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田賦之制
王莽末,天下旱蝗,黃金一斤易粟一斛。至光武建武二年,野榖旅生,麻菽尤盛,野蠶成繭,被於山阜,人收其利。至五年,野榖漸少,田畝益廣焉。
建武六年十二月,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什一之稅。今軍士屯田,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租,三十而稅一如舊制。"
建武十五年,詔州郡檢覆墾田。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shí)自占,又戶口年紀(jì)互相增減,乃下詔州郡檢覆。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茍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并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yōu)饒豪右,侵刻羸弱。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nóng)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伏,抵言於長壽街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侍側(cè),曰:"吏受郡敕,當(dāng)欲以墾田相方耳。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zhǔn)。"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首服。十六年,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馀人坐度田不實(shí),下獄死。
章帝建初三年,詔度田為三品。
秦彭為山陽太守,興起稻田數(shù)千頃,每於農(nóng)月親度頃畝,分別肥瘠,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鄉(xiāng)縣。於是奸吏跼蹐,無所容詐。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制。詔書以其所立條式頒令三府,并下州縣。
詔以布帛為租。
時榖貴,縣官給用不足。尚書張林上言:"榖所以貴,由錢賤故也??杀M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從之。
和帝永興元年,墾田七百三十二萬一百七十頃八十畝百四十步。
安帝延光四年,墾田六百九十四萬二千八百九十二頃三十三畝八十五步。
元初元年,詔除三輔三歲田租、更賦、口算。
順帝建康元年,墾田六百八十九萬六千二百七十一頃五十六畝一百九十四步(據(jù)建康元年戶九百九十四萬六千九百九十,每戶合得田七十畝有奇)。
沖帝永嘉元年,墾田六百九十五萬七千六百七十六頃二十畝百有八步。
質(zhì)帝本初元年,墾田六百九十三萬一百二十三頃三十八畝。
桓帝延熹八年,初令郡國有田者,畝稅斂錢(畝十錢也)。
按:章帝時,以榖貴,乃封錢以布帛為租,則錢帛蓋嘗迭用矣。此所謂畝稅斂錢,乃出於常賦三十取一之外,今所謂稅錢始此。
靈帝中平二年,稅天下田,畝十錢,又名修宮錢。
帝欲鑄銅人,而國用不足,乃詔調(diào)民田畝,稅十錢。陸康上疏曰:"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取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圣戒,自蹈亡國之法哉!"
仲長統(tǒng)《昌言》曰:"今欲張?zhí)街o(jì)綱,立至化之基址,齊民財之豐寡,正風(fēng)俗之奢儉,非井田實(shí)莫由也。今當(dāng)限夫田以斷兼并,去末作以一本業(yè)。通肥磽之率,計稼穡之入。令畝收三斛,斛取一斗,未為甚多。一歲之間則有數(shù)年之儲,雖興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廣愛幸之賜,猶未能盡也。不循古法,規(guī)為輕稅,及至一方有警,一面被災(zāi),未逮三年,校計蹇短,坐視戰(zhàn)士之蔬食,立望餓殍之滿道,如之何為君行此政也!二十稅一,名之曰貊,況三十稅一乎!夫薄吏祿以豐軍用,緣於秦征諸侯,續(xù)以四夷,漢承其業(yè),遂不改更,危國亂家,此之由也。今田無常主,民無常居,吏食日稟,班祿未定,可為法制:畫一定科,租稅什一,更賦如舊。今者,土廣人稀,中地未墾;雖然,猶當(dāng)限以大家,勿令過制。其地有草者,盡曰官田,力堪農(nóng)事,乃聽受之。若聽其自取。後必為奸也。"
崔寔《政論》曰:"昔圣人分口耕耦,地各相副。今青、徐、袞、冀人稠土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內(nèi)附近郡,皆土?xí)缛讼?,厥田宜稼,悉不墾發(fā)。今宜遵故事,徙貧人不能自業(yè)者於寬地,此亦開草辟土振人之術(shù)也。"
魏武初平袁氏,以定鄴都,令收田租畝粟四升,戶絹二疋而綿二斤,馀皆不得擅興,藏強(qiáng)賦弱。
吳孫權(quán)黃武五年,陸遜以所在少榖,表令諸將增廣農(nóng)畝。權(quán)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與眾均等其勞也。"
晉武帝平吳之後,置戶調(diào)之式。丁男之戶歲輸絹三疋,綿三斤,女及次丁男為戶者半輸;其諸邊郡或三分之二,遠(yuǎn)者三分之一;夷人輸賨(在公反)布戶一疋,遠(yuǎn)者或一丈。男子一人占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其外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為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為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為老小,不事。遠(yuǎn)夷不課田者輸義米,戶三斛,遠(yuǎn)者五斗,極遠(yuǎn)者輸算錢,人二十八文。又限王公田宅及品官占田(見《職田門》)
按:兩漢之制,三十而稅一者,田賦也;二十始傅,人出一算者,戶口之賦也。今晉法如此,則似合二賦而為一。然男子一人占田七十畝,丁男課田五十畝,則無無田之戶矣,此戶調(diào)所以可行歟?
