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漢　五行志》：漢興，承秦滅學(xué)之後，景、武之世，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陰陽，為儒者宗。宣、元之後，劉向治《榖木春秋》，數(shù)其禍福，傳以《洪范》（傳讀曰附，謂附著，或作傳謂以《洪范》義傳而說之也），與董仲舒錯(cuò)（謂錯(cuò)互不同也）。至向子歆治《左氏傳》，其《春秋》意亦巳乖矣；言《五行傳》，又頗不同。是以〈扌盬〉仲舒，別向、歆（〈扌盬〉與，掔同，謂引取之。攬音來敢反）。傳載眭孟、夏侯勝、京房、谷永、李尋之徒所陳行事，訖於王莽，舉十二世，以傳《春秋》，著於篇（傳讀曰附，謂比附其事）。

　　經(jīng)曰："初一曰五行。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皆從水火自然之性也），木曰曲直（言可揉而曲，可矯而直），金曰從革（革，更也，可更銷鑄也），土爰稼穡（爰，於也，可於其上稼穡也。種之曰稼，收聚曰穡）。"

　　傳曰"（《五行傳》，伏勝作），田獵不宿（不得其時(shí)也?；蛟徊辉ソ湓徊凰?，不戒以其時(shí)也），飲食不享（不行享獻(xiàn)之禮），出入不節(jié)，奪民農(nóng)時(shí)，及有奸謀（李奇曰："奸謀，增賦履畝之事。"臣瓚曰："奸謀，謂邪謀也。"師古曰："即下所謂作為奸詐以奪農(nóng)時(shí)。李說是也。"），則木不曲直。"

　　說曰：木，東方也。於《易》，地上之木為《觀》。其於王事，威儀容貌亦可觀也。故行步有佩玉之度，登車有和鸞之節(jié)，田狩有三驅(qū)之制，飲食有獻(xiàn)享之禮，出入有名，使民以時(shí)，務(wù)在勸農(nóng)桑，謀在安百姓，如此，則木得其性矣。若乃田獵馳騁不反宮室，飲食沈湎不顧法度，妄興繇役以奪民時(shí)，作為奸詐以傷民財(cái)，則木失其性矣。蓋工匠之為輪矢者多傷敗（如淳曰："揉輪不曲，矯矢不直也。"），及木為變怪（臣瓚曰："梓柱更生及變?yōu)槿诵问且病?），是為木不曲直。

　　傳曰："棄法律，逐功臣，殺太子，以妾為妻，則火不炎上。"

　　說曰：火，南方，揚(yáng)光輝為明者也。其於王者，南鄉(xiāng)明而治?！稌吩疲?知人則哲，能官人。"故堯、舜舉群賢而命之朝，遠(yuǎn)四佞而放諸埜（古野反），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矣。"賢佞分別，官人有序，帥由舊章，敬重功勛，殊別嫡庶，如此則火得其性矣。若乃信道不篤，或耀虛偽，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矣。自上而降，及濫炎妄起，焚宗廟，燒宮館，雖興師眾，不能救也，是為火不炎上。

　　傳曰："修宮室，飾臺(tái)榭，內(nèi)淫亂，犯親戚，侮父兄，則稼穡不成。"

　　說曰：土，中央，生萬物者也。其於王者，為內(nèi)事。宮室、夫婦、親屬，亦相生者也。古者天子諸侯，宮廟大小高卑有制，后夫人媵妾多少有度，九族親疏長幼有序。孔子曰："禮，與其奢也，甯儉。"故禹卑宮室，文王刑於寡妻，此圣人之所以昭教化也。如此則土得其性矣。若乃奢淫驕慢，則土失其性。亡水旱之災(zāi)而草木百榖不熟，是為稼穡不成。

　　傳曰："好戰(zhàn)攻，輕百姓，飾城郭，侵邊境，則金不從革。"

　　說曰：金，西方，萬物既成，殺氣之始也。故立秋而鷹隼擊，秋分而微霜降。其於王事，出軍行師，把旌仗鉞，誓士眾，抗威武，所以征叛逆止暴亂也?！对姟吩疲?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又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動(dòng)靜應(yīng)宜"說以犯難，人忘其死"。金得其性矣。若乃貪欲恣睢，務(wù)立威勝，不重人命，則金失其性。蓋工冶鑄金鐵，冰滯涸堅(jiān)，不成者眾，乃為變怪，是為金不從革。

　　傳曰："簡宗廟，不禱祠，廢祭祀，逆天時(shí)，則水不潤下。"

