，如是不倦。臨歿前一夕，夢一吏赍文書來，啟視之，則天帝嘉其居官好善，命作某處土地。醒時，遂治后事，遺諭妻兒畢，沐浴更衣而逝。數(shù)年后，有廈民某至石碼，會值薄暮。見輿馬喧闐，簇?fù)硪还匍L。注目睇之，即巡司劉公也。某駭劉公已死，趨問從人，答曰："將到此間赴任矣。"明日，某偶出散步，見一廟宇新妝伽藍(lán)尊神，詢之，廟祝言："昨宵酉刻始塑此像。"乃知公又升遷此地矣。
◎不孝罪不在大
嘉慶某年，泉州鄉(xiāng)間土人某，少失恃，父素嚴(yán)督不貸，令就蒙館近地，以獲教學(xué)之益。娶室后，某偶回家，父輒促就館，某以父命不敢違，然心竊竊疑之。一夜?jié)摎w，漏三下矣，值其父忽患嘔痧病，披短衣起，急扣婦房門，思索湯藥。某錯愕，微窺之，見其婦披褻衣啟視，父手指口畫，無所言。某怒，以煙筒向父頭上作捶擊勢，蓋以翁戲婦也。及父病旋止，自忖涉瓜李嫌，不敢言。某覺其誤，亦不敢言，無有知者。有錦宅黃生，某同研友也，一日暴卒，其魂已到陰府，適閻王升殿，傳進跪伏。俄聞一吏呈冊云："此生未有惡跡，數(shù)亦未盡。"王命遺歸，方轉(zhuǎn)身走，見某正受炮烙刑，黃生訝其死，問故？某泣言："夜間擊父罪，故先被拘魂譴責(zé)，不久當(dāng)入鬼錄矣。"黃生驚寤，急造其館，縷述奇夢。某惶恐失措，隨以誤告，且言由此兩手無故自痛狀，逾月竟卒。嗟夫！父，天也，獲罪于天，豈有生理。一過誤間，而冥中伺察立至，可見為子者罪不在大，宜加警省也。
◎淫報
泉州一士人陳姓，少年力學(xué)，頗有文名。但生性好淫，善諧，值州友聚談，率以所污婦女穢事，藉為博笑之端。赴郡，租寓，見主人有少艾，或中年有姿色者，往往不吝貲財賃居其家，務(wù)遂其欲，乃快心焉?？ひ卦嚦Ａ星懊霸涸嚾?，四體若為重物所壓，昏?不知所為，或落題字，或墨污卷，或潦草不成文理，以是坐黜。憂忿成疾，嘉慶庚辰上郡應(yīng)試，試甫十日，竟為疫癥傳染而死。復(fù)蘇，語諸友曰："余素有淫行，以致郁郁困監(jiān)車，今復(fù)作他鄉(xiāng)之鬼，天道報應(yīng)如是不爽。"言訖，嗚咽而逝，時二十七歲也。經(jīng)四晝夜，臭不可聞，家人至，始為治具焉。
◎汗辱佛門
廈門庠生楊城，積學(xué)士也。嘉慶年間應(yīng)試秋闈，首場初九夜，方杌坐構(gòu)思，忽燭影搖紅幾于撲滅者再，一綽約女僧揭廉入，攀城肩俯闖曰："誤矣。"即抽身去。城駭甚，俄聞鄰號有笑語聲，有啜泣聲，有乞哀聲。既而闃寂，若無人。城語眾，共趨視之，則某僵臥死矣。度某有淫行，必始亂之終棄之，以致飲恨九泉，慘報若此。楊生則謂污蔑佛家弟子，世多忽之，豈知為禍尤烈，實不可不深思而炯戒也。奸淫室婢，早有天譴明條。狎?匿名娼，不免風(fēng)流罪過。況玷釋教，破禪規(guī)，頓使清凈法門變作煙花境界！孽田自造，悔其奚追。自愛名流，萬勿謂阿堵通神，何事不可作也。
◎雷震賣豚人
