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一
癸亥天圣元年春正月丙寅朔，皇太后詔改元。上讀詔，號泣者久之，謂左右曰：『朕不忍遽更先帝之號也?！蛔运闻d，而吳、蜀、江南、荊湖、南粵皆號富強，相繼降附。太祖、太宗因其畜藏，守以恭儉簡易。方是時，天下生齒尚寡而養(yǎng)兵未甚蕃，任官未甚冗，佛老之徒未甚熾。外無夷狄金繒之遺，百姓亦各安其生，不為巧偽放侈，故上下給足，府庫羨溢。承平既久，戶口歲增，兵籍益廣，吏員益眾。佛老、夷狄耗蠹中國縣官之費數(shù)倍昔時，百姓亦稍縱侈，而上下始困于財矣。三司使李諮嘗奏事兩宮言：『戍兵雖未可減，其末作浮費宜一切裁損。』鹽鐵判官俞獻卿亦言：『天下谷帛日益耗，物價日益高。稻苗未立而和糴，桑葉未吐而和買。自天禧以來，日侈一日。宜與公卿大臣朝夕圖議而救正之?！簧霞{其言。癸未，命御史中丞劉筠提舉諸司庫務(wù)，薛貽廓與三司同議裁減冗費。
《講義》曰：我朝之財始蠹于天禧、祥符，再蠹于寶元、慶歷。自禱祠之事興，而宮室之役起，內(nèi)之帑藏稍已空竭，則省浮費之策不得不申明于天圣之年也。自元昊叛于西，契丹擾于北，外之財用不免告匱，則節(jié)冗費之說不得不條畫于慶歷之日也。
庚寅，計置司考茶法利害，請行貼射之法，以淮南十三場茶買賣本息并計其數(shù)，罷官給本錢，使商人與園戶自相交易，一切定為中估而官收其息。然必輦茶入官，隨商人所指而與之，給券為驗，以防私售，故有『貼射』之名。
《筆談》曰：舊傳茶有三說：見錢為一說，犀角香藥為一說，茶為一說。此乃三說法。予在三司求為三說，乃是博糴、便糴、直便為三說。博糴者，極邊糧草；使糴者，沿邊糧草；直使者，商人取便于沿邊入納見錢，于京師請領(lǐng)。自虛估之利入于商賈，而后行貼射之法；自邊糴償于見錢，府藏不繼，而后復(fù)用三說之法。然貼射之法雖通商，而官實盡其利；三說之法雖官鬻，而商實受其利。二法俱弊，而后以歲課均之茶戶焉。夫以一歲之息均賦茶戶，恣其賣買，所以均民力也，所以惠商賈也。官則無濫朽腐敗之弊，茶則無草木塵煤之雜，其法善矣。然向時摘山者受錢于官，今使之納錢于官；向時冒法販禁者被罰，令均賦于民，賦不得入，刑亦及之。向時商賈貿(mào)遷，州縣收其稅，今商賈不行則稅額不登，國用亦乏。夫其法方行于嘉祐之四年，而其害亦見于嘉祐之五年，劉敞之疏又其后也。茶租猶故榷法復(fù)生，此楊中心所以痛心于崇寧之變法也。
三月，司天監(jiān)上新歷，賜名《崇天》。保章正張奎、靈臺郎楚衍等所造也。
夏四月，上初即位，丁度上書論六事：一、增勸講官，二、增諫員，三、補蔭用大功以上親，四、選河北河東役兵補禁軍，五、籍令佐墾田為殿最，六、凡緣公事坐私罪杖者，聽保任遷官。又嘗獻《王鳳論》于皇太后，以戒外戚云。
五月癸亥朔，太常博士鞠詠、王軫法當磨勘，審官引對。上閱其治狀，并除監(jiān)察御史。
秋八月，太常博士曹修古為監(jiān)察御史，孔延魯、劉隨并為左正言。延魯初為寧州軍事推官，有蛇出天慶觀真武殿中，一郡以為神，州將帥官屬往奠拜之。延魯以笏擊蛇，碎其首，觀者莫不嘆服。后知仙源縣，主孔氏祠事?？资瞎识嗫v放者，延魯一繩之以法。修古上四事，曰行法令、審故事、惜財力、辨忠邪，辭甚切至。甲寅，有芝生于天安殿柱，召輔臣觀之。監(jiān)察御史鞠詠言：『陛下新即位，河決未塞，霖雨害稼，宜思所以應(yīng)災(zāi)變。臣愿陛下以援進忠良、退斥邪佞為國寶，以訓勸兵農(nóng)、豐積倉廩為天瑞。草木之怪，何足尚哉?』先是，錢惟演自河陽赴亳州，因朝京師，圖入相。詠奏：『惟演儉人，嘗與丁謂為婚姻，緣以大用。后揣知謂奸將敗露，懼牽連及禍，因出力攻謂。今若遂以為相，必大失天下望?！惶笄矁?nèi)侍持奏示之，惟演猶顧望不行。詠語左正言劉隨曰：『若相惟演，當取白麻廷毀之?！晃┭萋?，乃亟去。馮拯病，太后有復(fù)相王欽若意。上嘗為飛白書『王欽若』字，太后因取字緘湯藥合，遣中人赍以賜，且口宣召之。
九月丙寅，馮拯罷為武勝節(jié)度使、判河南府。欽若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拯為相氣貌嚴重，宦者傳詔至中書，不延坐。欽若再入中書，謂平時百官敘進皆有常法，為《敘遷圖》以獻，冀便省覽。然欽若亦不復(fù)能大用事如真宗之時矣。戊寅，召輔臣于崇政殿西廡，觀馮元講《論語》，仍賜御飛白書。
九月戊戌，寇準卒于雷州。初，太宗嘗得通天犀，命工為二帶，一以賜準。及是，準遣人取自洛。既至數(shù)日，沐浴具朝服，束帶，北面再拜，呼左右趣設(shè)臥具，就榻而沒。歸葬西京，道出荊南公安縣，人皆設(shè)祭于路，折竹植地，掛紙錢焚之。逾月，枯竹盡生筍，眾因為立廟，號竹林寇公祠。癸丑，詔審官院自今知州軍、同判、知縣人并引對于便殿。
十一月，知漣水軍鄧余慶受枉法贓[1]，三陽寨主荊信監(jiān)倉自糴粟，監(jiān)興平縣酒稅何承勛、進賢鎮(zhèn)鹽酒稅易著明并自盜官物，各杖脊配廣南。壬寅，詔以余慶等罪狀申警群吏。初，蜀民以鐵錢重，私為券，謂之交子，以便貿(mào)易，富民十六戶主之。其后富者稍衰，不能償所負，爭訟數(shù)起。大中祥符末，薛田為轉(zhuǎn)運使，請官置交子務(wù)以榷其出入。戊午，詔從其請，始置益州交子務(wù)。
呂中曰：此楮幣之始也。然其有錢以行楮，有楮以榷錢，子母均通而無偏重之患，故民視錢猶楮，視楮猶錢。今則為是幣而初無是錢，以虛架虛，宜乎楮幣之不行也。
十二月，江州民陳蘊聚居二百年，食口二千，而蘊年八十，且有行義，州以聞。上曰：『良民一鄉(xiāng)之表，旌之則為善者勸矣?！皇谔N本州助教。
甲子天圣二年春正月，命御史中丞劉筠等四人權(quán)知貢舉。戊申，吏部銓引對選人，前束鹿縣尉王得說歷官寡過，書考最多，而無保任者。上察其孤孑，特擢為大理寺丞。賈積善者，十四考無公私過，雖無舉主，特擢為京官。
二月乙酉，工部侍郎、知徐州李應(yīng)機坐前如兗州貪暴不法，降授將作監(jiān)、分司南京。上曰：『外臺耳目所寄，當職靡言，咎將誰執(zhí)?』丙戌，詔轉(zhuǎn)運使劉明恕、李允元、提點刑獄尚霖、郭位各贖銅二十斤。
三月。先是，上封者言：經(jīng)學不究經(jīng)旨，乞于本科問策一道。至是對者多紕繆，帝以執(zhí)經(jīng)肄業(yè)不善為文，特令取其所長，用廣仕路。癸卯，王欽若等上《真宗實錄》一百五十卷。乙巳，御崇政殿，賜宋郊、葉清臣、鄭戩等一百五十四人及第，四十六人同出身。不中格者六人，以嘗經(jīng)真宗御試，特賜同三禮出身。丙午，又賜諸科一百九十六人及第，八十一人同出身。郊與其弟祁俱以詞賦得名，禮部奏祁名第三。太后不欲弟先兄，乃推郊第一，而置祁第十。劉筠得清臣所對策，奇之，故擢第二。國朝以策擢高第自清臣始。
秋七月，遣殿中侍御史王碩、內(nèi)殿押班朱緒點檢山場所積茶。初，朝廷既用李諮等貼射法，行之期年，豪商大賈不能軒輊為輕重。而論者或謂邊糴償以見錢，恐京師府藏不足以繼，爭言其不便。會江淮制置司言茶有滯積壞敗者，請一切焚棄。相廷疑變法之弊，下書責計置司，因令碩等行視。既而諮等條上利害，愿力行之，無為流言所易，于是詔有司榜諭商貿(mào)以推行不變之意。監(jiān)察御史張逸為益州路提點刑獄、勸農(nóng)使。逸先知襄州鄧城縣，有能名，知州謝泌將薦逸，先設(shè)幾案，置章其上，望闕再拜曰：『老臣為朝廷得一良吏。』乃奏之。
八月己卯，幸國子監(jiān)，竭先圣文宣王。召直講馬龜符講《論語》。已而觀七十二賢贊述，閱三禮圖，問侍講馮元三代制度。又幸昭烈武成王廟。壬午，翰林學士承旨李維等請加上真宗謚曰文明武定章圣元孝，詔恭依。
十一月乙未，朝享玉清昭應(yīng)宮、景靈宮。丙申，享太廟。丁酉，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
乙巳，立皇后郭氏。
乙丑天圣二年春二月，禮部員外郎蔡齊、直史館章得象并知制誥。初，召齊等試中書，上閱其試文，謂宰臣曰：『兩制詞臣以文章為職業(yè)，然須才識周敏，操履端方，乃可副朝廷中外任使也?！?br />
夏四月，劉曄知河南府。燁【杰按：同一人而前后名字差異，編輯其不精審如此?！?/em>先世代郡人。后魏遷都，因家河南。唐末五代之亂，衣冠舊族出系無所考，惟劉氏自十二代祖北齊中書侍郎環(huán)雋至曄十一世皆葬河南，而世牒具存。曄嘗權(quán)發(fā)遣開封府事，獨召見，太后問曰：『知卿名族，欲一見卿家譜，恐與吾宗同也?！粫显唬骸翰桓?。』他日數(shù)問之，曄無以對，因為風眩仆而出，乃免。
五月己亥，賜杭州隱士林逋粟帛。
秋八月，知益州薛田言：『本州解發(fā)舉人，自張詠以來，例給館券至京師。今得三司移文，乃責吏人償所給官物，恐非朝廷之意?！簧显唬骸簼h貢士皆郡國續(xù)食，今獨不能行之遠方邪?其令悉蠲之?！焕钪J等既條上茶法利害，朝廷亦榜諭商賈以推行不變之意，然論者又爭言其不便。辛未，命孫奭、夏竦、盧士倫、王碩、盧守勤再加詳定。