　　說曰：水，北方，終藏萬物者也。其於人道，命終而形藏，精神放越，圣人為之宗廟以收魂氣，春秋祭祀，以終孝道。正者即位，必郊祀天地，禱祈神祗，望秩山川，懷柔百神，亡不宗事（師古曰："懷，來也。柔，安也。謂招來而祭祀之，使其安也。宗，尊也。"）。慎其齋戒，致其嚴(yán)敬，鬼神歆饗，多獲福助。此圣王所以順事陰氣，和神人也。至發(fā)號(hào)施令，亦奉天時(shí)。十二月咸得其氣，則陰陽調(diào)而終始成。如此則水得其性矣。若乃不敬鬼神，政令逆時(shí)，則水失其性。霧水暴出，百川逆溢，壞鄉(xiāng)邑，溺人民，及淫雨傷稼穡，是為水不潤下。京房《易傳》曰："顓事有知，誅罰絕理，厥災(zāi)水，其水也，雨殺人以隕霜，大風(fēng)天黃。饑而不損茲謂泰，厥災(zāi)水，水殺人。辟遏有德茲謂狂（應(yīng)劭曰："辟，天子也。有德者雍遏不見用也。"師古曰："遏音一曷反"），厥災(zāi)水，水流殺人，巳水則地生蟲。歸獄不解，茲謂追非（李奇曰："歸罪過於民，不罪巳也。"張晏曰："謂釋有罪之人而歸無辜者也。解，止也。追非，遂非也。"），厥水寒，殺人。追誅不解，茲謂不理，厥水五榖不收。大敗不解，茲謂皆陰。解，舍也，三者於大敗，誅首惡，赦其眾，不則皆函陰氣（師古曰："函與含同"），厥水流入國邑，隕霜?dú)b。

　　經(jīng)曰："敬用五事。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睿，通也，古文作睿）。恭作肅，從作艾（讀曰乂，治也）明作悊聰作謀（上聰則下謀故聰為謀也）〈睿，中“目改口”〉作聖休徵（善行之驗(yàn)也）：曰肅，時(shí)雨若；乂，時(shí)暘若；悊時(shí)燠若；謀時(shí)寒若聖，時(shí)風(fēng)若（凡言時(shí)者，皆謂行得其道，則寒暑風(fēng)雨以時(shí)應(yīng)而順之）。"咎徵（言惡行之驗(yàn)）：曰狂，恒雨若；僭，恒暘若（僭，僭差）；舒，恒燠若；急，恒寒若；霿，恒風(fēng)若（服虔曰："霿音人備反。"應(yīng)劭曰："人君毆構(gòu)霿鄙吝，則風(fēng)不順之也。"師古曰："凡言恒者，謂所行者失道，則寒暑風(fēng)雨不時(shí)，而恒久為災(zāi)也。霿音莫豆反。構(gòu)音構(gòu)，又音寇。"）。"

　　傳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厥罰恒雨，厥極惡。時(shí)則有服妖，時(shí)則有龜孽（鄭元曰："龜，蟲之生於水，而游於春者，屬木。"），時(shí)則有雞禍（鄭元曰："雞，畜之有冠翼者也，屬貌。"），時(shí)則有下體生上之痾（鄭元曰：痾，病也。貌氣失之病也?！稘h書音義》曰："若梁孝王之時(shí)牛足反出背上也。"）時(shí)則有青眚青祥。（鄭元曰："青，木色也。眚生於此，祥自外來也。"）唯金沴木（服虔曰："沴，害也。"如淳曰："沴音拂戾之戾，義亦同。"鄭元曰："沴，殄也。凡貌、言、視、聽、思心，一事失則逆人之心，人心逆則怨，木、金、水、土、火氣為之傷，傷則沖勝來乘殄之，於是神怒人怨，將為禍亂，故五行先見變異，以譴告人也。及妖孽禍痾眚祥，皆其氣類暴作，非常時(shí)為怪者也，各以物象為之占也。"）。"凡六沴之作，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則后王受之。歲之中，月之中，日之中，則正卿受之。歲之夕，月之夕，日之夕，則庶民受之（鄭元曰："自正月盡四月，為歲之朝。自五月盡八月，為歲之中。自九月盡十二月，為歲之夕。上旬為月之朝，中旬為月之中，下旬為月之夕。平旦至食時(shí)為日之朝，禺中至日昳為日之中。晡時(shí)至黃昏，為日之夕。受之，受其兇咎也。"）。其二辰，以次相將，其次受之（鄭元曰："二辰，謂日、月也。假令歲之朝也，日、月中則上公受之，日、月夕則下公受之。歲之中也，日月朝則孤卿受之。日月夕則大夫受之。歲之夕也，日月朝則上士受之，日月中則下士受之。其馀差以尊卑多少，則悉矣。"）。

　　說曰：凡草木之類謂之妖。妖猶夭胎，言尚微也。蟲豸（池爾反）之類謂之孽。孽則芽孽矣。反六畜，謂之禍，言其著也。及人，謂之痾。痾，病貌也，言浸（作任反）深也。甚則異物生，謂之眚；自外來，謂之祥。祥猶禎也。氣相傷，謂之沴。沴猶臨蒞，不和意也。每一事非"時(shí)則"以絕之，非必俱至，或有或亡，或在前或在後。

