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五八回 許史爭權進宵小 恭顯定計陷忠良

西漢野史 作者:(民國)黃士衡


  話說鄭朋因被蕭望之、周堪謝絕不理,不怪自己品行不端,反怪二人無情。因獨自計議道:“我枉費一番精神,替他二人出力,原希望得些好處,誰知并不討好,追悔當初不該投入二人門下,眼看得絕無希望,不如從速變計。惟是變計也有難處,屈指在朝權貴除卻蕭、周二人,便要算到許、史,此外更無他人。但我前曾詣闕上書,并屢次當眾訴說許、史種種罪惡,弄得盡人皆知。如今忽然改換面目,轉(zhuǎn)求親附,不特許、史懷恨不納,即我自身亦覺不便,此事如何是好?”鄭朋沉思良久,忽得一計,不禁知案叫道:“須是如此如此,既可借掩前事,又可借此出氣?!庇谑青嵟蟀抵袑ぴL許、史兩家用事之人,與之深相交結,尋便托其引進,果被許、史收納。

  讀者試想,許、史兩家既被鄭朋指斥,自然將他當作仇人,何以反肯收留門下?原來鄭朋初見許、史之時,許史也曾問起何故上書告他。鄭朋便將此事一起推在周堪、劉更生二人身上,因說道:“我是關東之人,初次來到長安,何曾知得朝中大臣許多事故,皆由周堪、劉更生教我,我一時未及細察,便依他言語詣闕上書。后來細查實情,方知被人愚弄,悔已無及,故特親來謝罪,如蒙收錄,情愿竭力報答,以贖前愆?!痹S史二家聽了鄭朋一片花言巧語,也就深信不疑。因許替他薦引,遂有待中許章入見元帝,力薦鄭朋。元帝即命召見。鄭朋既見元帝,得意洋洋。便在外揚言道:“我得見主上,面奏前將軍蕭望之小過五,大罪一,當日并有中書令在旁親聞我言。”遂有人將鄭朋言語報知蕭望之。

  蕭望之聞說鄭朋在帝前進讒,心中尚未深信,因鄭朋有中書令在旁親聞之語,便來尋弘恭、石顯,問以鄭朋見帝是否有此言語。弘恭、石顯只得據(jù)實對答。蕭望之既去之后,弘恭便與石顯商議道:“望之聞知有人告他,必向主上辯明,主上若將此案發(fā)交我二人查辦,我輩便可從中設法構成罪名,將他除去。但是此案已經(jīng)鄭朋揚言,我輩在旁聞知,主上或疑我輩與之有關,另交他人查辦,不由我輩主持,便難如愿。為今之計,應趁望之未及辯明之先,再興一獄,使之迅雷不及掩耳,或可得手。”二人商議已定,又恐鄭朋一人言語尚難取信,因又想出一人乃是待詔華龍。于是密喚鄭朋、華龍二人到來,囑咐一過,二人奉命自去辦事。

  說起華龍當日在宣帝時,因有文才,被召與劉更生、張子僑等一同待詔金馬門。他人皆得升官,獨有華龍為人卑鄙齷齪,所以一向沉滯。華龍也想倚傍周堪,尋人替他介紹。無如周堪久知華龍聲名狼籍,一徑謝絕不納。華龍尋思無法,恰遇鄭朋與之同官,又正在不得意之時,彼此遂結為密友。至是二人奉了弘恭、石顯之命,知是機會到來,趁此可望升進,心中十分高興,連忙寫成一書。書中說是蕭望之與周堪、劉更生秘密計議,意欲罷免車騎將軍史高,離間許史諸人。書既寫成,便等到蕭望之出外休沐之日,詣闕奏聞。元帝得書果然發(fā)交弘恭、石顯,令向望之查問有無此事。弘恭、石顯奉命查問望之,望之便直對道:“在朝外戚,往往驕奢淫佚,臣謀除之,原欲匡正國家,并非懷有私意?!焙牍А⑹@見望之直認不諱,正墜其計,也不與多言,一直回報元帝,備述望之言語。因劾奏道:“蕭望之、周堪、劉更生結為朋黨,互相稱舉,屢次讒訴大臣,毀離親戚,意欲專擅權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請即召致廷尉?!痹瓉碓奂次晃淳茫⒉恢僦峦⑽?,即是下獄,卻以為不過是召交廷尉處詰責,逐即依議而行。于是蕭望之周堪劉更生等竟被冤枉下獄,時元初二年春正月也。

