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類一

《論語》、《孟子》，舊各為帙?！洞髮W(xué)》、《中庸》，舊《禮記》之二篇。其編為《四書》，自宋淳熙始。其懸為令甲，則自元延祐復(fù)科舉始。古來無是名也。然二戴所錄《曲禮》、《檀弓》諸篇，非一人之書，迨立名曰《禮記》，《禮記》遂為一家。即王逸所錄屈原、宋玉諸篇，《漢志》均謂之賦，迨立名曰《楚詞》，《楚詞》亦遂為一家。元邱葵《周禮補(bǔ)亡序》稱圣朝以“六經(jīng)”取士，則當(dāng)時(shí)固以《四書》為一經(jīng)。前創(chuàng)后因，久則為律，是固難以一說拘矣。今從《明史·藝文志》例，別立《四書》一門，亦所謂禮以義起也。朱彝尊《經(jīng)義考》於《四書》之前仍立《論語》、《孟子》二類；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凡說《大學(xué)》、《中庸》者，皆附於禮類：蓋欲以不去餼羊略存古義。然朱子書行五百載矣，趙岐、何晏以下，古籍存者寥寥；梁武帝《義疏》以下，且散佚并盡；元、明以來之所解，皆自《四書》分出者耳?！睹魇贰凡⑷搿端臅罚w循其實(shí)。今亦不復(fù)強(qiáng)析其名焉。

△《孟子正義》·十四卷（內(nèi)府藏本）

漢趙岐注。其《疏》則舊本題“宋孫奭撰”。岐字邠卿，京兆長陵人，初名嘉，字臺卿。永興二年，辟司空掾，遷皮氏長。延熹元年，中常侍唐衡兄玹為京兆尹，與岐夙隙，岐避禍逃避四方，乃自改名字。后遇赦得出，拜并州刺史。又遭黨錮十馀歲。中平元年，徵拜議郎，舉敦煌太守。后遷太仆，終太常。事跡具《后漢書》本傳。奭字宗古，博平人。太宗端拱中九經(jīng)及第，仁宗時(shí)官至兵部侍郎、龍圖閣學(xué)士。事跡具《宋史》本傳。是注即岐避難北海時(shí)在孫賓家夾柱中所作。漢儒注經(jīng)，多明訓(xùn)詁名物，惟此注箋釋文句，乃似后世之口義，與古學(xué)稍殊。然孔安國、馬融、鄭玄之注《論語》，今載於何晏《集解》者，體亦如是。蓋《易》、《書》文皆最古，非通其訓(xùn)詁則不明。《詩》、《禮》語皆徵實(shí)，非明其名物亦不解?！墩撜Z》、《孟子》詞旨顯明，惟闡其義理而止，所謂言各有當(dāng)也。其中如謂宰予、子貢、有若緣孔子圣德高美而盛稱之，《孟子》知其太過，故貶謂之污下之類，紕繆殊甚。以屈原憔悴為徵於色，以甯戚叩角為發(fā)於聲之類，亦比擬不倫。然朱子作《孟子集注或問》，於岐說不甚掊擊。至於書中人名，惟盆成括、告子不從其學(xué)於孟子之說，季孫、子叔不從其二弟子之說，馀皆從之。書中字義，惟“折枝”訓(xùn)按摩之類不取其說，馀亦多取之。蓋其說雖不及后來之精密，而開辟荒蕪，俾后來得循途而深造，其功要不可泯也。胡爌《拾遺錄》據(jù)李善《文選注》引《孟子》曰“墨子兼愛摩頂致於踵?！壁w岐曰：“致，至也?！敝癖尽督?jīng)》文及《注》均與唐本不同。今證以孫奭《音義》所音，岐注亦多不相應(yīng)（語詳《孟子音義》條下），蓋已非舊本。至於《盡心》下篇“夫子之設(shè)科也”，《注》稱“孟子曰：夫我設(shè)教授之科”云云，則顯為“予”字，今本乃作“夫子”。又“萬子曰”句，《注》稱“萬子，萬章也”，則顯為子字，今本乃作“萬章?！笔怯帧蹲ⅰ肺奈锤?，而《經(jīng)》文誤刊者矣。其《疏》雖稱孫奭作，而《朱子語錄》則謂邵武士人假托、蔡季通識其人。今考《宋史·邢昺傳》，稱昺於咸平二年，受詔與杜鎬、舒雅、孫奭、李慕清、崔偓佺等校定《周禮》、《儀禮》、《公羊》、《穀梁》、《春秋傳》、《孝經(jīng)》、《論語》、《爾雅》義疏，不云有《孟子正義》?！朵乘o(jì)聞》載奭所定著，有《論語、孝經(jīng)、爾雅正義》，亦不云有《孟子正義》。其不出奭手，確然可信。其《疏》皆敷衍語氣，如鄉(xiāng)塾講章。故《朱子語錄》謂其全不似疏體，不曾解出名物制度，只繞纏趙岐之說。至岐《注》好用古事為比，《疏》多不得其根據(jù)。如《注》謂非禮之禮，若陳質(zhì)娶妻而長拜之；非義之義，若藉交報(bào)讎。此誠不得其出典（案藉交報(bào)讎以謂藉交游之力以報(bào)讎，如朱家、郭解，非有人姓藉名交也，疑不能明，謹(jǐn)附識於此）。至於單豹養(yǎng)其內(nèi)而虎食其外，事出《莊子》，亦不能舉，則弇陋太甚。朱彝尊《經(jīng)義考》摘其欲見西施者人輸金錢一文事，詭稱《史記》。今考《注》以尾生為不虞之譽(yù)，以陳不瞻為求全之毀，《疏》亦并稱《史記》。尾生事實(shí)見《莊子》，陳不瞻事實(shí)見《說苑》（案《說苑》作“陳不占”，蓋古字同音假借），皆《史記》所無。如斯之類，益影撰無稽矣。以久列學(xué)官，姑仍舊本錄之爾。