　　孝武時(shí)，夏侯始昌通《五經(jīng)》，善推《五行傳》，以傳族子夏侯勝，下及許商，皆以教所賢弟子。其傳與劉向同，惟劉歆傳獨(dú)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肅，敬也。內(nèi)曰恭，外曰敬。人君行己，體貌不恭，怠慢驕蹇，則不能敬萬事，失在狂易，故其咎狂也。上慢下暴，則陰氣勝，故其罰常雨也。水傷百榖，衣食不足，則奸宄并作，故其極惡也。一曰，人多被刑，或形貌醜惡，亦是也。風(fēng)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則為剽（匹妙反）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水類動(dòng)，故有龜孽。於《易》，《巽》為雞，雞有冠距文武之貌，而不為威儀，貌氣毀，故有雞禍。一曰，水歲多雞死及為怪，亦是也。上失威儀，則有疆臣害君上者，故有下體生於上之痾。木色青，故有青眚青祥。凡貌傷者病木氣，木氣病則金沴之，沖氣相通也。於《易》，《震》在東方，為春為木；《兌》在西方，為秋為金；《離》在南方，為夏為火；《坎》在北方，為冬為水。春與秋，日夜分，寒暑平，是以金木之氣易以相變，故貌傷則致秋陰常雨，言傷則致春陽常旱也。至於春夏，日夜相反，寒暑殊絕，水火之氣，不得相并，故視傷常燠，聽傷常寒者，其氣然也。逆之，其極曰惡；順之，其福曰攸好德。劉子晉傳曰，有鱗蟲之孽，羊禍，鼻痾。說以為於天文東方辰為龍星，故為鱗蟲；於《易》，《兌》為羊，木為金所病，故致羊禍，與常雨同應(yīng)。此說非是。春與秋，氣陰陽相敵，木病金盛，故能相并，惟此一事耳。禍與妖痾祥眚同類，不得獨(dú)異。

　　傳曰："言之不從，是謂不乂，厥咎僭，厥罰恒暘，厥極憂。時(shí)則有詩妖，時(shí)則有介蟲之孽，時(shí)則有犬禍，時(shí)則有口舌之痾，時(shí)則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

　　說曰："言之不從。"從，順也。"是謂不乂"，乂，治也?？鬃釉唬?君子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詩》曰："如蜩（音調(diào)）如螗（音唐），如沸如羹。"言上號(hào)令不順人心，虛譁（音華）憒亂，則不能治海內(nèi)，失在過差，故其咎僭。僭，差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暘也。旱傷百榖，則有寇難，上下俱憂，故其極憂也。君炕（苦朗反）陽而暴虐，臣畏刑而箝（巨淹反）口，則怨謗之氣發(fā)於歌謠，故有詩妖。介蟲孽者，謂小蟲有甲飛揚(yáng)之類，陽氣所生也，於《春秋》為螽（音終），今謂之蝗，皆其類也。於《易》，《兌》為口，犬以吠守，而不可信，言氣毀故有犬禍。一曰，旱歲犬多狂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口喉欬（苦愛反）嗽（蘇豆反）者，故有口舌痾。金色白，故有白眚白祥。凡言傷者，病金氣；金氣病，則木沴之。其極憂者，順之，其?？靛?。劉歆言傳曰時(shí)則有毛蟲之孽。說以為天文西方參為獸星，故為毛蟲。

　　傳曰："視之不明，是為不悊"，厥咎舒，厥罰恒燠，厥極疾。時(shí)則有草妖，時(shí)則有臝蟲之孽（師古曰："螽，螟之類，無鱗甲毛羽，故謂之臝蟲也。音郎果反。"），時(shí)則有羊禍，時(shí)則有目痾，時(shí)則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

