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

錢塘遺事 作者:元·劉一清


○趙信庵 信庵趙葵,南仲忠肅公幼子,意氣豪邁。停濠梁日,有婢與客私,公知之, 伺婢夜出,袖劍出帳中,一揮斷之,人頭棄之城溝。辛卯,李全送死,維陽奏功, 自三京之役,家居數(shù)年。至淳癸卯,優(yōu)詔起復(fù),畀以重任,為參預(yù)時,有《奏 對日記》。穆陵與之密議儲事,公再三贊決,且云:“如陛下即位,便不是好樣 子,尤人所難言也。”除拜右相,葵屢上辭免,而朝旨促赴缺益急。后葵到京, 時以宰相須用讀書人劾之,葵已知之矣,乃徑出國門,疾馳而歸,題《南鄉(xiāng)子》 壁間云:“束發(fā)領(lǐng)西藩,百萬雄兵掌握間。召至廟堂無一事,遭彈。昨日公卿今 日閑。拂曉出長安,莫待西風(fēng)割面寒。羞見錢塘江上柳,何顏?瘦仆牽驢過遠山?!? 后有表奏曰:“霍光不學(xué)無術(shù),每思張詠之語以懷慚。后稷所讀何書,敢以趙汴 之言而自解。”是雖有激而云,然亦見機而作矣。歸領(lǐng)鄉(xiāng)郡,推心愛民,一鞭不 妄施。暇日過岳麓精舍,舍長劉某年差長,將坐,揖曰:“相公主席?!惫珦u手 曰:“到這里說甚相公?”竟就賓席,取酒盡歡而去。后居溧陽,己未難作,聞 命即出,丙寅時事粗定,告老還鄉(xiāng),舟未發(fā)以書報,鄉(xiāng)人及兩學(xué)士友無不歡悅, 長沙兒童日呼舞于市曰:“相公歸云。”冬十月二十六日至齊安,中夕,電光如 燭,空中砰然有聲,遂薨。 ○安子文 安子文與楊巨源、李好義合謀誅逆曦,旋殺巨源而專其功。久之,朝廷疑其 跋扈,俾帥長沙。子文盡室出蜀,嘗自贊云:“面目鄒搜,行步ン苴。人言托住 半周天,我道一場真戲耍。今日到湖南,又成一話靶?!痹陂L沙計利析秋毫,廳 事前豢豕成群,糞穢狼籍,肥盾則烹而賣之,罷鎮(zhèn)捆載歸蜀。厥后,楊九鼎在 蜀以刻剝致諸軍之怨,軍士莫簡猖亂殺九鼎,剖其腹,實以金銀曰:“使其貪腹 飽飫?!睍r子文家居,散財給士,生擒莫簡,剖心以祭九鼎,迄再嚴(yán)蜀難。 ○嵩之起復(fù) 淳乙巳正月,劉漢弼正夫由閑卿監(jiān)擢拜臺臣。先是九月,嵩之自右揆丁父 憂優(yōu)詔起復(fù),蓋援彌遠例也。嵩之朵頤不起,特以葬為辭,逡巡未就闕十一月。 徐元杰侍郎因?qū)σ云饛?fù)為非,嵩之憾之,語所厚曰:“吾與徐誼不薄,何不密以 啟我?”自是繼有論奏,上意不復(fù)向嵩之,臺官彈擊無虛日。未幾,漢弼以腫疾 死,杜丞相范繼薨,徐又以伏暑暴卒,物論沸騰,直謂數(shù)公皆中毒死,徐則遍體 青黑,朝野為之驚駭,堂食無敢下箸者。于是揭榜通衢,重立賞格,移文棘寺, 嚴(yán)鞫奸兇,然竟莫明所以。已而出太府之幣,畀上腴之田,賜之美謚,以旌其忠 焉。嵩之廢浚,苦目疾又久之,疽發(fā)背死。嵩之當(dāng)國一時,正人如杜范、游侶、 劉應(yīng)起、李韶、趙汝騰等,皆以不合逐去。時喬行簡平章、李宗勉左相、史嵩之 右相三相當(dāng)國,時論謂喬失之泛,李失之狹,史失之專。然宗勉清謹(jǐn)守法,號為 賢相。 ○崔福之死 崔福從趙葵收李全,名重江淮,為人勇悍,喜于生事而無忌憚。陳к為建康 留守,崔為路鈐,奪統(tǒng)制官王明鞍馬。又迫逐總所趙監(jiān)酒親屬。к委會廳戒諭, 然不悛。值王步帥統(tǒng)師過淮,乞崔福軍前協(xié)力,因厚遣之。福遇賊不擊,托言葬 女而歸,更不申大閫取旨,主帥亦無如之何。陳以為從本司調(diào)遣,而蔑視軍法如 此,若不明正典刑,則更相效法,押赴教場處斬。人以為文臣不習(xí)邊事,多為武 人所輕,陳к為積忿而發(fā)也。殊不思良將難得,為帥閫者當(dāng)推誠共事,果跋扈凌 犯,自當(dāng)申取朝旨,豈可擅殺。 ○孟保相 孟珙號無庵,兄弟中第四,故稱“四孟”。機略沈鷙,世罕能及。嘗攻大金, 公統(tǒng)兵四萬,至蔡州滅之,由是威名浸盛,為荊湖制帥。善御眾,得士卒心,輕 財結(jié)客,對境虛實,莫不周知,外國機要,間探尤密。性好佛,夜則趺坐,召偏 裨以下五七十人,施氈褥,俱席地,自上而下各舉一話,或目前事,或市井笑謔 事,無不可言者。言有可笑,輒相與大噱,惟不得訐人陰私。于是上下之情無不 通者,軍中私密、外間詭詐,皆入其耳。久任邊帥,朝廷賴之。后無疾而逝。兄 璩,稱“三盂”,嘗知鄂州,性寬厚。弟十孟,知岳陽,皆然。子之縉,立朝尤 有大節(jié)。理宗朝稱邊帥者必曰“諸孟”云。 ○余樵隱 余字夫,淳三年帥蜀,慷慨自許,創(chuàng)建城壁,修筑關(guān)隘,增屯堡柵, 數(shù)年之間,邊塵不驚,浸以驕恣。初,之臨遣也,有“挈故地還天子”之語。 十年,天子降詔,褒諭八年守蜀之功。鄭青山再相,因慫恿其用兵,且以私書 與云:“老夫只候此著為退身計?!庇谑且灰獬鰩?,至興元無功而還。壬子冬, 北兵知其所為,入掠成都,薄嘉定,無御之者。帥蜀罔功,每交結(jié)權(quán)要及中外 用事者,奏牘詞氣悖慢,示敢專制之狀,上意不平之。徐青叟奏云:“余不知 事君之禮,帥蜀無功,陛下何不出其不意召之?”上不答。一日御筆余以本職 奏事,庚牌到蜀,而以漢中敗績歸。羞愧,飲藥而死。 ○余晦帥蜀 寶甲寅,余晦帥蜀。徐清叟奏云:“朝廷命令不行于西蜀者,十有二年矣。 今者天斃此,乃祖宗在天之靈,社稷無疆之福,陛下大有為之機也。今乃以素 無行檢、輕儇浮薄、不敢任重如晦者當(dāng)之,臣恐五十四州軍民不特望而輕鄙之, 敵國聞之,亦且竊笑中士之無人矣。所有除晦內(nèi)批,乞賜收回?!庇P責(zé)清叟曰: “數(shù)十年來未見執(zhí)政繳回成命者,卿若固執(zhí),則廟堂之間,同列之人,皆有不安。 召命已頒,決難反汗。”其后余晦果敗,蜀失紫金山,要地為其城云。 ○晦誣惟忠 余晦繼為蜀帥,一日,有南水忠者叛,反書聞。王惟忠適留閫,問南永忠 何如人,惟忠盛言其勇而義?;拊唬骸叭搜云洳豢杀?,有之乎?”惟忠云:“當(dāng) 入狀,以百口保之?!被藜慈〖?,俾書既畢,探懷以反書示之,愕然。晦謫歸, 以王惟忠庇叛事告于朝,遂人大理獄,全臺入晦之狀,殿院陳大方尤主之,惟忠 竟斬東市。此事本非其罪,晦懼禍及己,故誣之耳。未幾,大方奉祠歸紹興,得 疾,目擊惟忠之為鬼,露頭吁天,謂非所為,聞?wù)哙椭?。