嘉慶年間，永春州有賣小豚者。至一孤村，有婦人以二金買兩豚。已付金，忽聞兒啼聲，入室抱兒出。賣豚者徑去，婦追呼曰："若取我二金，奈何不與我豚？"其人佯答曰："豚兩頭欲賣四金，二金不賣也。"舉步如飛。婦追不及，路側(cè)有水碓，即其小姑視舂。婦置兒于碓室，復(fù)追之。小姑方篩米，聞言未及投抱，兒爬至碓下，舂如泥。須臾，小姑回視。見殘骸委棄狼藉，驚悼欲絕，哭曰："我何以見吾嫂哉？"遂解繩自縊。嫂還，方嘆恨財物兩失，忽見兒死碓下，小姑懸梁上。驀地不知其山。亦縊于碓室。賣豚者行未數(shù)里，白日無云為迅雷震死矣。
◎不孝極惡
廈門道署有一客陳某，暴厲居心，而善權(quán)子母，一出十償，以是成家。有老母，年五十余，某叱咤指使若奴隸然。稍不如意，輒罵詈百出，不可名狀。母泫然背泣者屢矣。鄰友聞之，為諷刺曰："為母也，子者顧如是乎哉？"某不答，仍讠也讠也不為怪。一日，有事晏歸，腹怒如，供食梢遲，怒目側(cè)視，厲聲曰："炊一頓飯，尚不能，不死何為？"言訖，忽天黑，風(fēng)雨驟至，一聲霹靂，聞?wù)吣懰?，而某已震死。面有小字云：不孝極惡之報。此道光八年四月事也。夫孝可格天，則不孝斷不能逭天怒，況如此極惡乎？
◎厚殮禍
廈門蔡某，專以掘墓為生，久之仍不見敗露。一夜，發(fā)林家墳，鑒空棺頭，伸手入搜首飾等物。忽被鬼攝迷手節(jié)，任拔不出。天明喧傳，聚觀者皆嘆為陰魂有靈。地保稟官，詣視救醒，后拷掠備至，諸罪盡服。乃削十字十架插大道之側(cè)，令某昂立其中，兩手分開鎖住示眾，不準(zhǔn)人給湯飯，一晝夜叫號而死。此道光庚寅年事也。補過堂主人云：余每怪富厚之家殮親時，輒以珍珠美玉及金寶重器為殉，以為如是乃盡子之心也，吾則謂適以貽親之累耳。何也？彼重物殉葬之家，戚屬則觸目生心，奸民則聞風(fēng)思逞，即不然保無不肖子侄發(fā)冢自冢盜者乎？致使山靈走氣，骸骨亂次，死者隱抱再死之痛，此罪將誰歸也？后周太祖遺囑以布衣葬，后梁、唐、晉、漢諸陵皆被盜發(fā)，而太祖安堵無恙。然則后人當(dāng)知所法矣。按：浦俗屢因厚殮而致毀棺，家大人曾有戒厚殮說，余于前錄中已詳言之。此條慮及不肖子侄發(fā)冢自盜之事，前錄中未詳載其事。然則掘墓者固罪不容誅，而厚殮者自為厲階，其罪尤大。自古及今，數(shù)不孝之尤者，舍是將誰屬乎？
◎吳元長
廈門吳元長家巨富，告貸者有求輒應(yīng)，或百金，或數(shù)百金，積券盈篋。適病間默思，勞勞計較，將為子孫福，適為子孫禍。爰召逋債之家詣視焚券，示不責(zé)償也。捐資數(shù)千，充人浯江書院，束修、薪水、生童膏火之費，皆取資焉。是年開期，第一課為東里子產(chǎn)題，及甄別甲乙童卷上取，其長子漪瀾文亦與焉。道光庚寅歲，瀾赴郡應(yīng)院試，恰是書院開課題。瀾恍惚神助，一揮而就，遂以是獲雋入邑庠。蓋利物修福，非如此顯示果報，不見造物之奇也。
◎惡念喪身
廈門蓮坂鄉(xiāng)某者，年二十二，性謹(jǐn)厚，力穡人也。門口一井，出泉不涸，鄉(xiāng)人待食此并者數(shù)十家。道光丙申，天不雨，幾九閱月，聚汲益夥，某厭其喧呶，疊次哄阻，眾皆以水火細(xì)故，不與辨，亦不怪也。貿(mào)貿(mào)然往來如故。某倏生惡念，將牛糞暗施井口，蓋使食者惡此味而他取也。明日潮退時，族中二人招某赴海同漁，忽平地起雷，擊某死，而同伴俱無恙。一念之毒，即禍及身。吁，可畏哉？