　　說曰："視之不明，是謂不悊"，悊，知也。詩云："不明爾德，時(shí)無背無側(cè)；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師古曰："《大雅　蕩》之詩也。言不別善惡，有逆背傾仄者，有堪為卿大夫者，皆不知之也。仄，古側(cè)字。"）言上不明，暗昧蔽惑，則不能知善惡，親近習(xí)，長同類（師古曰："習(xí)，狎也。近狎者則親愛之，同類者則長益也。"），亡功者受賞，有罪者不殺，百官廢亂，失在舒緩，故其咎舒也。盛夏日長，暑以養(yǎng)物，政弛緩，故其罰常燠也。燠則冬溫，春夏不和，傷病民人，故極疾也。誅不行則霜不殺草，繇臣下則殺不以時(shí)（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言誅罰由於臣下。"），故有草妖。凡妖，貌則以服，言則以詩，聽則以聲，視則以色者，五色物之大分也，在於眚祥，故圣人以為草妖，失秉之明者也（師古曰："謂失所執(zhí)之權(quán)也。音彼命反。"）。溫燠生蟲，故有臝蟲之孽，謂螟螣之類（師古曰："螟食苗心，螣食苗葉之蟲也，螟音冥。螣音徒得反。"）當(dāng)死不死，未當(dāng)生而生，或多於故而為災(zāi)也。劉歆以為屬思心不容。於《易》，剛而包柔為《離》（師古曰："兩陽居外，一陰在內(nèi)，云剛包柔。"），《離》為火為目。羊上角下氾，剛而包柔，羊大目而不精明，視氣毀故有羊禍。一曰，暑歲羊多疫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目者，故有目痾?；鹕?，故有赤眚赤祥。凡視傷者病火氣，火氣傷則水沴之。其極疾者，順之，其福曰壽（李奇曰："於六極之中為災(zāi)者，逆火氣，致疾病也。能順火氣，則禍更為福。"）。劉歆視傳曰有羽蟲之孽，雞禍。說以為天文南方喙為鳥星，故為羽蟲；禍亦從羽，故為雞；雞於《易》自在《巽》。說非是。庶徵之恒燠，劉向以為《春秋》亡冰也。小燠不書，無冰然後書，舉其大者也。京房《易傳》曰："祿不遂行茲謂欺，厥咎燠，雨雪四至而溫。臣安祿樂逸茲謂亂，燠而生蟲。知罪不誅茲謂舒，其燠，夏則暑殺人，冬則物華實(shí)。重過不誅，茲謂亡徵，其咎當(dāng)寒而燠六日也。"

　　傳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急，厥罰恒寒，厥極貧。時(shí)則有鼓妖，時(shí)則有魚孽，時(shí)則有豕禍，時(shí)則有耳痾，時(shí)則有黑眚黑祥，為火沴水。"

　　說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言上偏聽不聰，下情隔塞，則不能謀慮利害，失在嚴(yán)急，故其咎急也。盛冬日短，寒以殺物，政促迫，故其罰常寒也。寒則不生百榖，上下俱貧，故其極貧也。君嚴(yán)猛而閉下，臣戰(zhàn)栗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fā)於音聲，故有鼓妖。寒氣動(dòng)，故有魚孽。多雨以龜為孽（服虔曰："多雨則龜多出。"），龜能陸處，非極陰也；魚去水而死，極陰之孽也。於《易》，《坎》為豕，豕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故有豕禍也。一曰，寒歲豕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耳者，故有耳痾。水色黑，故有黑眚黑祥。凡聽傷者病水氣，水氣病則火沴之。其極貧者，順之，其福曰富。劉歆聽傳曰有介蟲孽也。"

　　傳曰："思之不睿，是謂不圣，厥咎霿（莫豆反），厥罰恒風(fēng)，厥極兇短折。時(shí)則有脂夜之妖，時(shí)則有華孽，時(shí)則有牛禍，時(shí)則有心腹之痾，時(shí)則有黃眚黃祥，時(shí)則有金木水火沴土。"

　　說曰："思心之不睿，是謂不圣，"思心者，心思慮也，睿，寬也?？鬃釉唬?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言上不寬大包容臣下，則不能居圣位。貌言視聽，以心為主，四者皆失，區(qū)霿無識(shí)（師古曰："區(qū)音口豆反。霿音莫豆反。其下并同。"），故其咎霿也。雨旱寒燠，亦以風(fēng)為本，四氣皆亂，故其罰常風(fēng)也。常風(fēng)傷物，故其極兇短折也。傷人曰兇，禽獸曰短，草木曰折。一曰，兇，夭也；兄喪弟曰短，父喪子曰折。在人腹中，肥而包裹心者脂也，心區(qū)霿則冥晦，故有脂夜之妖（師古曰："脂妖及夜妖。"）一曰，有脂物而夜為妖，若脂水夜汙人衣，淫之象也。一曰，夜妖者，雲(yún)風(fēng)并起而杳冥，故與常風(fēng)同象也。溫而風(fēng)則生螟螣，有裸蟲之孽（師古曰："裸亦羸字也，從衣果聲。"）。劉向以為於《易》，《巽》為風(fēng)為木，卦在三月四月，繼陽而治，主木之華實(shí)。風(fēng)氣盛，至秋冬木復(fù)華，故有華孽。一曰，地氣盛則秋冬復(fù)華。一曰，華者色也，土為內(nèi)事，為女孽也。於《易　坤》，為土為牛，牛大心而不能思慮，思心氣毀，故有牛禍。一曰，牛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心腹者，故有心腹之痾。土色黃，故有黃眚黃祥。凡思心傷者，病土氣，土氣病則金木水火沴之，故曰："時(shí)則有金木水火沴土。"不言"惟"而獨(dú)曰"時(shí)則有"者，非一沖氣所沴，明其異大也。其極曰兇短折，順之，其福曰考終命。劉歆思心傳曰時(shí)則有臝蟲之孽，謂螟螣之屬也。