△《論語義疏》·十卷（浙江巡撫采進(jìn)本）

魏何晏注，梁皇侃疏。書前有《奏進(jìn)論語集解序》，題“光祿大夫關(guān)內(nèi)侯孫邕、光祿大夫鄭沖、散騎常侍中領(lǐng)軍安鄉(xiāng)亭侯曹羲、侍中荀顗、尚書駙馬都尉關(guān)內(nèi)侯何晏”五人之名?！稌x書》載鄭沖與孫邕、何晏、曹羲、荀顗等共集《論語》諸家訓(xùn)詁之善者，義有不安，輒改易之，名《集解》。亦兼稱五人。今本乃獨(dú)稱何晏?？缄懙旅鳌督?jīng)典釋文》，於“《學(xué)而》第一”下題“集解”二字。注曰：“一本作何晏集解?！庇帧缎蜾洝吩弧昂侮碳装矅?、周氏、馬融、鄭玄、陳群、王肅、周生烈之說，并下己意為《集解》。正始中上之，盛行於世。今以為主”云云，是獨(dú)題晏名，其來久矣。殆晏以親貴總領(lǐng)其事歟？邕字宗儒，樂安青州人。沖字文和，滎陽開封人。羲，沛國譙人，魏宗室子。顗字景倩，荀彧之子。晏字平叔，南陽宛人，何進(jìn)之孫，何咸之子也。侃，《梁書》作偘，蓋字異文。吳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孫。武帝時(shí)官國子助教，尋拜散騎侍郎，兼助教如故。大同十一年卒。事跡具《梁書·儒林傳》?！秱鳌贩Q所撰《禮記義》五十卷、《論語義》十卷?！抖Y記義》久佚，此書宋《國史志》、《中興書目》、晁公武《讀書志》、尤袤《遂初堂書目》皆尚著錄。《國史志》稱侃《疏》雖時(shí)有鄙近，然博極群言，補(bǔ)諸書之未至，為后學(xué)所宗。蓋是時(shí)講學(xué)之風(fēng)尚未甚熾，儒者說經(jīng)亦尚未盡廢古義，故史臣之論云爾。迨乾淳以后，講學(xué)家門戶日堅(jiān)，羽翼日眾，剷除異已，惟恐有一字之遺，遂無復(fù)稱引之者，而陳氏《書錄解題》亦遂不著錄。知其佚在南宋時(shí)矣。惟唐時(shí)舊本流傳，存於海外?？滴蹙拍?，日本國山井鼎等作《七經(jīng)孟子考文》，自稱其國有是書，然中國無得其本者，故朱彝尊《經(jīng)義考》注曰：“未見”。今恭逢我皇上右文稽古，經(jīng)籍道昌，乃發(fā)其光於鯨波鮫室之中，藉海舶而登秘閣。殆若有神物捴訶，存漢、晉經(jīng)學(xué)之一線，俾待圣世而復(fù)顯者。其應(yīng)運(yùn)而來，信有非偶然者矣。據(jù)《中興書目》，稱侃以何晏《集解》去取為《疏》十卷。又列晉衛(wèi)瓘、繆播、欒肇、郭象、蔡謨、袁宏、江淳、蔡系、李充、孫綽、周瑰、范甯、王珉等十三人爵里於前，云“此十三家是江熙所集。其解釋於何《集》（案“何集”二字，不甚可解，蓋何氏《集解》之省文，今姑仍原本錄之）無妨者亦引取為說，以示廣聞”云云。此本之前，列十三人爵里，數(shù)與《中興書目》合。惟“江厚”作“江淳”、“蔡溪”作“蔡系”、“周懷”，作“周瑰”，殆傳寫異文歟？其《經(jīng)》文與今本亦多異同。如“舉一隅”句下有“而示之”三字，頗為冗贅，然與《文獻(xiàn)通考》所引石經(jīng)《論語》合?！胺蜃又孕耘c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下有“已矣”二字，亦與錢曾《讀書敏求記》所引高麗古本合。其《疏》文與余蕭客《古經(jīng)解鉤沉》所引，雖字句或有小異，而大旨悉合。知其確為古本，不出依托。觀《古文孝經(jīng)》孔安國《傳》，鮑氏知不足齋刻本信以為真，而《七經(jīng)孟子考文》乃自言其偽，則彼國於授受源流，分明有考，可據(jù)以為信也。至“臨之以莊則敬”作“臨民之以莊則敬”，《七經(jīng)孟子考文》亦疑其“民”字為誤衍，然謹(jǐn)守古本而不敢改，知彼國遞相傳寫，偶然訛舛或有之，亦未嘗有所竄易矣。至何氏《集解》，異同尤夥。雖其中以“包氏”為“苞氏”，以“陳恒”為“陳桓”之類，不可據(jù)者有之，而勝於明刻監(jiān)本者亦復(fù)不少，尤可以旁資考證也。

△《論語正義》·二十卷（內(nèi)府藏本）

魏何晏注，宋邢昺疏。昺字叔明，曹州濟(jì)陰人。太平興國中擢九經(jīng)及第。官至禮部尚書。事跡具《宋史》本傳。是書蓋咸平二年詔昺改定舊疏，頒列學(xué)官，至今承用，而傳刻頗訛。《集解》所引十三家，今本各題曰“某氏”，皇侃《義疏》則均題其名。案《奏進(jìn)序中》稱集諸家之善，記其姓名。侃《疏》亦曰：“何集注皆呼人名，惟包獨(dú)言氏者，包名咸，何家諱咸，故不言也?！迸c《序》文合。知今本為后來刊版之省文，然周氏與周生烈遂不可分，殊不如皇本之有別?？夹蠒m《疏》中亦載皇侃何氏諱咸之語，其疏“記其姓名”句則云：“《注》但記其姓，而此連言名者，以著其姓所以名其人，非謂名字之名也?！笔菚m所見之本已惟題姓，故有是曲說。《七經(jīng)孟子考文》稱其國皇侃《義疏》本為唐代所傳，是亦一證矣。其文與皇侃所載亦異同不一，大抵互有短長。如《學(xué)而篇》“不患人之不己知”章，皇《疏》有王肅《注》一條，《里仁篇》“君子之於天下也”章，皇《疏》有何晏《注》一條，今本皆無。觀顧炎武《石經(jīng)考》，以石經(jīng)《儀禮》校監(jiān)版，或并經(jīng)文全節(jié)漏落，則今本《集解》傳刻佚脫，蓋所不免。然蔡邕石經(jīng)《論語》於“而在蕭墻之內(nèi)”句，兩本并存，見於《隸釋》。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於諸本同異，亦皆并存。蓋唐以前經(jīng)師授受，各守專門。雖經(jīng)文亦不能畫一，無論注文。固不必以此改彼，亦不必以彼改此。今仍從今本錄之，所以各存其舊也。昺《疏》，《宋志》作十卷。今本二十卷，蓋后人依《論語》篇第析之。晁公武《讀書志》稱其亦因皇侃所采諸儒之說，刊定而成。今觀其書，大抵翦皇氏之枝蔓，而稍傅以義理。漢學(xué)、宋學(xué)，茲其轉(zhuǎn)關(guān)。是《疏》出而皇《疏》微，迨伊、洛之說出而是《疏》又微。故《中興書目》曰：“其書於章句訓(xùn)詁名物之際詳矣?！鄙w微言其未造精微也。然先有是《疏》，而后講學(xué)諸儒得沿溯以窺其奧。祭先河而后海，亦何可以后來居上，遂盡廢其功乎？

△《論語筆解》·二卷（浙江鄭大節(jié)家藏本）

舊本題“唐韓愈、李翱同注”。中間所注，以“韓曰”、“李曰”為別?？肌稄埣贰都理n愈》詩，有“《論語》未訖注，手跡今微?！本洹Ｉ鄄堵勔姾箐洝匪煲秊椤墩撜Z》注未成之證。而李漢作《韓愈集序》，則稱有《論語注》十卷，與籍詩異。王楙《野客叢談》又引為已成之證。晁公武《讀書志》稱《四庫、邯鄲書目》皆無之，獨(dú)田氏《書目》有韓氏《論語》十卷，《筆解》兩卷。是《論語注》外別出《筆解》矣?！缎绿茣に囄闹尽份d愈《論語注》十卷，亦無《筆解》。惟鄭樵《通志》著錄二卷，與今本同。意其書出於北宋之末。然唐李匡乂，宣宗大中時(shí)人也，所作《資暇錄》一條云：“《論語》‘宰予晝寢’，梁武帝讀為寢室之寢。晝作胡卦反，且云當(dāng)為畫字，言其繪畫寢室。今人罕知其由，咸以為韓文公所訓(xùn)解。”又一條云：“‘傷人乎不問馬’，今亦謂韓文公讀不為否?！比粍t大中之前已有此本，未可謂為宋人偽撰。且“晝寢”一條今本有之，“廄焚”一條今本不載，使作偽者剽掇此文，不應(yīng)兩條相連，摭其一而遺其一。又未可謂因此依托也。以意推之，疑愈注《論語》時(shí)，或先於簡端有所記錄，翱亦間相討論，附書其間。迨書成之后，后人得其稿本，采注中所未載者，別錄為二卷行之。如程子有《易傳》，而《遺書》之中又別有論《易》諸條；朱子有《詩傳》，而朱鑒又為《詩傳遺說》之例。題曰《筆解》，明非所自編也。其今本或有或無者，則由王存以前世無刊本，傳寫或有異同。邵博所稱三月字作音一條，王楙所見本亦無之，則諸本互異之明證矣。王存本今未見。魏仲舉刻《韓文五百家注》，以此書附末，今傳本亦稀。此本為明范欽從許勃本傳刻，前載勃《序》，仍稱《筆解論語》一十卷，疑字誤也。又趙希弁《讀書附志》曰：“其間‘翱曰’者，李習(xí)之也?！泵髋f本愈不著名，而翱所說則題名以別之。此本改稱“韓曰”、“李曰”，亦非其舊矣。

