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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宣秘密專使被拒 發(fā)警告有子抗宗

民國野史 作者:(民國)蔭余軒放


  卻說在座諸人一聞宣召,大眾都自己揣量著自己資格,夠得上進去不夠。匆匆吃了幾樣,有幾個自問沒有資格的,見了那些預備進宮的人,非常羨慕,仿佛登仙一樣,無精打彩的告謝散去。只剩幾個進去的,除了袁克定外,乃是楊度、薛大可、楊士琦、倪嗣沖、段芝貴等五六個人。

  一到府前,遠望已是燈火通明,警衛(wèi)林立,比從前加了十倍威嚴。老袁見面,先向薛大可道:“這回累你受驚,又沖風冒雪的奔忙,真是對不住了。”大可聽了先是一怔,以為是楊度先去討好,怪不得他叫我不要聲張,原來就是為此,我又何妨借此獻些殷勤呢?便恭恭敬敬的,將被炸情形陳述一遍,說都是小臣辦理不善,所以弄出此事,致勞圣慮,但臣決不敢因此退縮,仍當積極進行。因為報紙這樣東西,可以代表輿論,無用時不過幾張爛紙,有用起來,卻可以當十萬毛瑟,譬如現(xiàn)在東南各省手握兵權(quán)的,像張勛、李純、王占元、湯薌銘這班人,哪個不是見風使船,看機行事的。老袁冷笑道:“現(xiàn)在你既跑來,那邊的事還有何人主持?當然是全歸失敗,幸而我也不靠這紙上談兵?!闭f畢早轉(zhuǎn)面向著倪嗣沖等人道:“日來聞得西南各省竟然公然出兵反抗,若不實力征討,給他們些利害,諒他也決不肯罷休,將來諸事都要仰仗諸位了?!?br />
  芝貴搶著說道:“陛下盡管放心,我們這邊兵精糧足,猛將如云,謀臣如雨,何征不服!亂黨不過靠了一個蔡鍔,這種忘恩負義的人,老天還能容他么?”老袁道:“你莫看輕了蔡鍔,我正因為一時大意,放走了此人,乃是我終身一大恨事。

  有他一天在世,我一天不能安枕咧?!蹦咚脹_道:“這是陛下過于仁厚之故,若趁他在京時,一刀砍死,哪有這事?所以臣平日辦事,抱定這個宗旨,見有不對的,便給他一刀,省得貽害無窮。所以自從我到安徽之后,這兩三年功夫,所殺的人,至少也有三四千,不然安徽的人也不是好惹的,能夠這樣服從么?”老袁笑道:“丹忱真是滿腹赤心,名實相符,所以我把安徽省就交給你了?!闭f畢,又嘆了一口氣道:“可惜鄭汝成無端被亂黨刺死,若有他在,那真是萬里長城,東南半壁,我都可以放心,事后雖然照例賜爵,又賞給兩萬銀子治喪費,還有三千畝營田給他家屬過度,又把他長子補了武侍官,我心里終覺抱愧?!笨硕ㄔ谂缘溃骸皩砀富收降俏恢?,再賞他配享太廟,或者入祀昭忠祠,也就對得起他了?!碑斚赂缸佣艘淮狄怀?,本是說給在座幾個活人聽的,果然眾人都說陛下圣恩高厚,三軍用命,云南小丑,眼見指日平定。老袁道:“我已決定用兵計劃,明日還要開軍事會議,諸君都要早到的?!北娙朔讲磐讼隆?br />
  次日開議,一致贊成進攻,都說用兵萬不可緩。當下規(guī)定分大兵為三路:第一路派馬繼曾為司令官,帶領第六師,由湖南經(jīng)貴州向云南進攻;第二路派張敬堯為司令官,帶領第七師,由四川進攻,另派第三師長曹錕為總司令,統(tǒng)轄這兩路兵馬,馬張二人均歸節(jié)制;第三路用龍覲光為總司令,統(tǒng)帶粵桂軍,由廣西百色縣進攻。此外更有飛機數(shù)架,駛赴軍前,聽候調(diào)用。

  過了一天,又下了一道命令,著龍濟光、張勛、馮國璋、陸榮廷、段芝貴、趙侗、湯薌銘、李純、倪嗣沖等簡練精銳,預備調(diào)遣?!〔贾眉榷?,以為云南一省,指日可下,樂得坐聽捷音,遂專注意在外交一方面。想著與中國最的的莫過日本,在東亞有密切關系,只要他肯承認了,別國自然沒甚話說,便打算先從結(jié)交日本下手。恰好日皇舉行加冕大禮,在國際上禮應慶賀,當派定農(nóng)商總長周自齊作為慶賀專使,暗中聯(lián)絡日本政府,愿將許多特別權(quán)利讓與日本,作為承認帝制的交換品。周自齊奉命后,派定張軼歐、周家彥、劉崇杰、施履本四人為隨員,欣然就道,以為總可以得日本的歡迎,受當今的重賞。況且這件事,老袁已托府中軍事顧問坂西大佐先向日本政府疏通,梁士詒也托正金銀行小田切替他介紹,又得前日本公使日置益氏當面承諾,特為回國商量,總算萬穩(wěn)萬當。周自齊臨行的上一天,日使又置酒餞行,表示親睦。豈料自齊才動身東渡,次日早晨便由日使館送來一件照會,陸總長拆開看時,乃是日政府不愿接待中國專使,請總統(tǒng)收回成命的話。陸征祥先是一怔,只得去轉(zhuǎn)達老袁,老袁因事關切己,更是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半響才問陸征祥道:“你可曉得這里面的變故嗎?”征祥想了一回道:“日本國中黨派分歧,主張可原,只怕未必,你去把日置益邀來,我好當面問他,若能挽回,稍遲卻也不妨?!闭飨榇饝顺?。