元帝為晉王,課督農(nóng)功,詔二千石長吏以人榖多少為殿最。其非宿衛(wèi)要任,皆宜赴農(nóng),使軍各自佃作,即以為廩。
太興元年,詔曰:"徐、揚(yáng)二州土宜三麥,可督令熯地,投秋下種。至夏而熟,繼新故之交,相以周濟(jì),所益甚大。"
後軍將軍應(yīng)詹表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饑者。而軍興已來,征戰(zhàn)運(yùn)漕,朝廷、宗廟、百官用度,既已殷廣、下及工商、流寓、童仆不親農(nóng)桑而游食者,以十萬計。不思開立美利,而望國足人給,豈不難哉!間者流人奔東吳,東吳今儉,皆已還反。江西良田曠廢未久,火耕水耨,為功差易。宜簡流人,興復(fù)農(nóng)官,功勞報賞皆如魏氏故事。一年中與百姓,二年分稅,三年計賦稅,以使之公私兼濟(jì),則倉盈庾溢,可計日而待也。"
成帝咸和五年,始度百姓田。取十分之一,率畝稅米三升。是後頻年水旱,田稅不至。咸康初,算田稅米,空懸五十馀萬斛,尚書諸曹以下免官。
哀帝即位,乃減田租,畝收二升。
孝武帝太元二年,除度定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稅三斛,唯蠲在身之役。八年,又增稅米,口五石。
按:晉制,子男一人授田七十畝,以畝收三升計之,當(dāng)口稅二斛一斗;以畝收二升計之,當(dāng)口稅一斛四斗。今除度定田收租之制,而口稅二斛增至五石,則賦頗重矣,豈所謂公王以下云者,又非泛泛授田之百姓歟?當(dāng)考。
前燕慕容皝以牧牛給貧家,田於苑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無地者,亦田苑中,公收其七,三分入私。記室封裕諫曰:"魏晉雖道消之世,猶削百姓不至於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與官中分。臣猶曰非明王之道,而況增乎!"
蜀李雄賦丁歲榖三斛,女丁半之,調(diào)絹不過數(shù)丈,綿數(shù)兩,事少役稀,百姓富實(shí)。
宋文帝元嘉中,始興太守徐豁上言:"武吏年滿十六,課米六十斛"(事見《丁口門》)。
宋孝武帝大明初,山陰縣人多田少,孔靈符表請徙無貲之家於馀姚、鄮(莫侯反)、鄞三縣,墾起湖田。帝令公卿博議,咸曰:"夫訓(xùn)農(nóng)修政,有國所同。土著之人,習(xí)玩日久,如京師無田,不聞徙居他縣。山陰豪族富室,頃畝不少,貧者肆力,非為無處。又緣湖居人,魚鴨為業(yè),小人習(xí)始既難,勸之未易。遠(yuǎn)廢田疇,方剪荊棘,率課窮乏,其事彌難。"帝違眾議徙人,并成良業(yè)。
齊高帝初,竟陵王子良上表言:"宋武帝時,遣臺使督郡縣,或尺布之逋,曲以當(dāng)疋;百錢馀稅,且增為千。故下實(shí)作尚方,寄系東冶,百姓駭迫,不堪其命。恣意贓賄,無人敢言,貧薄禮輕,即生謗僁。愚謂凡諸檢課,宜停遣使,明下符旨,審定期限,如有違越,隨事糾坐。則政有恒典,人無怨咨。"
子良又啟曰:"今所在榖價雖和,室家饑嗛(苦簟反);縑纊雖賤,駢門裸質(zhì)。而守宰務(wù)在裒刻,圍桑品屋,以準(zhǔn)貲課,致令斬樹發(fā)瓦,以充重賦,破人販產(chǎn),要利一時。東郡使人,年無常限,郡縣相承,準(zhǔn)令上直。每至州臺使命,切求縣急,乃有畏失嚴(yán)期,自殘軀命;亦有斬絕手足,以避徭役。守令不務(wù)先富人,而唯言益國,豈有人貧於下,而國富於上邪?又泉鑄歲遠(yuǎn),類多剪鑿,江東大錢,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須輪郭完全,遂買本一千,加子七百,尤求請無地。且錢、布相半,為制永久,或聞長宰須令輸錢,進(jìn)違舊科,退容奸利,欲人康泰,其可得乎!"又啟曰:"諸賦稅所應(yīng)納錢,不限小大,但令所在兼折布帛,若雜物是軍國所須者,聽隨價準(zhǔn)直,不必盡令送錢。於公不虧其用,在私實(shí)荷其渥。昔晉氏初遷,江左草創(chuàng),絹布所直,十倍於今,賦調(diào)多少,因時增減。永初中,官布一疋,直錢一千,而人所輸,聽為九百。漸及元嘉,物價轉(zhuǎn)賤,私貨則疋直六百,官受則疋準(zhǔn)五百。所以每欲優(yōu)人,必為降落。今入官好布,疋下百馀,其四人所送,尤依舊制。昔為刻上,今為刻下,甿庶空儉,豈不由之!救人拯弊,莫過減賦。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長久大益;無患人貲不殷,國用不阜也。"