九月，詔見任并帶職京朝官磨勘更立四年之限。
冬十月，翰林學士晏殊為樞密副使。庚午，宰臣王欽若為譯經(jīng)使。
十一月，孫奭等言：『十三場茶積未售六百一十三萬余斤，蓋許商人貼射，則善茶皆入商人，其入官者皆粗惡不時，故人莫肯售。又奸人倚貼射為名，強市盜販，侵奪官利。其弊如此，不可不革。請罷貼射法，官復(fù)給本錢市茶，而商人入錢以售茶者宜優(yōu)之?！桓?，詔從奭等議。自是河北人中復(fù)用三說法，舊給東南緡錢者，以京師榷貨務(wù)錢償之。戊申，王欽若卒。皇太后臨奠，錄親屬及所親信二十余人。國朝以來，宰相恤恩，未有欽若比者。欽若狀貌短小，項有附疣，時人目為『癭相』。性傾儉，敢為矯誕，太后以先朝所寵異，故復(fù)命之。
十二月癸丑，樞密副使、尚書右丞張知白加工部尚書、平章事。國朝故事，敘班以宰相為首，親王次之，使相又次之。樞密使雖檢校三師兼侍中、尚書、中書令，猶班宰相下。乾興初，王曾由次相為會靈觀使，曹利用由樞密使領(lǐng)景靈宮使，時以宮觀使為重，詔利用班曾之上。然議者深以為非。至是曾進昭文館大學士、玉清昭應(yīng)宮使，同集殿廬，將告謝，而利用猶欲班曾上，閣門不敢裁。帝與太后坐承明殿久，至遣押班江德明趣閣門，閣門惶惑，莫知所出。曾抗聲目吏曰：『但奏宰相王曾等告謝?！话嗉榷?，利用郁不平，帝與張士遜慰曉之。庚申，詔宰臣、樞密使序班如故事，而利用志驕，尚居次相張知白上。及聞?wù)購垥F于河陽為樞密使，疑代己，始悔懼焉。殿前副指揮使楊崇勛嘗詣中書白事，屬微雨新霽，崇勛穿泥靴直登階，曾頷之，不以常禮延坐。崇勛退，劾奏其失，送宣徽院問狀。翌日對，上請傳詔釋罪。太后問其故，曰：『崇勛武夫，不知朝廷之儀，舉劾者柄臣，所以振紀綱。寬釋者，人君所以示恩德。如此，則仁愛歸于上，而威令肅于下矣?！还锖ィ愣≈^雷州司戶參軍。
丙寅天圣四年春正月己亥，命知制誥章得象、侍御史知雜事韓億與吏部流內(nèi)銓南曹同試百司人，上因曰：『比閱天下奏，吏出職者多敗官，何也?』王曾曰：『士人入流，必顧廉恥。若流外則畏謹者鮮。州縣雖卑，然最近于民，宜少澄其原?！荒嗽t得象等精加考試。
二月，詔官吏犯贓至流而按察官不舉者并劾之。壬戌，遣官祀九宮貴神。上問古今樂之異同，王曾曰：『古樂用于天地、宗廟、杜稷、山川、鬼神，而聽者莫不和悅。今樂則不然，徒娛人耳目而蕩人心志。自昔人君流連荒亡者，莫不由此。』上曰：『朕于聲技固未嘗留意，內(nèi)外燕游，皆勉強爾?！?br />
夏四月，還知寧州楊及所獻繡佛。初，及因乾元節(jié)來獻，上謂輔臣曰：『及佞人也，民安政舉，乃守臣之職，焉用此為?』江州言太平興國真君觀有盜神像金冠者，請更制。上曰：『觀僻在山谷間，而以金為冠，是誨人為盜。宜代以銅而金涂之。』王曾退言：『慮民抵罪而易金以銅，可謂仁矣。』
五月，判刑部燕肅上奏曰：『唐決死刑，京師五覆奏，諸州三覆奏，自是全活甚眾。貞觀四年斷死罪二十九，開元二十五年才五十八。今生齒未加于唐，而天圣三年斷大辟二千四百三十六，視唐幾至百倍。望準唐故事，天下死罪皆得一覆奏?！幌缕湔轮袝Ｍ踉詾椋骸禾煜陆砸桓沧?，則必死之人徒充滿狴犴而久不得決。請獄疑若情可矜者，聽上請?！蝗晌?，詔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慮者具案以聞，有司毋得舉駁。己亥，詔舉人雖文辭可采而操檢不修者，州郡毋得薦送。
閏五月，定江淮歲漕米課六百萬石。初，景德中，歲不過四百五十萬石。其后益至六百五十萬石，故江淮之間谷常貴而民貧，于是都官員外郎吳耀卿請約為中制，然東南災(zāi)儉，輒減歲漕數(shù)或巨萬，或數(shù)十萬，又轉(zhuǎn)移以給他路者有焉。甲子，詔輔臣于崇政殿西廡觀宋綬等讀《唐書》。上曰：『朕覽舊史，每見功臣罕能保始終者，若裴寂、劉文靜，皆佐命元功，不免誅辱?！煌踉鴮υ唬骸杭诺戎?，良由功成而不知退也?！辉t增西川、廣南東西路諸州軍進士解額有差。又詔命官鎖廳應(yīng)舉，自今更不先試所業(yè)；下第者免責罰，仍聽再舉；其歷任有贓私罪及停廢、責降、沖替未經(jīng)敘用人，即不許應(yīng)舉。舊制，鎖廳應(yīng)舉者，先于所屬選官考試所業(yè)，方聽取解至禮部，程文紕繆者勒停。其不及格者猶贖銅，永不得應(yīng)舉。至是，上欲開誘進士之路，下近臣參議，而降是詔。
六月庚寅，大雨震雷，平地水數(shù)尺，壞京城民舍，壓溺死者數(shù)百人。辛卯，上避正殿，減常膳。丁酉，德音降天下囚罪一等，徒以下釋之；畿內(nèi)、京東西、淮南、河北民田被水者蠲其租，流徙者，所在撫存之。詔三司所在官物為水漂失者皆蠲除之。水之作也。宰執(zhí)方晨胡未入，俄有旨放朝，王曾亟附中使奏曰：『天變甚異，乃臣等燮理無狀，豈可退安私室，恬然自處?』亟請入見，陳所以備御之道。同列有先歸者，聞曾如是，皆愧服焉。時又傳言汴口決，水且大至，都人恐，皆欲東奔。上以問曾，曾曰：『河決恐未至此，第民間訛言，不足慮?！灰讯?。秋七月，罷永興軍秦坊等新醋務(wù)。初，陜西轉(zhuǎn)運司置務(wù)榷之，請推其法天下。王曾曰：『榷酒蓋出于前代之不得已，未能省去。若又榷醋，則甚矣?！还柿T之。辛未，詔兩川所造錦綺、鹿胎、透背、欹玉等，歲減上供之半；其大小綾及花紗，仍令改織絹以供邊費。上嘗謂輔臣曰：『比以大暑罷講讀，適已召孫爽等說書。卿等公事退，可暫至經(jīng)筵?！煌踉唬骸罕菹氯f幾之暇，留意經(jīng)術(shù)，雖炎暑不輟，有以見圣學之高明也』」
九月戊申，三司請市糴芻粟。上因問輔臣諸坊監(jiān)牧馬幾何，王曾對曰：『當今比五代馬多數(shù)倍，計芻秣費，歲不下數(shù)百萬。蓋措置利害失其要。若以陜西蕃部人中馬立定數(shù)，余聽民間市易，二三年間，必大蕃息。此與畜之外廄無異也?！簧先恢?。辛未，廢襄、唐二州營田務(wù)，以田賦民，每頃輸稅五分。壬申，命翰林學士夏竦、蔡齊、知制誥程琳等重刪定編敕。帝問輔臣曰：『或謂先朝詔令不可輕改，信然乎?』王曾曰：『此憸人惑上之言也。咸平中刪太宗朝詔，令十存一二，蓋去其煩密之文以便于民，何為不可?今有司但詳其本末，又須臣等審究利害，一一奏稟，然后施行也?！簧先恢６滦了?，出內(nèi)藏庫緡錢二十萬下京西路糴軍儲。十二月，詔京城物價翔貴，其令三司出廩米散置糴場數(shù)十，第取半價。民爭赴之。凡出米六十萬斛。三司下畿縣買素食物料，提點公事張嵩以畿內(nèi)災(zāi)歉，乞收采于市。上問輔臣曰：『此何所用?』王曾等對曰：『御庖所須也?！簧显唬骸贺M可以口腹擾民?其悉罷之?！?br />
丁卯天圣五年春正月壬寅朔，上率百官上皇太后壽于會慶殿。癸丑，命樞密直學士、禮部侍郎劉筠權(quán)知貢舉。己未，詔：『禮部貢院比進士以詩賦定去留，學者或病聲律而未得騁其才，其以策論兼考之。諸科毋得離掇經(jīng)注，以為問目?！桓?，降樞密副使晏殊知宜州。先是，太后召張耆為樞密使，殊言耆無勛勞，天下有私徇非才之議。太后不悅，于是從幸玉清昭應(yīng)宮，從者持笏后至，殊怒，撞以笏，折其齒。監(jiān)察御史曹修古、王沿等劾奏，殊坐是免，尋改知應(yīng)天府。殊至應(yīng)天府，乃大興學。范仲淹方居母喪，殊延以教諸生。自五代以來，天下學廢，興自殊始。
《大事記》曰：干父之直易，干母之直難。以太后親政之時，而晏殊、仲淹、修古之徒敢于忤旨，則直言之風雖奮發(fā)于慶歷之時，而實胚胎于天圣之初矣。
二月，知寧州楊及上所修《五代史》。上謂輔臣曰：『五代亂離，事不足法?！煌踉唬骸弘m然，安危之跡，亦可為鑒也?！?br />
三月，賜進士王堯臣等一百九十七人及第，八十一人同出身，七十一人同學究出身，二十八人試銜。丙寅，賜諸科及第并出身者六百九十八人。
夏四月，試特奏名進士、諸科同出身凡三百四十二人。辛卯，賜新及第人聞喜宴于瓊林苑，遣中使賜御詩及《中庸》第一軸。上先命中書錄《中庸》篇，令張知白進讀，至修身治人之道，必使反復(fù)陳之。壬辰，壽寧觀火。
六月，宰臣張知白言：『按《五行志》，宮室盛則有火災(zāi)。請自今罷不急營造，以答天戒?！簧霞{其言。
秋七月，王曾等言：『夏秋大旱，毒氣中人，此《洪范》所謂「僭常暘若」也。皆臣等輔政無狀，以致厥咎。』上曰：『朕亦夙夜循省，其變豈徒然哉?當與卿等共修政事，以答天戒爾?！?br />
八月。先是，司天監(jiān)主簿苗舜臣等嘗言土宿留參，太白晝見。詔日官同考定。日官奏：『土宿留參，順不相犯。太白晝見，日未過午?！凰闯嫉茸詾?zāi)變被罰。監(jiān)察御史曹修古言：『日官所定，希旨悅上，不足為信。今罰舜臣等其事甚小，然恐自此人人畏避，佞媚取容，以災(zāi)為福，天變不告，取損至大。』禁中以翡翠羽為服玩，詔市于南越。修古以為重傷物命，且真宗嘗戒采狨毛，故事未遠，宜罷之。時方崇建塔廟，議營金閣，費不可勝計。修古極陳其不可。壬申，修古出知歙州。