△《孟子音義》·二卷（兩江總督采進(jìn)本）

宋孫奭撰。唐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於群經(jīng)皆有《音義》，獨(dú)闕《孟子》。奭奉敕校定趙岐《注》，因刊正唐張鎰《孟子音義》及丁公著《孟子手音》二書，兼引陸善經(jīng)《孟子注》以成此書。其《序》文前半，與世傳奭《孟子正義序》同。蓋《正義》偽《序》，即緣此《序》而點(diǎn)竄也。書中所釋，稱一遵趙《注》，而以今本校之，多不相符。如《梁惠王篇上》曰“集穆”、曰“太平”、曰“譎”，《篇下》曰“恂”、曰“無墮”、曰“夫?qū)ⅰ??！豆珜O丑篇上》曰“介者”，《篇下》曰“素餐”、曰“藉道”、曰“危行”、曰“食功”?！峨墓稀吩弧熬靶小?、曰“論語”、曰“力行近仁”、曰“師知”，《篇下》曰“素餐”、曰“涅”、曰“駢躓”、曰“周公卬思”?！峨x婁篇上》曰“踣”、曰“恐栗”、曰“三省”、曰“而錯(cuò)”、曰“桐子”，《篇下》曰“不比”、曰“由天”、曰“風(fēng)諭”、曰“見幾”、曰“好言”、曰“忮”、曰“之行”、曰“行其”、曰“五伯”、曰“辟害”、曰“跌”、曰“汙”。《萬章篇上》曰“百行”、曰“舍小”，《篇下》曰“沮溺”、曰“景行”、曰“伊發(fā)有莘”?！陡孀悠稀吩弧伴L義”、曰“好下”、曰“幾成”，《篇下》曰“雨雪”、曰“瀌々”、曰“見睍”、曰“或折”?！侗M心篇上》曰“遠(yuǎn)之”、曰“下賤”、曰“邪辟”、曰“辟若”、曰“蟠辟”、曰“論之一簣”、曰“瞀”、曰“柚”、曰“和寡”，《篇下》曰“遠(yuǎn)禍”、曰“惡殺”、曰“舍生”、曰“為之”、曰“造”、曰“臧否”、曰“自遺”、曰“子率”、曰“剖其末”、曰“孟子”?！镀獢ⅰ吩弧捌湫小薄⒃弧爱?dāng)期”、曰“括”。凡六十有九條，皆今本《注》文所無。惟《孟子注》之單行者，世有傳鈔宋本，尚可稽考。偽《正義》刪改其文，非復(fù)趙岐原書，故與《音義》不相應(yīng)也。因是書可以證岐《注》之舊，并可以證奭《疏》之偽，則其有功典籍，亦不細(xì)矣。

（案：宋《禮部韻略》所附條式，自元祐中即以《論語》、《孟子》試士。是當(dāng)時(shí)已尊為經(jīng)。而晁氏《讀書志》，《孟子》仍列儒家。至陳氏《書錄解題》，始與《論語》同入經(jīng)部。蓋宋尊《孟子》，始王安石。元祐諸人務(wù)與作難，故司馬光《疑孟》，晁說之《詆孟》作焉。非攻《孟子》，攻安石也。白珽《湛淵靜語》所記，言之頗詳。晁公武不列於經(jīng)，猶說之之家學(xué)耳。陳振孫雖改晁氏之例，列之於經(jīng)，然其立說，乃以程子為詞，則亦非尊《孟子》，仍尊程子而已矣?？稼w岐《孟子題詞》，漢文帝時(shí)已以《論語孝經(jīng)》、《孟子》同置博士。而孫奭是編，實(shí)大中祥符間奉敕校刊《孟子》所修。然則表章之功，在漢為文帝，在宋為真宗。訓(xùn)釋之功，在漢為趙岐，在宋為孫奭，固不始於王安石，亦不始於程子。紛紛門戶之愛憎，皆逐其末也。）

△《論語拾遺》·一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蘇轍撰。轍有《詩傳》，已著錄。是書前有《自序》，稱少年為《論語略解》，其兄軾謫黃州時(shí)，撰《論語說》，取所解十之二三。大觀丁亥，閑居潁川，與其孫籀等講《論語》，因取軾說之未安者，重為此書。軾書，《宋志》作四卷，《文獻(xiàn)通考》作十卷。今未見傳本，莫詳孰是，其說亦不可復(fù)考。此書所補(bǔ)凡二十七章，其以“思無邪”為無思，以“從心不逾矩”為無心，頗涉禪理。以“茍志於仁矣無惡也”為有愛而無惡，亦冤親平等之見。以“朝聞道夕死可矣”為雖死而不亂，尤去來自如之義。蓋眉山之學(xué)本雜出於二氏故也。其顯駁軾說者凡三條?！罢堄戧惡恪币徽?，軾以為能克田氏則三桓不治而自服，孔子欲借此以張公室。轍則以為雖知其無益，而欲明君臣之義?！白右娔献印奔啊褒R人歸女樂”二章，軾以為靈公未受命者故可，季桓子已受命者故不可。轍則以為諸侯之如衛(wèi)靈公者多，不可盡去。齊間孔子，魯君大夫已受其餌，孔子不去則坐受其禍?！疤┎恋隆币徽拢Y以為泰伯不居其名，故亂不作；魯隱、宋宣取其名，是以皆被其禍。轍則以為魯之禍?zhǔn)检稊z，宋之禍成於好戰(zhàn)，皆非讓之過。其說皆較軾為長。他如以“剛毅木訥”與“巧言令色”相證，以“六蔽”章之不好學(xué)與“入孝出弟”章之學(xué)文互勘，亦頗有所發(fā)明。歷來著錄，今亦存?zhèn)湟患已伞?br />
△《孟子解》·一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蘇轍撰。舊本首題“潁濱遺老”字，乃其晚歲退居之號。以陳振孫《書錄解題》考之，實(shí)少年作也。凡二十四章。一章謂圣人躬行仁義而利存，非以為利；二章謂文王之囿七十里，乃山林藪澤與民共之；三章謂小大貴賤，其命無不出於天，故曰畏天樂天。四章引責(zé)難於君，陳善閉邪，畜君為好君；五章謂浩然之氣即子思之所謂誠；六章論養(yǎng)氣在學(xué)，而待其自至；七章論知言，曰知其所以??；八章以克己復(fù)禮解射者正己；九章論貢之未善，由先王草創(chuàng)之初，故未能周密；十章論陳仲子之廉，病在使天下之人無可同立之人；十六章論孔子以微罪行為上以免君，下以免我；十八章論事天立命；十九章論順受其正；二十二章論進(jìn)銳退速；二十四章論擴(kuò)充仁義：立義皆醇正不支。二十章以《周官》八議駁竊負(fù)而逃；二十三章以司馬懿、楊堅(jiān)得天下，言仁不必論得失：亦自有所見。惟十一章謂學(xué)圣不如學(xué)道，十二章、十三章、十四章以孔子之論性難孟子之論性，十五章以智屬夷惠、力屬孔子，十七章以貞而不亮難君子不亮，二十一章以形色天性為強(qiáng)飾於外，皆未免駁雜。蓋瑕瑜互見之書也。然較其晚年著述純?nèi)敕鹄险?，則謹(jǐn)嚴(yán)多矣。