自東晉寓居江左,百姓南奔者,并謂之"僑人",往往散居,無有土著。而江南之俗,火耕水耨,土地卑濕,無有蓄積之貲。諸蠻陬俚洞霑,沐王化者各隨輕重收財物,以裨國用。又嶺外酋帥,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饒,雄於鄉(xiāng)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收其利。歷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其軍國所須雜物,隨土所出,臨時折課,市取,乃無恒法定令。列州郡縣,制其任土所出,以為徵賦。其無貫之人,不樂州縣編者,為浮浪人,樂輸亦無定數(shù),任量,唯所輸,終優(yōu)於正課焉。都下人多為諸王公貴人左右、佃客、典計、衣食客之類,皆無課役(見《品官占戶門》)。
後魏明元帝永興中,頻有水旱。神瑞二年,又不熟。於是分簡尤貧者就食山東,敕有司勸課田農(nóng)。自是人皆力勤,歲數(shù)豐穰,畜牧滋息。
景穆帝初為太子監(jiān)國,曾令有司課畿內(nèi)之人,使無牛家以人牛力相貿(mào),墾植鋤耨。其有牛家與無牛家一人種田二十畝,償以新鋤功七畝,如是為差。至與老少無牛家種田七畝,老少者償以鋤功二畝。皆以五口下貧家為率。各列家別口數(shù)所種頃畝,明立簿目。所種於地首標(biāo)題姓名,以辨播殖之功。
魏令:每調(diào),一夫一婦帛一疋,粟一石。人年十三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婦之調(diào);奴任耕、婢任績者,八口當(dāng)未娶者四;耕牛十頭當(dāng)奴婢八。其麻布之鄉(xiāng),一夫一婦布一疋,下至半以此為降。大率十疋中,五疋為公調(diào),二疋為調(diào)外費(fèi),三疋為內(nèi)外百官俸。
孝文延興三年,詔州郡人十丁取一以充行,戶收租五十石以備年糧。太和八年,始準(zhǔn)古班百官之祿,以品第各有差。先是,天下戶以九品混通,戶調(diào)帛二疋、絮二斤、絲一斤、粟二十石,又人帛一疋二丈,委之州庫,以供調(diào)外之費(fèi)。至是戶增帛三疋、粟二石九斗,以為官司之祿,復(fù)增調(diào)外帛滿二疋,所調(diào)各隨其土所出。其司、冀、雍、華、定、相、蔡、洛、荊河、懷、兗、陜、徐、青、齊、濟(jì)、南河、東徐等州貢綿絹及絲,其馀郡縣少桑蠶處,以麻布充。
孝明帝時,張普上疏曰:"伏聞尚書奏復(fù)絲麻之調(diào),遵先皇之令軌,復(fù)高祖之舊典。仰惟高祖廢大斗,去長尺,改重秤,所以愛百姓,從薄賦。知軍國雖綿麻之用,故立幅度之規(guī),億兆荷輕賦之饒,不但於綿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賦,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於上,億兆樂於下。自茲以降,漸漸長闊,百姓怨嗟,聞於朝野。宰輔不尋其本,知天下之怨綿麻,不察其幅廣度長,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綿麻之調(diào),以悅天下之心,此所謂悅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悅者也。尚書既知國少綿麻,不惟法度之翻易,人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棄己行之成詔,遵前之非,遂後之失,奏求還復(fù)綿麻,以充國用;不思庫中大有綿麻,而郡官共竊利之。臣以為於理未盡。何者?今官人請調(diào)度,造衣物,必量度,絹布疋有丈尺之盈,尤不計其廣;絲綿斤兩兼百銖之剩,未聞依律罪州郡者。若一疋之濫,一斤之惡,則鞭戶主,連及三長,此所謂教人以貪也。今百官請俸,祗樂其長闊,并欲厚重,無復(fù)準(zhǔn)極。得長闊厚重者,便云其州能調(diào),絹布精闊且長,橫發(fā)美稱,以亂視聽,此百司所以仰負(fù)圣明者也。今若必復(fù)綿麻,謂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嚴(yán)禁,復(fù)本幅度,新綿麻之典,依太和之稅。其在庫絹布并及絲綿不依典制者,請遣一尚書與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計其斤兩廣長,折給請俸之人??偝Y褐?dāng)?shù),年俸所出,以市綿麻,亦應(yīng)周其一歲之用。使天下知二圣之心,愛人惜法如此,則高祖之執(zhí)中,興於神龜,明明慈信,昭布於無窮,孰不幸甚!"正光後,國用不足,乃先折天下六年租調(diào)而徵之,百姓怨苦。
