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隆武帝殂于汀州，其總兵官涂登華尚守福寧，拒監(jiān)國；命中藻移師攻之。登華欲降未決，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舟中國公』？錢肅樂曉以書曰：『將軍獨不聞南宋之末，二帝并在海上，文、陸并在舟中，后世卒以正統(tǒng)歸之；而況不為宋末者乎！今將軍死守孤城，以言乎守義，力已盡也；以言乎保身，策未善也。據(jù)沸鼎以稱安、巢危林而自得，何計之左邪』？登華遂詣鄭彩降。中藻兵盛，彩心忌之。既受登華降，使私人守之；中藻慍不可。監(jiān)國使大學(xué)士沈宸荃解之，彩亦不聽。

　　臣鼒曰：不曰復(fù)福寧州何？涂登華為閩中守將，閩中亡而登華私守之，與歸命大清者異矣；故不言復(fù)也。登華降矣，然則何以不言降？登華降于鄭彩，非降于中藻；其實中藻攻之而后降也，故歸功中藻也（考曰：「福寧府志」云：『順治四年八月，?？茑崒u率兵圍城。五年正月，知縣錢楷奉假印出降，自以真印遁往省。?？苋氤牵Q監(jiān)國魯偽將軍撫院等官。十月十三日，福安進(jìn)士劉中藻來圍州城七閱月，城中米價每石十兩。后中藻于龍首山裁松木為炮，亂拋城內(nèi)；至次年四月初六日城陷，州尹宋不服被殺』，中間無涂登華事。而如「府志」所云彩稱監(jiān)國魯偽撫院云云，不當(dāng)有劉中藻來攻之事；疑是彩棄而不守，登華入守之又不奉監(jiān)國詔，故中藻攻之。所云州尹宋者，蓋與登華同守之人。「府志」因涂登華非我朝命官，削不載；宋州尹之有姓無名，亦諱之也。觀「州志」云：『中藻不知天命有歸，抗拒王師，是亂賊也；謂為忠義可乎？特為削之』云云。是志書于當(dāng)日中藻義兵事，削者多矣。附志之，以見傳聞異詞之有由也?！笇u」與「彩」同音字）。

　　明監(jiān)國魯王以前尚寶寺卿李向中為兵部侍郎，巡撫福寧。

　　向中號立齋，鍾祥人。崇禎庚辰（一六四○）進(jìn)士，知長興縣。調(diào)秀水，大革漕弊，內(nèi)遷車駕司主事；至淮上而國亡。南都進(jìn)職方郎中，巡視浙西嘉湖兵備副使，調(diào)蘇松；甫至，南都又亡。松江沈猶龍之起兵也，向中預(yù)之，兵敗走入浙；尋入閩，閩中授尚寶司卿。閩亡，奉父母居海濱；劉中藻招之同朝，監(jiān)國授是職，即監(jiān)中藻軍扼沙埕。時兵戰(zhàn)屢勝，而多不戢。海上居民謠曰：『長髯總兵，黔面御史；銳頭中軍，有如封豕。我父我兒，交臂且死』！向中曰：『是非所以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為監(jiān)軍之任，公何嫌焉』？向中乃持節(jié)召其中軍將欲斬之，中軍將訴于中藻；中藻曰：『汝今乃遇段太尉也』。自是，軍士始戢。向中在行間，衣短后衣，縛褲褶；遍歷諸舶，加慰勞鮫人蜑戶，勉以故國之誼，使量力輸助而無所掠。福寧一帶依之如父云。

　　明中書舍人陳世亨起兵復(fù)瑞安，敗績；死之（考曰：「繹史」謂世亨以一旅復(fù)安固。按「明史」「地理志」，閩、浙兩省無安固縣。惟瑞安縣在晉時為安固縣，稗官家不審史家體例，妄用古地名。此類甚多，今悉正之）。

　　有鄧藩理者，與世亨以一旅復(fù)瑞安；援兵不繼，被執(zhí)，不屈死。

　　明魯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員外郎林垐起兵復(fù)福清，敗績；死之。

　　汝翥字大葳，福州人，以鄉(xiāng)舉知沛縣。天啟時，緝妖人王普光黨有功；以忤閹，削籍歸。南都授云南臨沉道，旋坐貶。監(jiān)國征為兵部右侍郎，總督義師。其族人林垐，字子野，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知海寧縣。邑有妖人以劍術(shù)惑眾，能緣壁走，伏水中一、二日不出；聚黨千人。聞都城陷，將舉事；垐捕殺之。杭州不守，兵士乘亂鼓噪乞餉；垐罪其為首者而如所請。以孤城不能存，棄官歸。黃道周督師，以戶部員外郎司餉；改御史，往諭浙西。行至贛州，召還；授吏部文選員外郎。從扈汀州，倉卒不能及，號慟返匿山中。是時郡邑起兵，擁之為主；垐別其父曰：『兒當(dāng)死久矣！作令城不守，當(dāng)死；扈駕事不終，當(dāng)死。若再茍延，恐以不令之名貽父母羞』！乃易履負(fù)戈，雜旅徒中攻福清；身被數(shù)創(chuàng)，猶勒兵戰(zhàn)，中流矢死。汝翥被執(zhí)，服金屑死。垐之友人葉子器者，掌營中記室事。被執(zhí)，使作書招垐；子器乃揮絕命詞與之，亦被殺。

　　明朱成功頒「隆武四年戊子大統(tǒng)歷」于海上。

　　時道阻未通粵中也，從大學(xué)士路振飛、曾櫻議，仍稱隆武四年，頒歷；用文淵閣印鈐之（考曰：「顧炎武集」有「路舍人家見東武四先歷」詩。舍人，振飛長子澤溥也?！笘|武四先」蓋隆武四年之隱語也）。

　　明監(jiān)國魯王頒「監(jiān)國三年戊子大統(tǒng)歷」于海上。

　　朱成功于監(jiān)國修寓公之禮而不稱臣，錢肅樂奏頒「監(jiān)國三年」歷而成功稱「隆武四年」如故。于是海上遂有二朔。肅樂嘗與成功書，獎其忠義，勉以恢復(fù)；故成功不為忤。監(jiān)國始愧嘆，知前此肅樂貳心于閩之謗為誣也。

　　徐鼒曰：大書頒歷何？粵中有君而海隅二朔；「易」有之：『陰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十一月戊戌朔，明桂王在象州。

　　我大清兵進(jìn)逼全州，明督師何騰蛟督諸軍御卻之。

　　時瞿式耜與何騰蛟、嚴(yán)起恒曉夕籌劃，調(diào)和主客，集郝永忠、焦璉誓于神前，刻期出師。宜章伯盧鼎與滇鎮(zhèn)總兵趙印選分路駐全。王師自湖南來，騰蛟督諸軍分戰(zhàn)，大敗三王兵；斬級無算，獲名馬、駱駝而還。諸帥連營閣道亙?nèi)倮?，王師始退駐湖南。

　　明桂王如南寧，道阻不果，遂還桂林。

　　大兵再逼梧州，王欲自象州往南寧，為焦璉亂兵所阻，諸臣皆微服行；馬吉翔左右御舟，遇淺水輒力挽之，王為之揮淚。乃分遣王化澄、吳貞毓、龐天壽護(hù)三宮往南寧，而與馬吉祥溯十八灘返桂林。逾月，三宮達(dá)南寧，以府署為行宮，供帳草草。方移入時，有惡少逼視，語出無狀者；中宮命執(zhí)付有司，竟以訛傳告免焉。

　　明朱容藩使李占春襲袁韜營執(zhí)李干德，不克。

　　是月，容藩率李占春至重慶，會李干德諷其推戴己；干德若不解者，而禮復(fù)不相下。適長至，行朝賀禮；袁韜自賊中來，素不知禮，與容藩同班拜舞。容藩怒，占春尤不平。容藩命占春襲韜，并害干德。是夕，干德坐船屋，仰視星氣，覺有異；咄咄謂：『此主急兵』，走匿崖谷間。頃之，占春襲韜，不克；搜干德船，止一妾一女，乃大驚。韜聞，恐干德之亡也，大哭；既迎致，即大喜；集兵與占春相仇殺，數(shù)戰(zhàn)不解。容藩走涪州，移書川南總督楊喬然、巡按錢邦芑請為兩營解釋；占春亦歸干德孥。于是，韜與武大定駐重慶、占春營涪州之平西壩、于大海營忠州之花凌河為唇齒。容藩不得志于韜，乃私鑄「錦江侯印」送王祥，求其以兵應(yīng)占春（考曰：諸書皆言占春之襲韜，由干德構(gòu)難。此由蜀人惡干德之殺楊展，而凡構(gòu)難之事皆歸咎干德，實與情事不合。楊在「朱容藩亂蜀本末」載此事極分明，今據(jù)以為正）。祥以兵出綦江，與韜三戰(zhàn)不勝，退駐南岸。忌占春、大海之盛，而欲為好于袁也；詐請占春議事，伏兵執(zhí)之。守者懈，占春逾垣出，殺追者；一日夜，歸其壩上營。祥既失占春，而又為韜所持；軍無糧，殺馬而食；于明年四月回遵義。

　　十二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己巳（初三日），明桂王至桂林。

　　瞿式耜與靖江王亨歅（考曰：當(dāng)是亨嘉誅后襲封者）郊迎；王念式耜功高賞薄，慰勞備至，上殿賜坐，以比諸葛武侯、裴晉公。先是，司禮監(jiān)龐天壽奉敕催兵，久在桂林；王坤既被承胤逐，復(fù)入自武岡。王之幸柳、幸象，票擬皆錦衣衛(wèi)馬吉翔手也；式耜勸王攬大權(quán)、明賞罰、親正人、聞?wù)?。五鼓，肅衣冠而起，黎明入閣，夜分始?xì)w，視王動靜；王不食不敢先食，猶孝子之事嚴(yán)親也。各路奏使，計路遠(yuǎn)近給口糧；四方臘表月數(shù)至，遠(yuǎn)人亦以桂林為歸。

　　明何騰蛟督師全州。

　　郝永忠兵與城外團(tuán)練兵相惡，大掠水東十八村；瞿式耜嘆曰：『勛帥巽懦觀望，詎非朝廷之處置無以服其心邪』！及騰蛟出督師，兵益齟齬，焦璉走平樂、郝永忠壁興安。式耜自咎曰：『既無以挽政事之得失，又無以輯和勛鎮(zhèn)之心，在內(nèi)在外兩無所得；伈伈俔俔，搏手奚補哉』（考曰：本劉湘客「留守傳」）。

　　明御史李長祥、主事王翊、華夏、屠獻(xiàn)宸、評事王家勤、推官楊文琦、董德欽、生員杜懋俊、施邦炌謀襲寧波，不克；夏、獻(xiàn)宸、家勤、德欽、懋俊、邦炌皆死之。

　　江上之潰，浙東士大夫之樹義旗、踞山寨者：御史李長祥之東山寨，職方主事王翊之大蘭寨，都御史張煌言之平岡寨，御史張夢錫之大皎寨，諸生杜懋俊、施邦炌之管江寨，都督章欽臣之偁山寨為最著；主事華夏善長祥，推官楊文琦善翊，大理評事王家勤善懋俊、邦炌。而評事董志寧，故與夏、文琦與于六狂生之禍者也，密為恢復(fù)計，奔走聯(lián)絡(luò)諸寨間。主事屠獻(xiàn)宸、推官董德欽嘗招軍輸餉，為我海道中營游擊陳天寵、仲謨所識；屏左右告之曰：『我二人，故史閣部麾下士也。閣部垂死遺言，屬我輩必?zé)o負(fù)明；心實勿忘，顧無所措力。今觀公等非碌碌者，且往來蹤跡亦略有聞；愿勿疑，當(dāng)效死力』！遂從衣領(lǐng)間出閣部遺牒示之。且曰：『城下有警，吾等縛兵備使以應(yīng)』。獻(xiàn)宸、德欽則大喜，用少牢祀閣部于密室以盟。與盟者：夏、家勤、文琦，陳、仲二將也。已而，錢肅樂謁監(jiān)國于長垣，海上諸軍連破閩海州縣，且逼福州；王師之備浙者撤以備閩。志寧與夏密計謂：『此可乘之隙也。將以舟山之師會翊軍下寧波，而己以翻城應(yīng)之，復(fù)連長祥軍下紹興，則監(jiān)國故疆可復(fù)』！乃入舟山乞師于黃斌卿，不應(yīng)；憤而歸。未幾，慈溪有大俠以馮侍郎京第書往來海上事泄，牽連捕夏入獄，家勤悉力營救出之。旋復(fù)謁長祥于東山；長祥曰：『吾于會稽諸城俱有腹心，一鼓可集；但欲得海師以張軍勢』。夏曰：『海師不足用也』！長祥曰：『此間人以海師為望，可因其勢用之』。強(qiáng)夏再入舟山。會京第亦在坐，力贊之。斌卿曰：『我軍弱，中土之助我者究得幾何』？夏慨然應(yīng)曰：『布置已定，發(fā)不待時，何庸以寡助憂？將軍至蛟關(guān)。有范公子兆芝當(dāng)以徐給事孚遠(yuǎn)柴樓師會，可六百人；至鄞江，楊推官文琦當(dāng)以王職方翊大蘭師會，可千人；王評事家勤當(dāng)以施公子邦炌管江師助，可三千人；張屯田夢錫當(dāng)以大皎師助，可四百人；而屠駕部獻(xiàn)宸當(dāng)以城中海道麾下陳天寵、仲謨二營之師為內(nèi)應(yīng)，可千人；至慈溪，馮職方家楨當(dāng)以子弟親兵會，可五百人；至姚江，則李侍御長祥當(dāng)已下紹興，遲于東山之寨，除道以俟；而張都御史煌言當(dāng)以平岡之師會，可三百人；渡曹江，章都督欽臣以偁山之師會，可二千人；若急移小亹，合李侍御軍西渡肅山，尚有石仲芳寨可千人。將軍以此眾長驅(qū)入杭，百里之內(nèi)牛酒日至，何庸以寡助憂』！斌卿未之信；夏益恨，語激之。斌卿奮拳相向曰：『吾今聽子；倘諸軍爽約，則取子肝以餉軍』。然特強(qiáng)許之，而終無出師意。無已，廢然歸；復(fù)令文琦往丐京第等益勸斌卿。文琦入曰：『期既屢失，事且壞；今監(jiān)司而下送直指入天臺，其虛可乘也。我當(dāng)約諸道畢集，以待將軍之樓船。東山之兵，亦以是日入紹興』。斌卿乃諾之。夏與文琦、家勤飛書發(fā)使，諸寨響應(yīng)。未發(fā)，而又為降紳謝三賓告變。

　　三賓初欲殺六狂生，自度為清議所不容；及再降，益決裂，刊揭四布。自言前此歸命之早，后為王之仁所脅；今幸復(fù)得反正見天日，然卒不見用，乃益思所以徼功。以計賺取夏貽大蘭帛書，盡得其詳。遂告之大府，密調(diào)慈溪兵襲大蘭；翊走四明山中。調(diào)姚江兵搗東山，長祥部下驍將章有功力戰(zhàn)死；長祥走奉化。家勤見事急，奔管江；邏者踵至。施邦炌梟邏者首，與杜懋俊鳴鼓據(jù)寨，令死士衛(wèi)家勤入海乞援。我鎮(zhèn)將常得功舟師扼?？诙周姷止芙?，懋俊據(jù)險斗三日，矢石如雨，夷傷殆盡；寨陷，猶率家丁力戰(zhàn)，中矢如猬，傷重倚墻斃，尸不仆者三日。其仲父兆苮被縛，斫其首十二刀而后墜。邦炌自焚其營，拔佩刀自刎死。家勤于中途被執(zhí)，與華夏、楊文琦、楊文瓚、屠獻(xiàn)宸、董德欽同下獄。直指使令知府大陳刑具，究黨與。家勤瞠目無一語；夏慷慨曰：『心腹腎腸，吾同謀也』。三拷之，終不屈。方邏騎之四出也，文琦與其弟職方主事文琮、御史文瓚、都事文球謀諸野?；騽裎溺?；文琦曰：『吾臨難而逃，且將陷父于危；然偕死無益，吾力任之，弟輩可入閩也』。文瓚不可，乃獨令文球變服走。文琦就訊，但言文瓚不與謀，請釋之養(yǎng)父，而自請速死。與夏、家勤、獻(xiàn)宸、德欽同就辟；所謂五君子翻城之獄也。或曰：五君子者，夏、文琦、邦炌、懋俊、家勤也；而邦炌、懋俊與其仲父兆苮亦稱為管江三烈。楊文瓚得釋歸，三賓復(fù)構(gòu)之，乃復(fù)逮辟；文琮以通海上趙彪事，死；文琦以福寧之不守，與閣部劉中藻偕死：世又謂甬上楊氏四忠云。

　　長祥、翊、煌言、夢錫、志寧終事見后。夏字吉甫，貢生；以倡義功，監(jiān)國授職方主事。家勤字卣一，與夏同學(xué)齊名；授大理評事。邦炌，都督翰之子，以武世家而為文諸生。懋俊字英侯；邦炌之散財募士也，懋俊實左右之。獻(xiàn)宸字天生；德欽字若思，嘗參孫嘉績、熊汝霖軍：獻(xiàn)宸授車駕主事，德欽授監(jiān)紀(jì)推官。自夏以下，皆定海人（考曰：參「摭遺」諸書，亦謂此戊子年事。而細(xì)按時事，乃因海上兵逼福州，官兵撤備，而汲汲為是謀；且王翊兵敗入四明山中，于戊子春再出破上虞、守杜岙：是翻城獄乃丁亥年事?！感谐洝瓜抵悄晔?，當(dāng)?shù)脤嵰?。今從之）?

卷第十五

　　戊子、我大清順治五年（一六四八）春正月（明永歷二年、魯監(jiān)國三年、海上朱成功稱隆武四年）丁酉朔，明桂王在桂林。

　　以朝臣星散，免朝賀。

　　明監(jiān)國魯王在閩安鎮(zhèn)。

　　元旦朝賀畢，監(jiān)國問閣臣熊汝霖曰：『先生有佳兆否』？對曰：『臣夢道士羽衣蹁躚，揖臣贈以詩；末二句云：「可惜忠臣一片心，付與東流返故鄉(xiāng)」』。監(jiān)國默然；尋改云：「堪羨忠臣百折心，喜遂澄清返故鄉(xiāng)」。汝霖頓首謝。未幾而遇鄭彩之禍。

　　明遣大理寺評事朱宿垣諭廣西左、右兩江及云南土司勤王。

　　宿垣所至諭以大義，土司感激，愿效命。復(fù)命遷江西道御史。

　　明論全州戰(zhàn)功，晉何騰蛟定興侯、太師、上柱國兼兵部尚書，趙印選新寧伯，胡一青興寧伯，焦璉新興侯，周金湯、熊兆佐、馬春麟等予掛印有差。

　　明四川總督樊一蘅、巡按御史錢邦芑奏諸將收復(fù)功；晉一蘅太子太傅、戶兵二部尚書，擢邦芑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封楊展華陽伯、王祥綦江伯，諸將進(jìn)爵有差。

　　時一蘅再駐江上，為收復(fù)全蜀計，疏列善后事宜及諸將功狀；邦芑亦奏四川全省恢定（考曰：「紀(jì)略」謂：『邦芑疏報四川全省恢定九州島、一百三十余縣；無論邦芑疏報虛誣，且四川亦無百三十縣。此由載筆者得之傳聞，故種種荒謬），故有是命。其實全省分崩離析，號令各擅；一蘅所保者，敘州一府而已。袁韜據(jù)重慶、于大海據(jù)云陽、李占春據(jù)涪州、譚詣?chuàng)咨?、譚文據(jù)萬縣、譚宏據(jù)天子城、侯天錫據(jù)永寧、馬應(yīng)試據(jù)蘆衛(wèi)、王祥據(jù)遵義、楊展據(jù)嘉定、朱化龍據(jù)松潘、曹勛據(jù)洪雅，又巫山之劉體純、酆城之胡明道、金城之姚玉麟、施州衛(wèi)之王光興皆甚著。其姚黃諸家如王有進(jìn)、呼九思、景果勒、張顯、劉惟靈、白蛟龍、楊炳英、李世杰等據(jù)夔州夾江兩岸莫可稽考，總所謂夔東十三家也；而李自成之余孽袁宗第、賀珍、郝?lián)u旗、李本榮、黨守素、李永亨等自廣西南寧竄入巴、渠、巫、施間，則所謂西山寇也。顧皆永歷年號，托名恢復(fù)。又各州縣亂民號土暴子，以打衙蠹為名；凡吏胥之有聲者，糾眾擒之，或投之水火，甚則臠食其肉。紳士家豪奴悍仆，戕滅其主。深山大谷中豎寨柵、標(biāo)旗幟，以人為糧。

　　丙戌（一六四六）、丁亥（一六四七）連歲洊饑，是年尤甚：米一斗二十金，蕎麥一斗七、八金，有持金、珠而餓死者；父子、兄弟、夫妻轉(zhuǎn)相賊殺。城中雜樹皆成拱，狗食人肉；多鋸牙族居，利刃不能攻。多猛獸，形如魑魅、饕餮；穿屋顛，逾重樓而下；傷人斃即棄去，亦不盡食也。荒城遺民百十家，日為虎所暴，有經(jīng)數(shù)十日而一縣之人俱盡者。鬼魅白晝出現(xiàn)，與人爭道。如是者十余年而始平。敘州人逃入深山，草衣木食久，與麋鹿無異；見官軍，以為獻(xiàn)賊復(fù)至也，驚走上山，步如飛，追之莫及。十年后猶有見之者，其身皆有毛云。

　　明封趙榮貴定隨侯。

　　榮貴，亦川中將；時以保寧來歸。

　　明以監(jiān)軍僉事詹天顏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川北。

　　天顏，永定人（宋光伯謹(jǐn)按：縣有詹公祠、詹大中丞坊——亦載「縣志」）；或曰龍巖人。以貢生起家，為松潘同知。嘗與副將朱化龍擊斬獻(xiàn)賊偽將王運行，復(fù)龍安、茂州。時川北報恢定，命天顏巡撫順慶、潼、綿。

　　明以總兵皮勛守平溪。

　　癸丑（十七日），明魯鄭彩殺東閣大學(xué)士熊汝霖、義興伯鄭遵謙。

　　時國事皆決于彩，汝霖每折之。彩與定遠(yuǎn)伯周瑞交惡，汝霖票擬，恒右瑞；彩積恨。既而，鄭遵謙與彩等爭洋船。汝霖自閩安至瑯崎休沐；元夕，熊、鄭兩家相問遺，守將李茂與汝霖奴有隙，遂以合謀告。彩使其眾破門入，執(zhí)汝霖并其子琦官（甫六齡），全家沉諸海中。遵謙聞之，心不平。彩乃詐撲部將吳輝，令扶傷就遵謙求書投鴻逵；遵謙過輝船送之，被擒。輝既擒而慚，伏艙底不出；遵謙呼曰：『汝鄭彩廝養(yǎng)，殺我豈出汝意而相避乎』？輝出，遵謙乞只雞、盂黍哭奠汝霖畢，蹈海死。遵謙之妾金四姐者，故倡也；嘗以殺婢下獄，遵謙以千金出之。慟夫之死，束藁像彩，每祭必寸斬以侑食。彩聞，又沉之。越十一年己亥（一六五九）秋，彩坐廳事，見汝霖、遵謙擁兵入；驚仆，七孔流血死。

　　癸亥（二十七日），降將金聲桓以南昌叛我大清，復(fù)歸于明。

　　聲桓，舊隸左良玉軍。夢庚之以所部三十六營降也，諸將相率北去；聲桓不欲從，請規(guī)取江省以自效。我英親王阿濟(jì)格令以提督撫剿總兵銜掛討逆將軍印，聲桓遂自九江傳檄下南康、南昌。尋授鎮(zhèn)守江西總兵；遣副將王體忠破建昌、袁州、萬安。體忠，闖將白旺之部將也；自成死，體忠刺旺以降。兵既強(qiáng)，又不肯薙發(fā)。聲桓結(jié)其左右王得仁，誘體忠至都察院殺之。其部眾大噪，與聲桓兵戰(zhàn)于南昌城中，民居盡毀；得仁撫定之，乃以得仁代為副將。得仁驍勇善戰(zhàn)，軍中所呼為「王雜毛」也。以次定撫州、饒州、吉安、廣信，江右悉平，惟贛州未下。聲桓自以不世功，疏言：『臣原銜提督撫剿，今更為鎮(zhèn)守，體統(tǒng)迥異；請如原銜賜敕印，節(jié)制文武，便宜行事』。章皇帝以所請冒昧，不許；命還其孥（考曰：聲桓為明總兵時，與王師戰(zhàn)旅順兵敗，其妻子、兄弟被獲。聲桓疏請，命還之）。既克贛州，旦夕望封侯不得，敘錄亦不列得仁銜，二人氣索；巡撫章于天遇之倨，且勒賄無厭，心益鞅鞅。丁亥（一六四七）秋，有公燕，席地置氍毹，文吏皆上坐，而聲桓、得仁坐于外。得仁有忿色，于天顧之笑曰：『王把總欲反邪』？二人恥且恨。得仁所居為宜春王第，嘗于后堂張樂，自著明衣冠，令優(yōu)人演郭子儀、韓世忠故事。有訐之于我巡按董學(xué)成者，學(xué)成揚言將奏聞，而陰遣人求重賂兼乞其侍兒。得仁恐以侍兒予之，居家狀更泄；撫按并力持之，誅求累億。得仁怒裂眥，堅勸聲桓速舉事。幕中客某詭言隆武帝未死，在五子寨；命客往探之，客即假以敕命，封聲桓鎮(zhèn)江公、得仁維新侯，二人大喜過望。是年正月，于天以搜括富室莊田，率數(shù)十騎赴瑞州；得仁告聲桓曰：『此非為括金，其將贛撫會議不利于我邪』！適聲桓妻子已自都還，因集將士密議，書約山東、河南刻日并舉；得仁出建昌，合揭重熙、余應(yīng)桂諸部。或謂得仁曰：『聲桓疑而詐，脫有中變，而公顧居外也，不若坐據(jù)省門，仗鉞投袂為必不可遏之勢以脅之，彼必不敢不從；但貴神速耳』！于是得仁立傳令，部勒全營杜七門，圍守巡按官廨；時二十六日壬戌夜，漏下已三十刻。翌晨，得仁擐甲縛學(xué)成至聲桓所，大聲言：『奉詔恢復(fù)』！聲桓唯唯未及答，得仁即起而割其辮，以令箭傳示諸營悉翦辮，出諭安民稱「隆武四年」。凡軍民之戴纓帽者，輒射殺之；一時城中棄帽如山。即日縊殺董學(xué)成及副使成大業(yè)，擒章于天于江中。迎太保姜曰廣入省為盟主，傳檄遠(yuǎn)近；全省復(fù)歸于明，惟贛州不下。初，聲桓少時，嘗師事維揚僧德宗，僧拊其臂曰：『勉旃！二十年后，江右福主。世人盡變紅頭蟲，此其侯已』！后王師帽著紅纓，聲桓得建牙江省，益信禮之。僧每勸其改圖，聲桓意遂決云。

　　臣鼒曰：「紀(jì)年」一書，遵純廟圣諭暨「欽定恤謚考」之義例自文武大吏以及草莽之臣惓惓不忘故國者，表而出之。而如金聲桓、李成棟之流，方其倒戈故主，既無不狃存魯之心；既已授鉞新朝，又忘豫讓國士之：視君父如傳舍、刈人命如草管，此輩之肉又足食邪？直書為叛，而不復(fù)以反正之義相假借者，所以誅亂賊之反復(fù)而明臣子之大防也。

　　明前大學(xué)士朱繼祚起兵會魯同安伯楊耿復(fù)興化。

　　繼祚，莆田人；萬歷己未（一六一九）進(jìn)士，授庶吉士，進(jìn)編修。天啟中，與修「三朝要典」。崇禎初，官禮部右侍郎。南都起故官，未赴；閩中召為東閣大學(xué)士。從至汀州，隆武帝遇害；奔還鄉(xiāng)里。是時監(jiān)國在閩安鎮(zhèn)，鄰境州縣多下；繼祚亦舉兵應(yīng)之，與同安伯楊耿合攻興化。守城監(jiān)司彭遇颽，故南都御史也；令將士出戰(zhàn)，已即登陴易明旗幟。守將見之不敢入，遇颽遂開城招繼祚入守之。

　　二月，鳳陽地震。

　　我大清兵攻平溪，明總兵吳尚慮等死之。

　　孔有德之前鋒統(tǒng)領(lǐng)線國安遣降將田起鳳攻平溪，尚慮率副將三人（考曰：三人失其名）逆戰(zhàn)；皆敗死。

　　我大清兵克永寧寨，明貴溪王常滮（考曰：貴溪王，榮莊王庶六子；自載■〈土瓦〉后無考。常滮，其孫屬也）、總兵項登韋（考曰：「東華錄」、「貳臣傳」皆作向登位者；蓋軍中文報多用同音省筆字。茲從「陽秋」）皆死之。

　　明崇陽王（考曰：「世表」無崇陽王。此其南渡后所封歟）攻黎平，敗績。

　　崇陽王率苗兵十二營攻黎平，為降將陳友龍所敗，諸營俱潰；獨興化土司迎奉國將軍暉奎入寨，以兵千人守之。寨破，暉奎死之。

　　乙亥（初十日），明郝永忠大掠桂林，桂王出奔。

　　永忠與王師戰(zhàn)于靈川，敗績；奔還桂林。左右近臣勸王幸南寧，瞿式耜曰：『督師警報未至，營夜驚，無大恐；二百里外風(fēng)塵，遽使九五露處邪？播遷無寧日，國勢愈弱、兵氣愈不振，民心皇皇復(fù)何依』？近臣倉皇色變，式耜曰：『無已，候督師歸。果急，天威咫尺，激厲將士，背城借一，勝敗未知；若以走為上策，桂危柳不危乎？今日至桂，明日不可至南、太乎』？反復(fù)千言。王曰：『卿不過欲朕死社稷耳』！嚴(yán)起恒請俟明晨再議。五鼓，式耜進(jìn)御用銀三百兩，而乘輿已發(fā)矣。