◎楊宗潮
同安諸生楊宗潮，為人誠篤可風(fēng)，尤倦倦誘進后輩。一時游庠食餼者，多出其門。同里有曾姓名德基者，家極富，而性嗜學(xué)。楊一見，物色之，遂招入館中受業(yè)，資以衣食。俾得肆力文章。由是學(xué)業(yè)日進，遂入南靖邑庠，旋登道光乙酉拔萃科。迨廷試考授儒學(xué)。皆謂楊公相士有識云。晚年上郡渡江時，有某溺水，楊疾呼曰："若救得此人，謝銀四元。"眾爭救之，某得不死。一日病篤，時年六旬矣，夢人冥，遇一判官，謂楊曰："汝壽數(shù)應(yīng)盡，幸有陰德可救。"即以冊子付閱，見己名下朱書云：曾救一人，增壽一紀(jì)。閱完，被判官一推而寤。病漸瘥，后果如數(shù)善終。
◎不敬字跡二事
安溪李家婦某氏某翁，為邑諸生，去世已久，家中書籍盈架，氏生兒，甫周歲，每值兒下便，即折冊頁拭穢。一夜，適夫他往，氏閉戶睡，醒，失兒所在。欲起尋覓，忽被雷震死。明日，族人出操作，路經(jīng)氏門，見呱呱小兒，知為氏子，不解何故擲置門外，遂抱入懷。及日卓午，門仍緊閉，不聞人聲，眾破門入，驚視，冊頁成堆，皆沾穢物，氏尸在焉。每怪世人拋棄字紙，輒自解曰："我非讀書家。"遂至踐踏無忌。上干天怒，如氏者可勝道哉！不知朝廷非字道不尊，官吏非字事不治，士民非字名利不成，振古如斯，其所維系者甚大，而其理甚明也。是故天下不可一人不識字，即不可一日不敬字。又道光十三年二月初三日，同安洋宅陳姓者，累日賭輸，移怒賭具之害，盡投糞缸中。薄暮，某還過其地，心頭一悚，被雷打死，并碎其缸，無一人知者。是夜，大雨傾盆，漂盡污穢。及天明，眾視某尸橫地，見賭具尚在破缸之底，紙牌葉葉可數(shù)，方悟為不敬字跡之報也。
◎慢神
臺灣鹿港監(jiān)生林某，富累萬金，生性嗜賭，暇時輒攜數(shù)百金入賭場，金盡乃己。繼見累次失利，每欲出門，必默禱家中神明，然仍賭輸如故。數(shù)年間，黃白物已幾幾乎罄矣。忿恨禱祝無靈，將供奉諸神金身持斧斫碎，由是妻兒相繼病故，奴婢多辭去。一日下鄉(xiāng)收租，因索租太急，被佃戶某冷語相侵，怏怏而歸。越數(shù)日，某佃將至林家謝罪，而林某適遇諸涂，恍惚間見某佃率十余人手執(zhí)兇器，不可迫視，疑某糾眾殺己，急拔小腰刀向某佃當(dāng)胸一刺，某佃不及防，即仆地死。林睜目諦視，竟杳無一人，始知為鬼物播弄，然悔無及矣。鄰右恐相累，扭送地方官，至今系獄候決。此可為慢神者戒也。
◎李寡婦
同安李姓寡婦某氏，家富累萬金，性喜施濟而勤儉有度。常端坐，詞色無所假。失所天時。兒才生閱月，及長娶室，次年弄孫，氏始有喜色。時氏四旬矣。一日蚤起，觸見族人某潛蹤內(nèi)庭，蓋某饑寒迫體，冀以剽取儲粟也。氏驚愕叱問，某始而愧恧，繼以實告。氏心戚之，有留為供役意，因與語，某辭曰："幸蒙宥罪，茲復(fù)畀我生路，焉敢方命。但某壯歲鰥夫也，倘日近侍婢，有不可言處。某有虧行，累爾亦蒙不白之名。"氏憬然為改容，即命某出。明日，遣其子往贈二十金，勸其營為正業(yè)。某果赴廈門，置貨度洋，其地適值瘟疫，諸伙折本求售，某獨以藥材抬估及梨棗什物，多爭購之，獲利無算而歸。遂造室往謝氏，時氏六十余矣。臨終，顧子婦曰："寡守三戒：一不可令外戚出入，次不可畜奴仆，三不可自暇逸游寺觀。汝曹共傳之。"斯言簡而切中，有關(guān)世教，故備錄之。夫全人名節(jié)，只此防微一念，然則某有善心，應(yīng)享善報，而氏亦女中人杰哉。