△《論語全解》·十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宋陳祥道撰。祥道有《禮書》，已著錄。晁公武《讀書志》云：“王介甫《論語注》，其子雱作《口義》，其徒陳用之作《解》。紹圣后皆行於場屋，為當(dāng)時(shí)所重。”又引或人言，謂用之書乃鄒浩所著，托之用之?？肌端问贰に囄闹尽穭e有鄒浩《論語解義》十卷，則浩所著原自為一書，并未托之祥道，疑或人所言為誤。此本有祥道《自序》，首題“門人章粹?？薄?，而每卷皆標(biāo)曰“重慶陳用之真本經(jīng)論語全解”，未詳其義。豈爾時(shí)嘗以是本為經(jīng)義通用之書，故云然耶？祥道長於三《禮》之學(xué)，所作《禮書》，世多稱其精博。故詮釋《論語》，亦於禮制最為明晰。如解“躬自厚而薄責(zé)於人”章，則引《鄉(xiāng)飲酒》之義以明之。解“師冕見”章，則引禮“待瞽者如老者”之義以明之。雖未必盡合經(jīng)義，而旁引曲證，頗為有見。又如“臧文仲居蔡”章，則云：“冀多良馬稱驥，瀘水之黑稱盧，蔡出寶龜稱蔡?！膘丁啊蛾P(guān)雎》之亂”章，則云：“治汙謂之汙，治弊謂之弊，治荒謂之荒，治亂謂之亂?！贝祟惥悴幻鈩?chuàng)立別解，而連類引伸，亦多有裨於考證。惟其學(xué)術(shù)本宗信王氏，故往往雜據(jù)《莊子》之文以作證佐，殊非解經(jīng)之體。以其間徵引詳核，可取者多，故不以一眚掩焉。

△《孟子傳》·二十九卷（內(nèi)府藏本）

宋張九成撰。九成字子韶，自號無垢居士。其先開封人，徙居錢塘。紹興二年進(jìn)士第一人，授鎮(zhèn)東軍僉判，歷宗正少卿，兼侍講，權(quán)刑部待郎。忤秦檜，誣以謗訕，謫居南安軍。檜死，起知溫州，匄祠歸。卒，贈太師崇國公，謚文忠。事跡具《宋史》本傳?！端问贰に囄闹尽份d九成《孟子拾遺》一卷，今附載《橫浦集》中。《文獻(xiàn)通考》載九成《孟子解》十四卷，朱彝尊《經(jīng)義考》注云“未見”。此本為南宋舊槧，實(shí)作“孟子傳”，不作“孟子解”。又《盡心篇》已佚，而《告子篇》以上已二十九卷，則亦不止十四卷，蓋《通考》傳寫誤也。九成之學(xué)出於楊時(shí)，又喜與僧宗杲游，故不免雜於釋氏。所作《心傳》、《日新》二錄，大抵以禪機(jī)詁儒理。故朱子作《雜學(xué)辨》，頗議其非。惟注是書，則以當(dāng)時(shí)馮休作《刪孟子》，李覯作《常語》，司馬光作《疑孟》，晁說之作《詆孟》，鄭厚叔作《藝圃折衷》，皆以排斥《孟子》為事，故特發(fā)明于義利經(jīng)權(quán)之辨，著《孟子》尊王賤霸有大功，撥亂反正有大用。每一章為《解》一篇，主於闡揚(yáng)宏旨，不主於箋詁文句。是以曲折縱橫，全如論體。又辨治法者多，辨心法者少，故其言亦切近事理，無由旁涉於空寂。在九成諸著作中，此為最醇。至於草芥、寇讎之說，謂人君當(dāng)知此理，而人臣不可有此心。觀其眸子之說，謂了與眊乃邪正之分，不徒論其明暗，又必有孟子之學(xué)識，而后能分其邪正。尤能得文外微旨。王若虛《滹南老人集》有《孟子辨惑》一卷，其《自述》有曰“孟子之書，隨機(jī)立教，不主故常，凡引人於善地而已。司馬君實(shí)著所疑十馀篇，蓋淺近不足道也。蘇氏解《論語》，與《孟子》辨者八，其論差勝。及細(xì)味之，亦皆失其本旨。張九成最號深知者，而復(fù)不能盡。如論‘行仁政而王’、‘王者之不作’，曲為護(hù)諱，不敢正言，而猥曰‘王者，王道也’，此猶是鄭厚叔輩之所見。至於對齊宣湯武之問、辨任人食色之惑，皆置而不能措口”云云，蓋於諸家《注》中獨(dú)許九成，而尚有所未盡慊。不知“行仁政而王”之類，文義分明，九成非不能解，特以孟子之意欲拯當(dāng)日之戰(zhàn)爭，九成之解則欲防后世之僣亂。雖郢書燕說，於世道不為無益。至於湯武放伐、任人食色，闕其所疑，正足見立說之不茍。是固不足為九成病也。

△《尊孟辨》·三卷、《續(xù)辨》·二卷、《別錄》·一卷（永樂大典本）

宋余允文撰。允文字隱文，建安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載是書，卷數(shù)與今本合。朱彝尊《經(jīng)義考》僅云附載《朱子全集》中，而條下注“闕”字。蓋自明中葉以后，已無完本矣。今考《永樂大典》所載，凡辨司馬光《疑孟》者十一條，附《史剡》一條，辨李覯《常語》者十七條，鄭厚叔《藝圃折衷》者十條?！独m(xù)辨》則辨王充《論衡·刺孟》者十條，辨蘇軾《論語說》者八條。此后又有《原孟》三篇，總括大意，以反覆申明之。其《尊孟辨》及《續(xù)辨》、《別錄》之名，亦釐然具有條理，蓋猶完書。今約略篇頁，以《尊孟辨》為三卷，《續(xù)辨》為二卷，《別錄》為一卷。冠原《序》於前，而系朱子《讀余氏尊孟辨說》於后。首尾完具，復(fù)還舊觀，亦可謂久湮復(fù)顯之秘帙矣。考朱子集中有《與劉共父書》，稱允文干預(yù)宋家產(chǎn)業(yè)，出言不遜，恐引惹方氏復(fù)來生事，令陳、吳二婦作狀經(jīng)府告之。則允文蓋武斷於鄉(xiāng)里者，其人品殊不足重。又周密《癸辛雜識》載，晁說之著論非《孟子》。建炎中，宰相進(jìn)擬除官。高宗以《孟子》發(fā)揮正道，說之何人，乃敢非之，勒令致仕。然則允文此書，其亦窺伺意旨，迎合風(fēng)氣而作，非真能辟邪衛(wèi)道者歟？然當(dāng)群疑蜂起之日，能別白是非而定一尊，於經(jīng)籍不為無功。但就其書而觀，固卓然不磨之論也。