　　先是，焦璉遣人謂式耜曰：『強(qiáng)敵外逼、奸宄內(nèi)訌，勢不能兩全。愿移師至桂，保公出城；俟賊乏食，統(tǒng)兵四面擊之，賊兵可盡。然后以全為保障、以梧為門戶，協(xié)力守之，事可萬全』。式耜以治兵相攻為不祥，且虞敵騎搗虛；不聽。至是時趨出送駕，永忠以兵遮之，不得行；掠署中冠服、圖書咸盡，式耜裸而坐，家人以何督師令箭逼之登舟。永忠乃縱火大掠，捶殺太常卿黃太元。日中，滇營兵亦自靈川撤入城，煙火高于樓櫓。式耜舟泊城外三里之樟木港，刑部侍郎劉遠(yuǎn)生（考曰：遠(yuǎn)生即廣胤。為江西巡撫時，兵敗被執(zhí)；逃歸，劉承胤以同姓起用之。蓋初名廣胤，逃歸后改今名也）、給事中丁時魁、萬六吉、劉湘客皆至；謂兵變倉卒，請下平朔，催焦璉兵入援，檄遠(yuǎn)近無內(nèi)恐，檄紳士毋驚疑薙發(fā)，檄一吏入城息煙火、收倉儲，毋為亂人所盜。舟至豆豉井，入民舍草檄。明日以小艇入城，廡舍零落，尸臭煙熏，乃暫駐陽朔；而檄檢討蔡之俊、評事朱盛■〈氵隸〉、僉事邵之驊先入城賑貧民，殮太元尸，掃街衢以定人心。

　　辛巳（十六日），鎮(zhèn)江地震。

　　癸未（十八日），金聲桓攻贛州。

　　初，聲桓與王得仁頗相得；歸明后，各自為功。金之族人皆得為都督，幕客黃人龍為總制，得仁之妻弟黃天雷為兵部侍郎；各開幕府，門趨如市。是月朔，得仁率聚取九江，客胡澹進(jìn)言：『宜乘破竹勢，直趨建業(yè)；下流猝無備，必易舉。建業(yè)舉而兗、豫響應(yīng)，更引兵而北，中原可傳檄定也』。得仁以澹謀告，眾皆主之；人龍不可，曰：『贛州居上游，文武重臣俱在，宜先取之；不然，且擬我后』。姜曰廣亦言：『寧庶人起兵不破贛，卒貽后患』！我湖廣提督羅錦繡恐聲桓兵趣楚，欲先敵之于贛州，觀勝負(fù)為向背；貽之書曰：『人心未死，誰無漢思？公創(chuàng)舉非常，天下咸引領(lǐng)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贛州東西要害、山川上游，公欲通粵，則贛界其中；公欲他出，則贛乘其后。莫若先下贛，贛下則楚地可傳檄定矣』。聲桓然之，率兵圍贛，以宋奎光守南昌。

　　徐鼒曰：不曰明金聲桓何？不與其為明臣也。

　　乙酉（二十日），我大清兵取全州，明中書舍人周震、守備孟泰死之。

　　初，武岡之失也，中書舍人周震居全州，集文武將吏盟于神，誓以死拒。條上城守事宜；即擢御史，充監(jiān)軍。王師既逼，諸將議舉城降，震力爭不可；眾怒殺之。泰，本州島人，仰藥死；妻子皆自殺。我定南王孔有德遂取全州。

　　明詔何騰蛟入守桂林，我大清兵遂克興安之巖關(guān)。

　　時騰蛟自守巖關(guān)，及奉詔守桂林，王師遂克興安，破巖關(guān)；軍士死者萬人，興安總兵三人（考曰：其三人失其名）及副、參、游以下四百人皆死之。

　　辛卯（二十六日），白虹貫日。

　　明監(jiān)國魯王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xué)士。

　　肅樂四疏力辭，不許；乃與馬思理、林正亨同入直。時鄭彩連害熊、鄭，逆節(jié)大著；肅樂每日系艍于王舟之次，票擬章奏封進(jìn)后則牽船別去。彩之使人守福安也，劉中藻與之爭；彩掠其地。肅樂與中藻書，不直彩。彩刺得之，恨甚，以為樹外援圖己；朝見之次，輒故誦書中語。肅樂向有血疾，至是憂憤交至。每入見，流涕不止曰：『朝衣拭淚，昔人所譏；臣今亦不能禁』！監(jiān)國為之潸然。

　　三月丙申朔，明瞿式耜、何騰蛟入桂林。

　　焦璉自平樂至，楚鎮(zhèn)周金湯、熊兆佐、滇鎮(zhèn)胡一青先后統(tǒng)兵至，軍勢復(fù)振。

　　乙巳（初十日），明桂王如南寧。命大學(xué)士嚴(yán)起恒、王化澄入閣，起恒兼吏部尚書；以龐天壽掌司禮監(jiān)，加南寧守道趙臺巡撫銜。

　　隨駕者，止嚴(yán)起恒、馬吉翔、兵部尚書蕭琦、科臣許兆進(jìn)、吳其靁、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數(shù)人而已（考曰：本「粵事記」。蕭琦，江西人，崇禎丁丑進(jìn)士。趙臺，北京人）。

　　戊申（十三日），我大清兵攻順慶。

　　安南國入貢于明。

　　庚戌（十五日），明開選南寧。

　　時君臣資斧乏絕，嚴(yán)起恒懸示通衢，廣為開選；二十四土州檳榔、鹽、布諸賈及土樂戶皆注仕籍，假府學(xué)明倫堂為公座蒞任地。旗幟軒蓋，傴僂磬折日以百數(shù)，贊禮生為之驕貴。

　　丁巳（二十二日），我大清兵攻桂林，明督師何騰蛟率諸軍御卻之。

　　自郝永忠亂后，王師疑桂林空虛，直抵北門。騰蛟督將校分三面出：胡一青以滇兵出文昌門，周金湯、熊兆佐以楚兵出榕樹門；騰蛟自與焦璉出北門。戰(zhàn)未合，璉奮臂顧左右曰：『璉為諸君破敵』！橫矛直奔我營；我兵圍之，矢如雨下。璉左右沖擊，勢如游龍；我兵合而復(fù)散者再。撫粵將軍劉起蛟亦大呼殺入，與璉合；擊殺數(shù)百人，貫其營而出。胡一青從東至，騰蛟撫其臂曰：『兒好為之』！一青應(yīng)聲躍馬馳擊。一青短小便捷，馬上騰躑如飛，能標(biāo)槍取人數(shù)十步外，百發(fā)百中；每乘馬必翦其鬃，王師認(rèn)為牛，輒相戒曰：『此騎牛蠻子，不易當(dāng)也』！一青與璉合兵再戰(zhàn)，金湯、兆佐橫擊之；璉標(biāo)下趙興、白貴殊死戰(zhàn)。王師大奔，追二十里，大帥幾獲；乃北渡甘棠去。時三月二十二日丁巳也。瞿式耜恤死事家，為壇祭之；焚白貴尸，得箭鏃數(shù)升。騰蛟乃列營榕江。

　　戊午（二十三日），明延長王識■〈金穿〉（考曰：「明史」「世表」：『太祖慮子孫命名重復(fù)，于東宮、親王世系各擬二十字，每一字為一世』。肅府有「瞻祿貢真弼，縉紳識烈忠」云云。延長王紳封于萬歷年襲；按世系字，識■〈金穿〉當(dāng)是紳封之子，襲封年月日則不可考耳。南渡后，諸王類如此）起兵蘭州，不克；死之。

　　回人米喇印、丁國棟據(jù)蘭州，擁立識■〈金穿〉；我總督孟喬芳、提督張勇會師擊敗之。是年五月，識■〈金穿〉被擒于馬家坪死之。喬芳、勇、皆降臣也。

　　明晉荊江伯張先璧為侯。

　　明瞿式耜檄諸鎮(zhèn)復(fù)全州。

　　明瞿式耜檄廣西巡撫魯可藻復(fù)梧州。

　　王師聞江西之變，北旋；式耜檄諸路進(jìn)取。舊例：東撫稱制兼粵西，西撫稱撫；可藻自署銜兩廣。瞿式耜曰：『方今武人多自署撫軍，徒貽遠(yuǎn)人笑』！疏正之。

　　明周鼎瀚免。

　　當(dāng)武岡之亂，言官彈鼎瀚以附劉承胤入直；式耜司票擬，曰：『王沂公云：「進(jìn)賢、退不肖，皆有體」。瀚系大臣，應(yīng)聽自謝免』。已而鼎瀚擅假，式耜曰：『不謝免而擅假，毋乃不可乎』？疏論之。

　　明賜瞿式耜銀幣、金圖書。

　　桂林兵火之后，監(jiān)司府縣俱散。式耜撫循收拾，治簿書、誡職守、措兵餉；疏達(dá)行在，候天子三宮起居。王聞式耜在，大喜；璽書旌美，賜紗段、銀兩。式耜念南寧蠻鄉(xiāng)，不可久蹕，為王清輦道；朝政有闕，必馳疏論諫。嘗曰：『臣與皇上患難相隨、休戚與共，原不同于諸官；一切大政，自當(dāng)與聞。朝議可否，眾指所歸；本亂而求末治，未之有也』。王褒納之。

　　我大清兵攻潼州、綿州。

　　明以禮部侍郎朱天麟為禮部尚書；尋進(jìn)東閣大學(xué)士。

　　天麟字游初，昆山人；崇禎戊辰（一六二八）進(jìn)士，授饒州推官，攝屬邑有聲?？歼x，授部曹，講官為之稱屈；比臨軒親試，改翰林院編修。奉命祭淮，抵山東而京師陷。閩中擢詹事，署國子監(jiān)事。見鄭芝龍跋扈，乞假至廣東；聞汀州變，走廣西，入安平土司。王之在武岡也，以禮部右侍郎召，辭不赴；具疏請王自將為先鋒，倡率諸鎮(zhèn)，毋坐失事機(jī)。是時擢禮部尚書，拜東閣大學(xué)士。又自請親率士兵略江右，不聽；乃趨朝入直。

　　明陳邦傅自請世守廣西，瞿式耜疏止之。

　　邦傅之子禹玉自恃迎駕功，欲得南寧；添設(shè)巡撫趙臺素得土司心，不之讓，治兵相攻。邦傅在潯州，自請世守廣西，如黔國公故事。式耜駁之曰：『海宇剝削，止粵西一隅為圣蹕之地。楚、滇數(shù)萬之師取食一省，輒曰獨擁，豈老臣所知哉』！

　　明進(jìn)呂大器為少傅，督西南諸軍，賜尚方劍便宜行事。

　　王應(yīng)熊卒于畢節(jié)衛(wèi)，以大器代督師。按部至涪州，蕩寇將軍李占春來謁，以為可用，深相結(jié)。因欲遍觀諸將能否，入遵義；王祥具橐鞬迎甚恭，大器知其無能為，太息。謂李干德曰：『楊展志大而疏、袁武忍而好殺、祥尤庸懦不足仗，蜀事尚可為乎』？一日于石柱司夜遁，走黔之獨山州；郁郁疽發(fā)背，卒。

　　明前兵部尚書周損、安慶知府傅夢鼎、潛山典史傅謙之等奉石城王統(tǒng)锜起兵六安，敗績；皆死之（考曰：統(tǒng)锜，寧藩石城王之第七世孫。石城王宸浮于嘉靖二十七年無子除，統(tǒng)锜蓋其支庶也。諸書云石城王統(tǒng)锜者，國雖除而民間猶以祖宗之爵稱之）。

　　廬州有馮宏圖者，詭言史閣部未死，假其名召眾，遠(yuǎn)近信之。是年春，攻英山、霍山、六安州，皆下之；大江南北欣然謂閣部尚存也。未幾，敗沒；無為州吳光寧、巢縣葉士章皆以內(nèi)應(yīng)受誅。于時英、霍間義旗雜樹，有寨主、洞主之號共四十八所。周損，麻城人；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授饒州推官，行取御史。王師入江西，損走福建，隆武帝授兵部尚書；歸家與猶子羽儀練鄉(xiāng)勇；知宗室石城王之孫統(tǒng)锜立飛旗寨，乃率卒數(shù)百人、馬數(shù)十匹歸之。夢鼎，貴州人。以選貢，官泗州教諭；獻(xiàn)御寇策，擢鳳陽同知，遷安慶知府。城破，走潛山，踞皖澗寨。謙之，故潛山典史。又有桂蟾者，鄱陽諸生；義堂和尚者，故公安貢生：偕歸統(tǒng)锜。事敗，皆死之。

　　明魯職方主事王翊復(fù)起兵四明山。

　　翊字完勛，號篤庵。少孤，不善治生業(yè)；弟翃，以耕讀助之。補諸生，好談兵；見時方多難，思自效。畫江之役，王正中薦之；監(jiān)國授職方主事，以軍事屬之。江上破，黃宗羲引殘卒入四明山結(jié)寨，山民攻之。時翊方走海隅，王師購之急，囚其弟翃以招之；翃與幕下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負(fù)完勛家也』！既與屠獻(xiàn)宸、華夏等謀襲寧波，不克；乃以所募眾入山。

　　是年春，破上虞，殺攝印官，浙東震動。王師由清賢嶺入，敗翊眾于丁山，屠四百人；有孫說者，中流矢死，尸不仆。御史馮京第自湖中軍破，亦間行至四明，與翊合軍杜岙；山民之團(tuán)練者導(dǎo)王師攻破之，別部邵不倫亦見獲，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依威遠(yuǎn)將軍天臺洞主俞國望；謂諸將曰：『是皆團(tuán)練之罪也。北兵雖健，吾視其銳則避之、懈則擊之；非團(tuán)練為鄉(xiāng)導(dǎo)，彼安敢行險地如枕席乎！吾卒雖殘，破團(tuán)練尚有余力』。遂自天臺至四明，擊散團(tuán)練者；隨道收合得萬余人，而京第亦出。明年己丑（一六四九）春，再破上虞，走其知縣；告山中父老曰：『前此諸將橫擾激變，今我軍足為是山衛(wèi)，而一無所擾；倘念故國，其許我乎』！遂結(jié)寨于山之西北境，曰大蘭山，號大蘭洞主。

　　當(dāng)是時，浙東千里之間，山寨鱗次：蕭山石仲芬、會稽王化龍、臺州俞國望、金湯吳奎明、奉化袁應(yīng)滮，浙西之湖州柏襄甫等亦應(yīng)之。其余小寨支軍，不下數(shù)百。然皆招集無賴，不能不從事鈔掠。惟張煌言軍平岡、李長祥軍東山、故都督章欽臣軍會稽之南鎮(zhèn)，則皆且耕且屯，不擾于民；而又單弱不如翊雄。翊于山中設(shè)五營、五司：五營主軍，翊統(tǒng)之；五司主餉，慈溪諸生王江主之。江字長升，善會計；量富以勸、履畝而稅，兵無盜糧。翊信賞罰，眾大悅服。四明之有訟獄者不之官而之大蘭，四明二百八十峰之租賦亦不之官而之大蘭。胥吏無敢下鄉(xiāng)、汛兵則遠(yuǎn)伏眺望，列城畏之若老羆當(dāng)?shù)?，城門晝閉；如是者數(shù)年。

　　我大清兵克興化，明東閣大學(xué)士朱繼祚、參政湯芬、給事中林嵋、知縣都廷諫皆死之。

　　芬字方侯，嘉善人；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嘗為史閣部監(jiān)紀(jì)推官。閩中授御史；監(jiān)國以為參政，分守興、泉。城破，緋袍坐堂上被殺。嵋字小眉，莆田人；以進(jìn)士知吳江縣，閩中授給事中。廷諫，杭州人；知莆田縣。城破，皆自殺。

　　我大清兵克建寧，明鄖西王常湖、守將王祁皆死之。

　　祁巷戰(zhàn)不勝，自焚死。

　　我大清兵取福建，明永福在籍給事中鄔正畿、御史林逢經(jīng)、長樂在籍御史王恩皆死之。

　　正畿字鴻原、逢經(jīng)字守一，俱投水死。恩服毒死，妻李氏殉之。自監(jiān)國入閩，先后克獲建寧、邵武、興化三府、福寧一州、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軍聲頗振。至是，我大清調(diào)兩廣、江、浙之兵三路進(jìn)討，所得復(fù)盡失；僅存寧德、福安兩邑而已。

　　夏四月（明閏三月）丙寅朔，明元子慈烜生；冊為太子，大赦（考曰：「行朝錄」載為四月乙未朔日事。蓋宗羲得之傳聞，又以閏月而誤也。茲從「行在陽秋」）。

　　臣鼒曰：是年我大清閏四月，而劉湘客「行在陽秋」、黃宗羲「行朝錄」、木拂「甲行日注」俱載明歷閏三月。天命有歸，■〈圭黽〉閏何數(shù)？然紀(jì)明事而棄明歷，非史法也；故以分注紀(jì)之。

　　明瞿式耜進(jìn)八箴。

　　式耜以經(jīng)筵不御，無由聞得失；手書「八箴」于箑，進(jìn)之。

　　乙亥（初十日），降臣李成棟以廣東叛我大清，復(fù)歸于明。

　　成棟初為史可法部將，守徐州；王師南征，率所部降。貝勒博洛征浙江，成棟分徇太倉、嘉定、南匯、上海，授鎮(zhèn)守吳淞總兵官。下崇明，荊本徹竄入海。從征福建，定邵武、汀州、漳州。順治三年（一六四六）十月，貝勒承制以總兵佟養(yǎng)甲為兩廣總督、成棟署兩廣提督，合軍征廣東；所向克捷，成棟收繳文武印信五十余顆而取總督印藏之。既敘功，養(yǎng)甲授總督兩廣，假便宜；而成棟僅授提督銜。疑養(yǎng)甲抑之，怨望形諸詞色。愛妾張氏，陳子壯之妾也；成棟艷而納之，年余不歡。偶演劇，張氏見之而笑。成棟詰之，氏曰：『為見臺上威儀，觸目相感』。成棟遽起著明冠服；氏取鏡照之，成棟歡躍。氏察知之，因慫惥焉。成棟撫幾曰：『憐此云間眷屬也』！時成棟眷屬猶在松江，故言及之。氏曰：『我敢獨享富貴乎？請先死，以成君子之志』。遂自刎死。成棟大哭曰：『女子乎，是矣』！拜而殮之。嘗遣部下載寶入京，將行賄；過江西，地已歸明，扼之不得通。子壯雖殉難，其子中書喬生猶擁舊卒為復(fù)仇計；成棟益懼。一日，與署藩司袁彭年、養(yǎng)子李元胤登樓去梯，相謂曰：『吾輩因國難歸清，然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余年矣，正統(tǒng)之朝雖敗，必有中興者。本朝深仁厚澤，遠(yuǎn)過唐、宋；先帝之變，遐荒共憫焉。今金將軍聲桓所向無前，焦將軍璉以二矢復(fù)粵七郡，陳邦傅雖有降書而不解甲；天時人事殆可知也！又聞新天子在粵西，龍表酷似神祖；若引兵輔之，事成則易以封侯，事敗亦不失為忠義』。議遂決。池州有胡奇者，故從養(yǎng)甲辦事，授南雄知府，褫職閑住；密知之，以告養(yǎng)甲，養(yǎng)甲不之備。會贛州告急，養(yǎng)甲撥藩庫餉八萬，令成棟往援之；彭年故遷延不發(fā)，以激怒軍心。成棟又潛招花山群盜縱火焚野，呼聲動天地；紿養(yǎng)甲曰：『贛州早暮亡，而此間土寇深，五嶺且不保。彼聲言復(fù)故國耳，曷若權(quán)宜許之，俟治軍再剿』。養(yǎng)甲故知其不可而無如何，勉出示許士民復(fù)冠裳。成棟則密制大旗，遣人制「總督旗」而以新旗易之，宣言曰：『總督降矣』！用所藏明總督印，奉永歷朔；遣投誠進(jìn)士洪天擢、潘曾緯、李綺赍奏，赴南寧迎駕。時陳禹玉、趙臺相仇殺，人心皇皇；乍聞成棟反正，驚疑百端。天擢等力陳成棟忠誠，且述金聲桓反正事甚悉；人心始安。諸臣在粵者爭往迎駕，成棟遮止之；惟耿獻(xiàn)忠在梧州得先輸款焉。

　　癸未（十八日），明荊江侯張先璧復(fù)靖州，遂復(fù)沅州。

　　我沅州道戴國士，即誑陳泰來者也；以沅州叛歸于明。先璧題授右僉都御史，巡撫偏沅。

　　明召前四川巡撫毛芝瑞為吏部侍郎。

　　劉承胤之在武岡也，芝瑞嘗力折之，幾被害；走廣東，病。逾年，知養(yǎng)利州黃嘉卿以書迎之，移居萬年城。時以吏部侍郎召，拜命遂卒。

　　明前吏部員外郎華允誠被執(zhí)至江寧，諭降不屈，死之。

　　允誠字汝立，號鳳超，無錫人；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jìn)士。崇禎元年（一六二八）起營繕主事，進(jìn)員外郎，調(diào)兵部職方員外郎。是時，溫體仁在內(nèi)閣、閔洪學(xué)在吏部，兩人相表里，謀翻逆案。允誠上三大可惜、四大可憂疏。奉旨再詰責(zé)，允誠據(jù)實陳奏；舉朝共危之，僅奪俸半年。尋終養(yǎng)歸。南都起驗封員外郎，署文選司事。蒞官十三日，見高宏圖、徐石麒先后去位，即引疾退。南都亡，屏居墓田。時有訐其不薙發(fā)者，逮至江寧；滿、漢各執(zhí)事并以緩言款之。允誠直立南向，舉手曰：『二祖列宗神靈在天，允誠發(fā)不可薙、身不可降』。賦絕命詩，遂見殺；年六十一（考曰：絕命詩有「渡江」一律云：『視死如歸不可招，孤魂從此赴先朝；數(shù)莖白發(fā)應(yīng)難沒，一片丹心豈易消！世杰有靈依海岸，天祥無計挽江潮！山河漠漠長留恨，惟有群鷗伴寂寥』）。從孫尚濂，字靜觀；亦以不薙發(fā)，同日死。仆薛成，聞主被執(zhí)，長慟不食，先一日死。訃至，仆宋孝號哭觸階死。

　　徐鼒曰：聞之汪有典云：『公從高中憲得主靜之學(xué)』。觀其從容就義，不負(fù)師門；斯乃為君子儒哉！公臨難時謂尚濂曰：『心即太虛之心；太虛中何曾有刀、鋸、斧、鉞？清其刀、鋸、斧、鉞不得加焉之心，亦安往不得哉』！蓋公之見道分明如此。視夫計無復(fù)之引決自裁者異矣！

　　閏四月（明四月）乙未朔，明遣吏部侍郎吳貞毓、祥符侯侯性勞李成棟軍，封成棟惠國公、佟養(yǎng)甲襄平伯、杜永和江寧伯、羅成耀寶豐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張月博興伯、閆可義武陟伯。

　　明以晏清為吏部尚書。

　　時有沈原渭者，再赍成棟速駕之奏至；賜宴殿前，加右副都御史。于是群臣伏處者爭出，晏清至自田州，張鳳翼以兵科兼修撰，張佐辰掌文選司，張扶綱掌考功司，董云驤為行人，潘駿觀為職方郎中，王渚為戶部主事，張起、王者友、朱士焜以原官考選。又有考貢之旨，村師巫童能握管書字者投呈就試。章服錯亂，或補鶴而帶銀、或帶金而補雀，官不如其帶、品不如其服。新創(chuàng)朝廷，漫無等威；論者咎嚴(yán)起恒焉（考曰：本「粵事記」。原渭，吳江人；晏清，黃岡進(jìn)士：佐辰、抉綱，貴州進(jìn)士；鳳翼，庚辰進(jìn)士；云驤，松江人；駿觀，湖州人；渚，池州人。皆生員。起，蘇州舉人；者友，南京人；焜，靖江人：皆貢生）。

　　五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甲申（二十日），我大清兵取明潼州。

　　丙戌（二十二日），我大清兵取明綿州。

　　辛卯（二十七日），明督師何騰蛟復(fù)全州。

　　降將陳友龍以武岡州叛我大清，復(fù)歸于明。

　　我大清兵圍南昌，金聲桓、王得仁皆引兵還。

　　聲桓圍贛州，我守將高進(jìn)庫固守；聲桓愛其才，令軍士勿放炮，增壘困之。我固山額真譚泰、何洛會帥師進(jìn)討，步騎數(shù)十萬，舟萬余艘銜尾浮江而上，金鼓震天；議者謂王師之盛，前此未有也。議救贛州，有獻(xiàn)「伐魏救韓」之策者；遂分兵復(fù)九江、南康，進(jìn)逼南昌。聲桓兄成勛及部將楚國佐、得仁部將貢鰲等將內(nèi)應(yīng)，宋奎光殺之?？舛鄼C(jī)智，能肆應(yīng)。王師急攻得勝門，城壞，奎光壘石囊土，悉力御之；出神槍火筩，焚毀攻具，兵少卻。報至贛，王得仁先知之，計曰：『我聞先發(fā)制人不制于人；莫若秘其警報，不令人知，銳志攻城。三日贛且下，贛下則一軍守贛，一軍守粵；粵知贛破，必從風(fēng)而靡，然后西通西粵、右守嶺表。清兵知贛破，必解圍向贛；我以逸待勞，南昌亦得息肩，間出以絕糧道，則數(shù)十萬之眾可殲于旦暮矣。若攻城垂破而棄之，強(qiáng)敵在前、贛乘其后，此危道也』。聲桓以家在南昌，遽退師；得仁部眾見之，亦走，斬之不能止。城中兵突出，自相踐踏者數(shù)千人。

　　聲桓既突圍入南昌，得仁乃以兵二萬趨九江。姜曰廣檄召之，得仁曰：『九江據(jù)長江要津，轉(zhuǎn)輸必由之道。敵以十?dāng)?shù)萬之眾深入攻城，而糧道已絕，非分兵攻我，即撤兵東下；分則勢弱，撤則師勞。九江四面臨江，城小而固；以我守之，未可猝下。公輩引兵徐出，東西撓擊、內(nèi)外夾攻，此犄角之勢；若棄要害、入孤城，譬猛虎陷阱，徒成擒耳』！曰廣不聽，一日夜檄數(shù)十至。得仁嘆曰：『不過欲得仁同公輩死也』！遂撤兵西上。王師以勁弩巨炮扼諸路，得仁身先士卒，轉(zhuǎn)斗而前，斬級數(shù)千；旋中伏大敗于七里街，嗒然若喪，盡撤城外屯兵入壁。聲桓部將郭天才爭之不得，自札黃泥洲為犄角。天才所統(tǒng)皆川卒，精銳無敵；三戰(zhàn)三捷，我軍頗憚之。宋奎光單騎渡江，按行地利，請移兵二隊：一駐生米渡、一駐市漢，以達(dá)餉路；聲桓、得仁主堅壁議，并不聽。有一道士自言『能運粟役鬼。茹素戒殺，自有天兵來助』。城中信之，百日不出兵。初，王師屢勝，而軍中每夜驚王雜毛來。久之，見城中無斗志，乃掘長濠以固之：東自王家渡屬灌城、西自雞籠山屬生米渡，起土城、駕飛橋。自是內(nèi)外耗絕，聲桓、得仁惟嚄唶悼恨而已。

　　明朱成功復(fù)同安。

　　成功統(tǒng)林習(xí)山、甘輝攻同安，守將祁光秋、廉郎出戰(zhàn)，輝擊敗之，斬其守備王庭，郎與知縣張效齡棄城遁。成功入城安民，以吏部主事葉翼云攝知縣事、舉人陳鼎為教諭，留邱縉、林壯猷、金作裕將兵守之。翼云字敬甫，廈門人；崇禎庚辰（一六四○）進(jìn)士。鼎字尚圖，同安人；天啟丁卯（一六二七）舉人。

　　六月甲午朔，有流星入于箕尾。

　　丙申（初三日），明瞿式耜勞師全州。

　　初，騰蛟之復(fù)全州也，報捷疏有云：『為皇上以信臣、用臣者，式耜一人也』。式耜勞師，諸軍列營城外數(shù)十里，旌旗蔽日，將帥咸帕手弓刀伏馬前曰：『微瞿公，無以有今日』！

　　戊戌（初五日），明魯東閣大學(xué)士兼吏、兵二部尚書錢肅樂卒。

　　肅樂少時嘗夢日墮其手，扶之稍稍上；終不支，漸小漸晦，卒墮臂下。既聞連江失守，血疾大動；監(jiān)國賜藥，不肯進(jìn)。遺命以部郎服殮，志不忘先朝也。年四十三。訃聞，監(jiān)國震悼，輟朝三日；親制文，賜祭九壇，贈太保、謚忠介，蔭其子兆恭尚寶丞。弟御史肅圖、簡討肅范挈兆恭依劉中藻；福寧破，肅范死，肅圖以兆恭走舟山。未幾，兆恭亦卒，遂無嗣。弟肅典、肅遴、肅繡皆以國事死，惟肅圖善終。肅樂歿后六年，故相葉向高之孫進(jìn)晟、海寧職方姚翼明始乞地于黃孽山僧隆琦而營葬焉。

　　明封金聲桓豫國公、王得仁建武侯。

　　聲桓歸明半年，尚稱「隆武四年」。有舊臣至，述閩陷、廣立之詳，始改稱永歷。遣人間道赍佛經(jīng)，置密疏其中，赴南寧輸款。瞿式耜疏請：『慎選持節(jié)大臣，往諭圣德。彼數(shù)年不見天子，茍?zhí)柫罹徏笔б?，不亦褻朝廷而失人心乎！少司寇劉遠(yuǎn)生，固秦人；久于節(jié)鉞，名聞江右，可遣也』。疏入，不報。聲桓降表自署豫國公，詔改封昌國；聲桓頗鞅鞅，致書朝臣，請還故封。久之，始如所請。