  原來這事老袁雖自以為辦得異常秘密,外交團卻早起了疑團。因為歐戰(zhàn)初起,英法等國都與日本訂有協(xié)約,不許他趁著歐戰(zhàn)忙迫的時候,攫取東亞特別權(quán)利?,F(xiàn)在法公使看見日本公使屢次入府密議,行蹤詭秘,中國又特派專使東行,曉得其中必有蹊蹺,連忙約齊英美俄意四國公使開會討論,不惜巨資,務要將這事探個水落石出。從來金錢魔力最大,只要有錢,便沒有辦不到的事。法使將各國公使送出后,便聲言愿出十萬金的運動費。當下有個在館中辦文案的中國人,姓江名振聲,請愿領款承辦這事。法公使大喜,又說這十萬銀子不過是大約的數(shù)目,倘若不夠用,隨時可以增添的。江振聲越發(fā)起勁,眼看著這宗大財,豈肯放過?答應出來,想著此事非去找勾克明不可,我與他雖然沒有什么深交,好在這銀錢是人人愛的,還怕買不動他心么?獨怕這文件不在他手,那就費事了。主意已定,便直向勾克明家來。

  說起這勾克明,乃是老袁乳母之子,自幼在袁府長大,老袁因念哺乳之情,平日另眼相看,待他格外優(yōu)厚??嗣魃粤胬藕虻弥魅酥T事稱心,辦起事又好又快。老袁做了大總統(tǒng),派他充當內(nèi)尉,品級比中在夫,凡是府中機密緊要文件都歸他掌管,克明更加謹慎小心,從來沒有疏失。這天從府中公畢回家,聽說江振聲過訪,即便出迎,江即將來意說明,果然推三阻四,后來聽說有幾萬金的進項,才答應下來。

  振聲去后,克明滿臉堆歡的走到里面,他女人接著問道:“可是拾著元寶了,這樣開心?”克明道:“豈但拾著元寶,還不止一只元寶呢 !”他這女人也是袁府的婢女,名叫秋菱,乃是于夫人最得意的傭人,所以賜配克明,仍舊時常入府當差。

  此刻聽見丈夫說道元寶,笑道:“就是十個元寶,又何足為奇?

  你在府里混了幾十年,還是這樣不開眼么?真乃有是主必有是奴,我前天看見主子得著全國代表的勸進表,也是笑的閉不上嘴,敢是主子要登基,又封了你什么官嗎?”克明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咱們在他府里,官再大些,也離不了主子奴才,有何可喜?我這事做成,咱們就可以在家里享福,做老爺太太了。”秋菱道:“你敢是酒吃醉了,還是財迷心竅呢?”克明道:“怪不得你想不到,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方才一個朋友作成我一宗生意,說是有外國人愿出十萬銀子,托我在府里抄一件公事,你想這不是在我手心里的事,這筆大財穩(wěn)穩(wěn)發(fā)定了么?” 秋菱聽了,很不以為然,忙勸道:“依我看你算了罷,人要該發(fā)財,自有天照應,何苦做這種險事。俗語說的,一兩黃金四兩福,你勉強弄到手,不能享受,也是枉然。況且人家既肯出這樣大價錢,一定關系不小,主子待咱們不錯,從小提拔起來,右不是他,你哪里得有今日。我們不能報德,反去害他,天地也不容?。俊笨嗣鞯溃骸叭艘l(fā)橫財,也是命中注定的,前天那個算命的不是說我今年要走運么?怪不是昨晚上燈花結(jié)了又結(jié),你又夜里夢見大水,把身體都漂起來,這水不是財么?至于講到天理的話,我更不相信。主子雖然待咱們好,哪里及清朝待他萬分之一?姓袁的三代都是紅頂子,到了他本人,從候補道,不上幾年升到總督總理,真可算得天高地厚了罷?他翻臉就不認人,從前為著建設共和,推翻滿清,還可以說是天下公意;現(xiàn)在為了自己做皇帝,欺負人家孤兒寡婦,逼著宣統(tǒng)取消帝號,還不算數(shù),又叫他讓出宮殿,騰挪太廟,瑾太妃哭著喊著求他從緩,他卻咬定牙齒,一些不肯容情,說是再不讓就要叫警察驅(qū)逐了,這就是他報德么?我雖漏泄他的文件,比較起來還輕得多。要有天道,他是讀書明理的人,降災降禍,也該先從他起,我們這些草包,總好原諒。況且這文件的內(nèi)容我雖然不曉得,總不外乎做皇帝的事,我給他宣布了,也是大快人心事的,不但沒有罵我,還要說是替天行道呢??!”