△《大學(xué)章句》·一卷、《論語集注》·十卷、《孟子集注》·七卷、《中庸章句》·一卷（通行本）

宋朱子撰。案《論語》自漢文帝時(shí)立博士。《孟子》據(jù)趙岐《題詞》，文帝時(shí)亦嘗立博士。以其旋罷，故史不載?！吨杏拐f》二篇見《漢書·藝文志》。戴颙《中庸傳》二卷，梁武帝《中庸講疏》一卷，見《隋書·經(jīng)籍志》。惟《大學(xué)》自唐以前無別行之本。然《書錄解題》載司馬光有《大學(xué)廣義》一卷、《中庸廣義》一卷，已在二程以前，均不自洛閩諸儒始為表章。特其論說之詳，自二程始；定著“四書”之名，則自朱子始耳。原本首《大學(xué)》，次《論語》，次《孟子》，次《中庸》。書肆刊本以《大學(xué)》、《中庸》篇頁無多，并為一冊，遂移《中庸》於《論語》前。明代科舉命題，又以作者先后，移《中庸》於《孟子》前。然非宏旨所關(guān)，不必定復(fù)其舊也?！洞髮W(xué)》古本為一篇。朱子則分別《經(jīng)》、《傳》，顛倒其舊次，補(bǔ)綴其闕文?！吨杏埂芬嗖粡泥嵶⒎止?jié)。故均謂之“章句”?！墩撜Z》、《孟子》融會諸家之說，故謂之“集注”。猶何晏注《論語》，裒八家之說稱《集解》也。惟晏《注》皆標(biāo)其姓，朱子則或標(biāo)或不標(biāo)，例稍殊焉。《大學(xué)》章句，諸儒頗有異同，然“所謂誠其意者”以下并用舊文，所特創(chuàng)者不過補(bǔ)《傳》一章，要非增於八條目外。既於理無害，又於學(xué)者不為無裨，何必分門角逐歟？《中庸》雖不從鄭《注》，而實(shí)較鄭《注》為精密。蓋考證之學(xué)，宋儒不及漢儒；義理之學(xué)，漢儒亦不及宋儒。言豈一端，要各有當(dāng)，況鄭《注》之善者，如“戒慎乎其所不睹”四句，未嘗不采用其意；“雖有其位”一節(jié)，又未嘗不全襲其文。觀其去取，具有鑒裁，尤不必定執(zhí)古義以相爭也?！墩撜Z》、《孟子》亦頗取古注。如《論語》“瑚璉”一條與《明堂位》不合，《孟子》“曹交”一《注》與《春秋傳》不合，論者或以為疑。不知“瑚璉”用包咸注，“曹交”用趙岐《注》，非朱子杜撰也。又如“夫子之墻數(shù)仞”注“七尺曰仞”“掘井九仞”注“八尺曰仞”，論者尤以為矛盾。不知“七尺”亦包咸《注》，“八尺”亦趙岐《注》也。是知镕鑄群言，非出私見。茍不詳考所出，固未可概目以師心矣。大抵朱子平生精力，殫於《四書》。其剖析疑似，辨別毫釐，實(shí)遠(yuǎn)在《易本義》、《詩集傳》上。讀其書者要當(dāng)於大義微言求其根本。明以來攻朱子者務(wù)摭其名物度數(shù)之疏，尊朱子者又并此末節(jié)而回護(hù)之，是均門戶之見，烏識朱子著書之意乎？

△《四書或問》·三十九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朱子撰。朱子既作《四書章句集注》，復(fù)以諸家之說紛錯(cuò)不一，因設(shè)為問答，明所以去取之意，以成此書。凡《大學(xué)》二卷、《中庸》三卷、《論語》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其書非一時(shí)所著?！吨杏够騿枴吩c《輯略》俱附《章句》之末?！墩撜Z》、《孟子》則各自為書。其合為一帙，蓋后來坊賈所并也。中間《大學(xué)或問》用力最久。故朱子答潘恭叔問，嘗自稱諸書修得一過，《大學(xué)》所改尤多，比舊已極詳密?！吨杏够騿枴穭t朱子平日頗不自愜?！墩Z類》載游某問：“《中庸》編集如何？”曰：“緣前輩諸公說得多了，其間盡有差舛處，又不欲盡駁難他底，所以難下手。不比《大學(xué)》，都未曾有人說。”又載朱子以《中庸或問》授黃云“亦未有滿意處。如評論程子諸子說處尚多粗”云云。是其意猶以為未盡安也。至《論孟或問》，則與《集注》及《語類》之說往往多所牴牾，后人或遂執(zhí)《或問》以疑《集注》。不知《集注》屢經(jīng)修改，至老未已，而《或問》則無暇重編。故《年譜》稱《或問》之書，未嘗出以示人。書肆有竊刊行者，亟請於縣官，追索其版。又《晦菴集》中有《與潘端叔書》曰：“《論語或問》，此書久無工夫修得。只《集注》屢更不定，卻與《或問》前后不相應(yīng)”云云，可見異同之跡，即朱子亦不諱言。并錄存之，其與《集注》合者，可曉然於折衷眾說之由；其于《集注》不合者，亦可知朱子當(dāng)日原多未定之論，未可於《語錄》、《文集》偶摘數(shù)語，即為不刊之典矣。

△《論孟精義》·三十四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朱子撰。初，朱子於隆興元年輯諸家說《論語》者為《要義》，其本不傳。后九年為乾道壬辰，因復(fù)取二程、張子及范祖禹、呂希哲、呂大臨、謝良佐、游酢、楊時(shí)、侯仲良、尹焞、周孚先等十二家之說，薈稡條疏，名之曰《論孟精義》，而自為之序。時(shí)朱子年四十三。后刻版於豫章郡，又更其名曰《要義》?！痘奕C集》中有《書論語孟子要義序后》，曰“熹頃年編次此書，鋟版建陽，學(xué)者傳之久矣。后細(xì)考之，程、張諸先生說尚或時(shí)有所遺脫。既加補(bǔ)塞，又得毗陵周氏說四篇有半於建陽陳焞明仲，復(fù)以附於本章。豫章郡文學(xué)南康黃某商伯既以刻於其學(xué)，又慮夫讀者疑於詳略之不同也，屬熹書於前《序》之左，且更定其故號《精義》者曰《要義》”云云，是其事也。后又改其名曰《集義》，見於《年譜》，今世刊本仍稱《精義》，蓋從朱子原《序》名之也。凡《論語》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又各有《綱領(lǐng)》一篇，不入卷數(shù)。朱子初集是書，蓋本程氏之學(xué)以發(fā)揮經(jīng)旨。其后采攝菁華，撰成《集注》。中間異同疑似，當(dāng)加剖析者，又別著之於《或問》。似此書乃已棄之糟粕。然考諸《語錄》，乃謂：“讀《論語》須將《精義》看?！庇种^：“《語孟集義》中所載諸先生語，須是熟讀。一一記於心下，時(shí)時(shí)將來玩味，久久自然理會得。”又似不以《集注》廢此書者。故今亦仍錄存之焉。

△《中庸輯略》·二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石{敦山}編。朱子刪定。{敦山}字子重，號克齋，新昌人。紹興十五年進(jìn)士，官至太常主簿，出知南康軍?！吨杏埂窞椤抖Y記》第三十一篇，孔穎達(dá)《疏》引鄭玄《目錄》云：“此書於《別錄》屬通論?！薄稘h書·藝文志》有《中庸傳》二篇，顏師古注曰：“今《禮記》中有《中庸》一篇，亦非本禮經(jīng)，蓋子思之作?！笔菚疽躁U天人之奧，漢儒以無所附麗，編之《禮記》。實(shí)於五禮無所屬，故劉向謂之“通論”，師古以為非本禮經(jīng)也。梁武帝嘗作《義疏》，見於《隋志》，然其書不傳。迨有宋諸儒研求性道，始定為心傳之要，而論說亦遂日詳。故{敦山}輯是編，斷自周子、二程子、張子，而益以呂大臨、謝良佐、游酢、楊時(shí)、侯仲良、尹焞之說。初名《集解》。乾道癸巳，朱子為作《序》，極稱其謹(jǐn)密詳審。越十有六年，淳熙己酉，朱子作《中庸章句》，因重為刪定，更名《輯略》，而仍以《集解》原《序》冠其首。觀朱子《中庸章句自序》，稱“既定著《章句》一篇，以俟后之君子，而一二同志復(fù)取石氏書刪其繁亂，名以《輯略》，且別為《或問》以附其后”云云。據(jù)此，則是編及《或問》皆當(dāng)與《中庸章句》合為一書。其后《章句》孤行，而是編漸晦。明嘉靖中，御史新昌呂信卿始從唐順之得宋槧舊本，刻之毗陵。凡先儒論說見於《或問》所駁者，多所芟節(jié)。如第九章游氏以舜為絕學(xué)無為之說，楊氏有能斯有為之說、第十一章游氏離人立於獨(dú)未發(fā)有念之說，多竟從刪薙，不復(fù)存其說於此書。至如第一章內(nèi)所引程子答蘇季明之次章，《或問》中亦力斥其記錄失真，而原文乃仍載書中?；?yàn)槭ъ犊鳎驗(yàn)閯e有取義，則其故不可得詳矣。