孝文太和元年,詔曰:"去年牛疫死大半,今東作既興,人須肄業(yè),有牛者加勤於常歲,無牛者倍傭於馀年。一夫治田四十畝,中男二十畝,無令人有馀力,地有遺利。"
時李安世上疏曰:"臣聞量人畫野,經(jīng)國大式;邑地相參,致治之本。井稅之興,其來日久;田萊之?dāng)?shù),制之以限。蓋欲使土不曠功,人罔游力,雄擅之家,不獨(dú)膏腴之美;單陋之夫,亦有頃畝之分。竊見州縣之人,或因年儉流移,棄賣田地,漂居異鄉(xiāng),事涉數(shù)代。三長既立,始返舊墟,廬井荒涼,桑榆改植。事己歷遠(yuǎn),易生假冒。強(qiáng)宗豪族,肆其侵凌,遠(yuǎn)認(rèn)魏晉之家,近引親舊之驗(yàn)。年載稍久,鄉(xiāng)老所惑,群證雖多,莫可取據(jù),各附親知,互有長短,兩證徒具,聽者猶疑,爭訟遷延,連紀(jì)不判。良疇委而不開,柔桑枯而不采,欲令家豐歲儲,人給資用,其可得乎!愚謂今雖桑井難復(fù),宜各均量,審其經(jīng)術(shù),令分藝有準(zhǔn),力業(yè)相稱,細(xì)人獲資生之利,豪右靡馀地之盈,無私之澤乃播均於兆庶,如阜如山可有積於比戶矣。又所爭之田,宜限年斷,事久難明,悉屬今主。然後虛詐之人,絕於覬覦;守分之士,免於凌奪。"帝深納之,均田之制始於此矣。九年,下詔均給天下人田,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畝(不栽樹者,謂之露田)婦人二十畝,奴婢依良;丁牛一頭受田三十畝,限止四牛。所授之田率倍之,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休及還受之盈縮。人年及課則受田,老免及身沒則還田,奴婢、牛隨有無以還受。諸桑田不在還受之限,但通人倍田分,於分雖盈,不得以充露田之?dāng)?shù),不足者以露田充倍。諸初受田者,男夫一人給田二十畝,課蒔馀,種桑五十樹,棗五株,榆三根;非桑之土,夫給一畝,依法課蒔榆、棗,奴各依良。限三年理畢,不畢,奪其不畢之地。于桑、榆地分雜蒔、余果及多種桑、榆不禁。諸應(yīng)還之田,不得種桑榆棗果,種者以違令論,地入還分。諸桑田皆為代業(yè),身終不還,恒從見口,有盈者無受無還,不足者受種如法。盈者得賣其盈,不足者得買所不足。不得賣其分,亦不得買過所足。諸麻布之土,男夫及課,別給麻田十畝,婦人五畝,奴婢依良,皆從還受之法。諸有舉戶老小殘疾無受田者,年十一己上及疾者各受以半夫田,年逾七十者不還所受,寡婦守制者雖免課亦授婦田。諸還受人田,恒以正月。若始受田而身亡及賣買奴婢、牛者,皆至明年正月乃得還受。諸土廣人稀之處,隨力所及,官借人種蒔,後有來居者,依法封授。諸地狹之處,有進(jìn)丁受田而不樂遷者,則以其家桑田為正田分,又不足不給倍田,又不足家內(nèi)人別減分。無桑之鄉(xiāng)準(zhǔn)此為法。樂遷者聽逐空荒,不限異州他郡,唯不聽避勞就逸。其地足之處,不得無故而移。諸人有新居者,三口給地一畝以為居室,奴婢五口給一畝。男女十五以上,因其地分,口課種菜五分畝之一。諸一人之分,正從正,倍從倍,不得隔越他畔。進(jìn)丁受田者恒從所近。若同時俱受,先貧後富。再倍之田,放此為法。諸遠(yuǎn)流配謫無子孫及戶絕者,墟宅、桑榆盡為公田,以供授受。授受之次,給其所親;未給之間,亦借其所親。諸宰人之官,各隨所給公田,刺史十五頃,太守十頃,治中、別駕各八頃,縣令、郡丞六頃。更代相付,賣者坐如律。
按:夾漈鄭氏言:"井田廢七百年,至後魏孝文始納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然晉武帝時,男子一人占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則亦非始於後魏也。但史不書其還受之法,無由考其詳耳?;蛑^井田之廢己久,驟行均田,奪有馀以子不足,必致煩擾,以興怨僁,不知後魏何以能行。然觀其立法,所受者露田,諸桑田不在還受之限。意桑田必是人戶世業(yè),是以栽植桑榆其上,而露田不栽樹,則似所種者皆荒閑無主之田。必諸遠(yuǎn)流配謫無子孫及戶絕者,墟宅、桑榆盡為公田,以供授受,則固非盡奪富者之田以予貧人也。又令有盈者無受不還,不足者受種如法;盈者得賣其盈,不足者得買所不足;不得賣其分,亦不得買過所足。是令其從便買賣,以合均給之?dāng)?shù),則又非強(qiáng)奪之以為公田,而授無田之人,與王莽所行異矣,此所以稍久而無弊歟!"