  秋菱忙止住了他道:“你嘮叨了半天,我懂你的意思,此事決計要辦的,既然如此,我也無法替他辨護,總之對于此事我抱定不加功不破壞的主義就是了?!笨嗣餍Φ溃骸澳闱疤旖形姨婺阗I的金剛鉆咧,珍珠咧,我為著沒有這筆閑錢,不敢答應你,現(xiàn)在盡你量買就是了。”秋菱也笑起來。

  果然不到一禮拜工夫,克明已得便將秘密文件攜到家中,謄了一份副本,完完全全交給江振聲,面呈法公使,統(tǒng)共開銷了二十幾萬塊錢,只分給克明八萬,其余的振聲全數(shù)上腰。

  且說法公使將文件看了一遍,如獲至寶,忙邀集英美俄意四國公使開了一個秘密茶話會,公同繕具質(zhì)問書,送交日使館。

  日置益曉得此事關系重大,如何敢承認?只得復文抵賴。各文使再把秘密文件照抄送去,作為真憑實據(jù)。日置益見事弄糟了,忙去報告本國政府,首相大隈伯指著袁世凱罵道:“這種手段,還想做什么皇帝?似此反復無常,怎好和他共事?他雖然視信用如兒戲,我卻不能跟著他丟臉,只好叫他休做這皇帝夢罷!”當即電復日置益,叫了實行拒絕;一面密電五國公使,同心一致反對袁世凱恢復帝制,作為并無密約的表示。

  再說老袁等了兩天,才見日置益悻悻而來,態(tài)度極為冷淡。

  寒暄已過,老袁便問起這事,日置益冷笑道:“貴國的秘密,向來是揚鑼鳴鼓辦的么?照這樣子,敝國實在是無法效力。”

  老袁聽了,摸不著頭腦,勉強答道:“這事關系兩國利益,我異常慎重,或者外間妒忌,流長蜚短也是有的,只要置之度外,不去睬他便是了。”日置益大笑道:“現(xiàn)在文稿電稿都到了別人手中,英美法俄意五國都嘖有煩言,總統(tǒng)何必還要掩耳盜鈴,想騙哪個呢?敝國縱然想幫忙,也愛莫能助了。”老袁此時好像當頭打了一個霹靂,曉得這事已完全失望,將日使送出后,獨坐辦事室中,想不出這泄漏秘密的道理。正在狐疑,忽見段芝貴匆匆走進,獻上一信,拆開看時,書云:偽皇帝國賊聽者,吾袁氏清白家聲,烏肯與操莽為伍,況聯(lián)宗乎?余所以靦顏族祖汝者,蓋挾有絕大之目的來也,其目的維何?即意將手刃汝,而為我共和民國一掃陰霾耳!不圖汝防范謹嚴,余未克如愿,因以炸彈餉汝,亦不料所謀未成,殆亦天助惡奴耶?或者汝罪未滿盈,彼蒼特留汝生存于世間,以待多其罪,予以顯戮乎?是未可料,今吾已脫身遠去,自今而后,吾匪惟不認汝為同宗,即對于我父,吾亦不甘為其子。汝欲索吾,吾已見機而作,所之地址,迄未有定。吾他日歸來,行見懸首都門,再與汝為末次之晤面;汝脫戢除野心,取消帝制,解職待罪,靜候國民之裁判,或者念及前功,從寬未減,汝亦得保全首領。二者惟汝自擇之,匆匆留此警告,不盡欲言。

  老袁看了,不知是哪個如此大膽,再看信面上具名的,乃是袁瑛二字,曉得是袁乃寬的和子,不覺大怒道:“他既敢發(fā)此狂言,難保不有逆謀,你趕緊傳諭吳炳湘、江朝宗二人,叫他們預備軍警,加意防備,但此乃家丑,鬧出來徒增笑柄,務要嚴守秘密,千萬不可張揚?!敝ベF去后,又用電話,傳袁乃寬進府,乃寬不知其事,慌忙跑來,看見老袁眉目之間,隱含著一團殺氣,盛怒問道:“你養(yǎng)得好兒子,可是同住不是?”

  乃寬見勢不妙,早已雙膝跪在地下,連連磕頭不已,老袁又接著說道:“照這樣反叛的兒子,連你的身家性命還要送在他手里呢,你可曉得法律么?”說時早將那封信摔到乃寬臉上,乃寬拾起一看,已是渾身抖戰(zhàn),正在無地自容,忽聽見里面人聲嘈雜,說是發(fā)現(xiàn)了炸彈,正是:棘手外交方失敗,蕭墻內(nèi)患又連興。

  要知這炸彈是何有所為,曾否傷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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