◎劫盜還債
泉州郡城外陣地鄉(xiāng)丁某，貧無立錐，娶妻某氏。入門一見其夫，便股栗不自禁。自是語意稍拂，某輒加杖責(zé)，怒時即持白刃刺氏膚，血濺衣乃已。及連產(chǎn)四子，仍如是，不少貸。氏病骨奄奄而目若鬼，然終無怨心，日事紡織供朝夕。一日，有友來招某渡洋經(jīng)商，某諾之，并不告辭妻子，出門徑去。后氏經(jīng)紀(jì)彌勤，家計漸豐。先是，某有屋后隙地，富人以百金購求，氏得金，營運生息。垂二十余年，遂成富室。道光壬午歲，某忽歸家，見舊宅輪奐一新，心駭不敢前。適有族人識某音容，報知伊子趨迎，時氏已故，子皆成立有室矣。各命其婦出拜翁。某問其致富原由，子具道起家情事，并其母勤儉苦況。某凄然感泣，思再見氏而不可得，聞張?zhí)鞄熤な?，即日具裝自往廣信府拜懇天師，縷述乞見故妻?？喟鞄?，許來日當(dāng)相見，且囑令勿怖。明日，引入暗室，見一黑面大漢執(zhí)刀怒視，大唱一聲。某愕然，仆地，眾扶出。醒后，以為所見非所愿也。天師笑曰："不差，即是人也。汝前世販布為生，路過山東，被一響馬劫殺，盜即爾妻也。今生耐苦還債，自是定理，爾亦徒多此一見耳。"某乃大悟果報所由來，回家遂不復(fù)介意矣。
◎陳茂才
同安陳某肆力文章，而屢困不售。赴郡試時，友人招飲娼家，見一及笄女子，舉止端方，非復(fù)妖冶伎倆。某怪問，至再，女始答以家貧，十歲為母鬻身此地，今七載矣。某詰曰："此間樂乎？抑從良樂乎？"女泣視，不語。某惻然，自維無力，爰?xì)w，謀諸友，鳩集身價五十金贖女。還，囑令其母嫁之。母乃招婿贅其家。是年，某入院試，入場假寤，見黃發(fā)老人向某謝曰："蒙為小女超脫火坑，特來為君報喜。"某覺而異之。明日揭榜，果舉茂才。
◎吳天爵
吳天爵，字愧前，南安龍水人。為人誠實，慎取與，家貧，舌耕糊口。乾隆六十年歲大?，外出覓館，拾遺橐于路，內(nèi)有五十金，重重破布包裹，知為貧人所遺。坐俟之。須臾，見有夫婦號哭而至者，問之，曰："某惠安人，歲荒負(fù)債不能償賣女于某鄉(xiāng)為婢，至此失之。"天爵遂偕至某鄉(xiāng)，詢問不爽，出金還之。主人驚異，問："先生何處人，何因至此？"答以覓館，主人因留課子弟。府試屆期，教讀如故，主人知其乏貲未應(yīng)縣試，乃代納縣卷，促就道，其年遂入泮。覆試日，有同案者病不能完卷，遂代筆，其人謝金適符五十之?dāng)?shù)云。
◎甌寧黃氏