九月，陜西轉(zhuǎn)運使言同、華等州旱，虸蚄蟲食苗。秘閣校理謝絳上疏曰：『去年京師大水，今年苦旱，此皆大異也。宜下罪己之詔，修順時之令，宣群言以無壅，斥近幸以損陰。而圣心優(yōu)柔，重在改作，號令所發(fā)，未聞有以當天心者。夫風雨寒暑之于天時，為大信也。近日制命有信宿輒改、適行遽止，而欲風雨以信，其可得乎?』己未，知制誥程琳為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宰相張知白最善琳，當除命，喜曰：『不辱吾筆矣！』琳上疏請罷諸土木營造，蠲被火郡縣逋租。
冬十月丙申，滑州言塞決河畢。
十一月，百官稱賀，遂燕崇德殿。自天禧三年河決，至是積九載乃復(fù)塞。始役既興，朝議以歲饑，將復(fù)罷。知州寇瑊言：『病民者，特芻藁爾。幸調(diào)率已集，若積之經(jīng)年，則朽腐為棄物?！荒嗽t訖役。癸丑，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賀皇太后于會慶殿。
十二月，左正言、直史館孔道輔為左司諫、龍圖閣待制。時使契丹猶未還，契丹優(yōu)人以文宣王為戲，道輔艴然徑出。北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且令謝，道輔正色曰：『中國興【杰按：興："與"之誤。蓋于"與"、"興"之不審?！?/em>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yōu)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道輔何謝?』敵君臣嘿然。又酌大卮謂曰：『方天寒，飲此可以致和氣?！坏垒o曰：『不和固無害?！患冗€，言者以為生事，且開爭端。上問其故，道輔曰：『契丹比為黑水所破，勢甚蹙，每漢使至，輒為侮慢。若不校，恐益易中國。』上然之。
戊辰天圣六年春正月，詔諸路提點刑獄朝臣交割本職公事與轉(zhuǎn)運使、副。或言提點刑獄官過為煩擾，無益于事故也。庚申，上封者言：『進士及第，本以辭藝進。而比來多乞賜子孫科名。又閣門祗候，太宗朝其員至少，今權(quán)要之家比援恩例而濫進者多，請一切罷之。』從之，仍著為令。
二月，同知禮院王皓言：『謚者，行之表也。善行有善謚，惡行有惡謚，蓋聞謚知行，以為勸戒。近日臣寮薨卒，雖官品合該擬謚，其子弟自知父祖別無善狀，慮定謚之際斥其繆戾，皆不請謚。欲乞今后臣寮薨謝，并令有司舉行，如此，則隱匿無行之人有所沮勸?！辉t從之。工部尚書、平章事張知白卒。知白在相位，惜名器，無毫發(fā)私，常以盛滿為戒，雖顯貴，其清約如寒士。
三月壬子，樞密副使張士遜為禮部尚書、平章事。癸丑，姜遵為樞密副使。己未，范雍為樞密副使，仍班姜遵之上。壬戌，詔于順天門外八角鎮(zhèn)建西太一官。
夏四月甲申旦，有星大如斗，自北流至于西南，光照殿庭，有聲如雷，尾長數(shù)丈。久之，散為蒼白云。庚寅，德音：以星變，齋居不視事五日。降畿內(nèi)囚死罪，流以下釋之；罷諸土木功；賑河北流民過京師者。時命僧道檜禳于文德殿，殿中侍御史李絃奏曰：『文德殿布政會朝之位，每災(zāi)異輒聚緇黃贊唄其間，何以示中外?』監(jiān)察御史鞠詠條上應(yīng)變五事。
六月乙酉，出內(nèi)藏庫緡錢二十萬下京西轉(zhuǎn)運司市糴軍儲。
秋七月，以左司諫劉隨知濟州。隨在諫職，前后所論甚眾。帝既益習天下事，而太后猶未歸政。隨請軍國常務(wù)專稟帝旨，太后不悅，會隨請外，因命出守。丙辰，以蔡齊為龍圖閣學士、知河南府。羅崇勛趣齊上《修景德寺記》，曰：『參知政事可得也?！积R故遲其記不上。崇勛怒，讒于太后，命齊出守。參知政事魯宗道固爭，留之不能得。尋以親老易密州。太后諭宰相取《記》，齊始上之。
八月，詔河北水災(zāi)州軍免今年秋稅。初。王曾曰：『邊郡數(shù)大水，蓋《洪范》所謂「不潤下」之證。宜寬民賦，以答天災(zāi)?！还视惺窃t。張九齡九代孫錫以九齡告身及明皇批答來獻[2]。上謂輔臣曰：『九齡，唐名相也，宜旌其后。』即授試國子四門助教。
九月，太常少卿、直昭文館陳從易為左司郎中，兵部郎中、集賢院修撰楊大雅并知制誥。自景德后，文士以雕靡相尚，一時學者向之，而從易獨自守不變。與大雅特相厚，皆好古篤行，無所阿附。朝廷欲矯文章之弊，故并進從易及大雅，以風天下。冬十一月，翰林學士宋綬等上所撰《天圣鹵簿記》十卷。初，郊祠，綬攝太仆卿，陪玉輅。帝問儀物典故，占對辨洽，因使綬集官撰記。
十二月甲子，以大理評事范仲淹為秘閣校理。初，仲淹遭母喪，上書執(zhí)政，請擇郡守[3]，舉縣令，斥游惰，去冗僭，遴選舉，敦教育，養(yǎng)將才，實邊備，保直臣，斥佞人，使朝廷無過，生靈無怨，以杜奸雄，凡萬余言。王曾見而偉之，亦知仲淹乃晏珠客也，于是殊薦入充館職。曾謂殊曰：『公實知仲淹，舍而薦此人乎?已為公置，不行宜更薦仲淹也?！皇鈴闹６∶?，賜故杭州處士林逋謚曰和靖先生。逋臨終賦詩云：『茂陵他日求遺藁，猶喜曾無封禪書?！恍了?，上封者請稅緡錢以助經(jīng)費，上曰：『貨泉之利，欲流天下而通有無，何可算也?』不許。
己巳天圣七年春正月，樞密使曹利用罷判鄧州。初，太后臨朝，利用奏：『抑內(nèi)降恩，或?qū)覅s而復(fù)下，則有佩俛從之者?！换蚪H白太后曰：『蒙恩得內(nèi)降，雖屢卻于樞密院。今利用之家媼陰諾臣請，其必可得矣?！惶笫家善渌?，頗銜怒。會利用從子汭為趙州兵馬監(jiān)押，而州民趙德崇詣闕告汭不法事。獄具，汭坐被酒衣黃衣，令軍民呼萬歲，且傳致汭辭，云利用實教之。丙辰，貶利用為左千牛衛(wèi)上將軍、知隨州。杖殺汭。
二月庚申朔，參知政事魯宗道卒。太后臨朝，宗道屢有獻替。太后問：『唐武后何如主?』對曰：『唐之罪人也，幾危社稷?！缓蠛偃?。時有上言請立劉氏七廟者，太后以問輔臣，眾不敢對，宗道獨曰不可，謂同列曰：『若立劉氏七廟，謂嗣君何帝?』太后將同幸慈孝寺，欲以太安輦前帝行，宗道曰：『婦人有三從：在家從父，嫁從夫，夫歿從子?！惶竺偤蟪溯浶?。貴戚用事者莫不憚之，時目為『魚頭參政』，因其姓，且言骨鯁如魚頭也。丙寅，禮部尚書、平章事張士遜罷知江寧府。士遜得宰相，曹利用之薦也。利用憑寵自恣，士遜未嘗有是非之言，時人目之為『和鼓』。參知政事呂夷簡以本官平章事。始，王曾薦夷簡可相，久不用。曾因?qū)Γ裕骸阂猿级仁ヒ?，不欲其班樞密使張耆上爾。耆一赤腳健兒，豈容妨賢至此?』太后曰：『吾無此意，行用之矣?！欢∶韵鸟禐閰⒅?，陳堯佐為樞密副使，薛奎為參知政事。初，曹利用領(lǐng)景靈宮使，令主事蘇藏用等主宮中公使錢，而利用嘗私貸錢。癸酉，再貶利用為崇信節(jié)度副使、房州安置，仍命內(nèi)侍楊懷敏護送之。閏二月，至襄陽驛，懷敏以語逼之。利用素剛，遂自經(jīng)死。
論曰：前輩多謂大臣功高權(quán)盛，禍患之來，有非智慮之所能防，如曹利用襄陽之死是矣。切以為不然，殺人者必見殺，賊人者還自賊。昔者李斯讒韓非于秦，非死之后，斯亦不免，而斯之遇禍尤慘于非。鮑高譖禳苴于齊，苴死之后，鮑高之徒亦不免，而高之遇禍尤慘于苴。利用與丁謂譖寇萊公有不臣議，準既南遷，而二公相繼貶黜，丁有朱崖之行，曹有襄陽之禍。天之報應(yīng)有甚影響，非其自取與?古人有言：好謀之士敗于謀，好辨之士窮于辯，道德正直之士為無所窮。斯言得之。
戊申，上謂輔臣曰：『比建慈孝寺，蓋以薦福先帝，及太一宮，為民祈禳。自今京城惟倉庫、營房、官舍弊壞者修完之，余毋得擅興力役。』壬子，詔復(fù)置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博通典墳明于教化科[4]，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詳明吏理可使從政科、識洞韜略運籌決勝科、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凡六。又置書判拔萃科以待選人，高蹈丘園科、沉淪草澤科、茂材異等科以待布衣被舉應(yīng)書者。又置武舉，以待方略智勇之士。癸丑，置理檢使，以御史中丞為之。其登聞檢院匭函改為檢匣，如指陳軍國大事、時政得失，并投檢匣，畫時進入；常事五日一進。其稱冤濫枉屈而檢院、鼓院不為進者，并許詣理檢使審問以聞。時上封者言：『自至道三年廢理檢院，而朝廷得失、天下冤枉，浸不能自達?！幌鸟狄蛘垙?fù)置使領(lǐng)，上從其議。