　　甲辰（十一日），明桂王發(fā)南寧，封陳邦傅慶國公。

　　王與三宮由邕江登舟出南寧，抵潯州；以宮眷有疾，留數(shù)日。守將陳邦傅以王為奇貨也，挽留駐蹕。邦傅初疏薦趙臺，臺既得志，見邦傅「世守粵西」之奏為瞿式耜所駁，朝臣亦多惡之；臺乃絕婚，至形之章奏以博眾歡。邦傅宣言：『圣駕廣，臺必隨扈，吾殺之』！臺聞之，遂留南寧。邦傅面言：『皇上聽兩衙門交構(gòu)，于臣無少加恩；倘丁亥（一六四七）二月無臣父子血戰(zhàn)梧、潯三晝夜，焉有今日？趙臺賴婚負(fù)義，皇上反加優(yōu)容；彼且不敢隨扈，何足任留守？南、太系臣轄下，何必再設(shè)巡撫？望皇上大奮干剛，毋為文武作奴仆，身受實禍』！王面赤不能答；但云：『爾補本來』。不得已，許邦傅居守潯州，設(shè)官征賦如瞿式耜之在桂林。邦傅必欲「世守」如黔國公之在云南；大學(xué)士朱天麟執(zhí)不許。邦傅怒，令胡執(zhí)恭傳語曰：『勛公將以劍印擲公舟，令各營兵聽公發(fā)付』！天麟不為動。中書舍人張立光受邦傅賄，謄黃時竟以「世」字易「居」字。勛卿不及察，給事中吳其靁疏參之，督師何騰蛟、巡撫魯可藻、御史吳德操先后論列，勛鎮(zhèn)曹志建亦嘩然不平，事遂寢。邦傅益肆侮朝臣，縱家丁石碎兵部尚書蕭琦舟環(huán)而詈之，琦憤悶死；拳毆戶部主事王渚死。既晉公爵，乃以札付授人官；始用慶國公札、繼而部札、后用欽札，以為兵需及沿途扈從賞賚之費焉。

　　明堵胤錫復(fù)湖南州縣。

　　時李成棟歸明，于是馬進(jìn)忠、王進(jìn)才、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間復(fù)湖南郡縣；進(jìn)忠等皆封公。

　　秋七月甲子朔，明桂王次梧州，謁興陵（考曰：桂端王陵也）。

　　時李成棟遣使迎駕，陳邦傅請留蹕潯州。瞿式耜慮成棟之挾王自專如劉承胤事也，力請駕幸桂林；疏曰：『興陵兩載陷風(fēng)塵，成棟令地方官修葺陵殿，巍然天壽；彼數(shù)年想見天子漢官，一旦奮不顧身，具移山超海之力，更非有所疑也。但事權(quán)號令，宜歸于一。茲軍中爵賞署置若歸于朝廷，則事權(quán)中擾，閫外不能專制；不歸朝廷，則徒虛拱。且楚、黔雄師百萬，騰蛟翹首威靈如望云霓；圣駕既東，軍中將帥謂皇上樂新復(fù)之土，成棟亦有邀駕之嫌。號令既遠(yuǎn)，人心渙散。請上一見東諸侯，面為慰勞指屬，責(zé)其盡意于東，刻期出師，一切決于外，不中擾也』。疏令簡討蔡之俊、給事中蒙正發(fā)先后迎駕，曰：『前日粵東未復(fù)，宜駐桂以扼楚；今日江、廣反正，則宜駐桂以圖出楚。事機(jī)所在，毫厘千里』。王意未決。吏部侍郎吳貞毓奉使還，力言成棟忠誠迎駕，初無虛偽，宜幸廣。成棟亦疏言：『天下乃太祖之天下；今日光復(fù)舊業(yè)，何為樂新土？陛下中興，須親統(tǒng)六師，行間指揮；俾諸將奮勇戮力，四方咸知有君，自當(dāng)響應(yīng)。豈可偏安粵西，優(yōu)游歲月，令天下豪杰寒心乎？此臣鰓鰓至計，非冀邀駕之功也』。王乃由梧入肇慶，式耜促刑部侍郎劉遠(yuǎn)生入朝阻之；而成棟亦自嶺還師，議改兩廣軍門為行宮，迓乘輿。遠(yuǎn)生奉命勞師，因謂成棟曰：『天子者，天下主也。脫上駕此，爵賞征伐，人疑天子有私，隱令寄政，不可不嫌也。指揮進(jìn)取，奚能如意』？成棟然之，遂罷修廣州行宮，仍以肇慶為發(fā)祥正位之初都焉。

　　八月癸巳朔，明桂王還居肇慶，進(jìn)李成棟翊明大將軍，以其養(yǎng)子元胤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召大學(xué)士瞿式耜于桂林，辭不至。

　　成棟備法駕，自梧州至肇慶結(jié)彩數(shù)百里，旌旗蔽空，樓船相屬。連日天氣和朗，王駐雞籠山，有景云覆其上、黃龍見于?？?，呂宋遣使入貢、甌邏巴國人進(jìn)圖讖，王大喜。是日辰刻，成棟率文武百官郊迎，手扶鑾輿入行宮。王賜之袍帶、尚方劍，撫其背曰：『朕中興，全賴卿力』！成棟疏言：『式耜擁戴元臣，應(yīng)召還綸扉』。式耜疏辭，乞骸骨，不許；乃留守桂林。

　　徐鼒曰：成棟歸明何所成就，而有景云、龍見之異乎？時又有土人獻(xiàn)白玉一雙，云漁人得之南海；王命制文曰「皇帝受命之寶」。附志之，以知史家符瑞之書類如此夫！

　　明以曹燁為兵部尚書、耿獻(xiàn)忠為工部尚書、袁彭年為都察院左都御史。

　　時朝臣略備：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正卿潘曾緯、廣東提學(xué)道李綺、通政使毛毓祥皆從成棟反正自廣州來者，吏部尚書晏清、侍郎吳貞毓、給事中吳其靁、洪士彭、雷得復(fù)、尹三聘、許兆進(jìn)、張起皆與嚴(yán)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閣臣自南寧隨扈來者，翰林院學(xué)士陳世杰、太仆卿楊邦翰、光祿卿王應(yīng)華、給事中李貞、御史高賚明、驗封司吳以連、職方司唐元楫皆廣東在籍進(jìn)士出仕者，禮部侍郎吳璟、副都御史劉湘客、光祿卿陸世廉、太仆卿馬光、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fā)、李用楫、文選司施召征、儀制司徐世儀皆自桂林各路赴行在者。然政無大小決于成棟父子，諸臣充位而已。

　　甲辰（十二日），明桂王命李成棟攻贛州。

　　成棟為人樸訥剛?cè)?，嘗言于王曰：『南雄以下事，諸臣任之；庾關(guān)以外事，臣獨任之』。王命筑壇城東，效漢高祖拜淮陰侯故事；成棟曰：『事在人為耳，豈必壇之登與否乎』！率眾二十萬上南雄，然專恣好殺。降將田起鳳統(tǒng)兵五千人駐柳州，成棟取道樂昌、宜章往招之。起鳳以眾來歸，往來騷擾。鄉(xiāng)民有結(jié)寨自保者，成棟戲謂起鴻試攻之，斃于炮；成棟怒而屠之。廣州人衛(wèi)姓者，醵酒謂其鄰黨曰：『兵至，協(xié)方御之』。一無賴子嫌酒薄，告成棟，謂『合謀殲公』。眾問：『以何為驗』？曰：『凡內(nèi)裾綴短幅數(shù)寸者，其黨用以自別也』。成棟怒，欲屠城；百官跪請，始命邏卒四出，掩得即戮之。保昌知縣潘名世，亦從成棟反正者也；圉人以求索不獲，蜚語曰：『知縣誚公不能殺賊，但能殺百姓也』。成棟竟縛名世斬之。

　　盜殺明兵部右侍郎劉季礦。

　　季礦，吉水人；同升子也。從父起義，閩中授翰林待詔。閩亡，入廣西，歷官兵部右侍郎。是年五月，統(tǒng)眾至酃縣，逐我大清所置官而居之；已而眾散。有群盜來就撫，統(tǒng)之；至樂昌四出剽掠，季礦禁之不止，反為所殺。又有車任重者，亦以群盜就撫，為大清潮州鎮(zhèn)將。李成棟叛后，廣東全省歸明，道臣李光垣、知府凌犀渠、海陽知縣岳桂皆改調(diào)他任。桂以事笞任重部卒，愬之府，府責(zé)之；愬之道，道責(zé)之。任重怒，令眾兵詭稱山寇至，突入三人署，擒殺之。

　　臣鼒曰：車任重事何以不書？是皆身事兩朝反復(fù)小人，死無足惜者也；故略之。

　　明前大學(xué)士路振飛航海朝于肇慶（考曰：本「東明聞見錄」）。

　　明督師呂大器討朱容藩，誅之。

　　夔州臨江有天字城，容藩改為天子城，以為己讖；部眾數(shù)千居之。封石砫、酉陽土官為伯，掛將軍??；廝養(yǎng)蠻獠授監(jiān)軍、總兵之職。諸將士為所惑，競往歸焉。川撫錢邦芑疏劾之，傳檄各大鎮(zhèn)，勿為叛臣所惑；封稿達(dá)之堵胤錫，期合兵共討。胤錫率馬進(jìn)忠由施州衛(wèi)乘舟入蜀，見容藩，正色責(zé)之。容藩曰：『圣駕播遷，川中不知順逆，聊假名號彈壓之耳』！胤錫呵之曰：『公身自為逆，何能服叛逆乎？公再不悛，錢公率兵下、吾截其后，川將皆朝廷臣子，誰為公作賊者』？又切責(zé)諸附逆者。川東文武始知容藩名號之偽，多解散者。督師呂大器至涪州，李占春來謁；適容藩有牌至，書「楚王世子監(jiān)國天下兵馬副元帥」銜，大器笑曰：『副元帥非親王、太子不敢稱；天子在上，何國可監(jiān)？此人反叛明矣！爾等受其官必不免』。占春請討叛以贖罪，整師至天子城；容藩敗定夔州山中。土人擒獻(xiàn)，斬之；川東悉平。

　　戊申（十六日），我大清兵克同安，明朱成功部將邱縉、林壯猷、金作裕、知縣葉翼云、教諭陳鼎皆死之。

　　我大帥佟鼐、李率泰、陳錦合師逼同安，縉、壯猷守大盈嶺以扼泉師，作裕守苧溪嶺以扼漳師，翼云督民兵守城。我領(lǐng)旗黃有信率驍騎沖突，縉中流矢，壯猷不支遁入城；作裕聞之亦斂軍回，分門死守。王師曉夜攻擊，城遂破；縉、壯猷、作裕皆巷戰(zhàn)死。翼云曰：『今日猶得死于明土，亦吾輩之幸也』！與鼎皆不屈死。王師以城內(nèi)堅拒不下，屠之。初，同安有陳世冑者號鱛仙，善術(shù)數(shù)；聞仙游王志章能判陰陽事，往候之。志章預(yù)置片紙于硯匣，屬童子曰：『世冑來，令自取視』。世冑讀之，有『鱛魚死半途，同安血流溝；嘉禾斷人種，安溪成平浦』之語。悚然見成功，以志章言告；成功妄之。既而世冑歸途暴亡，同安之屠血流溝渠；始奔信之。后踞廈門，斷俘者掌，欲以「壓嘉禾斷人種」之讖。嘉禾，廈門舊號也?？滴豕铮ㄒ涣┟盥侍┱垪壷T島，移民遷界，嘉禾果斷人種；安平在界外，亦遂成平浦焉。

　　臣鼒曰：書曰明朱成功部將何？以別于魯也。

　　明朱成功遣前中書舍人江于燦、黃志高奉表于肇慶。

　　唐王聿■〈金粵〉之?dāng)∫?，林察不敢歸肇慶，航海依成功；始知永歷帝立，加額曰：『吾有君矣』！遣于燦等航海至行在。

　　明朱成功遣其將甘輝擊林日灼，克之。

　　成功在銅山修船練兵，聞同安告急，整師往救；抵金門而同安已破。我漳浦守將王起俸謀降事泄，棄家從舊鎮(zhèn)奔銅山；成功以為總練使，同柯宸樞聯(lián)絡(luò)銅山等處募兵措餉。詔安縣人林日灼鼓眾拒之，成功令輝擊之；日灼旋滅。

　　九月癸亥（初二日），有火星自東隕，有聲。

　　壬午（二十一日），何騰蛟復(fù)永州，遂復(fù)衡州。

　　騰蛟統(tǒng)曹志建等圍永州三月，大小三十六戰(zhàn)。城中食盡，咽糠嚙草；初食馬、繼食人，老弱婦女俱盡。城破之日，灑掃官署，所剔婦人陰棄不食者十五石。王師殺鄉(xiāng)官劉興秀，突圍走衡州，旅引遁。騰蛟將進(jìn)兵長沙，而志建不待令，還屯永州之龍虎關(guān)；騰蛟因頓兵不進(jìn)（考曰：按「明史」「何騰蛟傳」以克永州為十一月朔日事。「行在陽秋」、「東明聞見錄」均為九月事。茲以時事前后次之，知當(dāng)日以聞報不一，致舛誤也）。

　　明前洧川知縣王■〈火鼎〉起兵復(fù)廬州。

　　■〈火鼎〉字定安，羅田舉人，授洧川知縣。是年秋，與曹胤昌起兵破廬州，不守；轉(zhuǎn)戰(zhàn)蘄、黃間。又與霍山侯應(yīng)龍、張圖容、楊國士合兵攻霍山，不下。

　　冬十月，明監(jiān)軍御史余鯤起、職方主事李甲春復(fù)寶慶。

　　明馬進(jìn)忠復(fù)常德。

　　明瞿式耜疏請回蹕桂林。

　　時永州、寶慶兩府捷音同日并奏，軍聲大振。尋督師報恢復(fù)衡州、李赤心報已取益陽，于是式耜疏曰：『天下大勢在楚不在粵，粵東三面險阻，易入難出；臣不敢爭者，以成棟一片血忱，方倚為江右聲援，阻其望幸之心，何以勸忠？今衡、永恢復(fù)，粵西之背愈厚；而江圍未解，粵東之齒尚寒。在成棟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既無內(nèi)顧之憂，可畢力以圖贛。而楚師得萬乘親臨，亦勇氣十倍矣』！

　　明堵胤錫招李赤心于夔州，馬進(jìn)忠遂掠常德走武岡；李赤心引兵東走，湖南州縣復(fù)歸于我大清。

　　馬進(jìn)忠者，流寇所號「混十萬」也。既降，封武昌伯；嘗敗王師于麻河，斬七千余級，封鄂國公。堵胤錫與之有隙，招李赤心自夔州至，欲令進(jìn)忠以常德讓之。未至百余里，胤錫與進(jìn)忠椎牛歃血盟誓，共獎王室；進(jìn)忠固知其謀，終盟無一語。入城，即命起營，驅(qū)百姓出城，縱火不遺一椽；走武岡。王進(jìn)才聞之，亦棄寶慶走。各營鎮(zhèn)帥，聞風(fēng)驚潰。既赤心至，得空城，亦棄之；引兵而東趨長沙。所至守將皆燒營走，湖南新復(fù)州縣為之一空，全楚大局自此不可為矣。

　　臣鼒曰：大書之，罪胤錫之以私忿亂大謀也。胤錫之■〈目匿〉高、李，議者訾之；鼒獨以為不然。是時鐘簴銷沉，湖山碎裂；以殘喘之延，能制高、李強(qiáng)寇之死命乎？不能制之而猶欲仇之，是速之吞噬也。畜鴟梟于藩籬、擾豺狼于左右，其忍垢含尤之用，不可謂非權(quán)宜達(dá)變之才矣！獨其逞私忿于進(jìn)忠、委全楚于敵國，失戈仲之歡，終悔襄國；激酈瓊之叛，遂失淮西。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此之謂也。金堡之責(zé)胤錫曰：『勞則有之，功于何有』？嘻！豈獨無功哉！

　　丁巳（二十六日），李成棟之兵潰于贛州城下。

　　我守將高進(jìn)庫故隸左良玉麾下，與成棟有舊；偽輸款以綴其師，約以逾秋救不至即降。成棟為所紿，厲氣攻之，盡移軍中火具以行；苛執(zhí)夫役，士人亦不免焉。是日薄暮抵贛州，將士饑疲；而成棟氣驕，莫敢言。五更，城上呼董大哥者三，成棟夢中驚醒曰：『董大成是我中軍，豈我軍已為彼有邪』？俄而，城中鼓角齊鳴，開門突出。成棟策馬先奔，軍士爭竄；自庾關(guān)至梅嶺，軍資、器械靡有存者。明洪雅兵亂。

　　洪雅鎮(zhèn)將湯國聘與團(tuán)練花漢將、熊振生治兵相攻；洪雅之境無寧宇。

　　明封朱成功威遠(yuǎn)侯（考曰：黃宗羲「賜姓始末」云：『封成功延平王』。誤也；成功之封王在戊戌正月。宗羲紀(jì)魯事皆得之目睹，其于成功則本之傳聞，不皆可據(jù)）。

　　明魯大學(xué)士馬思理卒；以沈宸荃、劉沂春為東閣大學(xué)士。

　　明朱成功復(fù)云霄。

　　降將張國柱敗沒，成功遂率眾攻城；我中軍守備姚國泰巷戰(zhàn)重傷，被擒。成功惜其勇，令醫(yī)治，用為監(jiān)督。

　　十一月，明誅佟養(yǎng)甲。

　　養(yǎng)甲于崇禎年間，詭名董莢，由提塘驟遷至總兵。弘光時，以賄馬士英，提督南直鹽法。王師南下，隨貝勒博洛入閩；閣部陳子壯之死也，養(yǎng)甲投其骨于四郊。既歸明，朝臣輒以此相挫辱，養(yǎng)甲悔之；密令人赍表北行，為李元胤邏者所得。遣祭興陵，密敕工部主事陳純來殺之；并同降之巡按御史劉顯名（考曰：「西粵新書」以為十月初九日事，而「明史稿」「桂王紀(jì)略」載諸十一月。按「東明聞見錄」謂：『成棟敗歸，慮他變』；則是十一月也）。

　　明以李元胤署吏部尚書。

　　元胤本姓賈，河南人；成棟養(yǎng)為己子。與袁彭年善；彭年益引其同鄉(xiāng)丁時魁、蒙正發(fā)及劉湘客與同決事。會給事中金堡自湖南服闋赴行在，湘客令元胤折節(jié)與交；因有黨人之目。會元胤既殺佟養(yǎng)甲，威權(quán)愈赫；其誕日饋送稱觴，自八月達(dá)于冬杪。通政司疏陳乞官日以千計，閣臣票擬惟「著議具奏」四字；非奉成棟札咨不得除授，文選司擁空名而已。給事中吳其靁有「清文武之職掌以肅朝綱」一疏，元胤銜之次骨，其靁宵遁；疏亦留中。

　　明堵胤錫復(fù)益陽、湘潭、湘鄉(xiāng)、衡山等縣，進(jìn)圍長沙；不克。

　　胤錫率李赤心等敗降將線國安于湘潭，遂復(fù)益陽、湘潭、湘鄉(xiāng)、衡山等縣。而赤心桀驁，多屠掠；長沙聞之，協(xié)力拒守，故弗克。

　　明揭重熙、傅鼎銓合兵援南昌，與我大清兵戰(zhàn)于三江口；敗績。

　　閩之亡也，重熙、鼎銓俱解兵入武夷山。金聲桓以江西歸明，遣迎兩人；而兩人殊不欲駐省，請任閩事。時邵武方宿重兵，重熙進(jìn)薄城下；為守兵所敗，喪失幾盡。聞南昌圍急，乃入粵求援。鼎銓兼督兩軍，與張自盛合營援南昌；戰(zhàn)于三江口，復(fù)敗。自盛，本金、王部將也。

　　明都昌在籍前督師余應(yīng)桂起兵援南昌，與我大清兵戰(zhàn)于落星湖，敗績。

　　應(yīng)桂字二磯，都昌人；萬歷己未（一六一九）進(jìn)士，崇禎時兵部右侍郎。十六年（一六四三）十月，督師孫傳庭戰(zhàn)歿，命應(yīng)桂代之。無兵無餉，逡巡不得前，奪職；以新擢陜西巡撫李化熙代之。北都亡，應(yīng)桂家居；每語人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祿厚復(fù)何恨？所未了者，欠先帝一死耳』！是時起兵都昌，率舟師援南昌；進(jìn)至落星湖，敗績。

　　明前工部右侍郎劉士楨遣兵援南昌，敗績；死之。

　　士楨自贛州破后，匿南田不出；逮金、王事起，遣四子肇履募兵從圍贛州，而令季子稺升趨南雄。事敗，匿龍泉；我郡守索之急，乃絕粒死。稺升戰(zhàn)死長橋鋪。

　　徐鼒曰：江西義師之役，自揭重熙、傅鼎銓、陳泰來、曾亨應(yīng)而下，皆彰彰在人耳目；獨劉士楨事，世鮮知之，蓋亂后湮沒者多矣。士楨在南都，嚴(yán)朝參之禁、劾統(tǒng)■〈金類〉之妄，風(fēng)節(jié)矯矯；豈獨死事可嘉哉！書之以告修史者。

　　明建昌人孔徹元、孔徹哲、蔡觀光起兵援南昌；尋敗死。

　　徹元、徹哲家素封，與觀光起兵應(yīng)金聲桓。徹哲以援南昌戰(zhàn)歿，徹元不能忘也。明年七月，有訛傳瑞德七邑奉宗室某起事者，徹元喜，遽入城，戕邑令。已而各邑寂然，被執(zhí)死。觀光尋揭竿南昌，走鄱陽，為邏卒所獲；亦死（考曰：以上援兵月日不可考，姑以事類敘之）。

　　明九江生員金志達(dá)、僧了悟起兵復(fù)東流、建德；尋敗死。

　　志達(dá)與了悟集眾萬余，結(jié)營鄱陽、彭澤間；出戰(zhàn)池州，取東流、建德。尋敗死。

　　明前右僉都御史寧夏巡撫李虞夔起兵平陸，克潼關(guān)；連復(fù)蒲州、解州。

　　虞夔字一甫，平陸人；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jìn)士，累官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時降將姜瓖以大同叛，其黨姚舉等劫殺官軍并運餉冀寧道王昌齡于平原驛。瓖自稱大將軍，易明冠服，諸在籍鄉(xiāng)官如萬練、劉遷、王永強(qiáng)輩舉兵應(yīng)。瓖、練踞偏關(guān)，復(fù)寧武、岢嵐、保德；遷略雁門關(guān)及代州、繁峙、五臺等縣。永強(qiáng)據(jù)榆林，窺西安；虞夔乘勢起兵克潼關(guān)及蒲、解二州。

　　臣鼒曰：是時我朝甫定，天下人心未一，故明忠義之士心乎故國者，懷子房報韓之心、矢君堯拒唐之節(jié)。周之頑民，殷之義士也；「紀(jì)年」皆錄而予之。而一時兇狂悖逆之徒，亦詭其名以托焉。何以或書或不書？「紀(jì)年」一書，記明事也；金聲桓、李成棟之事，有關(guān)于明之成敗也，則因事書之。其姜瓖、李建泰、吳三桂、耿精忠之流自為叛逆，與明無與則略之，非有他義也。萬練、劉遷、王永強(qiáng)皆明官也，始末不可詳；故因書虞夔事而附著之焉。

　　十二月辛卯朔，我大清兵援長沙，明李赤心大掠湘潭而遁。

　　明誅降臣李紹祖。

　　紹祖，瞿式耜同年進(jìn)士也；為我大清湖南巡撫，守永州。糧盡援絕，降于何騰蛟。解至桂林，式耜流涕讓之曰：『汝素受國恩，奈何生為背叛之人、死作不義之鬼』！紹祖曰：『天下人皆降，豈獨紹祖也』！式耜曰：『天下人皆不為紹祖，敵其奈我何』？紹祖詞窮，遂磔之。

　　明召弋陽王（考曰：按「世表」：『弋陽王多焜于萬歷年薨；無子，國除』。茲蓋其支庶也）于建陽山中，不至。

　　建陽者，從英德之滄光廠溯流而上，為陽山縣、為連州、為連山縣，達(dá)于湖廣；地皆深林峭壁；人善用炮，以背負(fù)之，發(fā)輒命中。弋陽王某，寧藩宗室也；避亂山中，土人擁戴之。李成棟屢攻不能克；反正后，遣科臣洪士鵬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請行，命赍敕往，遇王于陽山；其眾皆居奇自恣，不聽王赴闕。有標(biāo)下彭鳴京、鍾某、羅某愿統(tǒng)眾隨承恩自效，亦不果。

卷第十六

　　己丑、我大清順治六年（一六四九）春正月（明永歷三年、魯監(jiān)國四年）庚申朔，明桂王在肇慶府，大雷雨風(fēng)雹，免朝賀。

　　明監(jiān)國魯王次福寧之沙埕。

　　丁卯（初八日），李成棟殺明宣忠伯王承恩。

　　承恩，大興人；世襲錦衣指揮。建陽之使，彭鳴京愿為之用；田辟有眾數(shù)千，亦愿隨之。成棟聞之，忌且怒。是日相遇于英德舟中，邀之歡飲；夜闌佯醉，即席殺之。

　　李成棟殺明大學(xué)士朱由■〈木藝〉。

　　由■〈木藝〉，宗室子；崇禎壬午舉人，為廣東教諭。丙戌（一六四六），充鄉(xiāng)試同考官。歷官翰林院侍讀入閣，出自王命。成棟誣以他事捕系獄中，殺之。

　　徐鼒曰：不曰明李成棟殺某某何？不與其為明臣也。絕之于明，則專殺之罪無庸誅矣。

　　壬申（十三日），明大學(xué)士朱天麟罷，召黃士俊、何吾騶入閣。

　　大兵之未入廣西也，陳邦傅嘗通款于我大清，以是為李成棟所輕。邦傅又以潯、慶、南、太四郡未經(jīng)薙發(fā)，自侈為功；故袁彭年、李元胤尤惡之?？频乐T臣希二人意，以攻擊邦傅為事；給事中金堡尤力，嘗劾邦傅十可斬，馬吉翔、龐天壽、嚴(yán)起恒、王化澄并與焉。吉翔氣焰方張，至是頗懼，盡謝諸務(wù)；化澄、起恒并疏乞休。由是，堡直聲大振。諸輕剽喜事者，自元胤、彭年以下，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丁時魁、蒙正發(fā)咸與交歡。湘客通文墨，由薦舉入仕，受知于瞿式耜；貪狡多智，時魁輩動必咨之。時魁起家進(jìn)士，富而好利。堡清貧，衣食皆資二人，故稱莫逆交。正發(fā)依倚諸人，聽受指揮：而皆以元胤為歸，故當(dāng)時有假山圖五虎號。假山圖者，繪假山一座，朝官數(shù)百人，有首戴者、肩負(fù)而手托者、仰望遠(yuǎn)聽指點而話言者、驚恐退避兩手掩耳而疾走者。又謂之假虎邱，以彭年為虎頭、時魁為虎尾、正發(fā)為虎喉、湘客為虎皮，堡最可畏為虎牙。堡與時魁相繼攻起恒、吉翔、天壽無已；太后召天麟面諭曰：『武岡之危，賴吉翔左右之』。令擬旨嚴(yán)責(zé)堡等。天麟為兩解之，卒未嘗罪言者；而彭年輩怒不止。然是時黨分吳、楚兩局：彭年等為楚黨，既結(jié)元胤以自固；而天麟暨起恒、化澄、督師堵胤錫、吏部尚書晏清、戶部尚書吳貞毓、給事中張孝起、吳其、洪士彭等自恃廣西扈從舊臣，詆反正諸臣曾事異姓，亦內(nèi)結(jié)馬吉翔、外結(jié)陳邦傅，所謂吳黨也。王知群臣水火甚，令盟于太廟；然黨益固，不可解。邦傅怨堡，因疏言：『皇上兩三年流離顛沛，今日即次稍安，何議論紛紛若是？堡謂臣無將無兵，請即令監(jiān)臣軍，觀臣十萬鐵騎。且堡昔官臨清，嘗降賊污偽命』。疏入，天麟抵幾笑曰：『道隱善罵人，今亦遭人罵也』。因擬旨：『金堡辛苦何來？實所未悉。所謂監(jiān)軍，可即集議』。蓋用杜甫「辛苦賊中來」語。堡固未嘗降賊，見之大恚憤。時魁即鼓言官十六人于是日晨詣閣，詆天麟曰：『堡論邦傅，即令之監(jiān)其軍；若請其頭，亦即與邪』？相與登殿陛，大嘩曰：『吾輩不復(fù)仕矣』！棄袍服，擲印庭中，白衣冠聯(lián)袂出。王方坐后殿，與太仆馬光追敘五年前永州被難事。聞之大驚，兩手交戰(zhàn)，茶傾于衣；急命天麟取還所擬旨，諭諸臣供職。天麟即日辭位，慰留再三，不可；陛辭，叩頭泣。王亦泣，曰：『卿去，予益孤矣』！時魁等論之不已，乃并其弟大行人天鳳、子御史日生、中書月生皆坐斥。

　　天麟既去，召舊輔黃士俊、何吾騶入直。吾騶尋罷，化澄亦去。王復(fù)召天麟，力辭不赴；上言：『今國勢累卵，路人皆知。而建言者絕不問一人一事，掉頭以爭曰：「我古遺直也」。今而后請勿以四方無利害者執(zhí)為極重大事，主上為社稷憂則憂之』。其言蓋為堡等發(fā)也。