　　傳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咎眊（音耄），厥罰恒陰，厥極弱。時(shí)則有射妖，時(shí)則有龍蛇之孽，時(shí)則有馬禍，時(shí)則有下人伐上之痾（鄭元曰："夏侯勝說'伐'宜為'代'，書亦或作'伐'。陰陽之神曰精氣，情性之神曰魂魄。君行不由常，侜張無度，則是魂魄傷也，王極氣失之病也。天於不中之人，恒耆其毒，增以為病，將以開賢代之也?！洞呵飩鳌匪^奪伯有魄者是也。不名病者，病不著於身體也。"）時(shí)則有日月亂行，星辰逆行。"

　　說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皇，君也。極，中；建，立也。人君貌言視聽思心五事皆失，不得其中，則不能立萬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師古曰："眊，不明也。悖，惑也，音布內(nèi)反。"）。王者自下承天理物。雲(yún)起於山，而彌於天（師古曰："彌，滿也。"）；天氣亂，故其罰常陰也。一曰，上失中，則下疆盛而蔽君明也?！兑住吩唬?亢龍有悔，貴而亡位，高而亡民，賢人在下位而亡輔（師古曰："《乾》上九文言也。"），"如此，則君有南面之尊，而亡一人之助，故其極弱也。盛陽動(dòng)進(jìn)輕疾（服虔曰："陽行輕且疾也。"）。禮，春而大射，以順陽氣（韋昭曰："將祭，與群臣射，謂之大射。"）。上微弱則不奮動(dòng)，故有射妖?！兑住吩?雲(yún)從龍（師古曰："《乾》九五文言。"），"又曰"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師古曰："《下系》辭也。"）"。陰氣動(dòng)，故有龍蛇之孽。於《易》，《乾》為君為馬，馬任用而疆力，君氣毀，故有馬禍。一曰，為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君亂且弱，人之所叛，天之所去，不有明王之誅，則有篡弒之禍，故有下人伐上之痾。凡君道傷者病天氣，不言五行沴天，而曰"日月亂行，星辰逆行"者，為若下不敢沴天，猶《春秋》曰"王師敗績於貿(mào)戎"，不言敗之者，以自敗為文，尊尊之意也。劉歆皇極傳曰有下體生上之痾。說以為下人伐上，天誅巳成，不得復(fù)為痾云。

　　《唐史　五行志序》曰："萬物盈於天地之間，而其為物最大且多者有五：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其用於人也，非此五物不能以為生，而闕其一不可，是以圣王重焉。夫所謂五物者，其見象於天也為五星，分位於地也為五方，行於四時(shí)也為五德，稟於人也為五常，播於音律為五聲，發(fā)於文章為五色，總其精氣之用謂之五行。自三代之後，數(shù)術(shù)之士興，而為災(zāi)異之學(xué)者務(wù)極其說，至舉天地萬物，動(dòng)植無大小，皆推其類而附之於五物，曰五行之屬。以謂人稟五行之全氣以生，故於物為最靈。其馀動(dòng)植之類，各得其氣之偏者，其發(fā)為英華美實(shí)，氣臭滋味、羽毛鱗介、文采剛?cè)?，亦皆得其一氣之盛。至其為變怪非常，失其本性，則推以事類吉兇影響，其說尤為委曲繁密。蓋王者之有天下也，順天地以治人，而取材於萬物以足用。若政得其道，而取不過度，則天地順成，萬物茂盛，而民以安樂，謂之至治。若政失其道，用物傷天，民被其害而愁苦，則天地之氣沴，三光錯(cuò)行，陰陽寒暑失節(jié)，以為水旱、蝗螟、風(fēng)雹、雷火、山崩、水溢、泉竭、雪霜不時(shí)，雨非其物，或發(fā)為氛霧、虹蜺、光怪之類，此天地災(zāi)異之大者，皆生於亂政。而考其所發(fā)，驗(yàn)以人事，往往近其所失，而以類至。然時(shí)有推之不能合者，豈非天地之大，固有不可知者邪？若其諸物種類，不可勝數(shù)，下至細(xì)微家人里巷之占，有考於人事而合者，有漠然而無所應(yīng)者，皆不足道。語曰：'迅雷風(fēng)烈必變。'蓋君子之畏天也，見物有反常而為變者，失其本性，則思其有以致而為之戒懼，雖微不敢忽而巳。至為災(zāi)異之學(xué)者不然，莫不指事以為應(yīng)。及其難合，則旁引曲取而遷就其說。蓋自漢儒董仲舒、劉向與其子歆之徒，皆以《春秋》、《洪范》為學(xué)，而失圣人之本意。至其不通也，父子之言自相戾，可勝嘆哉！昔者箕子為周武王陳禹所有《洪范》之書，條其事為九類，別其說為九章，謂之'九疇'?？计湔f為不相附屬，而向?yàn)椤段逍袀鳌?，乃取其五事、皇極、庶徵附於五行，以為八事皆屬五行歟？則至於八政、五紀(jì)、三德、稽疑、福極之類，又不能附。至俾《洪范》之害失其倫理，有以見所謂旁引曲取而遷就其說也。然自漢以來，未有非之者。又其祥眚禍痾之說，自其數(shù)術(shù)之學(xué)，故略存之，庶幾深識(shí)博聞之士有以考而擇焉。夫所謂災(zāi)者，被於物而可知者也，水旱、螟蝗之類是巳。異者，不可知其所以然者也，曰食、星孛、五石、六鷁之類是巳。孔子於《春秋》，記災(zāi)異而不著其事應(yīng)，蓋慎之也。以謂天道遠(yuǎn)，非諄諄以諭人，而君子見其變，則知天之所以譴告，恐懼修省而巳。若推其事應(yīng)，則有合有不合，有同有不同。至於不合不同，則將使君子怠焉，以為偶然而不懼。此其深意也。蓋圣人慎而不言如此，而後世猶為曲說以妄意天，此其不可以傳也。故考次武德以來，略依《洪范五行傳》，著其災(zāi)異，而削其事應(yīng)云。"