△《論語意原》·二卷（浙江吳玉墀家藏本）

宋鄭汝諧撰。汝諧有《東谷易翼傳》，已著錄。是編前有《自序》，稱：“二程、橫渠、楊、謝諸公互相發(fā)明，然后《論語》之義顯。謂諸公有功於《論語》則可，謂《論語》之義備見於諸公之書則不可。予於此書少而誦，長而辨，研精覃思，以求其指歸。既斷以己說，復(fù)附以諸公之說，期歸於當(dāng)而已?！庇址Q：“初鐫版於贛、於洪。始意欲以誘掖晚學(xué)，失之太詳，輒掇其簡要者，復(fù)鐫於池陽?！眲t汝諧此書，凡再易稿，亦可謂刻意研求矣。陳振孫《書錄解題》載《論語意原》一卷，不著撰人?！端沃尽芬蛑?。似乎尚別有一書適與同名。然振孫載《詩總聞》訛為三卷，亦云不知撰人。及核其解題，則確為王質(zhì)之書。疑所載者即汝諧此書，偶未考其名也。真德秀《序》稱其學(xué)出於伊、洛，然所說頗與朱子《集注》異。如以衛(wèi)靈公問陳非不可對，乃有托而行；以子賤為人沉厚默簡，非魯多君子，不能取其君子：皆足以備一解。至以“使民戰(zhàn)栗”為魯哀公之語、以“見善如不及”二節(jié)連下“齊景公”、“伯夷叔齊”為一章，則大奇矣（案錢時(shí)《四書管見》亦以“見善如不及”章與下章連合為一）。然綜其大致，則精密者居多。故德秀稱其言雖異於先儒，而未嘗不合義理之正。朱子亦曰：“贛州所刊《論語解》，乃是鄭舜舉侍郎者。中間略看，亦有好處?！笔侵熳右嗖灰云洚惣簽橄右?。

△《癸巳論語解》·十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宋張栻撰，其書成於乾道九年，是年歲在癸巳，故名曰《癸巳論語解》?？肌吨熳哟笕分袀漭d與栻商訂此書之語，抉摘瑕疵多至一百一十八條，又訂其誤字二條。以今所行本校之，從朱子改正者僅二十三條，馀則悉仍舊稿，似乎龂龂不合。然“父在觀其志”一章，朱子謂舊有兩說，當(dāng)從前說為順。反覆辨論，至於二百馀言。而后作《論語集注》，乃竟用何晏《集解》所引孔安國義，仍與栻說相同。蓋講學(xué)之家，於一字一句之異同，務(wù)必極言辨難，斷不肯附和依違。中間筆舌相攻，或不免於激而求勝。迨學(xué)問漸粹，意氣漸平，乃是是非非，坦然共白，不復(fù)回護(hù)其前說。此造詣之淺深，月異而歲不同者也。然則此一百一十八條者，特一時(shí)各抒所見，共相商榷之言，未可以是為栻病。且二十三條之外，栻不復(fù)改，朱子亦不復(fù)爭，當(dāng)必有渙然冰釋，始異而終同者。更不必執(zhí)文集舊稿，以朱子之說相難矣。

△《癸巳孟子說》·七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宋張栻撰。是書亦成於乾道癸巳。於王霸之辨、義利之分，言之最明?！蹲孕颉贩Q：“歲在戊子，綴所見為《孟子說》。明年冬，會有嚴(yán)陵之命，未及終篇。辛卯歲自都司罷歸，秋冬行大江中，讀舊說，多不滿意，從而刪正之。還抵故廬，又二載，始克繕寫?！鄙w其由左司員外郎出知嚴(yán)州，退而家居時(shí)作也。栻之出也，以諫除張說為執(zhí)政，故是編於“臧倉沮孟子”及“王驩為輔行”兩章，皆微有寄托於時(shí)事。至於解“交鄰”章云：“所謂畏天者，亦豈但事大國而無所為也，蓋未嘗委於命而已。故修德行政、光啟王業(yè)者，太王也。養(yǎng)民訓(xùn)兵、卒殄寇讎者，句踐也。末及周平王，惟不怒驪山之事，故東周卒以不振。”其辭感憤，亦為南渡而發(fā)。然皆推闡經(jīng)義之所有，與胡安國《春秋傳》務(wù)於借事抒議而多失筆削之旨者，固有殊焉。

△《石鼓論語問答》·三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

宋戴溪撰。溪有《續(xù)呂氏家塾讀詩記》，已著錄。是書卷首有寶慶元年許復(fù)道《序》，稱淳熙丙午、丁未間，溪領(lǐng)石鼓書院山長，與湘中諸生集所聞而為此書。朱子嘗一見之，以為近道。陳振孫《書錄解題》所載與《序》相符。其書詮釋義理，持論醇正，而考據(jù)間有疏舛。如解“緇衣羔裘”節(jié)，先加明衣親身，次加中衣，冬則次加裘，裘上加裼衣，裼衣之上加朝服。其說本於崔靈恩，不為無據(jù)。然《詩·羔裘篇》孔《疏》謂：“《玉藻》：‘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又云：“以帛裹布非禮也?！编崱蹲ⅰ吩疲骸懊岱幸掠盟?，朝服中衣用布?！比羝ほ椭录匆藻\衣為裼，即是以帛裹布。故知中衣在裼衣之上。其文甚明。溪蓋未之深考。又解“吉月必朝服而朝”節(jié)，謂《玉藻》“天子玄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不必依鄭《注》改“端”為“冕”，蓋稱端者通冠冕言之。其說亦據(jù)《樂記》“端冕而聽古樂”鄭《注》“端為玄衣”、孔《疏》“端為玄冕。凡冕服皆其制正幅，故稱端也”。然《玉藻》“天子玄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與下文“玄端而居”對舉見異，故朝日玄冕即不得通稱玄端。此鄭所以決冕之誤為端，溪亦失考也。然訓(xùn)詁、義理，說經(jīng)者向別兩家。各有所長，未可偏廢。溪能研究經(jīng)意，闡發(fā)微言，於學(xué)者不為無補(bǔ)，正不必以名物典故相繩矣。

△《蒙齋中庸講義》·四卷（永樂大典本）

宋袁甫撰。甫字廣微，鄞縣人。寶文閣直學(xué)士燮之子。嘉定七年進(jìn)士，官至吏部侍郎，兼國子祭酒，權(quán)兵部尚書。謚正肅。事跡具《宋史》本傳。史稱所著有《孟子解》，今未見傳本，殆已亡佚。此書散見《永樂大典》中，而史志顧未之及。惟朱彝尊《經(jīng)義考》有甫所撰《中庸詳說》二卷，注云“已佚”，或即是書之別名歟？其書備列《經(jīng)》文，逐節(jié)訓(xùn)解。蓋平日錄以授門弟子者。中間委曲推闡，往往言之不足，而重言以申之。其學(xué)出於楊簡，簡之學(xué)則出於陸九淵，故立說多與九淵相合。如講“語大語小”一節(jié)云：“包羅天地，該括事物，天下不能載者，惟君子能載之，而天下又何以載？幽通鬼神，微入毫發(fā)，天下不能破者，惟君子能破之，而天下又何以破？”此即《象山語錄》所云“天下莫能載者，道大無外，若能載，則有分限矣。天下莫能破者，一事一物，纖悉微末，未嘗與道相離”之說也。其講“自誠明”一節(jié)云：“誠不可傳，可傳者明。明即性也，不在誠外也?！贝思础断笊秸Z錄》所云“誠則明，明則誠，此非有次第，其理自如此”之說也。其他宗旨，大都不出於此。雖主持過當(dāng)，或不免惝恍無歸，要其心得之處，未嘗不自成一家。謹(jǐn)依《經(jīng)》排輯，釐為四卷，以存金溪之學(xué)派。至其甚謬於理者，則於書中別加案語，考正其誤，以杜狂禪恣肆之漸焉。