  過了數(shù)日,元帝忽記周堪、劉向多日未見,尚怪他何故不朝。便命往召二人,左右奏說二人已皆下獄。元帝聽說不覺大驚,急問其故。弘恭、石顯便答是系經(jīng)奏準施行。元帝道:“汝等當日但請召致廷尉,豈不是單交廷尉詰問,又未曾說出下獄,何以竟將他送入獄中?”弘恭、石顯聽了連忙俯伏在地,免冠叩頭謝過,也不爭辯一語。元帝見二人賠個小心,便又不忍責備,但說道:“放他三人出獄,照舊視事。”弘恭、石顯只得奉命唯唯退出。弘恭、石顯退至外廷,秘密議道:“我等用盡心機,設下計策,方得將此輩下入獄中。今主上下令放出,仍復舊職,我等前功盡棄,而且此輩既出,心中懷恨,必然算計報復,難保將來不反受其禍。但我等剛受主上詰責,未敢上言諫阻,須請車騎將軍入見主上,如此如此,進說一番,或可望主上依允。”二人計議已定,遂遣人往請史高到來,附耳說了一遍。史高立即入見元帝說道:“陛下即位未久,未有德化聞于天下,便先將師傅及九卿大夫下獄考驗,今又無故將其放出,使之照前供職,賞罰不定,未免惹人議論。臣意不如趁此將諸人免官,也可遮掩過失?!痹勐犝f,心想史高所言果然不錯,遂下詔將蕭望之、周堪、劉更生免為庶人,擢鄭朋為黃門郎。弘恭、石顯、史高見其計得行,心中自然歡喜。

  讀者試想,元帝身為太子十余年,對于國政平日也應留意,乃竟不知召致廷尉,便是下獄,已算昏憒糊涂。及至發(fā)覺之后,明知做事過誤,被人捉弄,急應赦出三人,并將弘恭、石顯等治罪,也可補過。誰知反聽史高之言,免了三人官職,但圖遮掩己過,做事顛倒,更屬可笑。總之元帝生性暗弱,做事游移,毫無主見,容易受人蒙惑。此次將蕭望之等免官,原非出自本意,不過臨事寡斷,便為他人言語所動,心中明知三人之賢,事后也就追悔。事有湊巧,蕭望之等三人既已免官,是年三月地忽大震,到了夏日太史又奏有客星見于昂宿與卷舌之間。元帝見地震星變,心中恐懼。加以自即位以來,關東連年遇災,人民窮困,流亡入關,于是上書言事之人多說是大臣不職所致,因此元帝每當朝會時引見丞相及御史大夫?qū)壹迂焸?。此時于定國為丞相,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被責恐懼,便想告退。元帝見公卿多不稱職,因想起蕭望之等三人。是年冬十月先下詔稱美蕭望之,說他傳相有功,封為關內(nèi)侯食邑六百戶,拜為給事中,每遇朔望入朝,位列將軍之下,又召周堪、劉更生意欲拜為諫大夫。弘恭、石顯見三人又復起用,恐其得勢,與己為難,遂與史高密議,力勸元帝但拜二人為中郎。

  元帝既再用蕭望之,甚加器重,意欲使為丞相,弘恭、石顯及許史等見此情形無不側(cè)目。劉更生心知諸人怨恨望之,必然設計陷害,深恐元帝聽信讒言,望之又被排斥。意欲上書感悟元帝,卻因自己前被劫奏,說與望之結為朋黨,如今不便再言,于是囑托外家親戚令其上書元帝,書中說是地震都為弘恭諸人,請罷免弘恭、石顯,進用望之以答災變等語。偏是此書不上還可,既上之后,卻又惹出禍來。當日各處上書皆歸中書先行閱看,此書既上之后,弘恭、石顯見了便疑是劉更生主使,于是帶了書來奏元帝請派人查驗虛實,元帝依言辦理,于是召到上書人再三詰問,上書人隱瞞不住,只得供是更生教他。元帝遂命捕更生下獄,發(fā)交太子太傅韋玄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一同審問。韋玄成等將案訊明,遂劾奏劉更生前為九卿,與望之、周堪謀除車騎將軍及許史各侍中,離間親戚,獨專政權,為臣不忠,幸未伏辜,復蒙召用,不悔前過,又教人上書,實屬誣罔不道,元帝下詔免更生為庶人。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復起,蕭望之因見元帝復行召用,知得前次無故免官,并非帝意,皆由弘恭、石顯、許史等播弄而成,因此心中不甘,又念自己受此冤屈,若不申訴明白,將來彼等又將借詞毀謗。望之想罷,遂令其子蕭伋上書,告說其父前次無辜被黜,請求昭雪。元帝見奏發(fā)交群臣會議,弘恭、石顯又串通許、史,結合朝臣反對望之。朝臣皆畏許、史、恭、顯權勢,只得隨從附和,遂復奏道:“望之前與周堪、劉更生密謀除去許史,所犯之罪自己供認不諱,并非有人讒譖,今忽教子上書,訴說無辜,有失大臣之禮,罪犯不敬,應請逮捕下獄?”元帝看了復奏,沉吟不語。