孝明孝昌二年冬,稅京師田租畝五升,借賃公田者畝一斗。
獻(xiàn)文帝即位,因人貧富為租輸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內(nèi)納粟,千里外納米;上三品戶入京師,中三品入他州要倉,下三品入本州。
靜帝天平初,諸州調(diào)絹不依舊式。興和三年,各班海內(nèi)悉以四十尺為度,天下利焉。元象、興和之中,頻歲大穰,榖斛至九錢,法網(wǎng)寬弛,百姓多離舊居,闕於徭賦矣。
齊神武秉政,乃命孫騰、高崇之分責(zé)無籍之戶,得六十馀萬,於是僑居者各勒還本。是後租調(diào)之入有加焉。及侯景背叛,河南之地困於兵革。尋而景亂梁,乃命行臺辛術(shù)略有淮南之地,其新附州縣,羈縻輕稅而已。
北齊給授田令,仍依魏朝。每年十月普令轉(zhuǎn)授,成丁而授,老而退,不聽賣易。
文宣天保八年,議徙冀、定、瀛無田之人,謂之樂遷,於幽州寬鄉(xiāng)以處之。始立九等之戶,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文宣以修創(chuàng)臺殿,所役甚廣,并兼戶口,益多隱漏。舊制,未娶者輸半床租調(diào)(有妻者輸一床,無者輸半床)。陽翟一郡,戶至數(shù)萬,籍多無妻,有司劾之。帝以為生事,不許。由是奸欺尤甚,戶口租調(diào)十亡六七。
河清三年,詔每歲春月,各依鄉(xiāng)土早晚,課人農(nóng)桑。自春及秋,男子十五以上,皆布田畝。蠶桑之月,婦女十五以上,皆營蠶桑。孟冬,刺史聽審教之優(yōu)劣,定殿最之科品。人有人力無牛,或有牛無人力者,須令相便,皆得納種,使地?zé)o遺利,人無游手。又令男子率以十八受田,輸租調(diào),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退田,免租調(diào)。京城四面,諸方之外三十里內(nèi)為公田,受公田者,三縣代遷戶執(zhí)事官一品以下,逮於羽林、虎賁,各有差。其外畿郡,華人官第一品以下,羽林、虎賁以上,各有差。執(zhí)事及百姓請墾田者,名為永業(yè)。奴婢受田者,親王止三百人,嗣王二百人,第二品嗣王以下及庶姓王百五十人,正三品以上及皇宗百人,七品以上八十人,八品以上至庶人六十人。奴婢限外不給田者皆不輸。其方百里外及州人,一夫受露田八十畝,婦人四十畝,奴婢依良人,限數(shù)與者在京百官同。丁牛一頭受田六十畝,限止四牛。每丁給永業(yè)二十畝為桑田,其田中種桑五十根,榆三根,棗五根,不在還受之限。非此田者,悉入還受之分。土不宜桑者,給麻田,如桑田法。
時定令:率人一床調(diào)絹一疋,綿八兩,凡十斤綿中,折一斤作絲,墾租二石,義租五斗。奴婢各準(zhǔn)良人之半。牛調(diào)二丈,墾租一斗,義米五升。墾租送臺,義租納郡,以備水旱。墾租皆依貧富為三梟。其賦稅常調(diào),則少者直出上戶,中者及中戶,多者及下戶。上梟輸遠(yuǎn)處,中梟輸次遠(yuǎn),下梟輸當(dāng)州倉。三年一校。租入臺者,五百里內(nèi)輸粟,五百里外輸米。入州鎮(zhèn)者,輸粟。人欲輸錢者,準(zhǔn)上絹收錢。武平之後,權(quán)幸賜予無限,乃料境內(nèi)六等富人,調(diào)令出錢。
後周文帝霸政之初,創(chuàng)置六官,司均掌田里之政令,凡人口十以上宅五畝,口七以上宅四畝,口五以上宅三畝。有室者田百四十畝,丁者田百畝。
周制:司賦掌賦均之政令,凡人自十八至六十四與輕疾者皆賦之。有室者歲不過絹一疋,綿八兩,粟五斛;丁者半之。其非桑土,有室者布一疋,麻十斤;丁者又半之。豐年則全賦,中年半之,下年一之,皆以時徵焉。若艱兇札,則不徵其賦。
隋文帝令自諸王以下至都督皆給永業(yè)田,各有差。其丁男、中男永業(yè)露田,皆遵後齊之制,并課樹以桑榆及棗。其田宅,率三口給一畝。京官又給職分田(詳見《職田門》)。