△《四書集編》·二十六卷（兩江總督采進(jìn)本）

宋真德秀撰。德秀字希元，浦城人。慶元五年進(jìn)士，中詞科。紹定中拜參知政事，進(jìn)資政殿直學(xué)士，提舉萬壽觀。卒謚文忠。事跡具《宋史·儒林傳》。此書惟《大學(xué)》一卷、《中庸》一卷為德秀所手定?！洞髮W(xué)章句序》后有題記一行，稱“寶慶三年八月丁卯，后學(xué)真德秀編於學(xué)易齋”者，其成書年月也。其子志道《序》，亦惟稱《大學(xué)》、《中庸》，而云《論語、孟子集注》雖已點(diǎn)校，《集編》則未成。咸淳九年（案原本作“咸寧九年”。宋無此年號，今改正）劉才之《序》始稱“西山所編《中庸》、《大學(xué)》，惟《論》、《孟》二書闕焉?？壑ヂ?，則云已經(jīng)點(diǎn)校，但未編輯。是《論》、《孟》固未嘗無成書。一旦論諸堂上，學(xué)正劉樸谿承謂《讀書記》中所載《論》、《孟》處，與今所刊《中庸》、《大學(xué)》凡例同。其他如《文集》、《衍義》等書，亦有可采摭者。因勉其匯集成書，凡五閱月而帙就，又五閱月而刊成”云云，是《論語》十卷、《孟子》十四卷，皆劉承以德秀遺書補(bǔ)輯成之者也。朱子以《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合為《四書》，其《章句》多出新意，其《集注》雖參取舊文，而亦多與先儒異。其所以去取之意，散見《或問》、《語類》、《文集》中，不能一一載也。而《或問》、《語類》、《文集》又多一時(shí)未定之說與門人記錄失真之處，故先后異同，重復(fù)顛舛，讀者往往病焉。是編博采朱子之說以相發(fā)明，復(fù)間附己見以折衷訛異。志道《序》述德秀之言，自稱有銓擇刊潤之功，殆非虛語。趙順孫《四書纂疏》備列德秀所著諸書，而不載其目。蓋至宋末始刊，其出最晚，順孫未之見也。自是以后，踵而作者汗牛充棟，然其學(xué)皆不及德秀，故其書亦終不及焉。

△《孟子集疏》·十四卷（兩江總督采進(jìn)本）

宋蔡模撰。模字仲覺，號覺軒，建安人。蔡沈之子，蔡抗之兄也。趙順孫《四書纂疏》載模所著有《大學(xué)演說》、《論語集疏》、《孟子集疏》，今惟此書存。據(jù)卷末抗《后序》，稱沈書以《論語·孟子集注》氣象涵蓄，語意精密，至引而不發(fā)，尤未易讀。欲取《集義》、《或問》及張、呂諸賢門人高第往復(fù)問答語，如朱子所謂蒐輯雜流、附益諸說者，類聚縷析，期於語脈分明，宗旨端的。未及編次而卒。模乃與抗商榷以成此書，皆備列朱子《集注》原文，而發(fā)明其義，故曰《集疏》，言如注之有疏也。然賈、孔諸《疏》循文闡衍，章句不遺。此則或佐證注義，或旁推馀意，不盡一一比附。又謹(jǐn)守一家之說，亦不似疏文之曲引博徵。大抵於諸說有所去取，而罕所辨訂。惟“不得於言”一條致疑於《語錄》、《集注》之不同，以為未及修改?！靶蓝裎鹑ァ币粭l引《語錄》謂《注》中“義”字當(dāng)改“經(jīng)”字而已。又“是乃仁術(shù)”一條，《集注》以“術(shù)”為法之巧，模則引蔡氏之說曰：“《樂記注》：術(shù)，所由也?！庇衷唬骸靶g(shù)，猶道也。此言仁術(shù)，恐是仁心所發(fā)之路?！庇帧坝硎杈藕印币粭l，《集注》以簡潔為兩河，模則引《爾雅》九河以簡潔為一，謂《書傳》與《集注》少異，《書傳》實(shí)經(jīng)先師晚年所訂正，當(dāng)以為定（案朱子訂正《書傳》，僅及《大禹謨》之半。此模委曲回護(hù)之言不足為據(jù)）。又“仁之端也”，《集注》訓(xùn)“端”為緒，蔡元定則訓(xùn)“端”為尾，亦兩存之。蓋他說與師說異，則舍他說從師說；師說與祖父說異，則又不得不舍師說以從祖父之說。此亦人情之至也。然抗《序》稱始事於嘉熙己亥，至丙午尚未敢脫稿，其簡汰頗為不茍。故所取甚約，而大義已皆賅括，迥異后來鈔撮朱子之說，務(wù)以繁富相尚者。亦可知其淵源有自，知之確，故擇之精矣。

△《論語集說》·十卷（內(nèi)府藏本）

宋蔡節(jié)撰。節(jié)，永嘉人。始末未詳。惟書首淳祐五年《進(jìn)表》結(jié)銜稱“朝散郎、試太府卿、兼樞密副都承旨”，末有淳祐丙午文學(xué)掾姜文龍《跋》，即進(jìn)書之次年也。其例於全用一家者則獨(dú)書姓名，於參用一兩家者則各注本語之下，雜用眾說者則疊書姓名於末，潤色以己意者則曰本某氏，皆謂之曰“集”。或附己說於后，則別曰“節(jié)謂”節(jié)自為說者，謂之曰“釋”。其互相發(fā)明之說，則夾注於下。其推闡旁意之說，則低一字書之。是時(shí)朱子之說已行，故大旨率從《集注》。其間偶有異同者，如“賢賢易色”謂賢人之賢為之改容更貌；“攻乎異端”謂攻為攻擊、害為反貽吾道之害（案此鄭汝諧之說）；“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謂知魯之僣禘則名正、名正而天下不難治；“無所取材”謂無所取桴材（案此鄭玄之說）；“不有祝鮀之佞”三句謂美色尚不足以免禍、惟口才乃可免，“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謂韶本揖遜之樂、今乃至於齊國（案此亦鄭汝諧之說）；“五十以學(xué)易”謂夫子是時(shí)年未五十，故云加年；“互鄉(xiāng)童子”一章不作錯(cuò)簡；“不至於穀”謂三年不能至於善，則所學(xué)已難乎有得；“沒階趨進(jìn)”謂“進(jìn)疑作退”；“雖疏食菜羹瓜祭”謂瓜為如字，以祭字屬下句；“三嗅而作”謂“嗅”疑作“嘆”（案此徐積之說），“冉有退朝”謂朝為從季氏至魯君之朝；“不恒其德”一節(jié)謂別為一章；“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謂為子路之言；“有馬者借人乘之”謂即史之闕文；“齊景公有馬千駟”章連上為一章（案此鄭汝諧、錢時(shí)二家之說）；“太師摯適齊”一章謂魯君荒於女樂，故樂官散去。其中惟“太師摯”一章可備一說，馀皆牽強(qiáng)穿鑿。蓋朱子於注《易》、注《詩》，誠不免有所遺議。至於《論語集注》，則平生精力具在於斯，其說較他家為確，務(wù)與立異，反至於不中理也。然出入者不過此數(shù)條，其馀則皆詮釋簡明，詞約理該，終非胡文炳等所可及焉。