惟忠與晦俱浙東人,少 微賤,晦小名“余再五”,以余天錫之薦為四川制置使。時惟忠為利州安撫,閱 除目笑曰:“余再五來也?!被蘼勚收_奏惟忠。斬于市,血逆流而上,惟忠 顏色不變,曰“吾將訴于天,以明此冤也?!?○彭大雅 彭大雅字文子,癸卯守重慶。時蜀已殘破,大雅披荊棘冒矢石,筑城以守, 為蜀根柢。自此支吾二十年,大雅之功也。然取辦峻迫,德之者固多,怨之者亦 不少。后謫死,蜀士大夫為之立廟焉。大雅入蜀,曾有《祭諸葛武侯文》云: “大國之臣,不拜小國之卿,大雅今拜矣。拜公以八陣之神圖,拜公以出師之一 表,尚饗?!逼湮纳鮽ァ?○趙方威名 趙方,嘉定年間為淮閫,威望表聳,金人相戒不敢犯邊,皆以“趙爺爺”呼 之。貌古怪,兩眼高低,一眼觀天,一眼觀地,人皆望而畏之,不敢仰視。一日 浴湯,伏事只窺見一巨蛇蟠于桶中,皆不敢漏泄。一夕更鼓不鳴,詰朝申舉,當(dāng) 更軍人自分必死。及執(zhí)覆,謂有巨蛇蟠于鼓,故不敢近,以故皆知為蛇之精。鎮(zhèn) 邊數(shù)年,一塵不驚。兩子六直閣、七直閣,隨侍在淮北,人有“六只角”、“七 只角”之呼,其威名已遠暢矣。后欲上武當(dāng)山燒香,上真降筆曰:“襄陽趙方, 欲上武當(dāng)。酆都小卒,不請燒香?!狈匠醯堑谧魑緯r,嘗訪辛稼軒,留三日,劇 談方略,辛喜之,謂其夫人曰:“近得一佳士,惜無可為贈?!狈蛉嗽唬骸拔矣?絹十端尚在?!奔谲幩鞂⑻碜髭B儀,且奉以數(shù)書,去諸監(jiān)司覓文字。趙極感之。 后辛死,其子遇,趙作荊湖制置,適在幕下僉屬,謂趙以乃父曩疇之故,賜以提 挈。不料待之反嚴(yán),無時程督,幾不能堪,至與其母對泣。幸三年官滿,辭趙告 歸,趙曰:“且可留一日。”即開宴,請其母夫人同來,樽前語其母子曰:“某 三年非待令嗣之薄。吾受先公厚恩,正恐其恃此,不留心職業(yè)故爾。今已為經(jīng)營 到諸監(jiān)司舉紙,七狀皆足,并發(fā)放在省部訖。自即當(dāng)奉少費,請直去改官?!毙?母子方感謝無涯。大賢之陶鑄后進,報稱舊恩如此夫。 ○劉雄飛 淳熙年間,鄂州江夏縣尉司都頭楊文,其妻八娘,常行善念。一日,隆興解 到城徒二十五人來鄂州,發(fā)下尉司楊文收管拘鎖。雄飛者貌魁偉,八娘以為異, 待之極厚。楊文出巡捕盜,八娘遂打開索鎖,俾雄飛遂遁,仍與雇舟盤費。雄飛 一夜過江,宿于荒沙壩中,夜半見天門大開,車馬往來,心內(nèi)自喜。至鎮(zhèn)江府, 適揚州制司招帳前敢勇軍,遂投充軍隊。至揚州制司,調(diào)遣出軍,大捷而回,除 帳前統(tǒng)制官。后累有功,遷權(quán)帳前副都統(tǒng),適和州缺守。賈似道為制置使,差雄 飛權(quán)和州。到郡數(shù)月,正除知和州。雄飛遣人迎楊都頭、夫人偕來,則八娘已死 矣。厚贐楊都頭歸,俾作功德,追薦八娘。后雄飛為四川制置,仍保楊都頭為帳 前統(tǒng)制,后知重慶府。劉之報恩,可謂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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