三月戊寅，上謂輔臣曰：『王欽若久在政府，察其所為，真奸邪也。』王曾曰：『欽若與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珪時號為「五鬼」，其奸邪憸詖之跡誠如圣諭?！黄醯q大饑，民流過界河。上曰：『皆吾赤子也，可即賑救之。』乃詔轉(zhuǎn)運司分送唐、鄧、襄、汝州，處以閑田，所遇州縣給食，人二升。癸未，詔百官轉(zhuǎn)對，極言時政闕失如舊儀，在外者實封以聞。既而上謂輔臣曰：『所下詔宜增朋黨之戒?！蝗耗僚泄冽嫾蜣D(zhuǎn)對言：『平時百官奏事上前，不自批章，止得送中書、樞密院，蓋防偏請以啟幸門。近歲傳直內(nèi)降浸多于舊臣，恐法度自是隳也?！蝗耗僚泄偎抉R池因轉(zhuǎn)對言：『唐制，門下省詔書出，有不便者，得以封還。今門下雖有封駁之名，而詔書一切自中書下，非所以防過舉也?！患咨?，上封者言茶、鹽課虧，請更議其法，帝以問三司使寇瑊，瑊曰：『議者未知其要爾。河北人中兵食，皆仰給于商旅。若官盡其利，則商旅不行，而邊民困于饋運矣。法豈可數(shù)更？』帝然之，因謂輔臣曰：『茶鹽民所食，而強設(shè)法以禁之，致犯法者眾。但緣經(jīng)費尚廣，未能弛之，又安可數(shù)更其法也？』丙戌，遣官祈晴。上因謂輔臣曰：『昨令視四郊而麥已損腐，民何望焉？此必政事未當天心也。古者大辟，外州三覆奏，京師五覆奏，蓋重人命如此。其戒有司：審獄議罪，毋或枉濫?！挥衷唬骸汗什挥麛?shù)，然舍是無以召和氣?！?br />
夏四月，赦天下，免河北被水民賦租。京師自三月朔雨不止，前赦一日而霽。
五月己未朔，詔禮部貢舉。庚申，詔曰：『朕試天下士，以言觀其趣向。而比來流風之弊，至于會粹小說，磔裂前言，競為浮夸摩曼之文，無益治道，非所以望于諸生也。禮部其申飭學者，務(wù)明先圣之道，以稱朕意焉。』甲子，上曰：『群臣請對者多求進，少求退，何也?』王曾曰：『茍抑奔競，崇靜退，則庶幾有難進之風矣?！簧先恢＜核?，詔以新令及附令頒天下。
六月丁未，大雷雨，玉清昭應(yīng)宮災(zāi)，獨長生崇壽殿存焉。太后對輔臣泣曰：『先帝力成此宮，一夕延燔殆盡，猶幸一二小殿存爾?！环队憾忍笥性倥d葺意，乃抗言曰：『不若燔之盡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為灰燼，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將葺之，則民不堪命，非所以祇天戒也。』宰相王曾、呂夷簡亦助雍言，夷簡又推《洪范》災(zāi)異以諫，太后默然。太廟齊郎【杰按："齊郎"，疑為"齋郎"?！?/em>蘇舜欽上疏曰：『前志曰：積陰生陽。陽生則災(zāi)見焉。乘夏之氣發(fā)泄于玉清官，震雨雜下，烈焰四起，樓觀萬疊，數(shù)刻而盡，非慢于火備，乃天之垂戒也。陛下當降服減膳，避正寢，責躬罪已，下哀痛之詔，罷非業(yè)之作，拯失職之民，察輔弼及左右無裨國體者罷之，竊弄威權(quán)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芻堯之論，庶幾可以變?yōu)臑橛?。浹日之間未聞為此，而將設(shè)工役以圖修復(fù)，都下之人，聞?wù)唏敾?，聚首橫議，咸謂非宜。愿陛下恭默內(nèi)省而追革之，罷再造之勞，述前世之法，天下幸甚!』甲寅，門下侍郎、平章事王曾罷知兗州。始，太后受尊號冊，將御大安殿，曾執(zhí)不可。太后左右姻家稍通請謁，曾多所裁正，太后滋不悅。會玉清昭應(yīng)宮災(zāi)，曾累表待罪，乃罷。尋改青州。是月，河北大水，壞澶州浮橋。
秋七月。初，太后怒玉清宮守衛(wèi)者不謹，悉下御史獄，欲誅之。中丞王曙上言：『昔魯桓、僖宮災(zāi)，孔子以為桓親盡，當毀者也。遼東高廟及高園便殿災(zāi)，董仲舒以為高廟不當居陵旁。今所建宮非應(yīng)經(jīng)義，災(zāi)變之來，若有警者。愿除其地，以應(yīng)天變?！欢宜局G范諷亦言：『此實天變，不當置獄窮治。』上及太后感悟，遂薄守衛(wèi)者罪。又言山木已盡，人力已竭，雖復(fù)修，必不成。己巳，下詔不復(fù)修。改長生崇壽殿為萬壽觀。乙酉，罷輔臣所領(lǐng)諸宮觀使名。
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詔罷天下職田官，收其人，以所直均給之。先是，上封者言：『職田有無不均，請罷之?！荒私凳窃t。己亥，詔命官犯正人己贓者，自今毋使親民。
冬十月，詔知州軍、文武升朝官歲舉見任判官、主簿尉有罪非贓私、有出身三考、無出身四考堪縣令者各一人，轉(zhuǎn)運使、副不限以數(shù)。先是，流內(nèi)銓引選人朝辭，有老耄者授縣令。上謂宰臣曰：『縣令之職，有民有社。一邑刑政，輕重皆得自專，若非其人，為害不細。雖遠方僻郡，尤當擇人宣朝廷德意。此輩皆昏耄，使之臨民，必有貪墨疲懦之弊?！粫猩涎云蜃嗯e以充縣令，乃降是詔。丁未，詔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fā)運使奏計京師，毋以土物饋要近官。
十一月冬至，上率百官上皇太后壽于會慶殿。秘閣校理范仲淹奏疏言：『天子有事親之道，無為臣之禮；有南面之位，無北面之儀。若奉親于內(nèi)，行家人禮可也。今顧與百官同列，虧君體，損主威，不可為后世法?！皇枞?，不報。晏殊初薦仲淹為館職，聞之大懼，召仲淹，詰以狂率邀名，且將累薦者。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緣辱公舉，每懼不稱為知己羞。不意今日反以忠直獲罪門下?！皇獠荒艽?。仲淹退，又作書遺殊，申理前奏不少屈，殊卒愧謝焉。又奏疏請皇太后還政，亦不報，遂乞補外，尋出為河中府通判。
庚午天圣八年春正月，命資政殿學士晏殊權(quán)知禮部貢舉。甲戌，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曹瑋卒?，|將兵幾四十年，未嘗少失利，契丹使過天雄，部勒其下曰：『曹公在此，毋縱騎馳驅(qū)也?！晃贾萦懈媸渑讶胂膰撸|方對客弈棋，遽曰：『吾使之行也。』夏人聞之，即斬叛者，投其首境上。環(huán)慶屬羌田多為人所市，致單弱不能自存，因沒敵中?，|盡令還其故田。后有犯者，遷其家內(nèi)地。所募弓箭手，使馳射較強弱，勝者予田二頃，再更秋獲，課市一馬，馬必勝甲，然后官籍之，則加田五十畝。至三百人以上團為一指揮，要害處為筑堡，使自塹其地，為方田環(huán)之。立馬社，一馬死，眾為出錢市馬。屬羌降者既多，因署其首領(lǐng)為軍主，使統(tǒng)其族帳，止于本軍敘進，以其習知敵情與地利，不可徙他軍也?，|為將不如其父，寬猛自成一家。
三月，御崇政殿，試禮部奏名進士。丙寅，試諸科。丁卯，賜進士王拱壽等二百人及第，四十九人同出身。已巳，賜諸科及第、同出身者又五百七十三人。拱壽，詔更其名曰拱辰。
六月，監(jiān)修國史呂夷簡等上新修國史于崇政殿。
秋七月乙巳，御崇政殿，試書判拔萃及武舉人。戊申，以書判拔萃人余靖為將作監(jiān)丞，尹洙為武勝節(jié)度掌書記，武舉人張建侯等十二人補三班奉職、借職。丙午，御崇政殿，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太常博士何詠、茂才異等富弼所對策并及第四等。丁丑，以詠為祠部員外郎、同判永興軍，弼為將作監(jiān)丞、知長水縣。九月，罷百官轉(zhuǎn)對。自復(fù)轉(zhuǎn)對，言事者頗眾，大臣不悅也，故復(fù)罷之。冬十月，有上書言：『縣官榷鹽，得利微而為害博。兩池積鹽為阜，數(shù)莫可校，請通商平估以售，少寬百姓之力?！荒嗽t盛度、王隨議更其制度。隨與胡則畫通商五利上之。丙申，詔罷三京二十八州軍榷法，聽商賈入錢若金銀京師榷貨務(wù)，交鹽兩池，自是雖商賈流行，而歲課之入官者耗矣。壬寅，置天章閣待制，位龍圖閣待制之下。十一月戊辰，合祀天地于圜丘，大赦。十二月，以丁謂為道州司戶參軍。丁未，定難節(jié)度使趙德明遣使來獻馬。辛未天圣九年春二月，詔復(fù)給職田。秋七月，以翰林侍讀學士孫奭為工部尚書、知兗州。帝每御經(jīng)筵，設(shè)象架，庋書策外向，以便侍臣講讀。奭年高視昏，或陰晦，即為徙座于閣外。奭講至前世亂君亡國，必反復(fù)規(guī)諷，帝竦然聽之。常畫無逸圖以進，帝施于講讀閣。奭三請致仕，召對，敦諭之。奭以年逾七十固請，故優(yōu)拜焉，仍詔頒宴而后行。甲戌，右正言陳執(zhí)中諫院供職。國朝承五代之弊，官失其守，故官職差遣，離而為二。今之官裁用以定俸入爾，而不親職事。諫議大夫、司諫、正言，皆須別降敕許赴諫院供職者，乃曰諫官。
八月，出內(nèi)藏庫絹六十萬下陜西、河北、河東市糴糧草。戊戌，又出內(nèi)藏庫緡錢五十萬河北市糧草。
九月，詔出藏庫絹六十萬下河北折糴軍儲。庚午，以王曾為彰德節(jié)度使，仍知天雄軍。契丹使者往還，肅車徒而后過，無敢大聲疾呼者。人樂其政，為畫像而生祠之。