開皇九年,任墾田千九百四十萬四千二百六十七頃(開皇中,戶總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按定墾之?dāng)?shù),每戶合墾田二頃馀也)。開皇十二年,文帝以天下戶口歲增,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眾,衣食不給,議者咸欲徙就寬鄉(xiāng)。帝乃發(fā)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狹鄉(xiāng)每丁才至二十畝,老少又少焉。至大業(yè)中,天下墾田五千五百八十五萬四千四十頃(按其時有戶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則每戶合得墾田五頃馀,恐本史之非實(shí))。
水心葉氏曰:"齊自河清始有受田之制,其君驕粗甚矣,然尚如此;周亦有司均掌田里之政,以其時田皆在官故也。今田不在官久矣,往事無復(fù)論,然遂以為皆不當(dāng)在官,必以其民自買者為正,雖官偶有者亦效民賣之,此又偏也。"
淳熙間,有賣官田之令,故水心云然。
隋文帝依周制,役丁為十二番,匠則六番。丁男一床租粟三石,桑土調(diào)以絹絁,麻土調(diào)以布。絹絁以疋,加綿三兩;布以端,加麻三斤。單丁及仆隸各半之。有品爵及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并免課役。開皇三年,減十二番每歲為三十日役,減調(diào)絹一疋為二丈。
初,蘇威父綽在西魏世,以國用不足,為征稅之法,頗稱為重,既而嘆曰:"今所為正如張弓,非平世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乎?"威聞其言,每以為已任。至是,威為納言,奏減賦役,務(wù)從輕典。帝悉從之。
開皇九年,帝以江表初平,給復(fù)十年,自馀諸州,并免當(dāng)年租賦。
十年五月,以宇內(nèi)無事,益寬徭賦。百姓年五十者,輸庸停役(《通鑒》作免役收庸)。
十二年,詔河北、河?xùn)|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diào)全免。
煬帝即位,戶口益多,府庫盈溢,乃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其後將事遼碣,增置軍府,掃地為兵,租賦之入益減,征伐巡幸,無時休息,天下怨叛,以至於亡。
唐武德二年制,每丁租二石,絹二疋,綿三兩,自茲之外不得橫有調(diào)斂。
武德六年,令天下戶量其貲產(chǎn),定為三等。至九年,詔天下戶三等未盡升降,宜為九等。(馀見《鄉(xiāng)役門》)
七年,始定均田賦稅。凡天下丁男十八以上者給田一頃,篤疾、廢疾給田十畝,寡妻、妾三十畝,若為戶者加二十畝,皆以二十畝為永業(yè),其馀為口分。永業(yè)之田,樹以榆、桑、棗及所宜之木。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寬鄉(xiāng),少者為狹鄉(xiāng),狹鄉(xiāng)授田減寬鄉(xiāng)之半,其地有薄厚,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xiāng)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寬鄉(xiāng)減半,狹鄉(xiāng)不給。凡庶人徙鄉(xiāng)及貧無以葬者,得賣世業(yè)田。自狹鄉(xiāng)而徙寬鄉(xiāng)者,得并賣口分田,已賣者不復(fù)授。死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凡收授皆以歲十月,授田先貧及有課役者。凡田,鄉(xiāng)有馀以給比鄉(xiāng),縣有馀以給比縣,州有馀以給比州。凡授田者,丁歲輸粟二石謂之租。丁隨鄉(xiāng)所出,歲輸絹綾絁各二丈,布加五之一;輸綾絹絁者,兼調(diào)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謂之調(diào)。用人之力,歲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日為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調(diào),三十日租、調(diào)皆免,通正役并不過五十日(免課役及課戶見《復(fù)除門》)。若嶺南諸州則稅米,上戶一石二斗,次戶八斗,下戶六斗。夷獠之戶皆從半輸。蕃人內(nèi)附者,上戶丁稅錢十文,次戶五文,下戶免之。附經(jīng)二年者,上戶丁輸羊二口,次戶一口,下戶三戶共一口。凡水旱蟲蝗為災(zāi)十分損四分以上免租,損六以上免租調(diào),損七以上課役俱免。