　　老泉蘇氏曰："五行含羅九疇者也，五事檢御五行者也，皇極裁節(jié)五事者也。今夫皇極之建也，貌必恭，恭作肅；言必從，從作乂；視必明，明作哲；聽必聰，聰作謀；思必睿，睿作圣。如此則五行得其性，雨、暘、燠、寒、風(fēng)皆時(shí)而五福應(yīng)矣。若夫皇極之不建也，貌不恭，厥咎狂；言不從，厥咎僭；視之不明，厥咎豫；聽不聰，厥咎急；思不睿，厥咎蒙。如此則五行失其性，雨、暘、燠、寒、風(fēng)皆常而六極應(yīng)矣。歆、向之惑，始於福極分應(yīng)五事，遂強(qiáng)為之說，故其失浸廣而有五焉。今其傳以極之惡，福之攸好德，歸諸貌；極之憂，福之康甯，歸諸言；極之疾，福之壽，歸諸視；極之貧，福之富，歸諸聽；極之兇短折，福之考終命，歸諸思。所謂福止此而巳，所謂極則未盡其弱焉，遂曲引皇極以足之（劉向《五行傳》云："皇之不極，厥極弱。"）?；蕵O非五事匹，其不建之咎，止一極之弱哉！其失一也。性逆而極、順而福，傳之例也。至皇之不極，則其極既弱矣，吾不識(shí)皇之極，則天將以何福應(yīng)之哉！若曰五福偕應(yīng)，則皇之不極，惡憂、疾貧、兇短折，曷不偕應(yīng)哉！此乃自廢其例，其失二也?；^咎曰狂、僭、豫、急、蒙而巳，罰曰雨、暘、燠、寒、風(fēng)而巳，今傳又增咎以眊，增罰以陰（《五行傳》云："皇之不極，厥咎眊，厥罰常陰。"），此其揠圣人之言，以就固謬。況眊與蒙無異，而陰可兼之，而別名之，得乎？其失三也。經(jīng)之首五行而次五事者，徒以五行天而五事人，人不可以先天耳，然五行之逆順，必視五事之得失，使吾為傳，必以五事先五行。借如傳'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則木不曲直，厥罰常雨'。其馀亦如之。察劉之心，非不欲爾。蓋五行盡於思，無以周皇極，茍如庶驗(yàn)，增之則雖憃，亦怪駭矣。故離五行五事而為解，以蔽其釁，其失四也。傳之於木，其說以為貌矣，及火土金水，則思言視聽殊不及焉。自相駁亂，其失五也。夫九疇之於五行，可以條而入者惟二，箕子陳之，蓋有深旨矣。五事一也，庶驗(yàn)二也。驗(yàn)之肅、乂、哲、謀、圣，一出於五事；事之貌、言、視、聽、思，一出於五行，此理之自然，可不條而入之乎？其他八政、五紀(jì)、三德、稽疑、福極，其大歸雖無越於五行五事，非可條而入之者也。條而入，非理之自然，故其傳必鉤牽扳援，文致而強(qiáng)附之，然後可以僅知此福此極之所以應(yīng)此事者。立言如此，其亦勞矣。且傳於福極既爾，則於八政、五紀(jì)、三德、稽疑亦當(dāng)爾，而今又不爾何也？經(jīng)曰：'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shí)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此言皇極建而五福備，使經(jīng)云皇極之不建，則必以六極易五福矣，焉在其條而入之乎！且皇極九疇之尤貴者，故圣人位之於中，以貫上下，譬如庶驗(yàn)。然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fēng)、曰時(shí)，時(shí)於雨、暘、燠、寒、風(fēng)，各冠其上耳，又可列之為一驗(yàn)乎？若是則劉之傳惑且強(qiáng)明矣。噫?zhèn)髦?，二劉唱之，班固志?em>（《班固敘傳》云："《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廼敘?！洞呵铩分?，咎證是舉。告往知來，王事之表。述《五行志》第七。"）。後之史志五行者，孰不師而效之，世之讀者又孰不從而然之，是以膠為一論，莫有考正，吾得無言哉！"