冬十月，以翰林學士宋綬為龍圖閣學士、知應(yīng)天府。時太后猶稱制，五日一御承明殿，垂簾決事，而上未始獨對群臣也。綬言：『唐先天中，睿宗為太上皇，五日一受朝，處分軍國重務(wù)，除三品以上官決重刑。明皇日聽朝，除三品以下官決徒刑。今宜約先代制度，令群臣對前殿，非軍國大事及除拜，皆前殿取旨?！粫希杼笠?，故命出守。侍御史知雜事劉隨、殿中侍御史郭勸并言綬有辭學，當留本朝，不宜處外。不聽。丙戌，詔曰：『公卿大夫所且勵名節(jié)，以厚風化。而或枉己以近名，行險以沽寵，詆誣執(zhí)政，干撓有司，藩臣多所徽求，使者馳于刺舉，營私冒祿，朕何望焉?凡在位之臣，其務(wù)修警，毋蹈邪枉，以速邦憲?！?br />
閏十月，司天監(jiān)上《重修崇天歷》。癸亥，鹽鐵副使司封員外郎王鬷、戶部副使刑部員外郎杜衍并為天章閣待制。初，馬季良建言：『京師賈人常以賤價居茶鹽交引，請官置務(wù)收市之?！患玖挤接檬拢兴灸意杵湟?，鬷獨不可，曰：『與民競利，豈國體邪?』他日上見鬷，勞之曰：『官市交引，賴卿力言罷之，甚善。有司臨事，當如是也?！谎︻佀溃浼覍傺転槟怪?。衍卻之。及在三司，因奏事，上謂衍曰：『薛顏有丑行，卿不與志墓，誠清識也?！蛔允怯幸獯笥谩?br />
壬申明道元年春二月，監(jiān)修國史呂夷簡上《三朝寶訓》。庚戌，知許州、定國節(jié)度使張士遜為刑部尚書，平章事呂夷簡加中書侍郎。丁卯，以真宗順容李氏為宸妃。是日，宸妃薨。宸妃始生帝，皇太后即以為己子，宸妃嘿嘿處先朝嬪御中，未嘗自異，帝不自知宸妃所出也。疾革，乃進位。始，宮中未治喪，宰相呂夷簡朝奏事，因曰：『聞有宮嬪亡者?』太后瞿然曰：『帝相亦與宮中事邪?』引帝偕起。有頃，獨出曰：『卿何間我母子也?』夷簡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劉氏乎?』有司希太后旨，言歲月未利。夷簡黜其說，請發(fā)哀成服，備宮仗葬之。時有詔欲鑿宮城垣以出喪，夷簡遽求對。太后揣知其意，遣內(nèi)侍羅崇勛問何事，夷簡言：『鑿垣非禮，喪宜自西華門出。宸妃誕育圣躬而喪不成禮，異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謂夷簡今日不言也!』崇勛懼，馳告太后，乃許之。
三月戊戌，詔曰：『江淮之間，仍歲旱暵，民之失職，朕甚憫焉。比遣使安撫，其與長吏慮系囚，流以下降一等，杖、笞釋之?！?br />
六月，殿中侍御史張存上疏曰：『陛下嗣統(tǒng)以來，延納至言，罔有忌諱。自前秋忽詔罷百官轉(zhuǎn)對，去冬黜降御史曹修古等，昨又聞進士林獻可因奏封事竄遠方，人心皇惑，中外莫測。臣恐自今忠直之言與理亂安危之端蔽而不達?！灰驓v引周昌、朱云、辛慶忌、辛毗事以廣帝意。
七月，許壽州立學，仍賜《九經(jīng)》，知州朱諫請之也。辛卯，以門下省為諫院。先朝雖除諫官而未嘗置院，及陳執(zhí)中為諫官，屢請之。置諫院自此始。是月，太白晝見終月。
八月，以三司使晏殊為樞密副使。壬戌，大內(nèi)火，延燔八殿。乙丑，詔群臣直言闕失。先是，百官晨朝而宮門不開，輔臣請對，帝御拱宸門，追班百官拜樓下，宰相呂夷簡獨不拜。帝使問其故，曰：『宮庭有變，群臣愿一望清光?！坏叟e簾見之，夷簡乃拜。時宦者置獄治火事，得縫人火斗，已誣伏，下開封府使具獄，權(quán)知府事程琳辨其不然，乃命工圖其火經(jīng)處，且言：『后宮人多，此殆天災(zāi)，不可以罪人?！槐O(jiān)察御史蔣堂亦言：『火起無跡，安知非天意?陛下宜修德應(yīng)變，今乃欲歸咎宮人。且宮人付獄，何求不可?而遂賜之死，是重天譴也?！坏蹫閷捁勃z，卒無坐死者。殿中丞滕宗諒言：『國家以火德王天下，火失其性，由政失其本?！灰蛘?zhí)筮€政。秘書監(jiān)劉越請?zhí)筮€政，言尤鯁直，皆不報。九月庚寅，重作寶冊，以舊冊寶為宮火所焚也。十一月，上以修內(nèi)成，恭謝天地于大安殿，遂謁太廟。大赦，改元。定難節(jié)度使、西平王趙德明封夏王。德明凡娶三姓，米母氏生元昊，小名嵬理。羌語謂『惜』為『嵬』，『富貴』為『理』。性兇鷙猜忍，通蕃漢文字。數(shù)諫德明無臣中國，德明曰：『吾族三十年衣錦綺衣，此圣宋天子恩，不可負也。』元昊曰：『英雄之生，當王霸爾，何錦綺為?』德明死，元昊繼立。癸亥，制授元昊特進、檢校太師兼侍中、定難節(jié)度、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使、西平王。元昊既襲封，即陰為反計。
十二月，詔以來年二月躬耕藉田，先請皇太后恭謝宗廟，權(quán)罷南郊之禮。及議皇太后謁廟儀注，太后欲純被帝者之服，薛奎獨爭曰：『太后必御此，見祖宗若何拜?』固執(zhí)不可。雖終不納，猶少殺其禮焉。
癸酉明道二年春二月戊戌，司天監(jiān)言：『含譽星見東北方，其色黃白，上有光芒長二尺。』然觀者皆以為彗云。庚子，詔淮南、江南民被災(zāi)傷而死者，官為瘞埋。甲辰，皇太后宿齋垂拱殿。乙巳，服祎衣，花釵冠，乘玉輅以赴太廟，改兗衣、儀天冠。內(nèi)侍贊導，享七室。皇太妃亞獻，皇后終獻。帝赴東郊。丁未，祀先農(nóng)，行藉田禮。禮儀使張士遜奏皇帝三推而止，帝既躬耕，不以古禮為式，愿推終畝。士遜固請，乃耕十二步而止。辛亥，上作《藉田》詩賜近臣。
三月庚寅，以皇太后不豫，大赦。丁謂特許致仕。
呂中曰：古之赦者赦無罪，后之赦者赦有罪。祖宗郊恩雖厚，贓吏有赦不原，奸臣如丁謂亦不原，赦則非赦有罪也。至崇、觀，奸臣反其鋒而用之，而元祐、元符之黨不以故原矣。
甲午，皇太后崩，遺詔尊太妃為皇太后，軍國大事與太后內(nèi)中裁處。乙未，帝號慟見輔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猶數(shù)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奎曰：『其在袞冕也，然服之何以見先帝乎?』帝悟，以后服斂。既宣遺誥閣門，趣百官賀太后，御史中丞蔡齊正色謂臺吏毋追班，入白執(zhí)政曰：『上春秋長，習天下情偽。今始親政，豈宜使女后相繼稱制乎?』
夏四月，詔刪去遺誥之語。太后既崩，左右以宸妃事聞，上號慟累日，追尊為皇太后。庚戌，以流人林獻可為三班奉職。明道初，獻可抗言請?zhí)筮€政，太后怒，竄于嶺南，至是特錄之。壬子，群臣上表請御正殿。表三上，乃從之。詔內(nèi)外毋得進獻以祈恩澤，及緣親戚通章表。若傳宣，有司實封覆奏。內(nèi)降除官，輔臣審取處分。帝始親攬庶政，裁抑僥幸，中外大悅。召知應(yīng)天府宋綬、通判陳州范仲淹赴闕。己未，門下侍郎呂夷簡罷為武勝節(jié)度使、判澶州，樞密使張耆罷為左仆射、判許州，尋改陳州，樞密副使夏竦罷為禮部尚書、知襄州，尋改潁州，參知政事陳堯佐罷為戶部侍郎、知永興軍，樞密副使范雍罷為戶部侍郎、知荊南府，尋改揚州，又改陜州，樞密副使趙稹罷為尚書左丞、知河中府，參知政事晏殊罷為禮部尚書、知江寧府，尋改亳州。帝始親政，夷簡手疏陳八事，曰正朝綱、塞邪徑、禁賄賂、辨佞壬、絕女竭、疏近習、罷力役、節(jié)冗費，其勸帝語甚切。帝與夷簡謀，以耆、竦等皆太后所任用，悉罷之。退告郭皇后，后曰：『夷簡獨不附太后邪?但多機巧，善應(yīng)變爾?！挥墒遣⒁暮喠T。及宣制，夷簡方押班，聞唱其名，大駭，不知其故。而夷簡素厚內(nèi)侍閻文應(yīng)，因使為中诇，久之，乃知事由皇后云。工部尚書李迪以本官平章事，戶部侍郎王隨為參知政事，禮部侍郎李諮為樞密副使，步軍副都指揮使王德用為檢校太保、簽書樞密院事。始太后臨朝，有求內(nèi)降補軍吏者，德用曰：『補吏，軍政也，敢挾此以干軍政?』卒不奉詔。太后崩，有司請衛(wèi)士坐甲，德用曰：『故事無為太后喪坐甲者。』又不奉詔。上奇之，以為可大用，故擢任樞密。權(quán)御史中丞蔡齊權(quán)三司使事，天章閣待制范諷為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先是，諷出知青州。時山東旱蝗，前宰相王曾家多積粟，諷發(fā)取數(shù)千斛濟饑民，因請遣使安撫。太常博士范仲淹為右司諫。辛未，龐籍為殿中侍御史。籍奏請下閣門取垂簾儀制盡焚之，又奏：『陛下躬親萬機，用人宜辨邪正，防朋黨，勿使受恩人主，歸感權(quán)臣。進擢近列，愿采公論，毋令出于執(zhí)政?！豢椎垒o嘗謂人曰：『言事官多觀望宰相意，獨龐君可謂天子御史也?！?br />
《講義》曰：天圣之初，此一時也。明道二年之后，此又一時也。天圣之初，政在東朝，天下猶未見人主之德。明道二年四月，親政之后，抑內(nèi)降，正朝綱，擯斥張耆、夏竦、陳堯佐之徒，而擢用范仲淹、孔道輔、龐籍輩，天下骎骎向治矣。嗚呼!明道二年之親政，積而為慶歷、嘉祐之盛。元祐八年之親政，變而為紹圣、元符之紛紛，人主可不謹其機乎?