△《中庸指歸》·一卷、《中庸分章》·一卷、《大學(xué)發(fā)微》·一卷、《大學(xué)本旨》·一卷（浙江巡撫采進(jìn)本）

宋黎立武撰。立武字以常，新喻人。咸淳中舉進(jìn)士第三，仕至軍器少監(jiān)，國子司業(yè)。宋亡不仕，閑居三十年以終。立武官撫州時(shí)校文，舉吳澄充貢士，故澄志其墓，自稱曰門人。又稱立武官秘省時(shí)，閱官書，愛二郭氏《中庸》。郭游程門，新喻謝尚書仕夷陵，嘗傳其學(xué)。將由謝溯程以嗣其傳，故言《大學(xué)》、《中庸》等書間與世所崇尚者異義。蓋《中庸》之學(xué)傳自程子，后諸弟子各述師說，門徑遂岐。游酢、楊時(shí)之說為朱子所取，而郭忠孝《中庸說》以中為性、以庸為道，亦云程子晚年之定論。立武《中庸指歸》，皆闡此旨。至其《中庸》分章，則以“天命之謂性”以下為一章，“仲尼曰”以下為二章，“君子之道費(fèi)而隱”以下為三章，“道不遠(yuǎn)人”以下為四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以下為五章，“君子之道，辟如行遠(yuǎn)”以下為六章，“鬼神之為德”以下為七章，“哀公問政”以下為八章，“誠者天之道也”以下為九章，“惟天下至誠”以下為十章，“誠者自成”以下為十一章，“大哉圣人之道”以下為十二章，“仲尼祖述堯舜”以下為十三章，“惟天下至圣”以下為十四章，“《詩》曰：衣錦尚絅”以下為十五章。皆發(fā)明郭氏之旨，所言亦具有條理。其《大學(xué)》則《發(fā)微》一卷，謂曾子傳道在一貫，悟道在忠恕，造道在《易》之《艮》。大旨以止至善為歸，而以誠意為要。《本旨》一卷，仍用古本，皆以為曾子之書，不分《經(jīng)》、《傳》，而以所稱曾子為曾晳之言。要其歸宿，與程、朱亦未相牴牾，異乎王守仁等借古本以伸己說者也。惟其謂《中庸》、《大學(xué)》皆通於《易》，列圖立說，絲連繩貫而排之，則未免務(wù)為高論耳。此四書本合編，前有大德八年趙秉政《序》。其先《中庸》后《大學(xué)》，蓋亦從《禮記》原次。此本從今本《四書》之序，移《大學(xué)》於《中庸》前，而以秉政之《序》介於四書之間，殊失本旨。今厘正之，還其舊第焉。

△《四書纂疏》·二十六卷（內(nèi)府藏本）

宋趙順孫撰。順孫字格菴，括蒼人?？肌饵S溍集》有順孫《阡表》，曰：“自考亭朱子合四書而為之說，其微詞奧旨散見於門人所記錄者，莫克互見。公始采集以為《纂疏》。蓋公父少傅魏公雷，師事考亭門人滕先生璘，授以《尊所聞集》。公以得於家庭者溯求考亭之原委，《纂疏》所由作也?！眲t順孫距朱子三傳矣。故是書備引朱子之說，以翼《章句集注》。所旁引者惟黃榦、輔廣、陳淳、陳孔碩、蔡淵、蔡沈、葉味道、胡泳、陳植、潘柄、黃士毅、真德秀、蔡模一十三家，亦皆為朱子之學(xué)者，不旁涉也。鄧文原作胡炳文《四書通序》，頗病順孫此書之冗濫，炳文亦頗摘其失。然經(jīng)師所述，體例各殊。注者詞尚簡明，疏者義存曲證。順孫書以《疏》為名，而《自序》云“陪穎達(dá)、公彥后”，則固疏體矣。繁而不殺，於理亦宜。文原殆未考孔、賈以來之舊式，故少見而多怪歟？

△《大學(xué)疏義》·一卷（浙江巡撫采進(jìn)本）

宋金履祥撰。履祥有《尚書考注》，已著錄。履祥籍隸蘭溪，於王柏為同郡，故受業(yè)於王柏。然柏之學(xué)，其詆毀圣經(jīng)，乖方殊甚。履祥則謹(jǐn)嚴(yán)篤實(shí)，猶有朱子之遺。初，朱子定《大學(xué)章句》，復(fù)作《或問》以申明之。其后《章句》屢改，而《或問》則不復(fù)改，故前后牴牾，學(xué)者猶有所疑。履祥因隨其章第，作《疏義》以暢其旨，并作《指義》一篇以括其要，柳貫嘗為之序。朱彝尊《經(jīng)義考》於二書皆注“未見”，但據(jù)《一齋書目》著於錄。此本為金氏裔孫所刊，蓋出於彝尊《經(jīng)義考》之后。然僅存此《疏義》一卷，其《指義》及貫《序》則并佚之矣。書中依文銓解，多所闡發(fā)。蓋仁宗延祐以前尚未復(fù)科舉之制，儒者多為明經(jīng)計(jì)，不為程試計(jì)，故其言切實(shí)，與后來時(shí)文講義異也。

△《論語集注考證》·十卷、《孟子集注考證》·七卷（浙江巡撫采進(jìn)本）

宋金履祥撰。后有《自跋》，謂：“古書之有注者，必有疏?！墩摗⒚峡甲C》即《集注》之疏。以有《纂疏》，故不名《疏》。而文義之詳明者，亦不敢贅。但用《經(jīng)典釋文》之例，表其疑難者疏之?！逼鋾吨熳游炊ㄖf，但折衷歸一。於事跡典故，考訂尤多。蓋《集注》以發(fā)明理道為主，於此類率沿襲舊文，未遑詳核，故履祥拾遺補(bǔ)闕，以彌縫其隙，於朱子深為有功。惟其自稱此書不無微牾，自我言之則為忠臣；自他人言之則為讒賊，則殊不可訓(xùn)。夫經(jīng)者古今之大常，理者天下之公義。議論之得失惟其言，不惟其人。使所補(bǔ)正者果是，雖他人亦不失為忠臣。使所補(bǔ)正者或非，雖弟子門人亦不免為讒賊。何以履祥則可，他人則必不可？此宋元間門戶之見，非篤論也。其中如辨《論語注》“公孫枝”云：“案《左傳》，當(dāng)作公孫發(fā)，《集注》或傳寫之誤。”辨《孟子注》“許行神農(nóng)之言，史遷所謂農(nóng)家者流”云：“《史記》六家無農(nóng)家，《漢書·藝文志》九流之中乃有農(nóng)家?！苯詾榈浯_。至於辨《公劉》“后稷之曾孫”一條，謂公劉避桀居邠，去后稷世遠(yuǎn)，非其曾孫。不知古人凡遠(yuǎn)祖多稱高祖，《左傳》郯子稱“我高祖少皞”是也；凡遠(yuǎn)孫多稱曾孫，《左傳》蒯聵稱“曾孫蒯瞆敢昭告皇祖文王”是也。如此之類，則《注》不誤而履祥反誤，亦未盡確當(dāng)不移。然其旁引曲證，不茍異亦不茍同，視胡炳文輩拘墟回護(hù)，知有注而不知有經(jīng)者，則相去遠(yuǎn)矣。書凡一十七卷。首有許謙《序》，后有呂遲《刊書跋》，猶為舊本。朱彝尊《經(jīng)義考》稱《一齋書目》作二卷，注曰“未見”。蓋沿襲之誤，不足據(j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