　　戊寅（十九日），我大清兵克南昌，金聲桓、王得仁伏誅；明前大學(xué)士姜曰廣死之。

　　初，聲桓、得仁之主堅壁也，恃粵師之為援耳；而書記所草乞師表，但陳勝狀，不告急。比聞江事危，王命李赤心由吉安、李成棟再出庾嶺。赤心逗留不進(jìn)；成棟軍亦屢挫，不敢逾梅關(guān)。南昌糧盡，斗米需八十金，人相食；乃盡出居民。王師知城中無足忌，遂以余暇旁收郡縣。正月大雨連旬，城多壞。聲桓部將湯執(zhí)中守進(jìn)賢門，約內(nèi)應(yīng)。王師乃佯攻得勝門，炮聲震三百里，聲桓、得仁齊赴救；而奇兵已從進(jìn)賢門梯壘以登，城遂陷。聲桓自投于城之東湖死，宋奎光、劉一鵬、郭天才巷戰(zhàn)死。得仁短兵突得勝門，三出三入；已而被獲，磔殺之。曰廣賦絕命詩六章，投偰家池死；一家從死者三十余人。

　　方曰廣之初應(yīng)聲桓、得仁之請也，邀隱士漢儒裔與俱，力辭；既受事，又邀之，乃入謁。曰廣問事當(dāng)若何？不答；固問之，則曰：『明之所以亡天下者，非左與闖邪？金則左孽、王乃闖枝，公與侯安所授之哉！十月間年號兩易，名雖歸明，實叛清耳！今擅除爵、殺人、筦刑權(quán)，若明有主而不待命，是僭也；若不奉隆、永而為之，是偽也。僭與偽「春秋」所不許，而公與之同事，后世且以公為何如人？今兩人內(nèi)相猜忌，公能親于建武之與豫國乎？能則攬其兵權(quán)，退稱舊輔，縞素待罪以告天下，令其慚而聽我；不能則引身而退，歸耕浠水之陽，毋從叛亂！夫人居美名，天道所忌也』。曰廣沉吟無以答。在圍城中，徘徊太息，思其言而悔不能用也。

　　臣鼒曰：曰廣持躬端正，非撥亂才。議者見金、王舉事不成，因以咎曰廣之不智。嗟乎！國事去矣，忠臣之誼，茍有其會，則且?guī)子谌f一；豈暇計及他哉！善乎全祖望之言曰：『當(dāng)金、王突起，托名故國，奉迎舊輔，而謂可以扃戶而力拒之乎？拒之且立死矣！是時之死，則甚無名；此曰廣之所以不得不出也。既出，則烏得不死！君子悲其志，而不必苛其事與功也』！

　　庚辰（二十一日），我大清兵入湘潭，明督師定興侯、武英殿大學(xué)士何騰蛟死之。

　　騰蛟駐衡州，聞李赤心之棄常德東走也，大駭；檄馬進(jìn)忠由益陽至長沙，與諸將會師進(jìn)取，而親詣忠貞營邀赤心入衡州。部下將士慮為赤心所襲，不護(hù)行，止攜吏卒三十人往；赤心已東，尾之行。進(jìn)忠方奉檄進(jìn)發(fā)，聞督師輕身往，大駭；遣部將宣威伯楊某追護(hù)之。騰蛟至湘潭，則赤心已不宿去矣。湘潭空城也，降將徐勇輕騎偵知督師一人在焉，率兵徑入。勇舊隸騰蛟麾下，率眾羅拜勸降；騰蛟大罵，遂擁之去。既去而楊某始至，急入求督師，凡七出七入；最后出至橋，遇伏兵，矢中其吭，自擲橋下以死。騰蛟絕粒七日不死，乃見殺。事聞，王哀悼甚至，賜祭九壇，贈中湘王，謚忠烈；其子文瑞以蔭，官僉都御史。相傳騰蛟所居有神魚井，井故無魚，騰蛟生，魚忽滿井；既死，井復(fù)空。黎平人猶能言其處也。同時死者，有在籍推官周侯（考曰：本「沅湘耆舊集」）。

　　丁亥（二十八日），明定隨侯趙榮貴與我大清兵戰(zhàn)于龍安柏■〈田谷〉口，敗績；死之（考曰：「東華錄」載同死者偽王朱森釜。按「世系」無森字）。

　　我大清兵克舒城、潛山諸寨；明侯應(yīng)龍等死之。

　　應(yīng)龍與張圖容、楊國士等有眾萬余人，佩「義勝將軍」?。慌c王■〈火鼎〉合攻霍山不下，退取舒城、潛山。已而自劉家園出攻獅子寨及南關(guān)拔之，營于管家渡，又移札將軍寨。是月，王師會剿；寨破，俱死之。

　　二月庚寅朔，明張先璧攻辰州，不克。

　　甲午（初五日），我大清兵復(fù)取明撫州。

　　乙未（初六日），我大清兵復(fù)取明建昌。

　　甲寅（二十五日），我大清兵復(fù)取明長沙。

　　乙卯（二十六日），李成棟之兵潰于信豐，渡水溺死。

　　成棟逾嶺攻贛州，為守將高進(jìn)庫所敗，退駐信豐。王師鼓行而前，諸將欲拔營歸；成棟不可。是日四更時，發(fā)火器手三百人，命之曰：『遇敵則發(fā)炮，我為后應(yīng)』。時天久雨，發(fā)炮不然，三百人皆殲。成棟不聞炮聲，謂火器軍已往也；披甲坐城樓上，召諸將議事，則去者已大半矣。因慷慨欷歔，呼巨觥痛飲，誓死城上。俄而王師突至，左右挽之上馬渡河。三日后，見有擐甲抱鞍植立水中者，始知成棟死也。事聞，舉朝大駭，有冒雨逃者。

　　明揭重熙、傅鼎銓與大清兵戰(zhàn)于程鄉(xiāng)，敗績。

　　重熙至肇慶，拜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亦擢鼎銓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令同援南昌。至則聲桓已滅，遇王師于程鄉(xiāng)，大??；監(jiān)軍桂洪戰(zhàn)歿，重熙身中三矢僅免。

　　三月丙寅（初七日），明以杜永和為兩廣總督守廣州。

　　永和，河南人，李成棟之中軍也。成棟敗，永和挈印先歸，諸將亦有全軍返者；王命戎政侍郎劉遠(yuǎn)生慰勞之。永和重賂諸將，推為「留后」；乃命為總督，代領(lǐng)成棟軍駐廣州。加羅成耀巡撫銜，守南雄。

　　明贈何騰蛟中湘主、謚忠烈，李成棟寧夏王，金聲桓南昌王；設(shè)壇祭之。

　　明賜瞿式耜彤弓鐵鉞，督視江、楚各省軍馬。

　　公卿集政事堂，議所以代騰蛟者；僉曰：『瞿留守望尊德巨，足以折制諸將』。王是之，賜式耜彤弓、鐵鉞；永、寶、鄂、岳上下三軍之任行間者，生殺予奪惟命。式耜辭不獲，乃建元帥旗鼓，申號令，疏請兵科給事中吳其靁為監(jiān)軍。凡一才一藝之士，收入幕府；謂『趼足而至者，非懷忠抱義之人，亦亂世取功名之士。人之歲月精神不用之于正，則用之于邪；安可驅(qū)為他人用哉』？故士以桂林為稷下焉。

　　明李赤心之兵潰于茶陵，大掠衡、永、郴、桂，走廣西。

　　明堵胤錫以胡一青、趙印選兵守衡州。

　　明黃毓祺被執(zhí)至江寧，不屈；死之。

　　毓祺之起兵行塘也，魯監(jiān)國授以兵部尚書敕??；隆武帝亦遙授為浙直軍門，得私署官屬。毓祺偽為卜者，與常熟武舉許彥達(dá)游通州，主湖蕩橋之薛繼周家。凡游擊、參將自海上來見者，雖滿裝，及入謁則青衣垂手；眾疑之。將起義，遣江陰徐摩致書錢謙益提銀五千，用巡撫印鈐之。謙益知其事必敗，卻之；持空函返。摩之友人徽州江純一謂摩返必挾重貲，發(fā)之可得厚利，詣營告變；毓祺遂與彥達(dá)、繼周同就江寧獄，江以南所謂故敕之獄也。毓祺奮筆書供曰：『道重君親，教先忠孝；避禪已久，豈有宦情！義憤激中，情不容已。明主嘉誠，遣使授職；招賢選士，分所應(yīng)然。哀憤曠官，死有余辜。謹(jǐn)抱印待終，附子卿之義』。獄成將刑，門人鄧大臨告之期；命取襲衣自斂，跌足而逝，當(dāng)事戮其尸。大臨贖之歸葬，變服為黃冠去。大臨字西起，常熟人。是獄也，江南人士多死，謙益以哀吁問官，開脫獲免焉（考曰：毓祺有「小游仙詩」）云：『大夢誰分丑與妍，白楊風(fēng)起總茫然；瓠緣無用從人剖，膏為能明苦自煎。桂折蘭摧誠短景，蕭敷艾菀豈長年？歸途不向虛無覓，朽骨徒為蔓草纏』。『為愁草盛稻苗稀，日暮徐看荷鍤歸；何處先生多好好，此中居士故非非。肥魚不肯憐蛟瘦，飽鷃偏能笑鶴饑。請讀蒙莊「齊物論」，橫空白月冷侵衣』。『散發(fā)人間汗漫游，風(fēng)吹白日忽西流；淘沙慣嚇斜飛燕，孔雀偏逢抵觸牛。鄉(xiāng)里小兒朝拜相，江湖暴客夜封侯。神仙赤舌如飛電，開口舒光笑不休』?！焊怪袝嗡藭瘢瑺俦茄T從甚處懸？惟有丹心堅自愛，忍能鑿破化為圓』?！鹤顭o根蒂是人群，會合真成偶爾文；沙際驚鷗常泛泛，風(fēng)前落葉故紛紛。掉頭東海隨煙霧，屈指西園散雨云。況復(fù)炎涼堪絕倒，灞陵愁殺故將軍』。百年世事奕棋枰，冷眼常觀局屢更；烏喙只堪同患難，龍顏難與共升平。遙空自有饑鷹擊，古路曾無狡兔橫！為報韓盧并宋鵲，只今公等固當(dāng)烹』！毓祺在獄，每章自注之，以付鄧大臨。他詩皆不傳）。

　　我大清兵復(fù)取明寧德。

　　明朱成功屯兵分水關(guān)。

　　成功留黃廷、洪政守漳浦之羅山嶺，柯宸樞守盤沱嶺；自統(tǒng)兵下詔安，屯分水關(guān)?？偙律芯谜撸畛蓷澲⒁?；車任重虐于潮州，命尚久襲而代之。反正后，封新泰伯。尚久遲疑觀望，成功命楊干生赍書往，拒不納。成功怒，欲攻之；黃海曰：『潮州有備，急則難?。磺遗月又T邑，以緩其心。反而擊之，一鼓可得也』。乃分兵擊張禮于達(dá)濠、霞美二寨，命部將黃山從靖海破惠來縣。海澄有陳斌者，號「大巴掌」；嘗為仇人所圍，負(fù)三歲子斧城門而出，眾不敢近。至是亦來歸，成功授為后勁鎮(zhèn)。

　　明揭重熙、傅鼎銓復(fù)以兵入江西。

　　程鄉(xiāng)之?dāng)?，諸軍皆散。時金、王故將張自盛、洪國玉、曹大鎬、李安民有眾數(shù)萬，出沒閩、粵山林，所謂張、洪、曹、李四營也。聞重熙奉命總督江西，爭來歸；兵大集，駐寧都、石城間。鼎銓亦馳檄浙東；有徐孝伯者，引軍來會，駐徐博。

　　夏四月□□，太白入月（考曰：「陽秋」以為初五日事）。

　　明堵胤錫與大清兵戰(zhàn)于衡州之草橋，敗績；走龍虎關(guān)，尋走梧州。

　　李赤心之眾既潰，胤錫乃與胡一青守衡州。王師攻之，胤錫陣于草橋；自辰至酉，斬殺相當(dāng)。忽王師以輕兵截出陣后，眾遂潰；胤錫退駐來陽。旋報永興陷，從子正明死之，全家遇害；乃以數(shù)千騎退入龍虎關(guān)，依守將曹志建。宗室朱謀烈構(gòu)之于志建曰：『堵公將召忠貞營圖公也』！志建夜發(fā)兵圍之，殺從卒千余人。胤錫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匿監(jiān)軍僉事何圖復(fù)家，間道走梧州。圖復(fù)貲財富，能撫集猺人；志建誘殺之。而志建銳卒亦盡喪，不復(fù)能抗王師，惟守道州所屬縣而已。志建甚悔之，然無及矣。

　　孫可望乞封王爵于明。

　　可望，即可旺也。既據(jù)有云南，恥名不雅，改之；自稱平東王。在籍御史任僎、禮部主事方于宣倡議尊可望為國主；設(shè)內(nèi)閣九卿六部科道官，以僎為吏兵二部尚書、于宣為翰林院編修。制鹵簿，定朝儀；擬偽號為「后明，以干支紀(jì)年。改印篆九迭，鑄錢文曰「興朝通寶」。定國等亦號為王，置四王府，撤呈貢、昆陽二城磚石為之。又毀民居萬余間，作演武場，收各路工技?xì)w行伍：隱然謀竊大號。然定國輩猶儕視之，遇事相抗；可望謀之王尚禮，乃說艾能奇、劉文秀曰：『我兵雖多，號令不一；眾議以平東為主，若何』？能奇然之。諏日赴演武場，定國先至，放炮升「帥」字旗；可望詰之，尚禮請責(zé)旗鼓官。定國怒曰：『我與汝兄弟耳！何如是』？眾力解之?？赏亲唬骸河覟橹鳎卣榷▏俟髂丝?；否則，軍法不能行，何以約束諸將』！定國愈喧哄，白文選抱持之曰：『請勉受責(zé)，以成好事；一決裂，則我輩必各散，為人所乘矣』！尚禮等亦力持之，鞭五十。可望復(fù)相抱哭，令取沙定洲自贖。定國心憾之，念兄事久，造次未可發(fā)難；輒領(lǐng)所部兵馳至普洱，擒定洲、萬氏及沙氏之屬數(shù)百人，剝其皮，號令通衢。黔國公沐天波具禮謝雪仇，滇人亦咸稱快焉。

　　定國既并蠻部，聲勢益強(qiáng)；可望不能制，獨霸之念于是乎沮?？辉唬骸何逸吅柜R二十年，破壞天下，張、李究無寸土；而清享漁人之利，甚無謂也。我當(dāng)挈天下還之明朝，一雪此恥耳』！又聞李赤心、李成棟并加封爵，念同輩不相下，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楊畏知喜其革面也，因而慫恿之。四川巡撫錢邦芑亦以書來招（考曰：錢邦芑招孫可望書，稱可望為「老先生」，詞意亦冗雜；無足錄。蓋忍垢含尤之舉，難措辭耳）；可望大喜，謂差官王顯曰：『何敢自外！封我為王，我舉全滇歸朝廷矣』。邦芑復(fù)以書，謂『本朝無異姓封王者』；而具疏稱可望歸順?？赏饲参分肮时坷芍旋徱透罢貞c進(jìn)表，請王封。給事中金堡七疏爭之，謂『三百年來，無異姓封王例；祖宗定制不可壞』。嚴(yán)起恒、文安之皆主之。畏知疏曰：『國事危矣！不及此時以虛名為招徠，而竟自樹強(qiáng)敵乎？且可望固盜之渠也，向者屠毒海內(nèi)，廟社凌夷；今一旦投誠向義，豈朝廷威德所能制？蓋列圣神靈陰以啟之也。倘因其來而明示以異等之恩，彼必踴躍聽令，庶幾收用于萬一；奈何信及一、二腐儒，坐失大計！夫法有因革，勢有變通。今土宇非昔，百務(wù)俱隳；而獨于區(qū)區(qū)封議，必欲執(zhí)舊法以繩之邪』？宗室朱議浘劾堡把持誤國；畏知又曰：『朱君亦謬矣！給事以祖制爭之，使滇知朝廷有人；皇上破格封之，使滇知為朝廷特恩。畏威懷德，不更兩得乎』？既而，貴陽鎮(zhèn)皮熊、遵義鎮(zhèn)王祥亦疏言不可，封議久不決。畏知曰：『可望欲權(quán)出劉、李上耳。今晉之上公，而卑劉、李為侯可也』。乃議封可望景國公，賜名朝宗；文秀、定國皆列侯。令大理卿趙昱為使，加畏知兵部尚書、彝兵部侍郎，同銜命入滇焉（考曰：「行在陽秋」諸書皆云：『可望遣龔彝之弟龔鼎、楊可仕等六人詣?wù)貞c，獻(xiàn)南金三十兩、琥珀四塊、馬四匹，移書求封云：『先秦王蕩平中土，不謂自成犯順，王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繩父爵，國繼先秦』云云。錢邦芑復(fù)可望書：『且今日之勁敵，非直我明朝之患，令先人曾被大難』云云。其所假托之先人，不可考矣。畏知之使在前，龔鼎、楊可仕之使亦同時先后事。載筆者各就見聞錄之，非有舛也）。

　　我大清兵克福安，明魯兵部尚書東閣大學(xué)士劉中藻死之。

　　中藻與鄭彩交惡，王師乘之；中藻善守，所殺傷四、五千人。王師乃掘濠樹柵以困之，城中求戰(zhàn)不得。自戊子冬十月至于是月，食盡；中藻知必陷，冠帶坐堂上為文自祭，吞金屑死。于是閩地盡失矣。同死可紀(jì)者：兵科給事中錢肅范，肅樂弟也；邑舉人連邦琪、繆士珦、方德新、貢生郭邦雍、陳瀚迅、幕友甌寧、呂天貺、部將盧某、董世上、張先皆同日死。中藻子諸生思沛聞父死，曰：『父死節(jié)，子可不繼先志乎』！亦死?；蛟唬核寂婕串嬀W(wǎng)巾先生也（考曰：「福建續(xù)志」、「福寧府志」俱云：思沛即世所稱畫綱巾先生。而「福安縣志」謂：『思沛羈浦城獄中，聞中藻死，曰：「父死節(jié)，子可不繼先志乎」！亦死』?！钙殖强h志」亦云然。按畫綱巾先生死泰寧之杉津，自另是一人）。

　　五月，明以兵部侍郎張同敝總督軍務(wù)。

　　同敞號別山，大學(xué)士居正之曾孫也。崇禎中，以武蔭補錦衣，改中書舍人。奉命調(diào)兵云南，未復(fù)命而北都陷；攜所懸牙牌徒步南奔。妻許氏亦奉居正神主自江陵來，遇于江西。痛思宗之死，服喪三年，誓不仕。南都陷，走福建。時隆武帝博求先朝舊臣，宰臣以同敞言；召見，命之官，力辭。隆武帝曰：『此爾祖蔭，今不受職，此爵湮矣。爾縱欲報先帝，奈祖爵何？爾文臣不當(dāng)授武職，強(qiáng)為朕服錦衣官，毋過辭』！未幾，堵胤錫收降李赤心，表至行在；隆武帝謂同敞曰：『爾家世有名于楚，今賊在楚地，為朕撫之』！汀州破，依何騰蛟于武岡。王以廷臣薦，改翰林侍讀學(xué)士。劉承胤忌之，言『翰林、吏部、督學(xué)必用甲科』。乃改尚寶卿。武岡之變，為亂兵所掠；避入黔中。黔、粵隔絕，數(shù)月不聞行在消息。川、黔官紳議立榮、韓二藩，同敞與錢邦芑、鄭逢元、楊喬然力爭之，眾議乃沮。戊子（一六四八），間道赴行，擢詹事府詹事。瞿式耜薦其知兵、得士心，乃命以兵部侍郎兼翰林侍讀學(xué)在士，總督諸路軍馬。同敞以忠義激勸將士，每接戰(zhàn)，輒躍馬為諸將先；或敗奔，危坐不去，諸將復(fù)還戰(zhàn)取勝。年四十無子，妻死，蕭然一榻；軍中以是服同敞。

　　盜殺明兵部侍郎程峋。

　　峋，吉安進(jìn)士；崇禎末，官蘇松糧道。南都立，大理寺卿鄭瑄薦峋才可大用。適以爭妾事，與鄉(xiāng)紳彭某相訐；弘光帝命部臣嚴(yán)議。峋去官，猶擁鄉(xiāng)勇三百人自隨，用是不為鄰里所喜。隆武帝授為惠潮巡撫，因盡室至粵西。時行在猶不知江西陷，命峋赍敕趨李赤心往援。赤心佯言清兵已逼，當(dāng)亟入衛(wèi)；因自為殿，而以子女行裝托峋護(hù)之先行。界口守將張祥利其貲，發(fā)炮斃峋而取之。事聞，以不戒軍士，誅其將領(lǐng)楊宏遠(yuǎn)焉。或曰：李元胤惡峋召忠貞營入行在，使祥殺之。

　　明趙印選、胡一青、王永祚以所部隸瞿式耜，進(jìn)印選開國公、一青興寧侯、永祚寧遠(yuǎn)伯。

　　印選，滇將也。初與一青、永祚出滇勤王，抵江西而王師已下江、浙；遇我將高進(jìn)庫，襲其老營。進(jìn)庫家屬被殺，忿戰(zhàn)益力。印選等敗走湖南，依何騰蛟，屢著戰(zhàn)功。騰蛟死，印選等相謂曰：『閣部死，軍新破不可復(fù)振。將死封疆乎，則吾無封疆責(zé)；將降乎，則當(dāng)日之出滇者謂何？瞿留守仁慈好士，可與共當(dāng)一面，盍往焉』！收殘卒萬余人，宵走桂林。式耜大喜，遣使郊迎；請進(jìn)印選等爵，令分守桂林、全州，是為滇營。

　　明焦璉殺其將趙興。

　　興，良將也；然好剛使氣。趙印選之眾部署不嚴(yán)，所過多劫掠；興惡而攻之，殺滇兵四、五人，幾于大哄。式耜召璉語之曰：『國家危在旦夕，賴諸將協(xié)力同心，豈容私斗』？璉斬興以謝滇將，事得釋。然死不以罪，粵人惜之。白貴戰(zhàn)死，興與劉起蛟相繼誅；焦?fàn)I從此弱矣。

　　徐鼒曰：瞿共美云：『糾糾武夫，公侯干城；趙興是邪！焦兵最弱，戰(zhàn)輒大勝。茅平庵僧嘗言：「劉將軍起蛟戰(zhàn)于虞山下，首級垂馬項，累累如貫珠」。嗟乎！此真將軍也。獨白將軍以戰(zhàn)死，趙、劉二將以細(xì)過誅；魏犫不赦于束胸、茍變見捐于食卵，長城自壞，巨鹿徒思！璉每與共美言之，淚簌簌下也』。

　　六月己丑朔，明袁彭年免。

　　彭年倚李元胤，勢張甚；嘗論事王前，語不遜。王責(zé)以君臣之義，彭年勃然曰：『倘去年此日惠國以鐵騎五千鼓行而西，君臣之義安在』！王變色，大惡之。有涇縣張載述者，以原任瀘溪知縣至行在，久不得官；伏闕疏彭年罪，彭年氣沮。會母死，言于眾曰：『吾受恩深重，何得苦守三年，虛度歲月？愿丁艱不守制』。時太后亦惡之，宣敕查「丁艱不守制」是何朝祖制？彭年窘甚，月余乃去；納富室生員李某妻為妾，寓于佛山。

　　五虎之?dāng)∫?，彭年竟以丁艱獲免。廣州破，獻(xiàn)犒軍銀八百兩于我大帥，泣訴當(dāng)年之叛迫于李成棟，乞降級授通判；我大帥揮而出之。

　　甲辰（十六日），明堵胤錫朝于肇慶，加文淵閣大學(xué)士，封光化伯；尋命督師梧州。

　　胤錫時在梧州；適王遣嚴(yán)起恒、劉湘客安輯忠貞營至梧，而赤心等已入賓、橫二州，乃載胤錫回肇慶。十六日，朝于行在。給事中金堡劾以喪師失地，面責(zé)其結(jié)李赤心為援、張筵宴孫可望使者事；且曰：『滇與忠貞皆國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獨與之眤』？胤錫失色，徐曰：『我鞅掌邊事，如君言，竟無功』？堡曰：『勞則有之，功于何有』！胤錫由是大惡元胤黨，欲激李赤心東來以去之。元胤知之，大言曰：『吾輩為北人時，渠不來復(fù)廣東；今反正，渠來何為』（考曰：「東明聞見錄」云：『李赤心行至德慶州，聲言欲清君側(cè)之惡；行在大震，命堵胤錫力解之，乃止』。即此時事）！而朝士之仇五虎者，又交構(gòu)其間。胤錫乃移書瞿式耜，言奉王密敕，令與共像素胤。式耜復(fù)之曰：『我輩不力視封疆，聽人皋牢而起釁端，非社稷福也』。胤錫無以答，乃止。王聞密敕言，頗不悅；令胤錫督師梧州，節(jié)制忠貞、忠武、忠開諸營（考曰：忠貞即高、李十家，忠武即馬進(jìn)忠、王進(jìn)才、張光萃、牛萬才等，忠開為于大海、李占春、袁韜、武大定、王光興、王友進(jìn)、王昌、王祥等）。胤錫疏請措餉，元胤不與，惟布繪龍斾二事而已。王以胤錫素得忠貞諸營心，降敕封光化伯；胤錫疏辭，乃賜四代誥命以獎之。

　　明魯定西侯張名振復(fù)健跳所，表迎監(jiān)國魯王。

　　初，名振自閩還浙，石浦已為大清所有。以向有救黃斌卿之德，乃入舟山依之；郁郁不得志。松江提督吳勝兆之歸明也，求援于舟山；名振以所部赴約，遇颶風(fēng)，盡喪其軍。斌卿益侮之，并說其部將阮進(jìn)歸己。名振乃復(fù)入閩招軍，由南田復(fù)健跳所；進(jìn)亦棄斌卿，復(fù)與之合。時閩地盡失，名振乃與進(jìn)迎監(jiān)國次健跳。

　　秋七月，明堵胤錫承制封孫可望為平遼王；可望不受。

　　南寧密邇云南，可望之求冊封也，謂不允封號，即提兵殺出。陳邦傅聞之大懼；其部將武康胡執(zhí)恭請先矯命封為秦王。邦傅乃范金為印，文曰「秦王之寶」；填所給空敕，令執(zhí)恭赍往?？赏C然就臣禮，叩頭呼萬歲。既聞朝議未決，私詰執(zhí)恭；執(zhí)恭誑之曰：『此敕印乃太后與皇上在宮中密商私鑄者，外廷諸臣實不知也』。可望雖知其偽，然亦假其名以威眾。廷臣交章劾邦傅，胤錫疏曰：『可望割據(jù)西川，盡有滇、黔，曷能禁其不自王！今可望尚知請命，當(dāng)即降敕封之；使恩出朝廷；令彼縛胡執(zhí)恭歸朝，正法誅之。則是賞罰之權(quán)，庶不倒置。不然，是驅(qū)之為變也』。首輔嚴(yán)起恒、尚書吳貞毓、侍郎楊鼎和、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堅持不可。胤錫密疏曰：『廷臣謂異姓封王非祖制，不當(dāng)自可望變亂始，持論良正，然不為今日言?？赏棠娅I(xiàn)養(yǎng)子，凡逆獻(xiàn)滔天之惡，與有力焉；今姑取其歸正，冀收其將來之用，安可泥頒爵之常法哉！且可望已自稱平東王，一旦封以公爵，彼必不樂受；因而為逆，謂天子威靈何、謂天下事勢何？若謂收其用而反損國體，非良策也；臣竊有一說于此。臣謹(jǐn)按開國功臣徐達(dá)、常遇春等侑食太廟、稱六王，皆進(jìn)封也；乞量封可望為二字王，即于敕書中明載舊制，示破格沛恩而勉以中山、開平之功。如此可望必能感激用命；揆之祖制，亦無背謬。國家今日于可望善收之，則復(fù)有滇、黔；不善收之，則增一敵國。利害無兩立、得失不再圖，不可不熟慮也』。制曰『可』。時趙昱「奉景國公」之敕，知可望必不受；過胤錫謀之。胤錫曾賜空敕，便宜行事；乃鑄印封可望平遼王，命楊畏知、趙昱赍往。可望駥不受，曰：『我已得秦封』。畏知曰：『此偽也』。執(zhí)恭曰：『彼亦偽也。所封實景國公敕印故在』?？赏?，下畏知、執(zhí)恭于獄，稱秦王如故。而滇中臣民竊議其偽，可望亦恥之。

　　明年八月，遣使至梧州問故。馬吉翔請封為澄江王，使者曰：『非秦不敢復(fù)命』！起恒等力持之，且請卻所獻(xiàn)金玉、良馬。會鄖國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無異姓封王例。我破京師、逼死先帝，蒙恩宥敕，亦止公爵。爾張氏竊據(jù)一隅，封上公足矣，安冀王爵！自今當(dāng)與我同心報國，洗去賊名，毋欺朝廷孱弱！我兩家士馬足相當(dāng)也』。又致可望書，詞嚴(yán)義正；使者唯唯退，議遂寢。未幾，而有辛卯二月南寧之變。

　　徐鼒曰：甚矣！嚴(yán)起怛等之迂而愚也。是時明之國勢十去其九，可望何所求于明、何所畏于明而奉朔歸誠哉？祗欲乞一封號，洗去賊名，化莠為良之機(jī)間不容發(fā)。堵胤錫之疏，審時度勢，曉鬯明白；諸君子豈未之聞？而拘文執(zhí)法，聚訟紛紛哉！其忠可憫，其誤國亦良可恨矣！「明史」謂胤錫為矯詔者。蓋拜表后便宜行之，不俟朝命；而劉湘客、金堡諸人皆與胤錫為難，不惜詆排之。「明史」亦沿其論，而未深求也。然則胤錫不嫌于專乎？安危呼吸之間，茍利社稷，死生以之；「春秋」所以予祭仲之行權(quán)也。曰承制者，紀(jì)實也。

　　壬戌（初五日），明監(jiān)國魯王次健跳所。

　　時鄭彩棄監(jiān)國去，隨扈者大學(xué)士沈宸荃、劉沂春、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戶部侍郎孫延齡、左副都御史黃宗羲、兵部職方司郎中朱養(yǎng)時、戶部主事林瑛、右僉都御史張煌言，每日朝于水殿。水殿者，御舟之稍大者，名河艍；即其頂為朝房。落日狂濤，冠裳相對；臣主艱難，于斯為極。