罷群牧制置使[5]，時上封者言：『君牧既自有使，而武臣領(lǐng)樞密兼制置，事不時決?！还柿T之。
五月，許大名府立學，仍賜《九經(jīng)》。從王曾之請也。
秋七月。先是，右司諫范仲淹以江淮、京東災(zāi)傷，請遣使循行，未報。仲淹請間曰：『宮掖中半日不食當如何?今數(shù)路艱糴，安可置而不恤?』甲申，命仲淹安撫江淮，所至開倉廩，賑乏絕，禁淫祀，奏蠲廬、舒折役茶，江東丁口鹽錢。饑民有食烏蛛草者，擷草進御，請示六宮貴戚。以戒侈心。
八月，贈工部員外郎曹修古為右諫議大夫。修古鯁直有風節(jié)，當莊獻時，權(quán)幸用事，人人顧望畏忌，而修古遇事輒言，無所回撓。初貶同判杭州，未行，改和興化軍，卒于官。貧不能歸葬，賓佐賻錢五十萬。季女泣白其母曰：『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卒拒不納。帝思修古忠，故優(yōu)贈之。修古無子，錄其婿劉勛為試將作監(jiān)主簿。丁巳，置端明殿學士，班翰林、資政學士之下，以宋綬為之。綬因上言：『帝王御天下，在總攬威柄。自陛下躬親萬機，懲違革弊，以新百姓之耳目，而賞罰號令，未能有過于垂拱之日。頃者恩出太后，今又自大臣出。大臣市恩以招權(quán)，小人趨利以售進，此風浸長，有蠹邦政。太宗常曰：「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yù)防。惟奸邪共濟，若為內(nèi)患，可深懼也?！拐孀谝嘣疲骸柑瞥簏h尤盛，以至王室卑弱?！乖副菹滤甲孀谟柦?，念王業(yè)艱難，整齊紀綱，正在今日?！蝗狙裕骸鹤越逄锖螅^有賞賚，用度不足。請假于內(nèi)藏庫。庚申，出緡錢百萬賜之。因謂宰相張士遜曰：『國家禁錢本無內(nèi)外，蓋以助經(jīng)費耳。』士遜對曰：『不然，則有司未免侵漁百姓也?！?br />
九月，判河南府錢惟演落平章事，赴本鎮(zhèn)。初，惟演欲為自安計，御史中丞范諷劾奏惟演在莊獻時權(quán)寵大盛，與后家連姻，請行降黜。上諭輔臣曰：『先后未葬，朕不忍遽責惟演?！恢S即袖告身入對曰：『陛下不聽臣言，愿納此，不敢復(fù)為中丞矣?！簧喜坏靡眩芍?。
冬十月甲辰，詔曰：『先王不以浮靡示天下，今兩川歲貢綾錦羅綺、透背花紗之屬，皆女工蠹也。其以三之二易為綢絹供軍須?！粫r上富于春秋，左右或欲以巧自媚，后苑珠玉之工頗盛于前日。殿中侍御史龐籍言：『今螽螟為災(zāi)，民憂轉(zhuǎn)死。北有耶律，西有拓拔，陛下安得不以儉約為師，奢靡為戒?重惜國費，以循民之急?！簧仙罴{其言。辛亥，上諭輔臣曰：『近歲進士所試詩賦多浮華，而學古者或不得以自進。宜令有司兼以策論取之?！晃煳纾T下侍郎張士遜罷為左仆射、判河南府，樞密使楊崇勛罷為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判許州[6]。先是，天下蝗旱仍見，士遜居首相，不能有所發(fā)明，遂與崇勛俱罷，然制辭猶以均勞逸為言也。判陳州呂夷簡為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平章事，知河南府王曙加檢校太傅，充樞密使，簽書樞密院事王德用為樞密副使，刑部侍郎宋綬為參知政事，權(quán)三司使事蔡齊為樞密副使。權(quán)知開封府程琳為御史中丞，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范諷權(quán)三司使事。琳辭中丞不拜，乃授翰林侍讀學士、知開封府。前知開封者苦其治劇，或不滿歲輒罷，不然被謗譏，或以事去，獨琳居數(shù)歲，久而治益精明，一歲中獄常空者四五。
十一月，孔道輔為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代程琳也。道輔時守南京，召用之。寇準以責死，甲戌，贈中書令，復(fù)萊國公。丙申，上謂輔臣曰：『每退朝，凡天下之奏必親覽之?！粎我暮喸唬骸喝粜∈陆躁P(guān)聽覽，恐非所以輔養(yǎng)圣神?！簧显唬骸弘蕹邢鹊壑校瑳r以萬幾之重，敢自泰乎?』又曰：『朕日膳不欲事珍美，衣服多以縑繒為之，至屢經(jīng)浣濯、而宮人或以為笑。太官進膳，有蟲在食器中，朕掩而不言，恐罪及有司也?！皇?，天圣六年，罷諸路提點刑獄官。八月復(fù)置，又權(quán)停。于是上謂輔臣曰：『諸路刑獄既罷提點官，轉(zhuǎn)運司不能一一躬往讞問，恐浸致冤濫。宜選賢明廉干不生事者委任之，則民受其賜矣?！荒藦?fù)置諸路提點刑獄官，仍參用武臣。甲辰，以京東饑，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下三司，代本路上供之數(shù)。丁未，出侍御史張沔知信州，殿中侍御史韓瀆知岳州。先是，宰相李迪除二人為臺官，言者謂臺官必由中旨，乃祖宗法也。既數(shù)月，呂夷簡復(fù)入，因議其事于上前，上曰：『祖宗法不可壞也。宰相自用臺官，則宰相過失，無敢言者矣?！坏系冉曰士?。詔自今臺官有缺，非中丞、知雜保薦者，毋得除授。戊申，出宮人二百。上時屢出宮人，因曰：『曩者太后臨朝，臣僚戚屬多進女口入宮，今已悉還其家矣。』初，郭皇后之立非上意，浸見疏，宮人尚氏、楊氏驟有寵。尚氏常于上前出不遜語侵后，后不勝忿，起批其頰，上亦起救之，后誤批上頸，上大怒，有廢后意。內(nèi)侍閻文應(yīng)白上出爪痕示執(zhí)政，呂夷簡以前罷相故怨后，乃定議廢后。夷簡先敕有司毋得受臺諫章疏。乙卯，詔：『皇后愿入道，特封凈妃、玉京沖妙仙師，名清悟，別居長寧宮?！环吨傺?、孔道輔、孫祖德率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段少連、宋郊、劉渙詣垂拱殿門，伏奏皇后不當廢，守殿門者闔扉不為通，道輔撫銅環(huán)大呼。尋詔宰相召臺諫，諭以皇后當廢狀。道輔等悉詣中書，眾嘩然，爭致其說，夷簡曰：『廢后自有故事。』道輔及仲淹曰：『公不過引漢光武勸上耳。上堯舜之資，而公顧勸之，效昏君所為，可乎?』夷簡不能答，拱立曰：『諸君更自見上力陳之?！坏垒o將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爭，而夷簡即奏逐道輔等。丙辰，詔道輔出知泰州，仲淹知睦州，祖德等各罰銅。仍詔諫官、御史自今毋得相率請對，駭動中外。偕奏：『乞與道輔、仲淹俱貶?！粍窦吧龠B再上疏，皆不報。將作監(jiān)丞富弼上疏曰：『陛下舉一事而獲二過于天下，廢無罪之后，一也；逐忠臣，二也。此二者皆非太平之世所行，臣實痛惜之?！皇枞?，不報。
《大事記》曰：國初官以定俸，實不親職，有諫議大夫、司諫、正言，特以寓祿耳，故赴諫院者方為諫官，則諫官主權(quán)猶未重也。國初三院領(lǐng)外任而不任風憲，興國中任風憲而不領(lǐng)言事，則臺官之權(quán)亦未重也。端拱初，以補闕為司諫，以拾遺為正言，所以舉諫官之職。天禧初置言事御史，所以舉臺官之職。然當時臺諫之權(quán)雖重，而臺諫之職未振也。自仁祖即位，劉中丞令臺屬各舉糾彈之職，而后臺臣之職始振。自孔道輔、范仲淹敢于抗夷簡，唐介敢于抗彥博，一粱適之用事，則馬遵率數(shù)人言之，一劉抗之得政，則張昇凡十七章論之，而后臺諫之權(quán)，敢與宰相為敵矣。是何臺諫之職在國初則輕，在仁宗之時則重，在國初則為具員，在仁宗之時則為振職，何邪?蓋仁祖不以天下之威權(quán)為紀綱，而以言者之風采為紀綱，故其進退臺諫，公其選而重其權(quán)，優(yōu)其遷而輕其責，非私之也，蓋以立國之紀綱實寄于此。
校勘記
[1]漣水軍 原作『連水軍』，據(jù)《長編》卷一○一、《宋史﹒地理志》四改。
[2]宋獻 原作『米獻』，據(jù)《長編》卷一○六改。
[3]擇郡守 原作『釋郡守』，據(jù)《長編》卷一○六改。
[4]明于教化 原作『明宣于教化』，『宣」字衍，據(jù)《長編》卷一○七刪。
[5]罷群牧制使 《長編》卷一一二在本年五月。
[6]河陽 原作『河南』，據(jù)《長編》卷一一二改。
癸亥天圣元年春正月丙寅朔，皇太后詔改元。上讀詔，號泣者久之，謂左右曰：『朕不忍遽更先帝之號也?！蛔运闻d，而吳、蜀、江南、荊湖、南粵皆號富強，相繼降附。太祖、太宗因其畜藏，守以恭儉簡易。方是時，天下生齒尚寡而養(yǎng)兵未甚蕃，任官未甚冗，佛老之徒未甚熾。外無夷狄金繒之遺，百姓亦各安其生，不為巧偽放侈，故上下給足，府庫羨溢。承平既久，戶口歲增，兵籍益廣，吏員益眾。佛老、夷狄耗蠹中國縣官之費數(shù)倍昔時，百姓亦稍縱侈，而上下始困于財矣。三司使李諮嘗奏事兩宮言：『戍兵雖未可減，其末作浮費宜一切裁損。』鹽鐵判官俞獻卿亦言：『天下谷帛日益耗，物價日益高。稻苗未立而和糴，桑葉未吐而和買。自天禧以來，日侈一日。宜與公卿大臣朝夕圖議而救正之?！簧霞{其言。癸未，命御史中丞劉筠提舉諸司庫務(wù)，薛貽廓與三司同議裁減冗費。