余隨任粵西時，權(quán)首邑者為同鄉(xiāng)黃壁庵進士（文?），有循良之目。久之，方知其先代有隱德。蓋壁庵所居為甌寧之龍灣，距郡城百里而遙。璧庵之祖處士公名孔行者，以耕讀為業(yè)，雖不應(yīng)試，而禮賢重士，如恐不及，遠(yuǎn)邇翕然仰之。生子，甫彌月，手植杉樹于隴首，語家人曰："俟吾子成名，用作華表。"歷三十三年，其子歲貢，果以此樹為旗杵于祖塋之上。舉一子，即一軒廣文（榜書），少與從兄同居共產(chǎn)，從兄分爨時，計所積贏，不下數(shù)千金，欲均分之。一軒力辭不受，只收本業(yè)所應(yīng)得者，人多稱其善讓。旋以歲貢司鐸侯官。初一軒以十四歲入庠，后其長子（文鹵）亦十四歲入庠，次子（文中）、三子（文一定）、四子（文登）及孫曾若干人無不以少年入庠者。而（文?）且以名進士出宰，歷任繁區(qū)，皆有政績，今已擢直隸州。家大人嘗語余兄弟輩曰："黃壁庵不恃為循吏，其一家孝友，實足以風(fēng)。間其昆李文鹵、文中二君來署，見壁庵坐衙用刑，輒不樂，屢阻之而不得，?弗然曰：'我不料老三近日如此狠心，我沒奈他何，只好接老母來此訓(xùn)飭。'后二人同回閩鄉(xiāng)試，壁庵以百金貲之，又?弗然曰：'由此至閩，不過四十千錢可達(dá)，何用如此多金。此老三從三木中得來的，我實不忍用此狠錢。'兩人僅挾四十金去。近聞其太夫人亦至署，以不慣聞鞭樸聲，即要回閩。壁庵不久聞亦將乞假奉母回去。似此一門孝友，求之古人中亦難得，宜其家門之鼎盛也。"
◎梁藝圃
黃明經(jīng)（文貞）曰：建陽梁藝圃，家本素封而好施與，遇人急難，輒貲助之。每年臘底，取數(shù)百碎金分為小封，見貧苦人路過者，潛投路旁，欲令拾去。有廉介不茍取者，遂于黑夜陰置其門下，務(wù)使窮人普得之而后慰。年六十余，苦無子，謁夢于佛寺，夢一馬生二角。及覺，愀然曰："馬頭生角，其必?zé)o之兆乎？"以告友，友曰："馬長角，馮字也，姑俟之。"后得子，娶婦，適馮氏女，得五丈夫子，遂開大族。今子孫蕃衍，且賢貴，世其家不替云。
◎葉大林
黃廣文（文登）曰：甌寧回龍葉大林，生平慷慨好施，時以周急拯危為樂。其妻翁氏尤仁厚，歲饑平糶，凡有良民糴升斗米者，必暗將來錢置米中，陰受其惠者無算。子六人，皆列黌序貢成均；孫二十七人，亦多游庠者。葉至八十余，無疾而卒。翁氏逾二年卒。柩停于堂，未幾，居鄰失火，延燒數(shù)十家，將及氏屋，里人感恩，急相與移柩，不能動，子孫驚惶莫措。里人呼曰："為善宜獲福，今若遭此慘毒，天道其無知乎？"無何，風(fēng)旋火熄。葉宅近鄰周圍俱為煨燼，而此屋以停氏柩獨存。
◎麂報
黃廣文又曰：甌邑西鄉(xiāng)張某，夫婦好善，尤不輕殘物命。一日，有獵者驅(qū)一麂走至其家，張婦急以舊衣覆之，獵者尋至，不見，遂去。張婦見獵者已遠(yuǎn)，因放屋走。麂似有知，首肯數(shù)四而出。次年春，忽見是麂走入中廳，將張之幼子用角掎去。張婦踉蹌出，逐至田坪中。瞥見麂將幼子放下，而麂不見。張婦始抱子回，方疑此物不知報恩，且不知此麂即前之所救否？甫入門，見家中屋棟被屋后大樹壓倒，墻坍瓦碎，雞犬皆斃，而是婦母子以逐麂而存。此可見一念慈祥，雖微物亦無不知感矣。
◎黃邦泰