  弘恭、石顯知得蕭望之素尚氣節(jié),不肯受辱。前次系召到廷尉,騙他下獄,他事前并不聞知。及至臨時,迫于無奈,只得容忍。今若用明詔迫他下獄,他必尋個自盡,我輩也好斬草除根,免貽后患。但主上意思必不肯將他下獄,須趁此進言促成其事。二人計議已定,遂從旁進言道:“望之前為將軍輔政,意欲排退外戚,由他一人專權,僥幸免罪,又賜爵邑,預聞政事,不知悔過,卻懷怨望,教子上書,歸惡于上,自恃曾為師傅,終不坐罪,非將望之下入獄中,息其怏怏之心,不顯得朝廷之寬厚?!痹垡娬f答道:“蕭太傅素性剛強,安肯下獄?!焙牍А⑹@齊聲道:“望之所坐言語薄罪,自料不至有性命之優(yōu),豈肯便行自殺?”元帝聽了方始批準。石顯便將批準之奏封好,交與謁者,令其往召望之,親手付與閱看,一面又令太常速發(fā)執(zhí)金吾車騎,將望之居屋團團圍祝當日望之正在家中,忽報人馬洶洶來圍第宅,一家人等盡皆驚惶。不久使者到來,命召望之出來受詔。望之見此情形,自知不妙,便欲尋死。

  其妻見了連忙阻住道:“此種舉動,必非出自主上之意,不妨稍為忍耐?!蓖犝f,心中不決,走到外邊,問其門生朱云。

  朱云乃魯國人,身長八尺余,身材魁梧,兼有膂力,少時性好游俠,結交一班少年,曾將身替人報仇。年至四十,方始發(fā)憤讀書,從博士白子友受《易經(jīng)》,又從望之受《論語》,皆能精通。為人倜儻,最講氣節(jié)。今因望之來問,遂勸望之自殺。望之聽朱云所言,與己見相合,乃仰天嘆道:“吾曾為將相,年過六十,今年老入獄,貪求生活,未免卑鄙?!闭f罷便呼朱云之字道:“游速和藥來,勿耽誤我死?!敝煸埔姥?,便將鴆酒一杯進上。望之舉杯飲盡,不久毒發(fā)而死。使者在外久候望之不出,正在連聲催促,忽報望之已死。使者入內(nèi)驗明,只得回報元帝。元帝坐在宮中,等候使者復命。時值正午,太官進上御膳,元帝方欲舉箸,忽見使者回來,神色慌張。元帝便知有異,急問如何,使者備言望之自荊元帝聽說大驚,連連搖手道:“我早疑其不肯入獄,果然殺吾賢傅?!闭f罷不禁失聲痛哭,連飲食也不能進,便命太官撤去御膳。左右見元帝如此傷心,都不免落下幾點眼淚。元帝哭了一場,心想此事皆由弘恭、石顯二人主意,累我迫死師傅,想到此處,不禁大怒。便命左右召到弘恭、石顯二人,厲聲責備道:“汝等力說無礙,并不從長計議,今果如何?”二人聞知望之已死,心中正自暗喜,又早料必受元帝責備,但求其計得行,事已過去,諒不至將他抵罪,因此不但毫無憂慮,反覺揚揚得意。今見元帝發(fā)怒,便假作驚惶之狀,免冠伏地,連連叩頭。元帝起初本欲加罪二人,后見其如此情形,心中又覺不忍,過了片刻,方將二人喝退。

  有司奏道:“蕭望之有罪而死,應請將爵邑開除。”元帝明知望之冤枉,下詔仍令望之長子蕭伋襲爵關內(nèi)侯。元帝追念望之,每遇歲時,必遣使者往祭其墓。遂升周堪為光祿勛,并以周堪弟子張猛為光祿大夫給事中,甚見信任。弘恭、石顯畏懼二人,又想設計除之。未知以后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