右此租、庸、調(diào)徵科之?dāng)?shù),依杜佑《通典》及王溥《唐會要》所載。《陸宣公奏議》及《資治通鑒》所言,皆同《新唐書 食貨志》,以為每丁輸粟二斛,稻三斛,調(diào)則歲輸絹二疋,綾絁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xiāng)則輸銀十四兩。疑太重,今不取。
諸買地者不得過本制,雖居狹鄉(xiāng)亦聽依寬制。其賣者不得更請。凡賣買皆須經(jīng)官,年終彼此除附。若無文牒輒賣買,財沒不追,地還本主。諸工商,永業(yè)、口分田各減半給之,在狹鄉(xiāng)者并不給。因王事落外蕃不還,有親屬同居,其身分之地六年乃追,還日仍給。身死王事者,子孫雖未成丁,勿追身分田。戰(zhàn)傷廢疾不追減,終身。諸田不得貼賃及質(zhì),若從遠(yuǎn)役外任無人守業(yè)者,聽貼賃及質(zhì)。官人守業(yè)田、賜田欲賣及貼賃者,不在禁限。諸給口分田,務(wù)從便近,不得隔越。若州縣改易,及他境犬牙相接者,聽依舊受。其城居之人,本縣無田,聽隔縣受。
《通典》曰:"雖有此制,開元、天寶以來,法令弛壞,并兼之弊有逾漢成哀之間。"
致堂胡氏曰:"古者制民之產(chǎn),是度其丁戶之眾寡而授之田也。無世而無在官之田,不特唐初也,系上之人肯給與不肯給耳。茍有制民常產(chǎn)抑富恤貧之意,則必括民之無田者而給之田,其富而逾制者,必有限之之法,收之之漸也。若無此意,則以民之犯法而沒田為公家之利,與百姓為市而貿(mào)之,甚則以為價不售而復(fù)奪之,又甚則強(qiáng)其親屬鄰里高價而買之,而民之貧、之富、之利、之病皆不概於心,惟鬻田得直、重斂得稅斯已矣。自後魏、齊、周以來,莫如唐之租庸調(diào)法最善,然不能百年,為茍簡者所變,可勝惜哉!食祿之家毋得與民爭利,此以廉恥待士大夫之美政也。古之時,用人稱其官,則久而不徙,或終其身及其子孫,祿有常賜,故仕則不稼,有馬乘則不察雞豚,家伐冰則不畜牛羊,當(dāng)是時而與民爭利,斯可責(zé)矣。後世用人不慎,升黜無常,朝饗大倉,暮而家食。茍非固窮之君子甘於菽水,彼仰有事,俯有育,若不經(jīng)營生理,又何以能存?盧懷慎為丞相,其死也,惟有一奴,自鬻以辦喪事,況其馀哉!以理論之,凡士而既仕者,即當(dāng)視其品而給之田;進(jìn)而任使,則有祿以酬其品;置而不用,則有田以資其生。惟大譴大呵,不在原宥之例,然後收其田里。如此,則不得與民爭利之法可行,而廉恥之風(fēng)益勸矣。"
水心葉氏曰:"自古天下之田無不在官,民未嘗得私有之。但強(qiáng)者力多,卻能兼并眾人之利以為富,弱者無力,不能自耕其所有之田,以至轉(zhuǎn)徙流蕩。故先王之政,設(shè)田官以授天下之田,貧富強(qiáng)弱無以相過,使各有其田得以自耕,故天下無甚貧甚富之民。至成周時,其法極備,雖《周禮 地官》所載,其間不能無牽合抵捂處,要其大略亦可見。周公治周,授田之制,先治天下之田以為井,井為疆界,歲歲用人力修治之,溝洫畎澮皆有定數(shù)。疆界既定,人無緣得占田。其間田有弱者,游手者不耕,卻無強(qiáng)民貪并之害。後來井田不修,堤防浸失,毀壞絕滅。至商鞅用秦,已不復(fù)有井田之舊,於是開阡陌(《漢志》曰:"東西曰阡、南北曰陌")。阡陌既開,天下之田卻簡直易見,看耕得多少,惟恐人無力以耕之。故秦漢之際有豪強(qiáng)兼并之患,富者田連阡陌,而貧者無立錐之地。雖然如此,猶不明說在民,但官不得治,故民得自侵占,而貧者插手不得,不得不去而為游手,轉(zhuǎn)而為末業(yè)。終漢之世,以文景之恭儉愛民,武帝之修立法度,宣帝之勵精為治,卻不知其本不如此,但能下勸農(nóng)之詔,輕減田租,以來天下之民。如董仲舒、師丹雖建議欲限天下之田,其制度又卻與三代不合。當(dāng)時但問墾田幾畝,全不知是誰田,又不知天下之民皆可以得田而耕之。光武中興,亦只是問天下度田多少,當(dāng)時以度田不實(shí),長吏坐死者無數(shù)。