《講義》曰：我朝之財始蠹于天禧、祥符，再蠹于寶元、慶歷。自禱祠之事興，而宮室之役起，內(nèi)之帑藏稍已空竭，則省浮費之策不得不申明于天圣之年也。自元昊叛于西，契丹擾于北，外之財用不免告匱，則節(jié)冗費之說不得不條畫于慶歷之日也。
庚寅，計置司考茶法利害，請行貼射之法，以淮南十三場茶買賣本息并計其數(shù)，罷官給本錢，使商人與園戶自相交易，一切定為中估而官收其息。然必輦茶入官，隨商人所指而與之，給券為驗，以防私售，故有『貼射』之名。
《筆談》曰：舊傳茶有三說：見錢為一說，犀角香藥為一說，茶為一說。此乃三說法。予在三司求為三說，乃是博糴、便糴、直便為三說。博糴者，極邊糧草；使糴者，沿邊糧草；直使者，商人取便于沿邊入納見錢，于京師請領(lǐng)。自虛估之利入于商賈，而后行貼射之法；自邊糴償于見錢，府藏不繼，而后復(fù)用三說之法。然貼射之法雖通商，而官實盡其利；三說之法雖官鬻，而商實受其利。二法俱弊，而后以歲課均之茶戶焉。夫以一歲之息均賦茶戶，恣其賣買，所以均民力也，所以惠商賈也。官則無濫朽腐敗之弊，茶則無草木塵煤之雜，其法善矣。然向時摘山者受錢于官，今使之納錢于官；向時冒法販禁者被罰，令均賦于民，賦不得入，刑亦及之。向時商賈貿(mào)遷，州縣收其稅，今商賈不行則稅額不登，國用亦乏。夫其法方行于嘉祐之四年，而其害亦見于嘉祐之五年，劉敞之疏又其后也。茶租猶故榷法復(fù)生，此楊中心所以痛心于崇寧之變法也。
三月，司天監(jiān)上新歷，賜名《崇天》。保章正張奎、靈臺郎楚衍等所造也。
夏四月，上初即位，丁度上書論六事：一、增勸講官，二、增諫員，三、補蔭用大功以上親，四、選河北河東役兵補禁軍，五、籍令佐墾田為殿最，六、凡緣公事坐私罪杖者，聽保任遷官。又嘗獻《王鳳論》于皇太后，以戒外戚云。
五月癸亥朔，太常博士鞠詠、王軫法當磨勘，審官引對。上閱其治狀，并除監(jiān)察御史。
秋八月，太常博士曹修古為監(jiān)察御史，孔延魯、劉隨并為左正言。延魯初為寧州軍事推官，有蛇出天慶觀真武殿中，一郡以為神，州將帥官屬往奠拜之。延魯以笏擊蛇，碎其首，觀者莫不嘆服。后知仙源縣，主孔氏祠事?？资瞎识嗫v放者，延魯一繩之以法。修古上四事，曰行法令、審故事、惜財力、辨忠邪，辭甚切至。甲寅，有芝生于天安殿柱，召輔臣觀之。監(jiān)察御史鞠詠言：『陛下新即位，河決未塞，霖雨害稼，宜思所以應(yīng)災(zāi)變。臣愿陛下以援進忠良、退斥邪佞為國寶，以訓勸兵農(nóng)、豐積倉廩為天瑞。草木之怪，何足尚哉?』先是，錢惟演自河陽赴亳州，因朝京師，圖入相。詠奏：『惟演儉人，嘗與丁謂為婚姻，緣以大用。后揣知謂奸將敗露，懼牽連及禍，因出力攻謂。今若遂以為相，必大失天下望?！惶笄矁?nèi)侍持奏示之，惟演猶顧望不行。詠語左正言劉隨曰：『若相惟演，當取白麻廷毀之?！晃┭萋?，乃亟去。馮拯病，太后有復(fù)相王欽若意。上嘗為飛白書『王欽若』字，太后因取字緘湯藥合，遣中人赍以賜，且口宣召之。
九月丙寅，馮拯罷為武勝節(jié)度使、判河南府。欽若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拯為相氣貌嚴重，宦者傳詔至中書，不延坐。欽若再入中書，謂平時百官敘進皆有常法，為《敘遷圖》以獻，冀便省覽。然欽若亦不復(fù)能大用事如真宗之時矣。戊寅，召輔臣于崇政殿西廡，觀馮元講《論語》，仍賜御飛白書。
九月戊戌，寇準卒于雷州。初，太宗嘗得通天犀，命工為二帶，一以賜準。及是，準遣人取自洛。既至數(shù)日，沐浴具朝服，束帶，北面再拜，呼左右趣設(shè)臥具，就榻而沒。歸葬西京，道出荊南公安縣，人皆設(shè)祭于路，折竹植地，掛紙錢焚之。逾月，枯竹盡生筍，眾因為立廟，號竹林寇公祠。癸丑，詔審官院自今知州軍、同判、知縣人并引對于便殿。
十一月，知漣水軍鄧余慶受枉法贓[1]，三陽寨主荊信監(jiān)倉自糴粟，監(jiān)興平縣酒稅何承勛、進賢鎮(zhèn)鹽酒稅易著明并自盜官物，各杖脊配廣南。壬寅，詔以余慶等罪狀申警群吏。初，蜀民以鐵錢重，私為券，謂之交子，以便貿(mào)易，富民十六戶主之。其后富者稍衰，不能償所負，爭訟數(shù)起。大中祥符末，薛田為轉(zhuǎn)運使，請官置交子務(wù)以榷其出入。戊午，詔從其請，始置益州交子務(wù)。
呂中曰：此楮幣之始也。然其有錢以行楮，有楮以榷錢，子母均通而無偏重之患，故民視錢猶楮，視楮猶錢。今則為是幣而初無是錢，以虛架虛，宜乎楮幣之不行也。
十二月，江州民陳蘊聚居二百年，食口二千，而蘊年八十，且有行義，州以聞。上曰：『良民一鄉(xiāng)之表，旌之則為善者勸矣?！皇谔N本州助教。
甲子天圣二年春正月，命御史中丞劉筠等四人權(quán)知貢舉。戊申，吏部銓引對選人，前束鹿縣尉王得說歷官寡過，書考最多，而無保任者。上察其孤孑，特擢為大理寺丞。賈積善者，十四考無公私過，雖無舉主，特擢為京官。
二月乙酉，工部侍郎、知徐州李應(yīng)機坐前如兗州貪暴不法，降授將作監(jiān)、分司南京。上曰：『外臺耳目所寄，當職靡言，咎將誰執(zhí)?』丙戌，詔轉(zhuǎn)運使劉明恕、李允元、提點刑獄尚霖、郭位各贖銅二十斤。
三月。先是，上封者言：經(jīng)學不究經(jīng)旨，乞于本科問策一道。至是對者多紕繆，帝以執(zhí)經(jīng)肄業(yè)不善為文，特令取其所長，用廣仕路。癸卯，王欽若等上《真宗實錄》一百五十卷。乙巳，御崇政殿，賜宋郊、葉清臣、鄭戩等一百五十四人及第，四十六人同出身。不中格者六人，以嘗經(jīng)真宗御試，特賜同三禮出身。丙午，又賜諸科一百九十六人及第，八十一人同出身。郊與其弟祁俱以詞賦得名，禮部奏祁名第三。太后不欲弟先兄，乃推郊第一，而置祁第十。劉筠得清臣所對策，奇之，故擢第二。國朝以策擢高第自清臣始。
秋七月，遣殿中侍御史王碩、內(nèi)殿押班朱緒點檢山場所積茶。初，朝廷既用李諮等貼射法，行之期年，豪商大賈不能軒輊為輕重。而論者或謂邊糴償以見錢，恐京師府藏不足以繼，爭言其不便。會江淮制置司言茶有滯積壞敗者，請一切焚棄。相廷疑變法之弊，下書責計置司，因令碩等行視。既而諮等條上利害，愿力行之，無為流言所易，于是詔有司榜諭商貿(mào)以推行不變之意。監(jiān)察御史張逸為益州路提點刑獄、勸農(nóng)使。逸先知襄州鄧城縣，有能名，知州謝泌將薦逸，先設(shè)幾案，置章其上，望闕再拜曰：『老臣為朝廷得一良吏。』乃奏之。
八月己卯，幸國子監(jiān)，竭先圣文宣王。召直講馬龜符講《論語》。已而觀七十二賢贊述，閱三禮圖，問侍講馮元三代制度。又幸昭烈武成王廟。壬午，翰林學士承旨李維等請加上真宗謚曰文明武定章圣元孝，詔恭依。
十一月乙未，朝享玉清昭應(yīng)宮、景靈宮。丙申，享太廟。丁酉，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
乙巳，立皇后郭氏。
乙丑天圣二年春二月，禮部員外郎蔡齊、直史館章得象并知制誥。初，召齊等試中書，上閱其試文，謂宰臣曰：『兩制詞臣以文章為職業(yè)，然須才識周敏，操履端方，乃可副朝廷中外任使也?！?br />
夏四月，劉曄知河南府。燁【杰按：同一人而前后名字差異，編輯其不精審如此?！?/em>先世代郡人。后魏遷都，因家河南。唐末五代之亂，衣冠舊族出系無所考，惟劉氏自十二代祖北齊中書侍郎環(huán)雋至曄十一世皆葬河南，而世牒具存。曄嘗權(quán)發(fā)遣開封府事，獨召見，太后問曰：『知卿名族，欲一見卿家譜，恐與吾宗同也?！粫显唬骸翰桓?。』他日數(shù)問之，曄無以對，因為風眩仆而出，乃免。
五月己亥，賜杭州隱士林逋粟帛。
秋八月，知益州薛田言：『本州解發(fā)舉人，自張詠以來，例給館券至京師。今得三司移文，乃責吏人償所給官物，恐非朝廷之意?！簧显唬骸簼h貢士皆郡國續(xù)食，今獨不能行之遠方邪?其令悉蠲之?！焕钪J等既條上茶法利害，朝廷亦榜諭商賈以推行不變之意，然論者又爭言其不便。辛未，命孫奭、夏竦、盧士倫、王碩、盧守勤再加詳定。
九月，詔見任并帶職京朝官磨勘更立四年之限。
冬十月，翰林學士晏殊為樞密副使。庚午，宰臣王欽若為譯經(jīng)使。