黃廣文又曰：建安黃孝廉（理坤）為諸生時，一日出門，在路上撿票一紙，載銀一百二十兩。孝廉生平不茍取，而尤體恤貧寒，乃即其地坐待。及索票者至，還之，失票人喜出意外，償以二十金。孝廉曰："余不取百二十金，而反受此二十金耶？"堅辭之去。次年元旦，往黃華山拜佛，神前香爐下忽有銀一百二十兩，孝廉奇之，因急募董事，如數(shù)付之，令為修廟之費。不數(shù)月，煥然一新。次年為道光戊子科，聞前途見賣題名錄者，問："今科舉人榜有黃理坤否？"答曰："無之，只有第六十四名是黃邦泰。"因查建安諸生，更無名邦泰者，乃于考錄時更名邦泰。榜發(fā)，果中式六十四名。
◎葉煥金
黃廣文又曰：吾鄉(xiāng)回龍村葉煥金家好行善事，生平撐渡為業(yè)，于人眾往來，隨其給付，概不習(xí)索。而素習(xí)水性，每有溺水者，輒赴撈救，活人無算。不索謝，亦不居功也。一日，溪濱坊遭回祿，火勢炎熾，雖峻墻之屋皆被焚燒，而葉屋桑戶蓬樞，救火者但見火焰至葉屋壁，便覺有數(shù)十人澆水救之。及火燼后，四鄰皆成焦土，而葉屋獨存。
◎灌陽兇案
道光丁酉，家大人委黃壁庵署臨桂縣。有全州、灌陽一械斗案，屢以翻控發(fā)審。初緣全州、灌陽界連一荒山，灌陽蔣姓恃其巨族，據(jù)為已有，全州人不依，遂各糾眾斗毆。蔣姓族眾議，毆死人者，眾雇抵命。被人毆死者，眾贍其家。無何，蔣姓毆死全州人案成解省，而尸親以正兇系是武舉某，縣中未辦，屢次上控。某亦恃無證據(jù)，堅不承招，是以發(fā)審數(shù)年，未能議結(jié)。璧庵接任后，因某武舉恃符逞刁，遂面回各大府，將武舉暫革嚴(yán)訊。順路到城隍廟行香，默禱。是夜，邀集同寅會審，將某武舉跪案研鞫。到更深時，某舉汗下如雨，其額上隱隱現(xiàn)一刀傷痕，人人共見。遂據(jù)此究之，始知該武舉毆斃人時，身亦受傷，此乃確證，而某武舉啞口無言矣。案遂定。及家大人提勘過堂時，細(xì)察其額，痕己將平復(fù)。倘稍遲數(shù)日，便無可辨識。于此嘆神之有靈，而璧庵之能聲愈著矣。
◎懷集命案
懷集縣多山，居民培植樹木，最易興訟。有徐姓巨族中落，曾將山田賣鄰村梁姓管理，梁姓種樹十年余。將伐木出售，約值千金。徐姓見其弟兄皆文弱秀才，謂可魚肉，屢次索詐，互控多年。一日，徐姓以命案報。時黃璧庵方任縣事，即日趨驗，見山坡下尸身側(cè)臥，所有傷痕概系右手，其山上又無蹂躪形跡，心甚疑之。詢之鄰保，亦未有以斗毆供者，而遠(yuǎn)遠(yuǎn)聞有婦人哭聲，又未到場。愈生疑竇，詢悉，為死者之妻，該族內(nèi)不令到場，恐其沖撞官府云云。隨將原告帶回集訊，一鞫而真情畢露，遂定案焉。緣徐姓索詐不遂，乃擇族內(nèi)一貧而丐者，給之食，并許其妻以養(yǎng)贍終身，哄之登山，族眾拉其左手，共毆斃命。棄尸報官，以為圖財之計。檢驗時，其妻始知被騙，欲出而呼冤，而為眾所阻也。案經(jīng)審實，辦一主謀兩兇手，正解省定罪，而沿途俱病斃矣。璧庵語人曰："此等案少不細(xì)心，良民必多受累，鮮不墮小人計中矣。天網(wǎng)恢恢，小人亦何嘗能漏網(wǎng)哉？"
◎黃璧庵述六事