　　明自五月乙亥（十七日）雨，至于是月乙丑（初八日）大水，寒（考曰：「行在陽秋」云六月乙丑。按歷法六月無乙丑日）。

　　明瞿式耜疏劾已革巡撫魯可藻不守制。

　　初，粵東反正，可藻希冒功躐進(jìn)，列銜自署「兩廣」；式耜劾其違制，奉旨革職?？稍鍛偈瞬唤猓勀竼?，猶墨缞從事；式耜再疏糾之。

　　明遣內(nèi)侍赍敕獎南雄守將閆可義，誅副將楊大甫。

　　副將楊大甫與李元胤不協(xié)，燒營東下；可義斷指自誓，軍心始固。大甫至行在，元胤稱詔斬之。

　　明焦璉、趙印選遣兵圍永州。

　　我大清兵復(fù)取永寧州（考曰：「行在陽秋」誤作永州）；明胡一青退守榕江，督師瞿式耜檄一青進(jìn)屯全州。

　　明命廷臣集議兵餉于慈寧宮。

　　時宮禁湫隘，妃御不備；每日宮膳限二十四金，賞賚亦取足焉。王復(fù)不能節(jié)省，有報捷謝恩者，輒左顧曰：『賞銀十兩』。故司禮吳國泰、夏國祥以值日為苦。御營護(hù)駕百人（考曰：御營兵十營，每營正總兵一〔人〕、副總兵二人、參將四人、官頭二人，官頭以下小卒纔一人耳。一營止十人、十營止百人，為每日王視朝擁護(hù)儀衛(wèi)之需），則龐天壽捐貲養(yǎng)之。瞿式耜檄胡一青出全州，民力窮竭，誅割無術(shù)，王為之廢食；召廷臣議于慈寧宮，發(fā)餉萬兩。

　　明晉封朱成功廣平公。

　　壬午（二十五日），我大清兵圍健跳所；明魯蕩湖伯阮進(jìn)救，卻之。

　　明監(jiān)國魯王封王朝先為平西伯。

　　朝先，翁洲人（考曰：或云朝先故土司，以調(diào)征塞上入內(nèi)地）；驍勇善戰(zhàn)。初從張國柱、王鳴謙入海，黃斌卿招之。朝先以二艦渡橫水洋，斌卿標(biāo)將朱玖、陸偉以假迎劫之；朝先跳水免；妻子死焉。既見斌卿，留之部下而不以事任，郁郁不得志。張名振解衣衣之，贈千金；朝先心歸焉。請于斌卿，札奉化之鹿頭鎮(zhèn)，有眾數(shù)千；名振與阮進(jìn)招之來歸，封平西伯，

　　明監(jiān)國魯王封徐仁爵定南伯。

　　仁爵，魏國公徐宏基之從子也；從監(jiān)國于臺州。江上師潰，從入海；以扈從功，封定南伯。后從張名振攻崇明戰(zhàn)敗，歿于海。

　　八月，明焦璉部將劉起蛟敗績于興安。

　　初，瞿式耜聞王師漸逼，檄趙印選出全州，楊國棟、焦璉分兵堵開州。璉臥病陽朔，其部將劉起蛟以全營疾趨興安，深入重地，敗績；璉按軍法斬之。式耜疏言：『起蛟貪功致敗，法所不容。然今兵驕將悍，獨肯身先士卒，一往不顧，其忠義有足嘉者；請以其子襲職』！許之。

　　明李干德殺華陽伯楊展。

　　袁韜、武大定久駐重慶，士卒饑；干德遣人說展與合兵，因其餉。展大喜，誓為兄弟，徙韜屯犍為、大定屯青神，而所求顧不甚遂；又頻與李占春通問，以銀萬兩、米萬石饋之，韜與大定愈不悅。干德亦怨展之遇己簡略也，詭稱介壽置宴；即席上取展首，襲嘉定。展子璟新以三百騎突圍走，其妻陳氏指韜與大定罵曰：『爾窮來依我，我先人處以縣邑、資以多財，何負(fù)于爾而圖之？真喪心犬彘也』！遂被殺（考曰：州之生員帥正邦母馮氏有姿，袁、武強(qiáng)迫入贅；馮氏舉簪自刺死。附志之）。

　　展以武進(jìn)士起家，智勇冠諸將，川東、西之起兵者倚為長城。既死，人心解體。占春率兵為展報仇，不勝而歸；曹勛與展刎頸交，亦默然而阻。樊一蘅投書責(zé)干德曰：『嘉陵、峨眉間二、三遺民不與獻(xiàn)忠之難者，楊將軍力也。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間，天下其謂我何』？干德笑，以為『救時大計，詎豎儒所知』！然蜀紳士無不切齒干德者。孫可望之再入蜀也，亦訟楊展冤。自是蜀事大壞矣。

　　徐鼒曰：特書何？罪干德也。袁崇煥殺毛文龍而皮島亡、孫傳庭殺賀人龍而潼關(guān)陷，長城自壞，覆轍相尋；可為太息痛恨哉！夫宋文帝明君也，而失之道濟(jì)；張魏公良相也，而失之曲端。吾于干德奚責(zé)焉！

　　九月乙酉（二十九日），明魯定西侯張名振、蕩湖伯阮進(jìn)、平西伯王朝先合兵討黃斌卿，誅之。

　　翻城之獄，斌卿泊舟桃花渡；事敗，甚悔其一出。刻意為保聚計：限民年十五以上充鄉(xiāng)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產(chǎn)入官。年六十無子者，收其田產(chǎn)，別給口食。又盡籍內(nèi)地大戶田之在舟山者為官田，妄冀如土司法，為不侵不叛之島夷而已，故不肯與海上義師相犄角。名振、朝先既以失歡去，而妻孥在舟山，未敢為難也。阮進(jìn)在健跳，軍饑；恃其有保全舟山功，以百艘告糴于斌卿不之應(yīng)，進(jìn)亦怨之。有黃大振者，劫獲番船數(shù)萬，全以饋斌卿，不饜；大振無以應(yīng)，逃入朝先營，危言動之。朝先遂與名振、進(jìn)議曰：『海上諸島惟滃洲稍大，而斌卿負(fù)固，不若共誅之；則監(jiān)國可駐軍』。名振泣，阻之不得，遂傳檄進(jìn)討。斌卿遣將陸璋、朱玖御之，戰(zhàn)輒敗；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梟〉、大學(xué)士張肯堂上章待罪，請迎監(jiān)國以自贖。名振將許之，而瑋與玖背約出洋；進(jìn)疑斌卿逃，縱兵大擊，砍傷斌卿，沉之水中。

　　明瞿式耜誅亂將曾?；ⅰ?br />
　　監(jiān)軍御史毛壽登者，公安人；御史毛羽健之子。瞿式耜薦其有謀略、耐勞苦，給敕印令監(jiān)襄國公王進(jìn)才、鄂國公馬進(jìn)忠軍務(wù)。路經(jīng)柳、慶，為陳邦傅部將曾?；⑺?，并印信、誥敕一空。式耜檄提海虎，置之法；遠(yuǎn)近稱快。

　　我大清兵克平陸山寨，明右僉都御史、寧夏巡撫李虞夔及其子宏皆死之。

　　是時姜瓖已伏誅，萬練、劉遷、王永強(qiáng)先后敗死。王師至平陸，山寨不守；宏投崖死。虞夔奔陜西，匿于其婿王某家；尋被獲，死。

　　冬十月，我大清兵攻道州，明永國公曹志建御卻之。

　　時定南王孔有德至衡州，而別將馬蛟麟先期攻道州。志建與戰(zhàn)而敗，出白金二十萬置營中，令曰：『斬一級者，賞金一錠』。軍士爭先赴敵，王師大??；蛟麟?yún)s走。

　　己丑（初四日），明馬進(jìn)忠復(fù)取武岡；尋取寶慶、靖州。

　　明羅成耀之師次于韶州。

　　王師破梅嶺，贛州守將高進(jìn)庫為向道，焚古樹，屯兵中寨；肇慶大震，命成耀戍南雄以御敵。成耀不敢進(jìn)，次于韶州。

　　明何吾騶、王化澄罷。

　　初，吾騶之降于廣州也，修「粵東志」，為人所嗤。而李元胤嘗執(zhí)禮門下，故力薦為首輔；行人司方祚亨、太仆寺丞張尚、都察院經(jīng)歷林有聲伏闕爭之，皆奪職。已吾騶與司禮監(jiān)夏國祥交通，為金堡所劾；吾騶始不自安，引疾去?；闻c王坤、馬吉翔比，夤緣入閣。王之將赴肇慶也，命化澄留南寧，扈三宮；賜手敕，便宜行事?；我蛸u官鬻爵，有土司納銀數(shù)百兩，改宣慰司；諸夷嘩然。王頗聞之。既入直，屢被堡參駁，而恬然不以為意。一日，經(jīng)筵傳班，堡面叱之；化澄憤怒，碎冠服立辭去。二人既相繼去位，惟起恒獨相；然亦不能有所匡正。時舉朝醉夢，有假為吳三桂反正疏及南京反正書者，謂四方好音日至。長州伯王略，后父也；新蓄歌童，臣工無夕不飲其家。又以考選、考貢事，賄賂公行。尚書吳燝、通政司毛毓祥知事必敗，燝掛冠朝門去，毓祥雜年家眷弟名帖入奏章中自陳愚憊去。

　　明始命閣臣擬旨于文華殿。

　　丁時魁等既連逐柄臣，益橫肆。往往未拜疏，先入內(nèi)閣指揮票擬；稍拂意則相仇。劉湘客尤工窺瞷。閣臣患之，請于殿旁建文華殿；王出御，輔臣侍坐擬旨。于是覬覦之風(fēng)少止。

　　明封皮熊為匡國公，鎮(zhèn)守貴州；王祥為忠因公，鎮(zhèn)守云南。

　　可望入滇，棄貴州不守；熊以軍入之，報稱恢復(fù)。祥于督師王應(yīng)熊之死也，據(jù)遵義。各疏行在，言『今之入滇者，為獻(xiàn)賊余孽；名雖向正，事豈格心，朝廷毋為所愚』！故有是命。然兩帥接壤，時相構(gòu)釁，亦不能有所效力焉。

　　乙巳（二十日），明監(jiān)國魯王駐舟山（考曰：「紀(jì)略」誤作己巳。按歷法是月無己巳日）。

　　明魯大學(xué)士沈宸荃以疾乞罷。

　　南都之亡也，宸荃舉兵邑中，監(jiān)國擢為僉都御史。從至閩，進(jìn)工部尚書，與劉沂春并進(jìn)東閣大學(xué)士。既入舟山，以張肯堂耆德宿望，讓為首揆；自以疾請休。舟山破，從監(jiān)國泛海抵中左所。當(dāng)宸荃從亡時，其父家居，當(dāng)事者每齮龁之；父亦強(qiáng)直，莫能加害。宸荃思其親，輒吟詩痛哭；聞?wù)弑?br />
　　明監(jiān)國魯王以前吏部尚書張肯堂為東閣大學(xué)士。

　　肯堂之屯鷺門也，聞隆武帝親戎出延平、且幸贛州，方引領(lǐng)望消息；未幾而聞汀州之變，痛哭誓不欲生。會周鶴芝軍至，勸之，以為『封疆之臣，封疆失則死之。今公奉使北伐，非封疆也；不如振旅以為后圖』！肯堂因入其軍。既與鶴芝破?？谥T城，而王師勢盛，鶴芝不能抗，乃由閩入浙，為阮進(jìn)部將周洪益所劫，踉當(dāng)入舟山。黃斌卿致隆禮于肯堂，而凡所進(jìn)言皆弗納?？咸糜粲舨坏弥?，作「寓生居記」以見志。貽書都御史黃宗羲曰：『銅盤之役，仆惡敢后！顧飄梗隨流，安假黃鵠之一羽哉』！未幾，張名振奉魯監(jiān)國至，力勸斌卿奉迎，不聽。諸軍興問罪師，斌卿戰(zhàn)屢敗，求肯堂為救，為之上章待罪；名振等不可。監(jiān)國入舟山，拜東閣大學(xué)士；遂虛所居邸以為王宮。名振之殺王朝先也，力解之而不能得，國事盡歸名振；肯堂不得有所豫，終日咄咄，至憤恨不食。然老成持正，中外倚之。

　　徐鼒曰：自粵匪竊踞金陵、瓜洲，吾邑彈丸之地，四面賊境。鼒家無一椽，僦屋聚處，有類寄居；俯仰隨人，斧柯莫假。讀鯤淵先生之「寓生居記」，慨身世之飄梗，企前修之后塵。附錄之，以當(dāng)河上之歌焉。

　　記曰：『張子以視師之役，航海就黃侯虎癡于翁洲；館余參戎之署中，有舊池臺焉。張子葺治之，逾兩春秋稍成緒。忽自咎曰：「余何人也？茲何時也？不養(yǎng)運甓之神，而反躬灌園之事，余其有狂疾哉」？偶讀「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續(xù)斷」。則又憮然嘆曰：「有是哉！是木之類余也」！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而滋，有似于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膠而固，有似于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類余也！雖然，是木之自托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于斯木哉！余也，生世寡諧，而姓名時為人指。以故不能為有用之用，如楩、枬、栝、柏之大顯于時；而又不能為無用之用，如臃腫、拳曲之詭覆其短。以至戴鰲三傾、擎蟻再昃，疆孤橕而群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寧之上荊棘生焉，余因為溝斷；浸假而棄置之余風(fēng)波作焉，余因為梗飄；浸假而師旅之命湯火蹈焉，余因為槎泛。斯時身萍世絮、命葉愁山，直委此七尺以幾幸于死之得所，而吾事畢矣！寧計海上有島、島中有廬、廬旁有囿，又有地主如黃侯舍蓋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既適然遇之，則亦適然遇之而已。聞之三宿桑下，竺干氏所訶；而郭林宗逆旅一宿，無間焚掃。予嘗校其意趣，以為竺先生似伯夷，蓋視天下無寓非累，而是處欲袪之者也；郭先生似柳下惠，蓋視天下無寓非適，而是處欲安之者也。今余將空無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則文山之牽舟住岸，其視易京、郿塢將孰險孰夷邪？彼共榮悴于同臭之根而保貞萎于特生之干，亦若是則已矣！若夫死不徒死，必有補于綱常；生不徒生，必有裨于名教。如茲木之佐俞、扁而起膏肓，則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責(zé)，非茲言所能概也；然而感慨系之矣』！

　　明監(jiān)國魯王晉兵部侍郎李向中為尚書。

　　向中與勷武伯章義守沙埕，王師攻福安，向中兵少不能援。城破，振威伯涂覺以所部突圍走沙埕。向中乃合二將之師，護(hù)監(jiān)國入浙，次于三盤；從張名振取健跳所，晉尚書兼都察院事。時風(fēng)帆浪楫，從亡諸臣多憔悴無顏色，而向中豐采如故。

　　明監(jiān)國魯王以吏部侍郎朱永佑為工部尚書，仍兼吏部事。

　　永佑字爰啟，號聞元，上海人。崇禎甲戌（一六三四）進(jìn)士，授刑部主事，調(diào)文選司；罷歸。乙酉（一六四五），預(yù)于松江夏、陳之師；事敗，航海。隆武帝進(jìn)郎中，改戶、兵二科都給事中，遷太常寺卿。張肯堂薦為北征監(jiān)軍，詔監(jiān)平彝侯周鶴芝營，屯于鷺門。鄭芝龍之降也，棄福州入東石。東石與鷺門近，永佑偕鶴芝流涕諫，不聽；乃謀遣客刺之。常熟趙牧者，勇士也，常謁幕下；密召之，語曰：『足下往見芝龍，詭稱欲降北自效，彼必相親；乘隙擊殺之，以成千古名』。牧欣然去；累謁不得通，而芝龍已匆匆行。于是，永佑以鶴芝軍移札海壇。明年，復(fù)?？?、鎮(zhèn)東二城，以牧與林鑰舞守之。四月，王師攻?？冢脸鰬?zhàn)累勝。旋以眾寡不敵，城破；牧與鑰舞皆死之。監(jiān)國再出師，加刑部侍郎，監(jiān)軍如故。尋與肯堂及都御史徐孚遠(yuǎn)航海至舟山，依黃斌卿，轉(zhuǎn)吏部侍郎。斌卿誅，晉工部尚書，仍兼吏部事。

　　永佑初不以學(xué)問名；在舟山，輒與吳鍾巒講顧氏東林之學(xué)?；蛐ζ溆兀鹪唬骸喝粍t崖山陸丞相亦非邪』？時諸鎮(zhèn)各以私意相仇殺，文臣左右之，多致禍；永佑回翔其間，能得所驩以自保焉。

　　明監(jiān)國魯王以孫延齡為戶部尚書（考曰：此與孔有德之婿從吳逆者，另是一人）。

　　明監(jiān)國魯王召僉都御史張煌言入衛(wèi)，加兵部右侍郎（考曰：「紀(jì)略」作左侍郎）。

　　張名振之初奉監(jiān)國入閩也，鄭成功不奉命；煌言勸名振還石浦，與黃斌卿相犄角。吳勝兆求援海上，斌卿不樂從，煌言與侍郎沈廷揚、御史馮京第說名振以所部應(yīng)之。至崇明，颶風(fēng)作，廷揚死，煌言、名振皆被執(zhí)；有百夫長者導(dǎo)之，走間道入海。時錢肅樂已奉監(jiān)國出師于閩，浙東山寨群起；煌言以所部札上虞之平岡，與大蘭王翊、東山李長祥相應(yīng)。履畝勸稅，相安無擾。已復(fù)從居健跳；監(jiān)國召之入衛(wèi)，加兵部右侍郎。

　　明河南道御史王翊朝監(jiān)國魯王于舟山，擢右僉都御史。

　　監(jiān)國之次健跳所也，翊發(fā)使奔問，附貢方物。張名振以表貢不由己達(dá)，頗忮之；以監(jiān)國命，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戶部主事。副都御史黃宗羲上言：『諸營文則稱侍郎、都御史，武則稱將軍、都督。惟翊不自張大，而兵又最強(qiáng)；品級懸殊，非所以獎翊，且無以臨諸營也』。會翊來朝，授右僉都御史。時我大清招撫使嚴(yán)我公遍歷兩浙，諸寨走降相繼。我公因渡海，發(fā)使入四明山。部下左都督黃中道謂翊曰：『田橫不烹酈生于說降之時而款之，其志屈矣！及其后而烹之，不已晚乎』？翊曰：『善』！使至，醢之。我公懼，遁去。明年三月，監(jiān)國晉翊兵部右侍郎。

　　明右僉都御史李長祥朝監(jiān)國魯王于舟山，擢兵部左侍郎。

　　長祥字研齋，達(dá)州人。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選庶吉士；南都改監(jiān)察御史，巡浙鹽。南都亡，起兵浙東，監(jiān)國加右僉都御史；督師西行，而七條沙之師又潰。監(jiān)國航海，長祥以余眾結(jié)寨上虞之東山。己亥（一六五九）秋，翻城之獄，王師急攻東山。前軍章有功，故會稽農(nóng)家子；驍銳敢戰(zhàn)，所將五百人具兼人勇，戰(zhàn)累勝。王師以全力壓之，不支被擒；拉脅決齒，大罵死。中軍汪匯與百夫長十二人將以次日縛長祥入獻(xiàn)；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語：『奈何殺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逃；汪匯追之不及。浙東沿村落奉檄得長祥者，受上賞。長祥匿丐人舟中，入紹興。居數(shù)日，事益急，復(fù)遁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四川人，與長祥訂婚姻；得其資糧屝履之助，復(fù)合眾于夏蓋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龍挾雷電將上天，濤涌蕩舟，士卒皆無人色；長祥令發(fā)巨炮擊之。雷電怒，水起立，而長祥神色自如；俄而晴霽。

　　是時入朝舟山，晉兵部左侍郎；請合朝先之眾，聯(lián)絡(luò)沿海，以為舟山衛(wèi)。張名振之殺朝先也，長祥僅以身免。

　　明兵科給事中徐孚遠(yuǎn)朝監(jiān)國魯王于舟山，擢左僉都御史。

　　孚遠(yuǎn)字闇公，華亭人。崇禎壬午（一六四二）舉于鄉(xiāng)，與夏允彝、陳子龍、何剛皆有聲幾社中?？艿溂葻?，陰求健兒俠客。南都亡，贊夏允彝起兵；隆武帝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張肯堂薦，進(jìn)兵科給事中。閩事敗，航海入浙，而浙東亦潰；遇錢肅樂于永嘉，慟哭偕行。監(jiān)國再出師，孚遠(yuǎn)周旋諸義旅間，欲協(xié)和其事；而鄭彩、周瑞之徒咸悍，勿聽。因勸肅樂早去；肅樂以諸軍方下福寧、圍長樂，冀事有成，不納。孚遠(yuǎn)乃返浙東，入蛟關(guān)，結(jié)寨于定海之柴樓。時寧、紹、臺諸山寨相望，俱為舟山接應(yīng)；而柴樓尤與之近，以勸輸充貢賦，海濱避地之士多歸之。入朝，遷左僉都御史。

　　十一月丙辰朔，我大清兵克延平之將軍寨；明德化王慈燁死之（考曰：德化王乃吉藩宗支。按「世表」，常汶以萬歷二十四年封。后嗣無考；慈燁，其裔孫襲封者歟）。

　　時福建盡失；惟延、漳、汀三府界連江右，而延平所屬又在萬山中。王師退，慈燁乃踞將軍寨，連破大田、龍溪、順昌、將樂。寨破，慈燁死之；其兵部尚書羅南生等皆降。

　　明監(jiān)國魯王遣使乞師于日本國。

　　日本三十六島，每島各有王統(tǒng)之。國主居?xùn)|京，擁虛位，權(quán)則大將軍掌之；其三十六國王，則如諸侯之職。撒斯瑪王者，于諸島為最強(qiáng)，大將軍昵焉。周鶴芝微時往來日本，與撒斯瑪王結(jié)為父子。乙酉（一六四五）冬，鶴芝以水軍都督駐舟山，遣人至撒斯瑪，訴中國喪亂，愿假一旅，以齊之存衛(wèi)、秦之存楚故事望之將軍。撒斯瑪王慨然許之，約明年四月發(fā)兵三萬，戰(zhàn)艦、軍資、器械自取諸其國。自長崎島至東京三千余里，馳道、橋梁、驛遞、公館修輯，以待中國使臣之至。鶴芝大喜，益?zhèn)渲榄^玩好之物以悅之。參謀林鑰舞為使，期以四月十一日東行；而黃斌卿止之曰：『大司馬余煌書來云：「此吳三桂之續(xù)也」』。鶴芝怒而入閩。御史馮京第謂斌卿曰：『北都之變并東南而失之者，是則借兵之害也。今我無地可失，比之前者為不倫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偕京第往，至長崎島。初、日本佞佛，有西洋人為天主教者入日本，排釋氏，且作亂于其國；日本勒兵盡誅西洋人，驅(qū)其船于島口之陳家湖焚之，置銅板通衢，刻天主像以踐踏之。囊橐有西洋物，搜得殺無赦。是時西洋人復(fù)仇，大舶載炮來；日本請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嚴(yán)，不聽其登岸；京第于舟中拜哭不已。會東京遣官行部如中國之巡方御史者，禿頂坐藍(lán)輿；京第因致血書。撒斯瑪王聞長崎王之拒中國也，曰：『中國喪亂，我不遑恤；而令其使臣哭于我國，我之恥也』。與大將軍議發(fā)各島罪人，致洪武錢數(shù)十萬。孝卿假商舶留長崎；長崎多官妓，皆居大宅，無壁落，界以綾幔，月夜懸各色琉璃燈，諸妓賽琵琶，孝卿樂之，忘其為乞師來者。日本益輕之，無復(fù)出師意矣。

　　是年冬，有僧湛微自日本來，為蕩湖伯阮進(jìn)述請兵不允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動之，誠得普陀山慈圣李太后所賜藏經(jīng)為贄，則兵必發(fā)矣』。進(jìn)與張名振上疏監(jiān)國，以澄波將軍阮美為使，出普陀。長崎王初聞以梵篋乞師，大喜；已知船中有湛微者，則大駭。蓋湛微嘗師事長崎島之南京寺住持如定，己所能不若師，乃之■〈月裴〉泉島，妄自尊大，自署金獅子尊者。流傳至東京，大將軍疑為西洋人之習(xí)天主教者，急捕之；既知為江西僧，第逐之過海。湛微欲以此舉自結(jié)于日本；于是阮美知為奸僧所賣也，遂載經(jīng)而返。論者謂日本承平既久，其人多好詩書、法帖、名畫、玩器，故老不見兵革之事；本國且忘備，豈能渡海為人復(fù)仇乎！即無西洋之事，亦無濟(jì)也（考曰：「行朝錄」云：『日本不鼓鑄，故用中國古錢』）。

　　徐鼒曰：聞之黃宗羲曰：『宋之亡也，張世杰嘗遣使海外借兵，陳宜中亦身至占城。兩國之師同日至，而崖山已陷，遂不戰(zhàn)而還。茲事何與之相類邪！忠臣義士，窮思極計，海水不足較其淺深。如周鶴芝、馮京第者，蓋申包胥之亞歟』！

　　辛未（十六日），明巡撫鄭愛與大清兵戰(zhàn)于燕子窩，敗績；死之。

　　孔有德自將擊永州兵，而遣他將敗明兵于燕子窩；愛歿于陣。副將陳勝、彭昌、高勝、談玉等戰(zhàn)于白虎關(guān)，俱被獲死（考曰：鄭愛亦作鄭恩愛）。

　　辛巳（二十六日），明督師大學(xué)士堵胤錫卒于潯州。

　　時五虎用事，胤錫每有奏請，輒掣肘；發(fā)憤成疾。遺疏略曰：『臣不自量，擬再合余燼，少收桑榆。不料請兵則一營不發(fā)，若曰堵閣臣而有兵，即豐其羽翼也；索餉則一毫不與，若曰堵閣臣而有餉，則資其號召也。致臣如窮山獨夫，坐視疆場孔亟而無如何；一病不起，遂快群腹。臣但恨以萬死不死之身，不能為皇上畢命疆場而死于枕席，是為恨也。臣死之后，乞皇上簡任老成，用圖恢復(fù)。如以李元胤、劉湘客、袁彭年、金堡、丁時魁、蒙正發(fā)作皇上心腹股肱，成敗可虞！臣死，不勝遺憾矣』！于月之二十六日卒。贈中極殿大學(xué)士、太傅兼太子太師、潯國公，謚文襄。妾葉氏有三月遺孕，屬部將常某；竟負(fù)托。孫可望之至粵迎駕也，執(zhí)而數(shù)之曰：『堵制臺何人！傭奴敢為此邪』！鞭之百，遺孕得不死云。

　　臣鼒曰：胤錫未為純臣，然識時達(dá)變之才也。論者訾其收召高、李，擅封可望與東諸侯為難。夫胤錫之仇東諸侯，蓋不免褊急浮躁之譏；至其收闖、獻(xiàn)之余孽為國爪牙，轉(zhuǎn)禍為福，具有權(quán)衡。是時天下歸大清者十有其九，剩水殘山旦夕不保，而欲與巨寇為難，多樹敵乎？赦沙陀以平黃巢之亂、模偽敕而收也頭之師，類非迂儒所能識矣！

　　十二月丙申（十二日），明師敗績于永州。

　　永州三面距河，王永祚、張明剛以陸師臨其一面，我守將李東斗堅守五月不下?？子械鲁嗣鲙煵粋洌暶哆v河疾走，破其老營；明兵自相擾亂，逃竄山谷。永州人惡滇兵之擄掠也，縛而獻(xiàn)諸我；惟張明剛所部獲全。瞿式耜聞之，頓足曰：『我蓄銳兩年，一朝崩潰！豈天果不祚明邪』？

　　明張同敞檄武陵侯楊國棟駐全州。

　　同敞聞永州之?dāng)?，馳赴全州，檄國棟駐全策應(yīng)；王師乃解去。

　　戊申（二十四日），明開科取士。

　　時史官乏員，誥敕多出中書。王欲歸其職于翰林，閣臣嚴(yán)起恒、黃士俊奏請考選，留守瞿式耜疏薦部屬之堪備官職者。而王意特重科名，于是禮臣黃奇遇請仿唐、宋開科取士。王命廷臣三品以上各舉所知、卿貳等自舉其屬，匯送吏部；敕尚書晏清會同禮、詹、翰諸臣嚴(yán)加考核，取及格者若而人，其乙榜知名未仕者亦與焉。是日，王臨軒親試經(jīng)藝三道、論一道、詩一首。外廷密奏閱卷諸臣通關(guān)節(jié)，王即遣出，獨留輔臣宿文華殿；宮中賜臥具，內(nèi)小豎司飲饌。拆卷日，鴻臚傳各官侍班，詔科道面舉情弊，以示至公；且曰：『朕即位來，始有是舉；毋于用后，爾等又多言也』。拆后，御筆填寫六卷，遽命已；輔臣再三請，更允兩卷。合得八人曰劉■〈艸洍〉、錢秉鐙、楊在、李來、吳龍楨、姚子壯、涂宏猷、楊致和，改庶吉士。輔臣以諸臣有資俸深者，引先朝推知考選例，請授編檢；王曰：『此朕特典，與考選不同』。擇日送館教習(xí)，推禮、詹、翰大臣有品行者為館師。時黃奇遇、郭之奇俱以詹事兼禮部侍郎而不相能，忿爭久之。黃士俊請并推、候王自點定；乃已。

　　明魯可藻疏請召錄遺賢。

　　時楊廷樞已死，贈侍讀。召張自烈為簡討，沈壽民、劉城為給事中，杜如蘭、金光豸為禮、兵二部郎，張之升、金光閔為行人（考曰：按「嶺表紀(jì)年」載：『己丑冬，尚書魯可藻請召錄諸賢』云云。時可藻被劾，未為尚書也；當(dāng)是庚寅冬事。志之俟考）。