　　夾漈鄭氏曰："仲尼既沒，先儒駕以妖妄之說而欺後世，後世相承，罔敢失墜者。有兩種學(xué)，一種妄學(xué)，務(wù)以欺人，一種妖學(xué)，務(wù)以欺天。凡說《春秋》者，皆謂孔子寓褒貶於一字之間，以陰中時(shí)人，使人不可曉解。三傳唱之於前，諸儒從之於後，盡推己意而誣以圣人之意，此之謂欺人之學(xué)。說《洪范》者，皆謂箕子本《河圖》、《洛書》，以明五行之旨。劉向創(chuàng)釋其傳於前，諸史因之而為志於後，析天下災(zāi)祥之變而推之於金、木、水、火、土之域，乃以時(shí)事之吉兇，而曲為之配，此之謂欺天之學(xué)。夫《春秋》者，成周之典也；《洪范》者，皇極之書也。臣舊作《春秋傳》，專以明王道，削去三家褒貶之說，所以杜其妄，今作《災(zāi)祥略》，專以記實(shí)跡，削去五行相應(yīng)之說，所以絕其妖。且萬物之理，不離五行，而五行之理，其變無方。《離》固為火矣，而《離》中有水，《坎》固為水矣，而《坎》中有火，安得直以秋大水為水行之應(yīng)？成周宣榭火，為火行之應(yīng)乎？況周得木德，而有赤烏之祥，漢得火德，而有黃龍之瑞，此理又如何邪？豈其晉厲公一視之遠(yuǎn)，周單公一言之徐，而能關(guān)於五行之沴乎？豈其晉申生一衣之偏，鄭子臧一冠之異，而能關(guān)於五行之沴乎？如是則五行之繩人甚於三尺矣。臣竊觀漢儒之說，以亂世無如春秋之深，災(zāi)異無如春秋之眾者，是不考其實(shí)也。臣每謂春秋，雖三王之亂世，猶治於漢、唐之盛時(shí)，何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食三十六，唐三百年，而日食過百。舉春秋地震五，漢和平中，積二十一日，而地百二十四動(dòng)。舉春秋山傾者二，漢文帝時(shí)，一年之間，齊、楚山二十九所同日圯。舉春秋大水者八，後漢延平中，一月之間，郡國三十六大水。其他小小災(zāi)異，則二百四十年之事，不及後世一年也。如李梅冬實(shí)、鴝鵒來巢之類，在後世不勝書，使春秋之人而親見後世事，豈但慟哭流涕而巳哉！以春秋視後世，不為亂世也，何哉？後世之法度不及春秋之法度，後世之人才不及春秋之人才，其所以感和氣而彌災(zāi)異者，又安可望春秋乎？嗚呼，天地之間，災(zāi)祥萬種，人間禍福，冥不可知，奈何以一蟲之妖，一氣之戾，而一一質(zhì)之為禍福之應(yīng)，其愚甚矣。況兇吉有不由於災(zāi)祥者，宋之五石六鷁，可以為異矣，而內(nèi)史叔興以為此陰陽之事，非吉兇所生。魏安平太守王基筮於管輅，輅曰：'君家有三怪，一則生男女墮地，走入灶死；二則大蛇床上銜筆；三則烏來入室與燕斗。兒入灶者，宋無忌之妖；蛇銜筆者，老書佐之妖烏與燕斗者，老鈐下之妖。此三者足以為異，而無兇兆，無所憂也。'王基之家，卒以無患。觀叔興之言，則國不可以災(zāi)祥論興衰；觀管輅之言，則家不可以變怪論休咎；惟有和氣致祥，乖氣致異者，可以為通論。"

　　按：古今言災(zāi)異者，始於《五行傳》，而歷代史氏所述災(zāi)異因之，然必曰某事召某災(zāi)，證合某應(yīng)，如醫(yī)師之脈訣，占書之繇辭，則其說大牽強(qiáng)而拘泥。老泉之論，足以正其牽強(qiáng)之失；夾漈之論，足以破其拘泥之見。然鄭論一歸之妖妄，而以為本無其事應(yīng)，則矯枉而至於過正矣，是謂天變不足畏也，不如蘇論之正大云。