黃璧庵云：甌寧縣水吉地方鄉(xiāng)村最盛，有游貢生名廷佐者，家素豐，好行善事。嘉慶間，浦城水災(zāi)，尸骸滿河，廷佐為之惻然，因顧人撈埋。初用棺柩，市肆一空，繼以布被。不足，又繼以布疋。計所殮不下數(shù)百具，其義冢至今猶巋然。次年冬，有鄉(xiāng)之無賴子，索詐不遂，尋短計于半夜，潛往廷佐門首自縊。至天明，竟為人所救不死，詢之，據(jù)云上繩時，有無數(shù)男女緊抱其足不放，氣遂不絕。里人共知為拾骸之報云。又云：建陽縣鄉(xiāng)間，有甲與乙居同村，且至好。甲業(yè)儒，年少輕狂；乙開酒肆，其妻頗有姿。一日，數(shù)人醵酒宴會，甲與乙皆與焉。至夜半，甲復(fù)沽酒于乙鋪，乙巳入醉鄉(xiāng)，遂與乙妻奸好，竟有孕，其夫不知，外人亦更無知之者。無何，甲病將危，時適乙妻臨產(chǎn)，甲自言當(dāng)往生乙家，其房門有老母看守，不敢遽進。聞?wù)咧烈壹?，視之果然，因以計使母避去，而房?nèi)巳哌哌泣矣，甲亦于是時遂亡。乙子稍長，不獨貌似甲，兼且神似，至今儼然一甲之后身，其事遂昭著，于兩家俱不能諱。天之弄人，亦巧矣哉。又云：建陽城內(nèi)有在城隍廟前開豆腐店者，于元旦黎明開門見照墻掛一入學(xué)榜，榜上有其甥名與甥之同窗友某亦與焉。因亟整衣往二家賀年，并道喜。是年春，二人同赴院試，皆未應(yīng)府考者，行至北津地方，離城二十里日，將晚，又聞學(xué)院已入城，其甥急于應(yīng)考，徑渡而去。某戀戀于店婦，遂留宿焉。越日，大雨，水漲，不得渡者數(shù)日。某入城而府冊巳送矣。及揭榜，其甥果獲售，某遂郁郁而歸，以白丁終。一念之差，顯報如此，可不悟哉！又云：聞我郡前次修府志時，行文各縣查取節(jié)孝，松溪縣有一婦人，夫死后有外好，相訂終身，其翁姑促之改嫁，另許他姓，婦不允，遂自縊而亡。當(dāng)事者未審其原委而以為節(jié)也，開列事實以聞，恩準(zhǔn)建坊，逾年竟為雷火擊碎。吁！人可欺，天亦可欺耶？又云：政和縣東鄉(xiāng)一屠牛者，少獲薄貲，及老而子仍守故業(yè)，大門外常設(shè)一木砧，以破牛頭，歷有年矣。一夜，其木砧忽變?yōu)榕ｎ^，沿街旋滾，有見之者。次夜，其堂屋有無數(shù)牛斗聲徹于鄉(xiāng)里。至第三日，其子以賣牛肉與營兵爭價毆死營兵，其父年老嚇?biāo)?，子亦照例抵償其家，緣案，遂至一貧如洗。此嘉慶末年事也。至今，殺牛者皆引以為戒焉。又云：嘉慶初年，廣西懷集縣有一小卒馬姓者，無賴子也。一日出城，至南門，撿一錢票，載錢數(shù)百千，不知為何人所遺失者。因日持票俟于門之左右焉。無何，有錢商某倉皇而來，遍覓此票，馬卒詢得其實，慨然付還。與之分半，堅辭不受。商曰："此好人也。"亟思所以報之。時適錢廠缺人，因延之代管，且分一干股作本。越數(shù)年，某商以廣東人年老路遠(yuǎn)，愿收本回家。其廠中出息，全付馬料理。不數(shù)年，獲利至數(shù)十萬金，竟成巨富。雖其家世式微，富亦及身而止，然天之報施可不謂厚且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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