　　明潮州守將郝尚久降于我大清。

　　明封李建捷為安肅伯。

　　建捷，北直真定人；亦李成棟養(yǎng)子也。自信豐歸，協(xié)守廣州。
卷第十七

　　庚寅、我大清順治七年（一六五○）春正月（明永歷四年、魯監(jiān)國五年）乙卯朔，明桂王在肇慶府。

　　明監(jiān)國魯王在舟山。

　　明賜李元胤爵南陽伯；元胤固辭，不許。

　　王以成棟死難，晉元胤車騎將軍，封南陽伯。元胤力辭，不許；乃勉受車騎將軍印，而章疏多不改元銜（考曰：「陽秋」云：『賜元胤復(fù)姓為孫』。而諸書云：『元胤本姓賈，河南人』。因作假山圖，或附會為之。又「紀(jì)略」載封南陽伯為戊子十二月朔。是時成棟未死，亦不應(yīng)有是封。今從「陽秋」）。

　　丁巳（初三日），我大清兵克南雄，明守將武陟伯閆可議死之（考曰：或言可義病卒）；羅成耀棄韶州走，尋伏誅。

　　王師以除夕過梅嶺，可義力戰(zhàn)死。城陷，成耀在韶州聞警，潛逃至廣州。會閣臣何吾騶輦餉赴肇慶，中途為成耀所劫；王密敕李元胤討之。元胤數(shù)以失守封疆、縱軍擄掠之罪，即席上斬之。

　　辛酉（初七日），明桂王出奔，南陽伯李元胤留守肇慶。

　　初五日己未，聞庾關(guān)不守，召群臣問備御之策，且議移蹕西幸。群臣言車駕不宜輕動，給事中金堡、彭佺爭之尤力。初，李成棟疏言『廠衛(wèi)不得干機(jī)務(wù)』，馬吉翔深憾之，久與元胤共事，未敢發(fā)也；急欲王西幸，嗾夏國祥趣王登舟。元胤奏曰：『百官皆去，將委空城以待敵邪！上自西來，今日仍歸西；元胤留之，恐宵人謂臣有異志?！敢怀唤?，生劫入舟」（考曰：堵胤錫前移書瞿式耜，稱奉王密敕，有『東人握君于掌，一朝不戒，生劫入舟，朕不復(fù)有東土之望』云云。故元胤云然）；至今思之，猶背負(fù)芒刺。但廣東一塊土，臣父成棟立功于此、殞命于此?；噬先舄q顧念東土，臣愿留督肇慶，與江寧伯杜永和互相堵御，以壯聲援；此元胤之職也』。王手詔元胤留守，督理各營軍務(wù)。時上下崩潰，尚書晏清、吏科丁時魁擁厚貲者，悉被劫掠。瞿式耜疏曰：『粵東水多于山，良騎不能野合。自成棟反正，始有寧宇；賦財繁盛，十倍粵西。且肇慶去韶千里，材官、兵士南北相雜，內(nèi)可自強(qiáng)、外可備敵；強(qiáng)弩乘城，堅營固守，亦可待勤王兵四至。「傳」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存一隅，退寸失寸、退尺失尺。今乃朝聞警而夕登舟，將退至何地邪』！疏再上，而王已移德慶、抵梧州境矣。安定伯馬寶，亦拔自流賊中者；領(lǐng)兵扈駕，軍容甚肅，士大夫多賢之。寶，陜西人。

　　徐鼒曰：書元胤留守何？嘉之也。議者以其為成棟養(yǎng)子而輕之；吾謂勛戚公卿棄故君如脫屣，元胤忠于所事，臨危不渝，人臣之義蓋無闕焉。

　　戊辰（十四日），我大清兵復(fù)取韶州，明總兵吳六奇降（考曰：海寧查孝廉伊璜識吳六奇于未遇，后從王師征粵，官至提督，厚報伊璜。王士禎「文集」、鈕琇「觚?！?、蒲松齡「聊齋志異」、蔣士銓「忠雅堂文集」皆記其事：謂六奇以乞丐遇征粵之師，途中被執(zhí)，獻(xiàn)策從戎，積功至節(jié)鉞。鼒按：諸君皆據(jù)傳聞言之。其實六奇在明時為五虎亂潮之一，踞大埔、饒平、程鄉(xiāng)，永歷帝授為南澳總兵。順治七年，平南王尚可喜等自南雄下韶州，六奇與碣石鎮(zhèn)蘇利迎降?！概_灣外紀(jì)」、「行在陽秋」言之歷歷，安得謂乞丐迎降乎！「貳臣傳」謂六奇豐順人，少時乞食各郡，習(xí)山川險夷；至是以總兵降，請向?qū)Т笫?，招徠旁邑自效。蓋乞丐乃少時事，查、吳相遇實在明世。旋附義旅，為桂王馳驅(qū)。后人諱之，而托言驟貴于興朝，非實錄也。附辨于此）。

　　明兩廣總督杜永和自?？趶?fù)入廣州。

　　王師破梅嶺，永和倉卒登舟，出虎門；元胤移檄責(zé)之，乃復(fù)入城固守。

　　庚辰（二十六日），明黃土俊罷，召朱天麟入閣。

　　王之出奔也，士俊坐閣中不去；王念其老，令回籍，召天麟入直。天麟疏言：『年來百爾構(gòu)爭，盡壞實事。昔宋高宗航海猶有退步，今則何地可退？陛下當(dāng)奮然自將，使文武諸臣盡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擇土豪、募水手，經(jīng)略嶺北、湖南為六軍倡。若徒責(zé)票擬，以為主持政本，試問今之政本安在乎』？王不能從，但趣令入直而已。廣州之再破也，士俊與何吾騶、楊邦翰、李貞、吳以連俱薙發(fā)降。廣州人為詩嘲之曰：『君王若問臣年紀(jì)，為道今年方薙頭』。士俊投降時，年八十二也。

　　明監(jiān)國魯王命李錫祚、李錫貢佐阮進(jìn)守螺頭門。

　　錫祚、錫貢，岐陽王文忠之裔孫也；以勇力聞。航海來朝，故有是命。

　　明朱成功取潮陽。

　　知縣常望鳳降。令洪旭督征糧餉，和平寨不服；遣右先鎮(zhèn)楊才攻破之，屠戮無遺。不數(shù)日，才暴病死；成功以林勇代領(lǐng)其眾。

　　二月甲申朔，明桂王駐梧州。

　　王于是三至梧州矣，百官請修行臺，王難之；乃以舟為宮殿。

　　明命陳邦傅、高必正救廣州。

　　廣州固守不下，李元胤計誅叛將羅守誠，人心益堅。

　　丁亥（初四日），明給事中丁時魁、金堡、蒙正發(fā)、翰林院侍讀劉湘客以罪下獄；尋遣戍。

　　時李元胤留守肇慶，王命陳邦傅統(tǒng)兵入衛(wèi)，五虎失勢。于是吳貞毓、郭之奇、萬翱、程源輩咸修舊怨，與給事中張孝起、李用楫、李日煒、朱士鯤、御史朱統(tǒng)鑰、王命來、陳光胤、彭全等疏論袁彭年等五人把持朝政、罔上行私、朋黨誤國十大罪。王以彭年反正有功，特免議；余下錦衣獄。大學(xué)士嚴(yán)起恒請對水殿不得入，率諸臣長跪沙際；程源立御舟側(cè)，揚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二語，當(dāng)萬死』。聲達(dá)慈寧舟中。蓋堡駁御史呂爾玙疏中語也（考曰：呂爾玙，馬吉翔門下士，冒入臺班；金堡駁其疏云云）。都督張鳳鳴（考曰：一作鳴岡）受密旨，欲因是殺堡于古廟中；陳刑具，用廠衛(wèi)故事，嚴(yán)鞫之。堡大呼二祖列宗；余皆叩頭哀祈，招贓數(shù)十萬。獄成，堡、時魁并謫戍，湘客、正發(fā)贖配追贓。瞿式耜再疏爭之，謂『中興之初，宜保元氣，勿濫刑；詔獄追贓，乃熹廟魏忠賢鍛煉楊、左事，何可祖而行之』？王頒敕布四人罪狀；式耜封還，謂『法者，天下之公也；不可以蜚語飲章橫加考察，開天之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若不言，恐失遠(yuǎn)近人望』。疏凡七上，不聽。

　　戊戌（十五日），我大清兵復(fù)取武岡，明奉天總督劉祿、監(jiān)軍御史毛養(yǎng)登死之；馬進(jìn)忠退保靖州（考曰：養(yǎng)登疑即壽登；亦作壽敦，皆野史訛字）。

　　己酉（二十六日），我大清兵攻明廣州?？偙鴧俏墨I(xiàn)以舟師守東南門，王師不敢逼。張月、李建捷出城戰(zhàn)，屢有斬獲。捷書往來行在，以是少安。

　　明惠州總兵黃應(yīng)杰、分巡道李士璉、知府林宗京執(zhí)趙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叛，降于我大清。

　　士璉，吉安人，田仰之中軍也。與潮州郝尚久投誠于我大清，輸情款，督郡餉，導(dǎo)王師入關(guān)，執(zhí)趙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獻(xiàn)。凡江右宗室之寓惠州者，盡殺之，沒其家。王師遂長驅(qū)而進(jìn)（考曰：按「世表」：『趙穆王世子由松未襲薨，無子，以壽光王由桂之子慈■〈忄〈干，火代干〉〉為嗣，萬歷四十五年襲封；后無考』。由棪，其由松、由桂之異母弟歟）。

　　明新興侯焦璉帥師入衛(wèi)。

　　璉以討劫盜劉成玉，帥師東下，遂赴梧州。初，劉成玉者，平樂隸也；為永國公曹志建榷稅官，與撫軍魯可藻之旗鼓趙玉相狼狽?？稍宥∑D居舟中，成玉利其貲，掠之。璉怒，討成玉。成玉奔志建軍，兩軍幾哄。瞿共美謂志建曰：『方今天子蒙塵，強(qiáng)敵四逼；惟藉群公固廉、藺之交，繼桓、文之業(yè)。乃忘大仇而修細(xì)隙，天下后世其謂之何哉』！志建悟，杖殺成玉，事始解。然主將釁雖釋，而眾軍士益如水火。王師之襲平樂也，將士疑為志建兵，殊無斗志；以致于敗。

　　我大清兵克寧都，明監(jiān)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員外郎彭錕死之。

　　金聲桓敗歿，王師徇江西郡縣。自揭重熙、傅鼎銓、余應(yīng)桂、曹大鎬、張自盛諸義師抗拒外，嬰城不下者，則寧都為著。

　　徐伯昌，字子期，新城人。崇禎庚午（一六五○）舉于鄉(xiāng)，隆武帝授兵部主事，遷監(jiān)察御史；奉命督江西義旅，自新城、廣昌抵寧都。王師圍之，經(jīng)年不拔。城破自經(jīng)，大書于壁曰：『讀圣賢書，但知守經(jīng)死、不知達(dá)權(quán)生』。時庚寅（一六三○）二月十日也。先春，奉父命挈妻匿山中，復(fù)返入之；同及于難。

　　彭錕，字劍伯，寧都諸生。嘗從楊廷麟治兵，授兵部員外郎。廷麟敗，以幼子為屬；錕厚撫之。及寧都被圍，置酒訣親故曰：『此城必破，我義不辱。且我與楊公事久，當(dāng)死；所以不死，以楊氏孤也。今孤少長，我死必?zé)o虐忠臣后者』。索衣冠，燒燭于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引繩就東、西偏各自經(jīng)死。

　　明總督鳳陽義軍兵部尚書王■〈火鼎〉與大清兵戰(zhàn)敗，被執(zhí)不屈，死之。

　　■〈火鼎〉奉命總督義軍，帥眾連戰(zhàn)潛山、太湖間。兵敗，俘至江寧，不屈死。于是，皖省義師略盡矣。

　　三月己未（初六日）卯刻，日赤如血。

　　我大清兵克永州之龍虎關(guān)，明總兵向明高、姚得仁戰(zhàn)死；曹志建奔灌陽，推官唐誼被執(zhí)不屈，死之。

　　誼字正之，武陵人。父紹堯，忤魏忠賢下獄；誼年十四，負(fù)锧請代，人稱其孝。考授推官，隨父任汝南、陜西，剿寇有功。父臨終，命誼及其弟諴毀家勤王。諴字存之，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官少詹事。助瞿式耜守桂林，進(jìn)文淵閣大學(xué)士，督五省義師，與何騰蛟相犄角。湘潭破，奔肇慶。誼留楚奉母，保龍虎關(guān)，與粵中相應(yīng)。我鎮(zhèn)帥馬蛟麟襲之，全家被執(zhí)；脅誼作書招諴，誼大罵見殺。蛟麟乃執(zhí)其母入粵；諴號泣上印綬，自囚贖母；蛟麟禮而釋之。或薦之于朝，諴作詩謝之曰：『無如世相韓，此義不忍絕』！遂隱秦人山以終。次第訪，字周之，以桂林籍中崇禎壬午（一六四二）鄉(xiāng)試第一。式耜薦授翰林院庶吉士，掌制誥。亦奉命入楚，聯(lián)絡(luò)各鎮(zhèn)；知不可為，乃痛哭祝發(fā)，稱「食苦和尚」（考曰：本「沅湘耆舊集」）。

　　夏四月，明考選朝官。

　　詔行考選，而與選者多不協(xié)人望。朱士焜補吏科給事中、董云驤補御史、潘駿觀補職方主事。云驤謝恩時，伏地不能起，殞于御舟；駿觀無朝冠，以便服行禮，奪職。

　　我大清兵入郴州，明巡撫黃順祖、總兵林國瑞戰(zhàn)死。

　　明嚴(yán)起恒罷，召王化澄入閣。

　　吳貞毓等十四人之合疏糾五虎也，將置之死；以起恒數(shù)為丁時魁、金堡所指摘，意必乘機(jī)下石。而起恒顧力救之；因大惡起恒，合詞請詔王化澄入閣。給事中雷得復(fù)劾起恒二十余罪，比之嚴(yán)嵩；王不悅，奪得復(fù)官。起恒力求罷斥，王挽留至再，不得；放舟竟去。

　　明朱成功攻揭陽之新埠寨，降之。

　　成功以施郎為左先鋒鎮(zhèn)、弟顯貴為右先鋒鎮(zhèn)、黃廷為援剿右鎮(zhèn)、王秀奇戎旗鎮(zhèn)、甘輝親丁鎮(zhèn)。是月復(fù)至揭陽，攻新埠寨；寨長乞輸餉，許之。尋詔安人萬禮有眾數(shù)千，因施郎以降（考曰：萬禮即張禮，辨見后）。

　　五月，明鄖國公高必正、興平侯黨守素、南陽伯李元胤朝于梧州，詔嚴(yán)起恒入閣。

　　時興國公李赤心已死，兵權(quán)歸必正、守素二人，以兵五千入衛(wèi)；于五月十三日抵梧，朝臣郊迎四十里，牛酒犒師。必正大悅，貞毓欲藉以傾起恒，為言：『朝事壞于五虎，主之者嚴(yán)起恒。公入見，請除君側(cè)奸，數(shù)語即決矣』。庶吉士錢秉鐙，起恒門生也，時在坐；笑謂必正曰：『五虎攻嚴(yán)公，嚴(yán)公翻力救五虎；此長者，奈何以為奸』？必正大悟。次日對水殿，言『起恒虛公可任，金堡等處分過當(dāng)；請手敕追還起恒入閣』。越二日，元胤自肇慶來，慈寧王太后垂簾，王東向，召三帥同對。元胤伏地請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有罪不處分于端州，必俟到此地；是以臣與堡等為黨也。向以封疆事急，不敢請罪：今事稍定，請正臣罪』！王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為以處四臣之故賜臣敕書，令臣安心辦事乎』？太后遽曰：『卿莫認(rèn)堡等為好人；卿如此忠義，他卻謗卿謀反』！元胤曰：『謗臣謀反有本乎？面奏乎？抑傳言乎』？王不能答。必正曰：『皇上重處堡等是也；但處堡等之人不如堡等，處堡等之后亦無勝于堡等之事』。太后曰：『只「滇封」一事，豈非金堡誤國』？諸臣乃不敢對。已復(fù)面質(zhì)王化澄徇私置黨，化澄窘甚，申訴不能成語；王為解之。

　　明改戍金堡于清浪衛(wèi)。

　　王召對廷臣，忽曰：『金堡畢竟是君子？是小人』？再問，無對者。明日錢秉鐙疏言：『臣昨侍班次，惡堡者皆在列。而皇上再問，無對者，則天良難滅；堡之不為小人可知。堡受刑最重，左腿已折；相隨一仆，復(fù)墮水死。今遠(yuǎn)戍金齒，以孑然殘廢之身，■〈?敝〉■〈?辟〉于荒郊絕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雖名生之，實殺之也。乞量改近邊』！乃改清浪衛(wèi)。高必正贈堡百金為藥資，不受。馬寶自德慶來，親為洗創(chuàng)；堡竟不死，為僧二十余年而終。

　　徐鼒曰：堡謇謇自命，循資格、拘小數(shù)，僨事有余，救時無濟(jì)?！溉式堋⒉凇乖圃?，出語不倫，尤失人臣之禮。孔子曰：『好信不好學(xué)，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xué)，其蔽也絞』。其堡之謂歟！

　　明詔中書科：非軍國大事，本章不許封進(jìn)。

　　科臣張孝起、李用楫與御史廖永亨互訐；太后語王傳諭中書科：科道本章不許封進(jìn)。王曰：『是絕言路也。軍國大事許非時進(jìn)，其余不許擅封』。

　　明陳邦傅襲高必正營，必正西走。

　　必正朝回，邦傅嗔其不附己，潛遣兵襲其老營。必正請援于桂林，瞿式耜命滇營總兵劉崇貴駐柳、慶，遙為聲援。王聞之，敕邦傅：諭以和好。

　　明馬寶襲清遠(yuǎn)以救廣州，不克。

　　時清遠(yuǎn)參將酈文龍、東莞總兵張道瀛、參將張善、南雄副將覃養(yǎng)志等俱降。

　　明以兵部左侍郎萬翱掌部事，起復(fù)魯可藻為兵部侍郎。

　　明晉封焦璉宣國公、胡一青衛(wèi)國公、曹志建保國公。

　　萬翱久為五虎所抑，可藻亦以瞿式耜疏劾失職。五虎敗，翱掌中樞，可藻以附吳貞毓升樞貳；思結(jié)援于諸勛，因有是命。時諸帥喪師失地，朝廷不能問；惟寬假之而已。

　　明封廣州總督杜永和等為侯。

　　廣州東、南二面距珠江，惟西城為山麓，永和樹木城迭石守之；浚三濠通海潮，泥淖不能攻。王師長圍困之，暑雨蒸溽，弓弦解膠，幾欲退師；而高必正兵已西走，陳邦傅、馬寶戰(zhàn)敗，李元胤駐兵三水觀望不敢前。圍愈急，萬翱、魯可藻一籌莫展，惟請晉封諸將以慰勞之。

　　六月，明文安之朝于梧州，命入閣辦事。

　　時嚴(yán)起恒為首輔，王化澄、朱天麟次之。安之至，起恒讓為首輔。

　　明朱成功討蘇利于碣石衛(wèi)，不克；旋師圍潮州。

　　蘇利，饒平人；流落海豐為盜，嘗與碣石衛(wèi)民構(gòu)釁。民乞援于同安之號大目公蘇秦者；秦?fù)衾麛≈?，遂入碣石。利依秦為裨將，?zhàn)輒勝；秦以其同姓，益重之。秦偶疾，利刺秦自代；明末五虎亂潮之一也。懼為成功所并，投誠于我大清，為左都督；而陰持兩端，不薙發(fā)。成功率舟師討之，風(fēng)逆失利，反師圍潮州。陳斌燒斷廣濟(jì)橋，晝夜攻擊；郝尚久死守不下，乞救于漳州總兵王邦俊。

　　我大清兵復(fù)取云霄、詔安，進(jìn)攻盤陀嶺；明朱成功部將柯宸樞死之。

　　王邦俊聞潮州圍急，統(tǒng)大隊至長橋。守羅山嶺之黃廷、洪政棄城走，而宸樞據(jù)險扼守；王師不能進(jìn)。邦俊以騎兵往來誘敵，而令副將王之剛自盤龍小路度嶺，游擊張勝由杜潯過云霄。宸樞分兵逆戰(zhàn)，炮矢盡，全軍皆沒。宸樞，晉江人，隆武帝授以參軍；督軍出關(guān)，屢有奇謀。成功聞其死，大痛曰：『吾不恨失浦、詔，恨亡宸樞耳』！遂解圍軍于潮陽。

　　明朱成功部將甘輝擊斬叛將黃亮采。

　　亮采見云、詔之失，與其黨陳拔五、李英等叛攻行營。輝擊斬之，軍乃定。

　　秋八月中秋節(jié)，明從臣朝賀于水殿。

　　自春至秋，嚴(yán)起恒、王化澄隨駕逍遙河上，民間為之謠曰：『漢宮秋也，昭陽愁也』。蓋起恒字秋冶、化澄字昭陽也。中秋節(jié)，御舟泊梧州之系龍洲，王與三宮置酒簫鼓；起恒手書「水殿」二字為扁額，濯纓唱和。中宵不樂而罷，以聞清遠(yuǎn)、惠、莞敗報也。

　　徐鼒曰：特書何？吾無譏乎爾！傷之也。

　　明朱成功襲殺鄭聯(lián)，取廈門，遂取金門。

　　廈門、金門兩島，為鄭彩、鄭聯(lián)所據(jù)。芝鵬說成功取之；成功曰：『取之不得，反結(jié)為仇』。芝莞曰：『建國遠(yuǎn)行，惟聯(lián)在廈；此其時也』。施郎曰：『聯(lián)嗜酒無謀。藩主以四巨艦揚帆回師，寄泊鼓浪嶼；彼見船少，必?zé)o猜疑。余船假為商賈，分駐旁港。登岸拜謁，相機(jī)而動。此呂蒙賺荊州之計也』。成功曰：『吾欲善取之，庶免殺兄之名』。芝莞曰：『恐其部卒生心，殺之為是；不見唐太宗之于建成、元吉乎』？成功乃率甘輝、施郎、洪政、杜輝精兵五百、船四只，于中秋夜泊舟鼓浪嶼。聯(lián)方醉臥萬石巖（巖踞城東數(shù)里，鑿石成洞，聯(lián)所造也）；報至，不得通。詰朝酒醒，櫛發(fā)出迎。成功笑曰：『師屢敗，兄能以一軍相假乎』？聯(lián)未及答，諸執(zhí)銳者突前挽其舟；聯(lián)唯唯惟命。成功麾軍過聯(lián)船，聯(lián)將士詟伏莫敢動。邀聯(lián)飲于虎坑巖，投壺角勝；聯(lián)歸途至半山塘，伏起，刺殺之。成功勒兵入城，佯搥胸大哭曰：『誰殺吾兄』！令兵守聯(lián)與彩宅門，飭「無令不許擅入」，斬其用事者章云飛。于是聯(lián)部將陳俸、藍(lán)衍、吳豪等咸歸焉。彩之將楊朝棟、王勝、楊權(quán)、蔡新等聞聯(lián)死，亦率全隊舟師降，舊將藍(lán)登亦來歸；乃遣洪政持書折矢招彩。

　　初，彩之出師也，戒聯(lián)曰：『國姓帆船來往，宜備之』！聯(lián)曰：『少年乳臭，何足介意』！既聞聯(lián)死，嘆曰：『所托非人，吾之咎也』。彩既敗于沙埕，乞援舟山不獲，無所歸；而政適至，因嘆曰：『吾年老，諸子弟能繼志者大木耳！吾愿全軍解付』。令弟斌偕政復(fù)命。成功遂兼有兩島，威震海上。

　　九月，我大清兵克灌陽，明知縣李遇升死之；曹志建奔恭城。

　　先是，龍虎關(guān)之?dāng)?，志建兵潰入恭城、陽朔，聲言將至桂林；焦、滇諸營皆洶洶。瞿式耜發(fā)犒金五千兩，命兵科吳其靁往撫之；而王師亦退駐衡州，事少定。至是再失利，志建奔恭城；馬進(jìn)忠亦退于瓜里，走入武岡山中；桂林大震。

　　我大清兵復(fù)取全州，明趙印選、胡一青、王永祚入于桂林。

　　于元燁督兵桂林，有女許聘王永祚子矣，印選為其子強(qiáng)委禽焉；又與胡一青爭總統(tǒng)，大哄。一青出守榕江，從事獨勞；而印選居城內(nèi)老營，擁姬妾自娛，諸帥心不平。焦璉兵在安樂，猝呼之不能至。王師破全州，長驅(qū)入嚴(yán)關(guān)；諸帥托分餉入桂林，榕江遂成空壁，故莫有堵御者。

　　孫可望由云南東襲貴州；明總兵皮熊走清浪衛(wèi)，追執(zhí)之。

　　可望自稱秦王之后，諸軍悉曰行營，設(shè)護(hù)衛(wèi)曰駕前官；自稱曰孤、曰不榖，文書下行曰秦王令旨，各官上書則曰啟。稱李定國、劉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撫南劉；其下稱之曰國主。皮熊畏其逼也，遣官李之華通好請盟?？赏聲唬骸嘿F爵坐擁貔貅，戰(zhàn)則可以摧堅虜、守則可以資保障。獨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煩，民生日蹙。黔中乃兵出之途，寧無救災(zāi)恤鄰之念，以為假道長發(fā)之舉？若滇、若黔，總屬朝廷封疆；留守、留兵，綢繆糧糗，惟欲與行在通聲息。若祗以一盟了事為燕雀處堂之計，非不榖所望于君子矣』！熊得書益懼，避之清浪衛(wèi)。追執(zhí)之，奪其兵；既而釋之。

　　孫可望入貴州，執(zhí)明僉都御史巡撫郭承汾；襲平越，執(zhí)威清道黃應(yīng)運。皆不屈，暨總兵姚某、劉某等死之。

　　貴州院司、道官會請可望之前軍都督白文選入省，可望因下教安定之，令所屬文武呈繳濫札；文職之監(jiān)軍、督餉、部卿、僉憲，武職之總制、參游各銜名概行裁革，無敢抗拒者。惟承汾、應(yīng)運、總兵姚某、劉某等六人，詬賊求死；可望怒曰：『爾愿死，不與爾良死』！縛六人于地，驅(qū)劣馬數(shù)十蹴踏之；籍其家，陳尸四門以怖不順己者。姚、劉諸人姓名鄉(xiāng)貫不可詳，惟承汾、應(yīng)運為最著。

　　承汾字懋袞，晉江人；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jìn)士，由淮安府推官入為浙江道御史。隆武帝命以原官巡按貴州，與定番侯皮熊、總兵范爌協(xié)力剿撫。福京亡，粵中命未下，熊、爌疏留之；晉太仆卿，兼僉都巡撫?？赏{款也，令李定國會盟于龍里?？赏胭F州，承汾貽書責(zé)之，謂『牛耳之血未干，北門之師夜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不可昧也』！可望兵劫之，遂與應(yīng)運等先后被執(zhí)。

　　應(yīng)運字際飛，福建歸化人；邑令楊鼎甲奇其才，拔為童子試第一。隆武二年（一六四六），鼎甲已易名鼎和，官云貴部院，朝于福州；怪應(yīng)運久滯經(jīng)生，題為監(jiān)紀(jì)推官，攜之入滇，委管貴陽府刑務(wù)。永歷改元（一六四七），思州苗叛，鼎和謂應(yīng)運曰：『不遇盤錯，何知利刃？子努力為之』！授應(yīng)運思州司理兼監(jiān)軍僉事。甫抵任，而平越所屬黃平諸苗交叛；應(yīng)運由思州率兵抵黃平，苗解圍去。承汾時為巡按，以平苗功，題應(yīng)運平越知府，加參議銜。既復(fù)令攝威清道事，以備可望。應(yīng)運置家口于平越，而輕騎赴安順。值川將王祥兵潰，掠食遵義，居民詣滇求救；撫按議遣官撫之，莫如應(yīng)運才?？赏剳?yīng)運遠(yuǎn)出，遣李定國襲安順據(jù)之。應(yīng)運歸途聞報，徑詣定國，說之曰：『將軍有事于安順，何不尺一相報，乃騷動貴部邪』！定國曰：『將出兵從，此武夫本色，勿怪也』！應(yīng)運曰：『恨安順狹陋耳！若可屯駐車騎，何不啟聞天子，請此彈丸為牧地？天子方懸爵賞以網(wǎng)羅英雄，未有不許將軍者；應(yīng)運便當(dāng)解職，以鎖鑰相付矣』！定國色益和，遽曰：『正欲與貴道商之』。應(yīng)運知其心動，又難之曰：『宿聞將軍神勇敵萬人，又所部精銳一當(dāng)百，乃前此所據(jù)地旋得旋失何邪』？定國曰：『兵家得失無恒，不足論也』。應(yīng)運曰：『不然；當(dāng)是名義不正，人人得睥睨之耳！若藉三百年天子之名號，加以將軍之神威，統(tǒng)率羆虎，掃蕩不庭，而聞風(fēng)義從者又絡(luò)繹交助，天下誰敵將軍者？他日分茅胙土，傳之奕世，中山、開平不足比也。今將軍舍萬世不朽之功業(yè)而不王不霸，傳舍州郡，非良圖也』。定國欣然曰：『貴道言是，即當(dāng)與平東謀之』。應(yīng)運曰：『平東在滇，遠(yuǎn)未可期；應(yīng)運當(dāng)捧盤敦與將軍定約耳』！定國許之，乃歃血誓扶明室，無二心。可望聞之，不善也；偵知應(yīng)運赴平越，遣馮雙禮襲而執(zhí)之。執(zhí)送貴陽，厲聲詰曰：『爾以茅土許安西，便當(dāng)以九五尊我，何為不舞蹈乎』？應(yīng)運曰：『平東誤矣！平東不嘗貢獻(xiàn)天子求冊封乎？同僚耳，何拜為』！可望曰：『吾據(jù)滇、黔，帝制有余，于冊封何有』？應(yīng)運曰：『如是則平東叛天子，即亂賊矣！王臣豈拜亂賊乎』？承汾亦笑曰：『頭可斷，膝不可屈也』！可望怒，同下之貴陽獄?？赏q惜應(yīng)運才，使護(hù)衛(wèi)再三諭降；應(yīng)運語益勵，乃同遇害。時庚寅（一六五○）九月也。