　　《禮記　禮運(yùn)》："故圣王所以順，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使各安其居，不勞敝之也）。用水、火、金、木，飲食必時(shí)（用水謂漁人以時(shí)漁為梁，春獻(xiàn)鱉蜃，秋獻(xiàn)龜魚也。用火，謂司爟四時(shí)變國火以救時(shí)疾，及季春出火，季秋納火是也。用金，謂卝人以時(shí)取金玉錫石也。用木，謂山虞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陰木。飲食，謂食齊視春時(shí)，羹齊視夏時(shí)，醬齊視秋時(shí)，飲齊視冬時(shí)）。合男女，頒爵位，必當(dāng)年德（謂媒氏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司士稽士任進(jìn)退其爵祿），用民必順（不奪農(nóng)時(shí)）。故無水旱昆蟲之災(zāi)，民無兇饑妖孽之疾。故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情（言嘉瑞出，人情至也）。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凰麒麟，皆在郊棷，龜龍?jiān)趯m沼。其馀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窺也（器，謂若銀甕丹甑也。棷，聚草也。疏："按《禮緯　斗威儀》云："其政太平，山車垂鉤。"注云："山車，自然之車。垂鉤，不揉治而自圓曲也。銀甕丹甑，《援神契》云。"）。則是無故（非有他事使之然也），先王能修禮以達(dá)義，體信以達(dá)順，故此順之實(shí)也。"

　　歐陽氏《五代史　王建世家》論曰："嗚呼，自秦、漢以來，學(xué)者多言祥瑞，雖有善辯之士，不能祛其惑也！予讀《蜀書》，至於龜、龍、麟、鳳、騶虞之類也，世所謂王者之嘉瑞，莫不畢出於其國，異哉！然考王氏之所以興亡成敗者，可以知之矣?；蛞詾橐煌跏喜蛔阋援?dāng)之，則視當(dāng)時(shí)天下治亂，可以知之矣。龍之為物也，以不見為神，以升雲(yún)行天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於天而下見於水中，是失職也。然其一何多歟，可以為妖矣！鳳凰，鳥之遠(yuǎn)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悅，命夔作樂，樂聲和，鳥獸聞之皆鼓舞。當(dāng)是之時(shí)，鳳凰適至，舜之史因并記以為美，後世因以鳳來為有道之應(yīng)。其後鳳凰數(shù)至，或出於庸君繆政之時(shí)，或出於危亡大亂之際，是果為瑞哉？麟，獸之遠(yuǎn)人者也。昔魯哀公出獵，得之而不識(shí)，蓋索而獲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書於《春秋》曰'西狩獲麟'者，譏之也。'西狩'，非其遠(yuǎn)也；'獲麟'，惡其盡取也。狩必書地，而哀公馳騁所涉地多，不可遍以名舉，故書'西'以包眾地，謂其舉國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識(shí)之獸也，以見公之窮山竭澤而盡取，至於不識(shí)之獸，皆搜索而獲之，故曰'譏之也'。圣人巳沒，而異端之說興，乃以麟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讖緯詭怪之言。鳳嘗出於舜，以為瑞，猶有說也，及其後出於亂世，則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世，未嘗一出其一出，而當(dāng)亂世，然則孰知其為瑞哉？龜，元物也，污泥川澤，不可勝數(shù)，其死而貴於卜官者，用適有宜爾。而《戴氏禮》以其在宮沼為王者難致之瑞，《戴禮》雜出於諸家，其失亦巳多矣！騶虞，吾不知其何物也?！对姟吩唬?吁嗟乎騶虞！'賈誼以為騶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當(dāng)誼之時(shí)，其說如此，然則以之為獸者，其出於近世之說乎？夫破人之惑者，難與爭於篤信之時(shí)，待其有所疑焉，然後從而攻之可也。麟、鳳、龜、龍，王者之瑞，而出於五代之際，又皆萃於蜀，此雖好為祥瑞之說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幾惑者有以思焉。"

　　致堂胡氏曰："草木之秀異，禽獸之珍奇，雲(yún)物之變動(dòng)，無時(shí)無之，系時(shí)好與不好耳。以為祥瑞，注意於多有，雖元狩之麟，神爵之鳳，尚可力致。蓋嘗有好芝草者，一日官吏入深山窮谷間，覆地皆芝也。蓋數(shù)千萬木，遂擇其尤者，少取以復(fù)命。又況智巧之徒能偽造乎？花卉可以染植增其態(tài)，毛羽可以餵飼變其色，雖石脈木理，猶且假幻使成文字。惟上之人泊然無欲於此也，茍欲之則四面而至矣。漢章帝時(shí)，以瑞物仍集，改元章和，而何敞謂宋由、袁安曰：'夫瑞應(yīng)依德而至，災(zāi)異緣政而生，今異鳥翔於殿屋，怪草生於庭際，不可不察。'由、安懼不敢答。夫二人位冠群臣，乃為諂媚之習(xí)、蒙蔽之行，以侈逸上心，使忽忘警戒，不亦昧於責(zé)難正捄之道乎？"

　　按：古今言祥瑞者，祥於《禮運(yùn)》，而歷代史氏所述祥瑞因之，然有無其證而有其應(yīng)者，又有反當(dāng)為妖而謬以為祥者，歐陽公、胡氏致堂之論，誼正詞偉，足以祛千古之惑，破諂子之謬，故備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