至於漢亡,三國并立,民既死於兵革之馀,未至繁息,天下皆為曠土,未及富盛,而天下大亂。雖當(dāng)時天下之田既不在官,然亦終不在民。以為在官,則官無人收管;以為在民,則又無簿籍契券,但隨其力之所能至而耕之。元魏稍立田制,至於北齊、後周皆相承授民田,其初亦未嘗無法度,但末年推行不到頭,其法度亦是空立。唐興,只因元魏、北齊制度而損益之,其度田之法,闊一步、長二百四十步為畝,百畝為頃,一夫受田一頃。周制乃是百步為畝,唐卻是二倍有馀,此一項(xiàng)制度與成周不合。八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世業(yè)。是一家之田,口分須據(jù)下來人數(shù)占田多少。周制八家皆私百畝,唐制若子弟多,則占田愈多,此又一項(xiàng)與成周不合。所謂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寬鄉(xiāng),少者為狹鄉(xiāng),狹鄉(xiāng)之田減寬鄉(xiāng)之半,其他有厚薄,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xiāng)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寬鄉(xiāng)減半,狹鄉(xiāng)不給,亦與周制不同。先王建國,只是有分土(孟子曰:"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無分民,但付人以百里之地,任其自治。蓋治之有倫,則地雖不足,民有馀(孟子所謂"天下之農(nóng)皆悅而愿耕於王之野"者是也),茍不能治,或德不足以懷柔,民不心悅而至,則地雖多,而民反少(孟子載梁惠王所謂"寡人之民不加多"者是也)。唐既止用守令為治,則分田之時不當(dāng)先論寬鄉(xiāng)狹鄉(xiāng),當(dāng)以土論,不當(dāng)以人論。今卻寬鄉(xiāng)自得多,狹鄉(xiāng)自得少,自狹鄉(xiāng)徙寬鄉(xiāng)者又得并賣口分、永業(yè)而去。成周之制,雖是授田與民,其間水旱之不時,兇荒之不常,上又振貸救恤,使之可以相補(bǔ)助,而不至匱乏。若唐但知授田而已,而無補(bǔ)助之法,縱立義倉振給之名,而既令自賣其田,便自無恤民之實(shí)矣。周之制最不容民遷徙,惟有罪則徙之(《記 王制》:"命國之右鄉(xiāng),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xiāng),簡不帥教者移之右;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不變,屏之遠(yuǎn)方,終身不齒")。唐卻容他自遷徙,并得自賣所分之田。方授田之初,其制己自不可久,又許之自賣,民始有契約文書,而得以私自賣易。故唐之比前世,其法雖為粗立,然先王之法亦自此大壞矣。後世但知貞觀之法,執(zhí)之以為據(jù),故公田始變?yōu)樗教铮锝K不可改。蓋緣他立賣田之法,所以必至此。田制既壞,至於今,官私遂各自立境界,民有沒入官者,則封固之,時或召賣,不容民自籍。所謂私田,官執(zhí)其契券,以各征其直。要知田制所以壞,乃是唐世使民得自賣其田始。前世雖不立法,其田不在官,亦不在民。唐世雖有公田之名,而有私田之實(shí)。其後兵革既起,征斂煩重,遂雜取於民。遠(yuǎn)近異法,內(nèi)外異制。民得自有其田而公賣之,天下紛紛,遂相兼并,故不得不變而為兩稅,要知其弊實(shí)出於此。"
水心言唐方使民得立券自賣其田,而田遂為私田,此說恐亦未深考。如蕭何買民田自污;貢禹有田一百五十畝,被召之日,賣其百畝以供車馬。則自漢以來,民得以自買賣田土矣。蓋自秦開阡陌之後,田即為庶人所擅,然亦惟富者貴者可得之。富者有貲可以買田,貴者有力可以占田,而耕田之夫率屬役於富貴者也。王翦為大將,請美田宅甚眾,又請善田者五人??梢砸娖鋾r田雖在民,官未嘗有授田之法,而權(quán)貴之人亦可以勢取之,所謂善田則屬役者也。蘇秦曰:"使我洛陽有田二頃,安能復(fù)佩六國相???"蓋秦既不能躬耕,又無貲可以買田,又無權(quán)勢可以得田,宜其貧困無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