　　定國聞二人死，心怨之；自是不受可望節(jié)制矣。平虜將軍許藎忠目擊而嘆曰：『猘犬饑?yán)牵耆思词?，何分賢愚？吾肉喂犬狼何益』！賂張護(hù)衛(wèi)使說可望曰：『大王將建大業(yè)，四門宜祓除不祥；陳尸橫衢，非禮也，曷瘞之』！乃于貴陽南郊之毛家庵側(cè)，列葬六棺。葬畢，藎忠潛入頂耙苗洞，不復(fù)出。辛丑（一六六一）之春，應(yīng)運子培鼎扶櫬歸，辭藎忠；見藎忠率卒屯田，自食其力，猶服舊時衣冠云（考曰：參陳蓼崖「紀(jì)略」、李世熊「寒支集」）。

　　臣鼒曰：「紀(jì)年」于明季東南士大夫之殉義者，若浙、若閩，能詳哉言之；外此，或佚之不能言，言之不能詳。蓋黃宗羲、毛奇齡、全祖望、李世熊之徒皆國初碩學(xué)，見聞親切，紀(jì)述足傳；而窮鄉(xiāng)僻壤之文獻(xiàn)無征者歸于泯沒，良足悲矣！

　　孫可望遣其將王自奇、劉文秀、白文選分道取四州。

　　可望聞袁韜、武大定之殺楊展也，始有圖蜀心。上書為展訟冤；使自奇將兵向川南，而別遣文秀、文選取遵義。

　　明忠國公王祥與劉文秀戰(zhàn)于烏江敗績，死之；遵義陷。

　　祥戰(zhàn)于烏江，不勝；自刎死。文秀降其眾，盡收遵義地。初，獻(xiàn)賊入蜀，畏祥不敢窺遵義；前后拒守凡八年。

　　劉文秀攻建昌衛(wèi)，明在籍前長沙知縣高明死之。

　　文秀遣別將盧名臣取重慶，而己引兵渡金沙江攻建昌；明集士民拒于焦家屯，兵敗自焚死。

　　劉文秀陷明越巂衛(wèi)。

　　寇攻城，指揮王自敏妻周氏知不免，謂所親唐氏曰：『等死耳！他日恐其遲也』！遂挽唐氏闔室自焚死。同時王氏、俞氏、宋氏、唐氏俱焚火死，皆受聘于人而未嫁者。

　　劉文秀陷黎州，明土千戶馬亭、李華宇等死之。

　　亭、華宇及楊起泰等之佐馬京破賊龍觀川也，沈黎不被寇者數(shù)年。京卒，亭襲為千戶。文秀至，竭力拒守，被執(zhí)不屈死。華宇苦戰(zhàn)，賊擒而咼之；年八十四矣。指揮丁應(yīng)選亦以年老，歿于陣。同時起兵之姜、黃、李、柰、蔡、包、張七姓子弟頭人俱戰(zhàn)死，無一降者。

　　劉文秀陷榮經(jīng)，明知縣黃儒死之。

　　儒，福建舉人；城陷巷戰(zhàn)，被獲磔死。

　　劉文秀陷明雅州。

　　曹勛初敗賊于雅州，與楊展為聲援。展死，而劉道貞以病卒，范文光痛楊展之死，入山不視事；勛勢益孤。文秀突至，出勛不意，取之。

　　劉文秀屯兵洪雅之天生城，明義民余飛戰(zhàn)死。

　　城在洪雅花溪口，賊踞之。飛單騎被圍，力殺十?dāng)?shù)人死。

　　明監(jiān)國魯王命周瑞、周鶴芝分屯溫州之三盤。

　　監(jiān)國以舟山孤立，命瑞、鶴芝以樓船三百艘屯溫之三盤為犄角。亡何，瑞與鶴芝有隙，監(jiān)國命武陵人胡明中往解之。至則構(gòu)之益甚，瑞遂南依鄭彩；鶴芝亦結(jié)于阮進(jìn)。彩之為成功所窘也，乞援于舟山；鶴芝既怨瑞而名振亦欲結(jié)好成功，反擊破彩眾。彩遂歸成功，后終于廈門。

　　我大清兵克四明山寨，明魯兵部右侍郎王翊以其眾入海；侍郎馮京第為叛將王升所殺。

　　王師將攻舟山，惡翊中梗，謀曰：『不洗山寨，無以塞內(nèi)顧』。乃大舉。將軍金礪由奉化、提督田雄由余姚，會于大蘭山；軍帳三十里，游騎四出，搜剔伏藏。翊累戰(zhàn)不能抗，避之入海。京第以病不能行，居灌頂山中，為降將王升所殺。京第字躋中，慈溪諸生也（考曰：「航海遺聞」謂京第為庚辰進(jìn)士。按「題名碑」是科無京第名，「浙江通志」亦不載。全祖望謂其與華夏、王家勤諸公同為過情之舉，則諸生無疑）。

　　我大清兵克大皎山寨，明魯御史張夢錫死之。

　　夢錫字云生，鄞縣六狂生之一也。董志寧、華夏之徒皆文弱士，司書檄奔走聯(lián)絡(luò)；夢錫則于弓矢戈矛皆習(xí)之，翻城之獄既幸免，誓守山寨。大皎之軍與平岡之軍相望，故諸營呼煌言為大張軍、夢錫為小張軍。王師既克四明山寨，大張軍航海入衛(wèi)，獨小張軍五百人相守不去。王師合圍，夢錫挾長矛出斗，夷傷略相等；力盡死。五百人從之死，呼之降，無一應(yīng)者。有三人突圍出；翌日，大皎之南麓有負(fù)夢錫尸以葬者，即此三人也。

　　臣鼒曰：孟子云：『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諸生草莽之臣，未受一命；所謂可以死，可以無死者乎！而欲奮博浪之椎、齒睢陽之劍，以至赤族湛身而不悔，其忠義可以激頑懦；而不得謂非過情之舉也！然則「紀(jì)年」何以錄之？明之亡也，臺省大僚、封疆專閫，視宗社如傳舍，奉君父如奕棋。至有平居高談名節(jié)，自附清流，蒙面事仇，甘心唾罵；而窮山絕谷布衣韋帶之士，乃或裹糧跰踵，流涕書檄，此其志氣皓皓乎與日月爭光。論者謂土崩瓦解之秋，支撐一隅；海濱蠻島浪楫風(fēng)帆，保其冠裳數(shù)十載：則皆諸義士之風(fēng)聲所激而起者，豈不諒哉！鄞縣前有六狂生，后有五君子。五君子者，死于翻城之獄；六狂生則董志寧以舟山破死、陸宇■〈火鼎〉以應(yīng)海上軍死、張夢錫以大皎寨破死，華夏、王家勤亦五君子之二也，同時死。惟毛聚奎以亡命老死牖下，所著有「吞月子集」，多不傳；惟「輿人、皁人、丐人傳」為稗官家所錄焉。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嚴(yán)起恒疏請修省。

　　蘇利陷惠來，明朱成功部將盧爵、知縣汪匯死之。

　　利偵知成功回廈門，攻破惠來；爵戰(zhàn)死，匯自刎死。

　　明朱成功取銅山、南澳、閩安諸島。

　　成功命洪政招安諸島，悉聽約束。乃分其軍為五，而自為中軍（考曰：「臺灣外記」謂：『以林察為左軍、周瑞為右軍、張名振為前軍、周鶴芝為后軍』。是時舟山未亡，名振、鶴芝無由歸成功；當(dāng)是名振與成功相約結(jié)，因遙授是號耳。志之俟考）；以舉人馮澄世、潘庚鍾、紀(jì)舉國（考曰：三人皆泉州人。庚鍾、舉國，壬午舉人；澄世、隆武舉人）、林俞卿、林奇昌（考曰：俞卿，同安人；奇昌，漳州人：皆隆武舉人也）、恩貢諸葛倬、諸生蔡鳴雷（考曰：皆晉江人也）為參謀，以圖進(jìn)取。

　　十一月辛亥〔朔〕，我大清兵克廣州，明杜永和走瓊州。

　　十月初十日庚寅為永歷帝誕辰，永和率文武朝賀于五層樓，守西門外城主將范承恩在焉。承恩舊為淮安府皁役，目不識丁，眾號為「草包」；永和于班中呼之，以是大恨，潛通于我平南、靖南二王。戊申（二十八日），王師攻外城，令軍士舍騎徒步涉淖，冒矢石奮戰(zhàn)，承恩退入內(nèi)城。王師毀木柵，炮擊西北隅。是日未刻，城陷，承恩降。永和航海保瓊州；久之，降于我大清。

　　甲寅（初四日），我大清兵入桂林，執(zhí)明督師瞿式耜、總督張同敞。

　　是日寅刻，報王師大舉入嚴(yán)關(guān)。式耜檄趙印選為戰(zhàn)守計，不應(yīng)；再促之，則盡室逃。寧遠(yuǎn)伯王永祚迎降；衛(wèi)國公胡一青、武陵侯楊國棟、綏寧伯蒲纓、寧武伯馬養(yǎng)麟等馳出小路勒兵，兵自潰，乃皆逃。式耜危坐府中，總兵戚良勛操二騎至，跪而請曰：『公為元老，系國安危；身出危城，尚可號召諸勛，再圖恢復(fù)』！式耜曰：『四年忍死留守，其義謂何？我為大臣，不能御敵以至于此，更何面目見皇上提調(diào)諸勛乎！人誰不死，但愿死得明白耳』！家人泣請曰：『次公子從海上來，一、二日即至；乞忍死須臾，一面訣也』！蓋式耜次子元錥間關(guān)入粵，時已至永安州矣。式耜揮家人出曰：『毋亂我心！我重負(fù)天子，尚念及兒女邪』！俄總督張同敞自靈州回，入見曰：『事急矣！將奈何』？曰：『封疆之臣，將焉往！子無留守責(zé)，曷去諸』！同敞曰：『死則俱死耳』！乃呼酒對飲。四顧茫然，惟一老兵不去。命呼中軍徐高至，以敕印付之；曰：『完歸皇上，勿為敵人所得也』。是夜雨不止，城中寂無聲，兩人張燈相向。黎明，有數(shù)騎腰刀挾弓矢入。式耜曰：『吾兩人待死久矣』！偕之出，見定南王孔有德。有德踞地坐，舉手曰：『誰為瞿閣部先生』？式耜曰：『我是也』。顧曰：『坐』！式耜曰：『我不慣地坐，城陷求一死耳』！有德曰：『甲申之變，大清國為明復(fù)仇，祭葬成禮；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吾斷不殺忠臣，閣部毋自苦！吾掌兵馬、閣部掌糧餉，一如前朝事，何如』？式耜曰：『我明之大臣，豈與汝供職邪』！有德曰：『我先圣后裔，勢會所迫，以至今日；閣部何太執(zhí)』？同敞厲聲曰：『汝不過毛文龍家提溺器奴耳！毋辱先圣』。有德怒，自起批其頰，叱左右刀杖交下。式耜叱之曰：『此宮詹張司馬，國之大臣；死則同死耳！不得無禮』！有德遽命還其衣冠；因曰：『某年二十起兵海上，南面稱孤。投耳！不得無禮』！有德遽命還其衣冠；因曰：『某年二十起兵海上，南面稱孤。投誠后擁旄節(jié)，爵名王；公今日降，明日亦然矣。語曰：「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清自甲申（一六四四）入中國，五年之間，南北一統(tǒng)；至縣縣破、至州州亡，天時人事蓋可知矣！公守一城捍天下，屢挫強(qiáng)兵，能已見于天下。不轉(zhuǎn)禍為福，建立非常；空以身膏原野，誰復(fù)知之』？式耜曰：『汝為丈夫，既不能盡忠本朝，復(fù)不能自起逐鹿稱孤，為人鷹犬，尚得以俊杰時務(wù)欺天下男子邪？昔少康、光武恢復(fù)中興，天時人事未可知也。本閣部受累朝大德，位三公兼侯伯，常愿殫精竭力掃清中原。今大志不就，自痛負(fù)國；刀鋸鼎鑊，百死莫贖，尚何言邪』！有德知不可屈，館兩人于別所，供帳、飲食如上賓。有臬司王三元、蒼梧道彭爌皆式耜里人，說以百端，不應(yīng)；勸以薙發(fā)為僧，亦不應(yīng)。曰：『為僧者，薙發(fā)之漸也』。兩人日賦詩唱和（考曰：詩名「浩氣吟」，自序云：『庚寅十一月初五聞警，諸將棄城去；城亡與亡，余誓必死。別山張司馬自東江來城，與余同死。被刑不屈，累月幽囚，漫賦數(shù)章以明厥志；別山司馬從而和之』。其一曰：『藉草為茵枕塊眠，更長寂寂夜如年；蘇卿絳節(jié)惟思漢，信國丹心只告天。九死如飴還惜苦，三生有石只隨緣。殘燈一室群魔繞，寧識孤臣夢坦然』！其二曰：『已拚薄命付危疆，生死關(guān)頭豈待商！二祖江山人盡擲，四年精血我偏傷。羞將顏面尋吾主，剩取忠魂落異鄉(xiāng)。不有江陵真鐵漢，腐儒誰為剖心腸』？其三曰：『正襟危坐待天光，兩鬢依然勁似霜；愿仰須臾階下鬼，何愁慷慨殿中狂！須知榜辱神無變，旋與衣冠語益莊。莫笑老夫輕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其四曰：『年年索賦養(yǎng)邊臣，曾見登陴有一人？上爵滿門皆紫綬，荒郊無處不青磷。僅存皮骨民堪畏，樂□妻孥國已貧。試問怡堂今在否？孤存留守自捐身』。其五曰：『邊臣死節(jié)亦尋常，恨死猶銜負(fù)國傷；擁主竟成千古罪，留京翻失一隅疆！罵名此日知難免，厲鬼他年詎敢忘？幸有顛毛留旦夕，魂兮早赴祖宗旁』。其六曰：『拘幽土室豈偷生，求死無門慮轉(zhuǎn)清；勸勉煩君多苦語，癡愚嘆我太無情。高歌無羨騎箕句，灑淚偏為滴雨聲。四大久拚同泡影，英雄到底護(hù)皇明』。其七曰：『嚴(yán)疆?dāng)?shù)載盡臣心，坐看神州已陸沉；天命豈同人事改，孫謀爭及祖功深。二陵風(fēng)雨時來繞，歷代衣冠何處尋？衰病余生刀俎寄，還欣短鬢尚蕭森』。其八曰：『年逾六十復(fù)奚求？多難頻經(jīng)渾不愁；劫運千年彈指去，綱常萬古一身留。欲堅道力頻魔力，何事俘囚學(xué)楚囚？了欲人間生死事，黃冠莫擬故鄉(xiāng)游』！同敞詩自序云：『被刑一月余，兩臂俱折；忽于此日右臂復(fù)能微動，左臂不可動矣。歷三日，書得三詩；右臂復(fù)痛不可忍，此其為絕筆乎？敢煩留守師寄雪公、道公兩師，如別山之左右手也』。末署：『明柱國少師兵部尚書、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江陵文忠公嫡孫同敞囚中草』。詩曰：『一日悲歌待此時，成仁取義有誰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詩。破碎山河休葬骨，顛連君父未舒眉！魂兮懶指歸鄉(xiāng)路，直往諸陵拜舊碑』）。

　　同時抗節(jié)者：靖江王亨歅棄城走，其世子某及長史李某自縊于宮中。又鄞縣余鯤起，初與主事李甲春起兵復(fù)寶慶，會何騰蛟下長沙；騰蛟死，重趼至桂林。城破，入野寺絕粒死。棄官為僧者：方以智、金堡而外，有嚴(yán)煒、錢秉鐙、陳純來焉。煒、秉鐙事詳秉鐙「所知錄」。陳純來者，字孝標(biāo)，奉化人。以監(jiān)生赴桂林，官工部主事，監(jiān)造興陵；嘗奉詔誅佟養(yǎng)甲。城破，或勸之走；曰：『吾守陵寢以待吾君之還，死且未敢，況行乎』？為浮屠裝，居陵下以終。

　　臣鼒曰：「所知錄」云：『湖州山中有松仙者，授式耜錦囊數(shù)封，諭臨危始發(fā)。擒靖江、用焦璉、守桂林，皆錦囊中策。末一封則標(biāo)曰：『庚寅元旦發(fā)』；中有「扶公榮歸」四字。秉鐙親見之，非妄語也』。數(shù)果不可逃哉！

　　己未（初九日），明桂王出奔；陳邦傅叛王走南寧（考曰：「紀(jì)略」載王于乙卯日出奔，「所知錄」云初十日始發(fā)梧州，「始安事略」亦云初十日聞報移蹕，說當(dāng)不妄。「粵事紀(jì)」載十月初七日辛巳出奔。按當(dāng)日情事既不合，且十月初七日亦非辛巳，謬誤已極）。

　　報至梧州，倉卒幸潯。初，邦傅欲留王以自重，不果；懷異志而未發(fā)也。聞廣州破，飛帆先歸，謀劫駕。王舟沖雨而過，不及發(fā)，乃劫百官鹵簿之舟在后者。部郎潘駿觀、董英、許玉鳳墮水死，內(nèi)閣王化澄、吏部尚書晏清走北流入容縣港。嚴(yán)起恒、馬吉翔、李元胤追扈，及于南寧。百官稍集，饑凍無人色，乃括行橐并吉翔所獻(xiàn)四千金散給之。

　　明趙印選、胡一青之師駐賓州（考曰：亦作濱州）。

　　十二月（明閏十一月）丙申（十七日），明督師大學(xué)士臨桂伯瞿式耜、江廣總督兵部尚書張同敞猶在桂林，諭降不屈；死之。

　　兩人在桂林四十日，求死不獲。式耜謂同敞曰：『偷生未決，為蘇武邪、李陵邪？人其謂我何』！乃草檄諭焦璉曰：『城中滿兵無幾，若勁旅直入，孔有德之頭可立致也』。有降臣浙人魏元翼者，曾任桂平督糧道，以貪墨為兩人所劾；布邏卒，獲其檄，獻(xiàn)之有德。十七日丙申，數(shù)騎至系所；式耜曰：『乞少緩，待我完絕命詞』。援筆書曰：『從容待死與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張；三百年來恩澤久，頭絲猶帶滿天香』。肅衣冠南向拜訖，步出門。遇同敞，曰：『吾兩人多活四十一日，今得死所矣』！同敞手出白網(wǎng)巾于懷曰：『服此以見先帝』。行至獨秀巖，式耜曰：『吾生平愛山水，愿死于此』！遂同遇害。同敞尸不仆，首墜地，躍而前者三。頃刻大雷電，雪花如掌，空中震擊者亦三；有德股栗，觀者靡不泣下。同死者：旗鼓陳希賢、錦衣衛(wèi)楊芳齡、家人陳祥先。赍印之徐高被獲于陽朔山中，亦同死焉。

　　金堡時已為僧，名性因；上書有德曰：『山僧，梧水之罪人也。承乏掖垣，奉職無狀，系錦衣獄幾死杖下。今夏編戍清浪，以路道之梗，養(yǎng)痾招提，皈命三寶，四閱月于茲矣。車騎至桂，咫尺階前而不欲通；蓋以罪人自處，亦以廢人自棄，又以世外之人自恕也。今且有不得不一言于左右者：故總師大學(xué)士瞿公、總督學(xué)士張公，皆山僧之友；為王所殺，可謂得死所矣。敵國之人，勢不并存；忠臣義士殺之而后成名，兩公豈有遺憾于王！即山僧亦豈有所私痛惜于兩公哉！然聞遺骸未殯，心竊惑之。古之成大業(yè)者，表揚忠節(jié)，殺其身而敬且愛其人；若唐高祖之于堯君素、周世宗之于劉仁贍是也。我明太祖之下金陵，于元御史大夫福壽既葬之矣，復(fù)立祠以祀之，又曲法以赦其子；盛德美名，于今為烈。至如元世祖祭文天祥、伯顏恤汪立信之家，豈非與圣人禮教共植彝倫者邪？山僧嘗私論之，衰世之忠臣與開國之功臣皆受命于天，同分砥柱乾坤之任。天下無功臣，則世道不平；無忠臣，則人心不正。事雖殊軌，道實同源。兩公一死之重，豈輕于百戰(zhàn)之勛哉！王既已殺之，則忠臣之忠見、功臣之功亦見矣！此又王見德之時也。請具衣冠，為兩公殮。瞿公幼子，尤宜存恤。張公無子，益可矜哀；并當(dāng)擇付親知，歸葬故里。則仁義之舉，王且播于無窮矣！如其不爾，亦許山僧領(lǐng)尸，隨緣藁葬。豈可視忠義之士如盜賊寇仇然，必滅其家、狼藉其肢體而后快邪？夫殺兩公于生者，王所以自為功也；禮兩公于死者，天下萬世所共以王為德也。山僧以生死之交情，不忍默然于我佛冤親平等之心、王者澤及枯骨之政、圣人維護(hù)綱常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山僧跛不能履，敢遣侍者以書獻(xiàn)，敬候斧鉞；惟王圖之』。書上，未報。而吳江義士楊藝字碩甫者，服衰绖，懸楮錢肩背間，叩軍門號哭請殮故主尸。有德嘆曰：『有客若此，不愧忠良矣』！許之。藝撫尸哭曰：『忠魂儼在，知某等殮公乎』？忽張目左右視。藝撫之曰：『次子來見邪？長公失所邪』？目猶視。門下士御史姚端叩首曰：『我知師心矣！天子已幸南寧，師徒云集，焦侯無恙』！目始瞑。遂具衣冠，淺葬兩人于風(fēng)洞山之麓。端與陽羨清凝上人廬墓不去。

　　先是，式耜知桂林不守，遣其孫中書舍人昌文詣梧州陳狀辭世襲爵。王授昌文翰林院簡討；賜式耜黃鉞龍旌，節(jié)制公侯伯大小文武。甫撰敕文，而東、西省垣齊陷；昌文走山中，叛將王陳策挾之至梧州。大學(xué)士方以智時為僧于大雄寺，言于我鎮(zhèn)將馬蛟麟曰：『瞿閣部精忠，今古無兩；其長孫來，汝以德綏之，義聲重于天下』。蛟麟厚遇之。魏元翼恨不已，構(gòu)昌文于有德，將甘心焉。一日，聞鐵索鏗然繞室有聲，元翼伏地請罪；忽吳語曰：『汝不忠不孝，乃欲殺我孫邪』？七竅流血死。有德嘗以事遣一卒禱于城隍，恍惚見同敞南面坐。有德聞而大駭，為雙忠神位祀之；因厚禮昌文，遷式耜柩而改葬之。清凝上人亦遷同敞柩，與夫人合葬焉（考曰：「東明聞見錄」、「庚寅始安事略」、「寒支集」所載皆同。詳載之，以見忠義之感神人也）。

　　徐鼒曰：「紀(jì)年」于左懋第、袁繼咸、黃道周、瞿式耜之死，書曰「猶在」何？士有一時血氣之激，蹈死不悔；遲之久而畏葸之心生、遲之久而富貴功名之念動。蓋無直養(yǎng)無害之氣，義襲而取之；一時金蝕而渝、石磨而泐，理勢然也。文山之言曰：『慷慨捐軀易，從容就義難』。數(shù)君子者，庶幾圣賢知命之學(xué)哉！

　　明大學(xué)士王化澄、戶部尚書董天閱俱降于我大清。

　　明擢兵科給事中張孝起為副都御史，巡撫南寧。

　　孝起原名起，吳江人；舉于鄉(xiāng)，為廉州推官。舉兵謀恢復(fù)，兵敗被獲；妻妾投海死，遂鞿軍中。李成棟歸明，孝起得脫去；王以為吏科給事中。孤峻，不與流俗伍。王幸梧州，五虎失勢辭職，乃以孝起掌印。高必正為劉湘客鄉(xiāng)人，疾孝起之排湘客黨也，怒罵于朝；王為解之，始已。王再幸南寧，趙臺避陳邦傅之逼，遁入士司；乃擢孝起為巡撫，兼巡撫高、廉、雷、瓊四府。城破，走入龍門島；被執(zhí)，不食七日死。

　　明高必正、李來亨之眾走川東。

　　高、李之眾久竄賓、橫、南寧間，食且盡；畏王師之逼，率眾渡瀘，自黎州出掠嘉、眉，分據(jù)川、湖間，耕田自給。川中舊將王光興、譚宏等附之，眾猶數(shù)十萬。來亨，赤心養(yǎng)子也；赤心死，推必正為主；必正死，而來亨代之焉。

　　明封孫可望為冀王，猶不受。

　　王師已逼，乃遣編修劉■〈艸洍〉封可望為冀王。至平越，不得入；楊畏知言于可望曰：『秦、冀等耳。假何如真』！不聽。李定國請令畏知終其事，故畏知得至南寧（考曰：「明史稿」以為是年十一月事，與諸書同?！讣o(jì)略」以為明年三月事）。

　　明朱成功率舟師南下，援粵東。

　　時奉粵東詔，命成功率舟師從虎門入。成功乃以黃大振（考曰：即前構(gòu)黃斌卿于王朝先者）為援剿前鎮(zhèn)，守海壇；撥水師阮引、何德、陸師藍(lán)登屬鄭芝鵬，守廈門；自率諸鎮(zhèn)南下勤王。至潮陽，而施郎與陳斌不睦，因止不進(jìn)。有首黃海如通于我定南王孔有德者，成功遣林習(xí)山襲殺之；宥其余黨，分配各鎮(zhèn)。

　　辛卯、我大清順治八年（一六五一）春正月己酉朔（明永歷四年十二月朔。自二月以后為明永歷五年、魯監(jiān)國六年。明永歷三年大統(tǒng)歷于庚寅（一六五○）十一月置閏，而我大清則于辛卯（一六五一）閏二月也。時兩廣州郡內(nèi)附，我道府州縣官抵任者，則皆以是日為辛卯元旦，行拜賀禮；而鄉(xiāng)鎮(zhèn)居民未奉大清時憲書，仍永歷舊歷，則以是年二月乙卯朔日為元旦。守除拜歲，有鄉(xiāng)城之別焉?？荚唬骸咐[史」「勘本」及「粵事記」言之甚詳，而黃宗羲「行朝錄」則言永歷是日升殿，受朝賀；十日祀太廟者；宗羲仕于魯而未仕于粵，故紀(jì)粵事多舛也），明命大學(xué)士文安之總督川、湖諸路軍務(wù)，賜尚方劍便宜行事；進(jìn)王光興、郝永忠、劉體仁、袁宗第、李來亨、黨守素、王友進(jìn)、塔天寶、馬云翔、郝珍、李復(fù)榮及譚宏、譚詣、譚文等爵為公侯（考曰：十六營姓名可考者十四人，與初降時亦殊異；蓋子弟部將之代領(lǐng)眾者也。體仁亦作體純，非二人也）。

　　王師日逼，云南又為孫可望所據(jù)。安之念川中諸鎮(zhèn)兵頗強(qiáng)，欲結(jié)之共獎王室；自請督師，加諸鎮(zhèn)封爵。王從之，加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諸路軍務(wù)；進(jìn)王光興等十六營爵皆公侯，命赍敕行。孫可望聞而惡之，遣兵邀于都勻；奪諸將敕印，留數(shù)月。安之乘間走貴州，將謁王于安??；可望坐以罪，戍之畢節(jié)衛(wèi)。可望之謀僭號也，以安之為東閣大學(xué)士；安之不為用，走川東依劉體仁以居焉。

　　二月己卯朔（明永歷五年正月朔），明桂王在南寧。

　　正月后，警報少息，舊臣有間道奔赴行在者；文武兩班，位列楚楚。王以國家多難，免朝賀。

　　明監(jiān)國魯王在舟山。

　　閏二月（明二月）乙卯（初八日），明魯張名振殺平西伯王朝先。

　　初，黃斌卿之破也，朝先收其陸兵軍資甲仗，一不以付名振。鄭彩之?dāng)?，名振與阮進(jìn)因而墮之，朝先又不與合；顧不虞名振之見襲也，散遣士卒于民舍。名振猝至，朝先手格數(shù)十人而死。其部將張濟(jì)明跳城，奪哨船投誠于我大清，愿充先鋒定海氛；于是舟山虛實盡泄，我總督陳錦決計大舉焉。

　　臣鼒曰：蜀事之壞，壞于李干德之殺楊展；舟山之壞，壞于張名振之殺王朝先。所謂與人斗而自斷其右臂者，殆天奪之魄歟？

　　明監(jiān)國魯王設(shè)醮于舟山。

　　我臺州分守道耿應(yīng)衡遣奸細(xì)入舟山，托于日者；謂監(jiān)國祿命，宜禳災(zāi)星。張名振設(shè)醮禳之。兵部郎中朱養(yǎng)時上疏爭曰：『如此舉動，貽笑敵人』！

　　徐鼒曰：何以書？譏也。君無楚昭王、臣無晏平仲，吾于黃皓巫鬼何責(zé)焉！「傳」曰：『國將亡，聽于神』；是之謂與！

　　癸亥（十六日），我大清兵取明梧州。

　　癸酉（二十六日），我大清取明柳州。

　　明朱成功師次平海衛(wèi)；我大清兵襲破廈門，守將鄭芝莞遁，前東閣大學(xué)士曾纓死之。

　　成功舟師至白沙湖遇風(fēng)，收入鹽洲港。尋至天星所，敗我惠州援兵；攻其城，下之，進(jìn)次平海衛(wèi)。慮廈門單弱，屬鄭鴻逵回師助芝莞固守；未至，而我福建巡撫張學(xué)圣信降臣黃澍之謀，偵成功遠(yuǎn)出，檄總兵馬得功率師從五通掩渡，水師鎮(zhèn)阮引不戰(zhàn)而遁。芝莞聞報，席卷珍寶，棄城下船。學(xué)圣督大隊繼至，適潮大漲；登五通山，望波濤萬頃，島嶼孤懸，愕然曰：『此絕地也！設(shè)有緩急，豈能飛渡』？即日引還。得功方領(lǐng)騎馳騁，聞后軍已退，不敢坐鎮(zhèn)，走篔筜港。而鴻逵部將楊杼素、吳渤已至，截諸港，渤戰(zhàn)死；施郎復(fù)率陳纁、鄭文星從廈門港登岸促之。得功嘗為鴻逵標(biāo)下守備，故相識也；計窮，乃冒死駕小船見鴻逵，說之曰：『得功奉令過島，未曾擾一草一木。今無舟可渡，必死；但恐得功死，此島人民萬不能全耳！公兄在京、眷口在安平，乞熟思之』！鴻逵乃逸之去。

　　初，閩中亡，大學(xué)士曾纓避居廈門。城將陷，家人促之登舟；櫻曰：『此一塊清凈土，吾死所也』！于是月晦日自縊死。其門人陳泰、阮文錫謀收遺??；泰痛哭曰：『有吾在，無庸子。子出而不返，則老父倚閭而望；吾孤身，死則死耳！子效力于親、吾效力于師，不亦可乎』？泰乃匍匐負(fù)纓尸走三十里，付其家人殯之。歸，不食三日，卒。文錫后為僧，名超全。論者比之鄭所南、謝皋羽焉（考曰：本「夕陽寮存稿」）。

　　孫可望遣兵至南寧，殺明大學(xué)士嚴(yán)起恒、尚書楊鼎和、給事中劉堯珍、吳霖、張載述；乃封可望為秦王。

　　可望怒起恒等之阻「秦封」也，聞王在南寧，遣其將賀九儀、張勝、張明志等率勁兵五千迎扈；直上起恒舟，怒目問曰：『王封是「秦」、非「秦」』？起恒曰：『君等遠(yuǎn)迎主上，功甚偉，朝廷當(dāng)有隆恩；若專問此，是挾封、非迎主上也』！九儀怒，格殺之，投尸江中。遂殺堯珍、霖、載述，追殺鼎和于昆侖關(guān)；鼎和、堯珍以阻議故，而霖與載述則會劾主「秦封」者也。起恒尸流三十里泊沙渚間，突有虎負(fù)之登崖，守視不去；九儀等驚悸累日，乃禮而葬之山麓，至今人稱「虎墳」云。

　　徐鼒曰：起恒之忠格猛獸而不能化盜臣，可慨也！然使早從堵胤錫之言，何至長賊氛而損國威若是。謀國者，貴識時哉！

　　孫可望殺明東閣大學(xué)士楊畏知。

　　畏知入朝，見賀九儀等兇悖，痛哭自劾；因留為東閣大學(xué)士。可望怒，遣使召之；王欲執(zhí)其使，畏知曰：『臣聞猛獸當(dāng)人則止，若得臣而止其逆，臣焉避之』！王揮淚為別，手賜金章鐫「忠貞直諒」四字。畏知泣謝曰：『茍利社稷，死生以之。愿陛下廓清天地、正位二京，臣即瞑目』！至貴陽，系獄；士民數(shù)萬哭請，乃出畏知黑神廟調(diào)疾。先是，原河南道御史任僎諂附可望，議尊為國主，以干支紀(jì)年，鑄「興朝通寶」錢；可望生男，乞恩如生皇太子例。原揚州副使龔彝亦?？赏迹瑔㈥愂?，欲租外增賦、賦內(nèi)編馬。畏知憤甚，輒抵掌謾罵；二人亟構(gòu)之?？赏粑分懺唬骸呵踩曜骱问拢糠醋髟紫嘈啊?！畏知曰：『為大明宰相而死，不愈于從亂賊而生乎』？可望令杖之。畏知除頭上冠，撞可望曰：『誰敢辱大臣！有死而已』！乃被害。楚雄人以其有守城功，立祠以祀焉。

　　三月，我大清兵取明高州。

　　提督李明忠之師潰于■〈山于〉口，王師追至電白，明忠遁；遂克高州。道臣郭光祖、吳人龍、知縣文振義、副將王邦友俱降。

　　明永州諸生鄧光遠(yuǎn)被執(zhí)，不屈死（考曰：「行在陽秋」載為是歲事，而月日不可考；姑以事次）。

　　夏四月丁未朔，明朱成功復(fù)取廈門。

　　成功聞廈門有警，旋師抵廈門；而馬得功已去五日矣。成功大悔恨，移師屯金門之白沙，親歷各要口；以鄭擎柱為知州，筑炮臺，撥勁旅守之。丙辰（初十日），大會文武，議廈門功罪：賞施郎銀二百兩，陳纁、鄭文星各百兩，厚恤吳渤家；杖阮引、何德各五十。鄭芝莞以失機(jī)，論罪當(dāng)斬。芝莞方欲辯，而成功已冠帶出隆武帝所賜尚方劍斬之，懸首示眾，有『本藩鐵面無私，爾勛臣鎮(zhèn)將各宜努力』之語。眾軍股栗，兵勢復(fù)振。成功恨鴻逵之縱得功也，飭鎮(zhèn)將不許赴鴻逵衙署。而鴻逵見成功能行其法，亦將所部付之；謝權(quán)歸隱，筑寨白沙，構(gòu)亭沼、藝花木，笙歌自娛。后為我將王進(jìn)功所攻，成功移之居金門以老。

　　方芝莞擁資棄城，成功妻董氏抱神主出，舵工林禮負(fù)之登芝莞舟。芝莞遽曰：『此戰(zhàn)艦也，非夫人所居』。再三促之。董氏堅坐不動，積藏得無恙，軍餉獲充。董氏素?zé)o寵，以是見禮成功焉。

　　甲寅（初八日），明兵部右侍郎傅鼎銓招兵廣信，被執(zhí)。

　　程鄉(xiāng)之?dāng)。T軍皆散；惟平西伯張自盛走保閩界，有眾數(shù)萬。鼎銓入其軍，約廣信威武侯曹大鎬并進(jìn)。庚寅（一六五○）冬，自盛掠邵武兵敗，就俘瀘溪山中；鼎銓走廣信。四月八日俗稱浴佛日也，山中作浴佛會，鼎銓與焉；為守將所執(zhí)。諭降不從；令作書招揭重熙，亦不從。在獄閱月，巾服賦詩，朝夕不輟?；蛴麨樗S發(fā)，曰：『留此與頭俱去也』（考曰：詩云：『浴佛傳名日，孤臣殉節(jié)時；棘荊羈彩鳳，□□護(hù)靈麒。斷頸玉寧碎，剖心山不移！爭傳巾履□，昭取漢威儀』。見「行朝錄」）。

　　戊午（十二日），明太后王氏殂于田州（考曰：「行朝錄」云：『慈寧皇太后馬氏崩于田州』；誤也）。

　　五月葬南寧，上尊謚曰孝正莊翼康圣皇太后。

　　明朱成功部將施瑯降于我大清。

　　瑯本名郎，投誠后改今名。郎之事成功也，年最少，風(fēng)宇魁梧；號知兵。凡樓櫓旗幟、伍陣相離之法，皆郎啟之；然頗恃才而倨。有標(biāo)兵曾德犯法當(dāng)死，匿成功所，郎偵擒之。成功馳令勿殺；郎曰：『法者，非郎敢私；藩主何可自徇其法乎』！促斬之。持令者歸而構(gòu)焉；成功怒，收郎并其父大宣、弟顯貴，命林習(xí)山之副將吳芳守之。郎謂顯貴曰：『兄弟豈可俱斃，弟速為計』！顯貴曰：『兄雄略勝弟十倍，且無子；速行，勿多語』！郎起，佯喜笑，語芳曰：『吾以藩主欲殺我，乃別有事邪』！取酒與芳?xì)g飲；曰：『伴我登岸，往見當(dāng)事』。芳見郎舉動雀躍，又以父與弟在船信焉，令三人隨之。至草仔鞍，郎出鐵椎椎死三人而走，匿曾厝鞍石洞中，饑且死。適佃兵鋤園，老矣，見五花豹隱臥，大怖；頃之，■〈亻累〉然施郎也，則大驚。郎告之故，佃兵餉以簞食魚羹；然已憊甚，肌革慘懔。時成功購之急，曰：『此子不來，必貽吾患』！令島中舍匿者族。郎夜叩其部將蘇茂門，激之曰：『聞藩主購我千金高爵；賢弟與我厚，故以贈也』。茂曰：『茂豈賣公以求榮者乎』！敕門者秘之。居二日，跡至茂家；乃伏郎臥內(nèi)，令妻隅坐，以衣覆之。夜以小舟載郎渡五通去，而席藁請罪于軍門；成功赦茂而授以郎職。久之，郎改名，降于我大清；黃梧薦之總督李率泰，題授副將。后為水師提督，卒平鄭氏、取臺灣焉。

　　臣鼒曰：特書何？為平臺灣張本也。覽施瑯歸國之事，蓋與伍大夫相侔。荊平昏庸，無責(zé)焉耳；成功杰士，胡亦以淫刑失國士乎！蓋天將為圣主驅(qū)除之資，彼成功者顛倒于其中而莫自主也。

　　五月，孫可望疏請明桂王移蹕云南。

　　王亟召廷臣集議，閣臣吳貞毓、御史王光廷、徐極等勸幸欽州依元胤。閣臣朱天麟力請幸滇，言『元胤屢敗之余，眾不滿千，棲依海濱，其不足恃明矣！云南山川險阻，雄師百萬；北通川、陜，南控荊楚，亟宜移蹕，以堅可望推戴之心、慰中外臣民之望』。貞毓等力持不可，遂寢其議。

　　明命大學(xué)士朱天麟經(jīng)略左、右兩江。

　　天麟幸滇之議既不用，乃奉命經(jīng)略左、右兩江土司，以為勤王之助。

　　明命翰林院舉堪任日講記注宮。

　　詔曰：『頃以大行孝正莊翼康圣皇太后喪，憂戚之中，不遑視事。今值服除，當(dāng)與大臣商決政事。即傳工部修中極殿、翰林院舉堪任日講記注員名，以二十七日舉行』。

　　徐鼒曰：特書何？譏也。梁元帝之談老子、陸秀夫之進(jìn)講義，畸正雖殊，迂疏則一。高瓊折楊億曰：『敵騎充斥，能賦一詩以退敵邪』？每思之，輒失笑也。

　　明朱成功與我大清兵戰(zhàn)于漳浦之南溪。

　　成功憤廈門金穴之覆，率中提督甘輝、左先鋒鎮(zhèn)蘇茂、中沖鎮(zhèn)藍(lán)登、宣毅左鎮(zhèn)杜輝、援剿后鎮(zhèn)陳魁、左沖鎮(zhèn)郭義、右沖鎮(zhèn)蔡祿、后沖鎮(zhèn)林明、前沖鎮(zhèn)統(tǒng)領(lǐng)余新、奇兵鎮(zhèn)楊祖、智武鎮(zhèn)藍(lán)衍等從南溪登岸；我漳州總兵王邦俊列陣于磁灶以待。杜輝、藍(lán)登奮勇爭先，矢將盡，少怯；余新、楊祖、蔡祿、陳魁左右夾擊之，邦俊遂潰，閉城不出。

　　明兵部尚書、總督江西軍務(wù)揭重熙會師貴溪之百丈■〈石祭〉，兵潰被執(zhí)。

　　張自盛既敗死，重熙乃走依曹大鎬。至百丈■〈石祭〉，適大鎬還軍鉛山，惟空營在；眾乃就營炊食。游騎偵得，猝招大軍圍之。射重熙中頂，大呼曰：『我揭閣部也』。擁去至崇安，邑令勸之降；叱曰：『小子亦讀書，不識綱常名教邪』？抵建寧，兵備道某者與有舊，出迎之；俯揖不敢仰視。重熙瞪目詈之，遂下獄。大鎬兵敗入閩，亦被執(zhí)于岑陽關(guān)；械至南昌，殺之。

　　明星子生員吳江兵潰，前督師余應(yīng)桂死之。

　　應(yīng)桂既敗于落星湖，復(fù)傾貲募眾；聞吳江兵潰，往援之。我潯帥楊捷以步騎奄至城下，應(yīng)桂與子諸生顯臨同被執(zhí)見殺。江，星子諸生也。戊子（一六四八）起兵應(yīng)南昌；王師克九江，江返南康謀據(jù)湖，結(jié)壘開先寺。已敗走都昌，得舊鎮(zhèn)將張士彥之標(biāo)將黃才兵二百人，部勒之。將復(fù)舉，才陰款于我，執(zhí)江以獻(xiàn)；論死。

　　臣鼒曰：金、王之亂，托名恢復(fù)故國；一時耆宿如揭重熙、傅鼎銓、余應(yīng)桂之徒，褰裳相從，冀得一當(dāng)。金、王死，其黨張自盛、洪國玉、曹大鎬、李安民收殘卒入山，出沒邵武、廣信間，與揭、傅諸公相應(yīng)和，所謂四大營之亂也。顧攻取無策，摽掠為生；不二年間，敗亡略盡。而玉石雜糅，繁有節(jié)俠；讀李世熊所著「畫網(wǎng)巾先生傳」，而知有明二百年之士氣，蓋不與鐘簴同銷滅也夫！

　　秋七月，我大清兵分道取舟山。

　　張?zhí)斓摮龀缑鳎R進(jìn)寶出臺州海門，陳錦總督全師出定海。監(jiān)國會諸將議堵御之策：阮進(jìn)獨當(dāng)蛟關(guān)，張名振督總兵張晉爵、葉有成、馬龍、英義將軍阮美、阮驥遏南師，張煌言、阮駿率總兵顧忠、羅蘊章、鮑國祥、阮骍、鄭麟、都督僉事李英杰斷北洋，都督僉事任麟為監(jiān)督；留定西中軍金允彥巡城，主事邱元吉、安洋將軍劉世勛、中鎮(zhèn)馬泰三標(biāo)營守城。

　　我大清兵克臺州，明魯督餉御史沈履祥死之。

　　履祥號復(fù)庵，慈溪人。崇禎丁丑（一六三七）進(jìn)士，知侯官縣，調(diào)繁甌寧。南都立，上「治安」、「責(zé)成」二疏，頗見采納。魯王監(jiān)國，授御史，督餉臺州。時王師攻舟山，道出臺州；城陷，走山中被獲，不屈殺于野。家人求其尸，得首于桑園、得身于積尸中，以有服帶可據(jù)，遂合而紉之以葬焉。

　　明張名振奉監(jiān)國魯王攻吳淞。

　　名振以蛟關(guān)天險，又海上諸軍熟于風(fēng)信，敵必不能猝渡；乃留阮進(jìn)守橫水洋、大學(xué)士張肯堂以兵六千守舟山，自率兵奉監(jiān)國搗吳淞以牽制之?；蛑^曰：『物議謂公藉此避敵』！名振曰：『吾母妻、子弟皆在城中，吾豈有他心哉』！遂發(fā)。既而舟山不守，大學(xué)士沈宸荃每咎其恃險輕出，以致敗。后宸荃艤舟南日山，遭風(fēng)失維，不知所之；故時有疑名振覆之以弭謗者。

　　徐鼒曰：全祖望云：『論者謂定西挾監(jiān)國以逃，而特覆沈公以弭謗。是時一門眷屬盡在危城，■〈廠外勤內(nèi)〉■〈廠外勤內(nèi)〉挾王以逃，則必?zé)o是理』。鼒嘗讀汪光復(fù)「航海遺聞」，而知名振奉監(jiān)國航海之行，不可以成敗論也。方舟山戒嚴(yán)，監(jiān)國攜世子欲登舟；名振諫曰：『臣母耄年，不敢輕去，恐寒將士心。主上督率六師，躬擐甲冑，是為有辭；世子豈可遽去？將為民望邪』！夫人情莫不樂生惡死，監(jiān)國既有登舟之行，不可以援而止之而止，而君臣死守孤城，勢將坐困，不得已而出搗吳淞；既不逆監(jiān)國遠(yuǎn)避之旨，且批亢搗虛，形格勢禁，于彼此犄角之謀亦較得。名振所云「躬擐甲冑，是為有辭」者，蓋亦死中求生之策也；彼耳食者何知哉！

　　八月乙巳朔，明兵部右侍郎傅鼎銓猶在南昌獄；諭降不屈，死之。

　　是日得處決旨，眾為涕泣。鼎銓揚揚如平時，聞吹角聲，曰：『可以行矣』！語左右曰：『我不畏死，不可縛』！徐行至順化門，南向再拜；行刑者請跪，叱曰：『自被擒來，為誰屈膝者！今日欲我跪邪』？坐橋上，手整領(lǐng)衣就刃；行者手顫，墮淚。初，鼎銓以北都之亡污賊命，為鄉(xiāng)人所鄙；嘗欲求一死，所以自滌。先置木主書死年，而空其月日；死后搜笥得之。

　　丙辰（十二日），明魯兵部右侍郎王翊招兵奉化被執(zhí)；不屈，死之。

　　七月，翊聞王師三道下舟山，乃復(fù)入山集散亡為援；而諸將死亡殆盡，旁皇故寨。二十四日夜，有大星墜地，野鳥驚噪；父老憂之。詰朝，將由奉化出天臺；至北溪，為團(tuán)練兵所執(zhí)，部下參軍蔣士銓從之。過奉化，題絕命詩；每日束幘掠鬢，謂守者曰：『使汝曹見此漢宮威儀也』。八月十三日，我群帥畢集于定海，總督陳錦訊之；翊坐地抗聲曰：『毋多言！成敗利鈍天也，汝又何知』？群帥憤其積年倔強(qiáng)，聚射之，中肩、中頰、洞脅者三，如貫植木，不少動；斧其首，始仆。時年三十有六。從翊者二仆：一曰石必正、一曰明知，不肯跪；掠之則跪而向翊，并殺之。梟翊首于寧波之西門；故按察副使陸宇■〈火鼎〉亦鄞縣六狂生之一也，與錢肅樂故部將江漢、翊部下毛明山以計竊其首，歸藏之密室。每寒食、重九，招同志祭之，賦詩慟哭；雖家人莫知其為誰祭也。越十二年為康熙癸卯（一六六三），宇■〈火鼎〉以海上事牽連入獄，有司籍其家；既去，其女屏當(dāng)遺棄，于柜中得一錦函啟之，則赫然人頭也。宇■〈火鼎〉之弟宇燝哭之曰：『此王侍郎頭，而得不為有司所錄，天也』！束蒲為身，瘞之。宇■〈火鼎〉出獄，不及家而死。

　　翊死，遺一女年十三，許嫁黃宗羲子；以例，沒入勛貴家。參領(lǐng)某憐其為忠臣女，撫之如所生。有劉弁者，求之；女不可。參領(lǐng)難之，女突出所佩劍自刎死。參領(lǐng)大驚，以劍殉葬焉。

　　丙寅（二十二日），明魯蕩湖伯阮進(jìn)與我大清兵戰(zhàn)于定海之螺頭門；敗績，與岐陽王裔孫李錫祚皆死之。

　　王師試舟?？?，阮進(jìn)邀擊之，以三舟突陣，奪樓船一、戰(zhàn)艦十，馘十一人而縱之還。丙寅大霧，咫尺不相睹；頃之，王師悉抵螺頭門（考曰：即蛟門，亦名定關(guān)），守陴者方覺。適進(jìn)自海門還，遇之橫水洋；以火球擲我舟，風(fēng)反師熸，進(jìn)面爛焉。錫祚往救之，被創(chuàng)力竭；同投水死（考曰：「紀(jì)略」謂進(jìn)投水死；而汪光復(fù)「航海遺聞」云：『進(jìn)墮水被擒，我督臺命舁進(jìn)招撫守城將士，不從；攻之不下，被炮傷以二千計』。似進(jìn)未嘗死者。存之俟考）。

　　九月丙子（初二日），舟山星隕如雨。是日城陷，明魯元妃張氏及大學(xué)士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工部尚書朱永佑等皆死之；定西侯張名振遂奉監(jiān)國魯王航于海。

　　安洋將軍劉世勛、左都督張名揚統(tǒng)精兵五百、義勇數(shù)千與王師背城戰(zhàn)，殺傷過當(dāng)。名揚，名振弟也。九月初一日乙亥，中軍金允彥、主事邱元吉以城中火藥盡，跳城降；城中臠其子，而呼名振還救。王師知救兵到，攻益急；夜半星隕如雨，遠(yuǎn)近大駭。午刻，諸軍力不支，城陷。時名振會師火燒門外，離城六十里，候潮長進(jìn)發(fā)；突見城中煙焰蔽天，知不可救，乃解維去。尋聞母范氏、妻馬氏、弟名揚偕其幼弟及妾闔門舉火自焚死，慟哭曰：『臣誤國、誤家，死不足贖』！奮身欲投海，監(jiān)國與諸將救之乃止；乃復(fù)扈監(jiān)國航海。明年春，次于鷺門（事詳后）。

　　元妃張氏者，鄞人；初以丙戌（一六四六）春入宮，次會稽張妃下。江上之潰，總兵張國柱劫宮嬪于海，妃在副舟中獲免，伏荒島數(shù)日，飄泊至舟山，而監(jiān)國已入閩，張肯堂遣官護(hù)之達(dá)長垣，監(jiān)國冊為元妃。嘗言會稽張；妃父國俊事，妃嘆曰：『是何國家！是何勛戚！而尚爾爾乎』？凡親族之至者，悉遣之。劉世勛之出戰(zhàn)也，議分兵送宮眷出；妃傳諭辭曰：『將軍意良厚！然蠣灘鯨背之間，懼為奸人所賣，則張妃之續(xù)也；愿得死此凈土』。城陷，整簪服北向拜，投井死；義陽王妃杜氏、宮蛾張氏并從之。錦衣指揮王朝相、內(nèi)臣劉潮舁巨石填井，即共刎其旁。

　　張肯堂嘗于邸中筑雪交亭，夾一梅一梨，花開則兩頭相接；嘆謂部將都督汝應(yīng)元、門生禮部主事蘇兆人曰：『此吾止水也』！兆人曰：『公死，兆人必不獨生』。又撫孫茂滋，顧應(yīng)元曰：『下官一線之托，其在君乎』？應(yīng)元曰：『諾』！于是驀然去，披緇普陀寺為僧；而兆人始終相從。城陷之先一夕，吳鍾巒至，相與作永訣詞（考曰：肯堂詞云：『虛名廿載誤塵寰，晚節(jié)空余學(xué)圃間；難賦「歸來」如靖節(jié)，聊歌「正氣」續(xù)文山。君恩未報徒長恨，臣道無虧在克艱。寄語千秋青史筆，「衣冠」二字莫輕刪』！后制府以二十金購此手跡，一老兵得之以獻(xiàn)，賞之不受；曰：『我志在表揚忠義，豈為金邪』？附志之）；因謂家屬曰：『毋為人辱』！比晨，集雪交亭，蟒玉南向坐，視其四妾方氏、周氏、姜氏、畢氏及冢婦沈氏（即茂滋母）、女孫茂漪先后就縊投井死，諸婢仆婦之從死者復(fù)十九人。呼茂滋曰：『汝可不死』！甫自引繯，家人報蘇儀部縊廡下（考曰：兆人絕命詞曰：『保發(fā)嚴(yán)臣節(jié)，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許，義重一身輕』。又黃毓祺之死，舟山傳其獄中詩，自肯堂、鍾巒以下皆和之。兆人有句云：『不改衣冠可為士，誤移頭面即成魔』之句；附錄之）；亟呼酒往酹之曰：『君少待我』！遂復(fù)入繯以卒。中軍將林志燦、林桂掖茂滋行，甫出門而亂兵集。茂滋脫去，而志燦、桂與守備吳士俊、家人張俊、彭歡皆格斗死。明日，應(yīng)元自普陀奔入城，請于大帥，瘞之普陀之茶山。后茂滋卒，應(yīng)元筑庵墓旁以終。

　　鍾巒初見朝政盡歸武臣，嘆曰：『當(dāng)此之時，惟見危授命，是天下第一等事；避世深山，亦天下第一等事』。都御史黃宗羲嘗招之居四明山；答以書曰：『故人有母，固應(yīng)言歸；老生從王所在，待盡而已』。遂退居普陀。聞舟山師潰，乃慷慨謂人曰：『昔吾師高忠憲公（考曰：謂高攀龍）、吾弟子李仲達(dá)（考曰：謂李應(yīng)升）死珰禍，吾友馬君常（考曰：謂馬世奇）死國難，吾皆為詩哭之；吾門生錢希聲（考曰：謂錢肅樂）從亡死，吾子福之倡義死，吾亦為詩哭之。今老矣！不及此時尋一塊干凈土，即一旦疾病死，何以見先帝、謝諸君于地下哉』！乃渡海入城，與肯堂訣曰：『吾于前途待公』！至文廟右廡，奉先師神位，舉火自焚死（考曰：鍾巒絕命詞有云：『只因同志催程急，故遣臨行火浣衣』之句）。

　　李向中既晉尚書，見悍帥迭起，事不可為；嘆曰：『此所謂「是何天子、是何節(jié)度使」者也』！問左右絕粒幾日可死；曰：『七日』。曰：『何緩也』！城陷，嘆曰：『先帝以治行拔向中，曩不死，希得當(dāng)以報耳！今不如一決之愈也。我死，幸投我海中以志恨』。召之，不至；捕之，則衰绖入見。我大帥問曰：『召君不來捕始來，何也』？曰：『召則恐諭降，捕則僅就戮耳』！翔武而出，乃就戮。

　　朱永佑時病不能起，被執(zhí)。令薙發(fā)；曰：『我發(fā)可薙，何待今日』！斫其脅死。仆負(fù)尸出城，血涔涔不止。仆哭曰：『主生前好潔，今無知邪』？血應(yīng)聲止。

　　同時殉難者，多于南、北兩都。論者謂王師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陰、涇縣合舟山而三。文臣可紀(jì)者：通政使會稽鄭遵儉；兵科給事中鄞縣董志寧，六狂生之一也；定西監(jiān)軍御史余姚梁隆吉，俱全家自殺；吏部主事福建林瑛，與妻陳氏分梁自縊死；楊鼎臣投井死；戶部主事蘇州江用楫、禮部主事會稽董元、兵部郎中江陰朱養(yǎng)時、主事福建朱萬年、長洲顧珍、臨山衛(wèi)李開國（考曰：「航海遺聞」作楊開國）、工部主事長洲顧宗堯（考曰：一作中堯）、所正鄞縣戴仲明、中書舍人山陰顧玢、陳所學(xué)（考曰：「航海遺聞」又有江中泛、顧行、翁健三人；而「南疆繹史」「摭遺」則云陳所學(xué)，字顧行，亦無江中泛、翁健名。是否顧行為陳所學(xué)字，非另一人？存之俟考）、副使馬世昌，或全家投井死、或全家自焚死；太醫(yī)院副使章有期率御醫(yī)童廣等自焚死。武臣則自安洋將軍劉世勛以下，錦衣衛(wèi)李向榮、總兵馬泰、副將單登云、杜芳、夏霖、解龍、朱起光、沈云、曹維周、韓紹琦、夏時霖、張圣治、薛三冑、任則治、童自齡等，率兵巷戰(zhàn)死。諸生則張名甲，定西侯名振之兄也；順天顧明楫，明振之幕賓也。名甲奉祖先木主自焚死；明楫衣巾入太廟，題詩壁上（考曰：詩有『愁魂應(yīng)傍孝陵歸』之句），扼吭死。又有福建林世英，亦諸生也；馬呈圖、貢圖，名振妻馬氏之侄也。此外，則湮沒無可考焉。魯世子被獲，或曰有義士申毅者潛挾以去；然亦莫知所終云。

　　明陳邦傅誘殺宣國公焦璉，率潯州總兵李時、方有聲、副總兵鄧景、監(jiān)軍道楊兆文、知府何允中等以叛，降于我大清。

　　慶國公陳邦傅與其子文水伯陳曾禹遣使至梧州，通于孔有德；璉不知也。邦傅與璉為兒女戚，誘之來而說降；璉不屈，自刎死。邦傅乃率潯州文武降。有寧端伯茅文憲者，亦為邦傅所脅，繳印降；尋悔恨死。

　　臣鼒曰：書誘殺、書率何？誅首惡也。

　　陳邦傅以我大清兵取平樂，明左軍都督朱閔如死之。

　　閔如，臨桂人；官左軍都督，掛鎮(zhèn)西將軍印，攖城堅守。城陷，南望再拜，先殺妻子，自刎死。

　　陳邦傅以我大清兵取清遠(yuǎn)衛(wèi)，明指揮白常燦死之。

　　常燦，本衛(wèi)人。邦傅以兵至，常燦不知其叛也，迎之。既知，則大怒，唾其面，罵不絕；遂死于亂刃下。

　　壬寅（二十八日），明桂王自南寧出奔。

　　初，王欲移蹕，群臣以兩江瘴癘，秋甚于夏，請俟霜降后。會潯州報至，遂倉卒登舟。

　　明朱成功復(fù)攻漳浦。

　　我鎮(zhèn)將王邦俊赴援，為成功部將甘輝所敗，追至馬口始退。

　　秋十月辛亥（初七日），明桂王次新寧。

　　明冊尊生母馬氏為太后。

　　上徽號曰昭圣仁壽皇太后。

　　明立子慈烜為太子。

　　劉文秀取嘉定，明總督李干德死之。

　　初，王自奇至川南，袁韜、武大定拒之；聞文秀至，撤兵還戰(zhàn)，六戰(zhàn)六勝，有輕敵心。俄而文秀以大兵壓其前、自奇泝流擊其尾，大敗就擒，遂降。干德以其父明舉死于西充之難也，語其弟升德曰：『吾不可以再辱』！合家赴水死。而蜀人惡其殺楊展，曰：『賊入川，實彼召之』！雖死，無稱之者。

　　明于大海降于我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