十一月，孫奭等言：『十三場茶積未售六百一十三萬余斤，蓋許商人貼射，則善茶皆入商人，其入官者皆粗惡不時，故人莫肯售。又奸人倚貼射為名，強市盜販，侵奪官利。其弊如此，不可不革。請罷貼射法，官復(fù)給本錢市茶，而商人入錢以售茶者宜優(yōu)之?！桓?，詔從奭等議。自是河北人中復(fù)用三說法，舊給東南緡錢者，以京師榷貨務(wù)錢償之。戊申，王欽若卒。皇太后臨奠，錄親屬及所親信二十余人。國朝以來，宰相恤恩，未有欽若比者。欽若狀貌短小，項有附疣，時人目為『癭相』。性傾儉，敢為矯誕，太后以先朝所寵異，故復(fù)命之。
十二月癸丑，樞密副使、尚書右丞張知白加工部尚書、平章事。國朝故事，敘班以宰相為首，親王次之，使相又次之。樞密使雖檢校三師兼侍中、尚書、中書令，猶班宰相下。乾興初，王曾由次相為會靈觀使，曹利用由樞密使領(lǐng)景靈宮使，時以宮觀使為重，詔利用班曾之上。然議者深以為非。至是曾進昭文館大學士、玉清昭應(yīng)宮使，同集殿廬，將告謝，而利用猶欲班曾上，閣門不敢裁。帝與太后坐承明殿久，至遣押班江德明趣閣門，閣門惶惑，莫知所出。曾抗聲目吏曰：『但奏宰相王曾等告謝?！话嗉榷?，利用郁不平，帝與張士遜慰曉之。庚申，詔宰臣、樞密使序班如故事，而利用志驕，尚居次相張知白上。及聞?wù)購垥F于河陽為樞密使，疑代己，始悔懼焉。殿前副指揮使楊崇勛嘗詣中書白事，屬微雨新霽，崇勛穿泥靴直登階，曾頷之，不以常禮延坐。崇勛退，劾奏其失，送宣徽院問狀。翌日對，上請傳詔釋罪。太后問其故，曰：『崇勛武夫，不知朝廷之儀，舉劾者柄臣，所以振紀綱。寬釋者，人君所以示恩德。如此，則仁愛歸于上，而威令肅于下矣?！还锖ィ愣≈^雷州司戶參軍。
丙寅天圣四年春正月己亥，命知制誥章得象、侍御史知雜事韓億與吏部流內(nèi)銓南曹同試百司人，上因曰：『比閱天下奏，吏出職者多敗官，何也?』王曾曰：『士人入流，必顧廉恥。若流外則畏謹者鮮。州縣雖卑，然最近于民，宜少澄其原?！荒嗽t得象等精加考試。
二月，詔官吏犯贓至流而按察官不舉者并劾之。壬戌，遣官祀九宮貴神。上問古今樂之異同，王曾曰：『古樂用于天地、宗廟、杜稷、山川、鬼神，而聽者莫不和悅。今樂則不然，徒娛人耳目而蕩人心志。自昔人君流連荒亡者，莫不由此。』上曰：『朕于聲技固未嘗留意，內(nèi)外燕游，皆勉強爾?！?br />
夏四月，還知寧州楊及所獻繡佛。初，及因乾元節(jié)來獻，上謂輔臣曰：『及佞人也，民安政舉，乃守臣之職，焉用此為?』江州言太平興國真君觀有盜神像金冠者，請更制。上曰：『觀僻在山谷間，而以金為冠，是誨人為盜。宜代以銅而金涂之。』王曾退言：『慮民抵罪而易金以銅，可謂仁矣。』
五月，判刑部燕肅上奏曰：『唐決死刑，京師五覆奏，諸州三覆奏，自是全活甚眾。貞觀四年斷死罪二十九，開元二十五年才五十八。今生齒未加于唐，而天圣三年斷大辟二千四百三十六，視唐幾至百倍。望準唐故事，天下死罪皆得一覆奏?！幌缕湔轮袝Ｍ踉詾椋骸禾煜陆砸桓沧?，則必死之人徒充滿狴犴而久不得決。請獄疑若情可矜者，聽上請?！蝗晌?，詔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慮者具案以聞，有司毋得舉駁。己亥，詔舉人雖文辭可采而操檢不修者，州郡毋得薦送。
閏五月，定江淮歲漕米課六百萬石。初，景德中，歲不過四百五十萬石。其后益至六百五十萬石，故江淮之間谷常貴而民貧，于是都官員外郎吳耀卿請約為中制，然東南災(zāi)儉，輒減歲漕數(shù)或巨萬，或數(shù)十萬，又轉(zhuǎn)移以給他路者有焉。甲子，詔輔臣于崇政殿西廡觀宋綬等讀《唐書》。上曰：『朕覽舊史，每見功臣罕能保始終者，若裴寂、劉文靜，皆佐命元功，不免誅辱?！煌踉鴮υ唬骸杭诺戎?，良由功成而不知退也?！辉t增西川、廣南東西路諸州軍進士解額有差。又詔命官鎖廳應(yīng)舉，自今更不先試所業(yè)；下第者免責罰，仍聽再舉；其歷任有贓私罪及停廢、責降、沖替未經(jīng)敘用人，即不許應(yīng)舉。舊制，鎖廳應(yīng)舉者，先于所屬選官考試所業(yè)，方聽取解至禮部，程文紕繆者勒停。其不及格者猶贖銅，永不得應(yīng)舉。至是，上欲開誘進士之路，下近臣參議，而降是詔。
六月庚寅，大雨震雷，平地水數(shù)尺，壞京城民舍，壓溺死者數(shù)百人。辛卯，上避正殿，減常膳。丁酉，德音降天下囚罪一等，徒以下釋之；畿內(nèi)、京東西、淮南、河北民田被水者蠲其租，流徙者，所在撫存之。詔三司所在官物為水漂失者皆蠲除之。水之作也。宰執(zhí)方晨胡未入，俄有旨放朝，王曾亟附中使奏曰：『天變甚異，乃臣等燮理無狀，豈可退安私室，恬然自處?』亟請入見，陳所以備御之道。同列有先歸者，聞曾如是，皆愧服焉。時又傳言汴口決，水且大至，都人恐，皆欲東奔。上以問曾，曾曰：『河決恐未至此，第民間訛言，不足慮?！灰讯?。秋七月，罷永興軍秦坊等新醋務(wù)。初，陜西轉(zhuǎn)運司置務(wù)榷之，請推其法天下。王曾曰：『榷酒蓋出于前代之不得已，未能省去。若又榷醋，則甚矣?！还柿T之。辛未，詔兩川所造錦綺、鹿胎、透背、欹玉等，歲減上供之半；其大小綾及花紗，仍令改織絹以供邊費。上嘗謂輔臣曰：『比以大暑罷講讀，適已召孫爽等說書。卿等公事退，可暫至經(jīng)筵?！煌踉唬骸罕菹氯f幾之暇，留意經(jīng)術(shù)，雖炎暑不輟，有以見圣學之高明也』」
九月戊申，三司請市糴芻粟。上因問輔臣諸坊監(jiān)牧馬幾何，王曾對曰：『當今比五代馬多數(shù)倍，計芻秣費，歲不下數(shù)百萬。蓋措置利害失其要。若以陜西蕃部人中馬立定數(shù)，余聽民間市易，二三年間，必大蕃息。此與畜之外廄無異也?！簧先恢?。辛未，廢襄、唐二州營田務(wù)，以田賦民，每頃輸稅五分。壬申，命翰林學士夏竦、蔡齊、知制誥程琳等重刪定編敕。帝問輔臣曰：『或謂先朝詔令不可輕改，信然乎?』王曾曰：『此憸人惑上之言也。咸平中刪太宗朝詔，令十存一二，蓋去其煩密之文以便于民，何為不可?今有司但詳其本末，又須臣等審究利害，一一奏稟，然后施行也?！簧先恢６滦了?，出內(nèi)藏庫緡錢二十萬下京西路糴軍儲。十二月，詔京城物價翔貴，其令三司出廩米散置糴場數(shù)十，第取半價。民爭赴之。凡出米六十萬斛。三司下畿縣買素食物料，提點公事張嵩以畿內(nèi)災(zāi)歉，乞收采于市。上問輔臣曰：『此何所用?』王曾等對曰：『御庖所須也?！簧显唬骸贺M可以口腹擾民?其悉罷之?！?br />
丁卯天圣五年春正月壬寅朔，上率百官上皇太后壽于會慶殿。癸丑，命樞密直學士、禮部侍郎劉筠權(quán)知貢舉。己未，詔：『禮部貢院比進士以詩賦定去留，學者或病聲律而未得騁其才，其以策論兼考之。諸科毋得離掇經(jīng)注，以為問目?！桓?，降樞密副使晏殊知宜州。先是，太后召張耆為樞密使，殊言耆無勛勞，天下有私徇非才之議。太后不悅，于是從幸玉清昭應(yīng)宮，從者持笏后至，殊怒，撞以笏，折其齒。監(jiān)察御史曹修古、王沿等劾奏，殊坐是免，尋改知應(yīng)天府。殊至應(yīng)天府，乃大興學。范仲淹方居母喪，殊延以教諸生。自五代以來，天下學廢，興自殊始。
《大事記》曰：干父之直易，干母之直難。以太后親政之時，而晏殊、仲淹、修古之徒敢于忤旨，則直言之風雖奮發(fā)于慶歷之時，而實胚胎于天圣之初矣。
二月，知寧州楊及上所修《五代史》。上謂輔臣曰：『五代亂離，事不足法?！煌踉唬骸弘m然，安危之跡，亦可為鑒也?！?br />
三月，賜進士王堯臣等一百九十七人及第，八十一人同出身，七十一人同學究出身，二十八人試銜。丙寅，賜諸科及第并出身者六百九十八人。
夏四月，試特奏名進士、諸科同出身凡三百四十二人。辛卯，賜新及第人聞喜宴于瓊林苑，遣中使賜御詩及《中庸》第一軸。上先命中書錄《中庸》篇，令張知白進讀，至修身治人之道，必使反復(fù)陳之。壬辰，壽寧觀火。
六月，宰臣張知白言：『按《五行志》，宮室盛則有火災(zāi)。請自今罷不急營造，以答天戒?！簧霞{其言。
秋七月，王曾等言：『夏秋大旱，毒氣中人，此《洪范》所謂「僭常暘若」也。皆臣等輔政無狀，以致厥咎。』上曰：『朕亦夙夜循省，其變豈徒然哉?當與卿等共修政事，以答天戒爾?！?br />
八月。先是，司天監(jiān)主簿苗舜臣等嘗言土宿留參，太白晝見。詔日官同考定。日官奏：『土宿留參，順不相犯。太白晝見，日未過午?！凰闯嫉茸詾?zāi)變被罰。監(jiān)察御史曹修古言：『日官所定，希旨悅上，不足為信。今罰舜臣等其事甚小，然恐自此人人畏避，佞媚取容，以災(zāi)為福，天變不告，取損至大。』禁中以翡翠羽為服玩，詔市于南越。修古以為重傷物命，且真宗嘗戒采狨毛，故事未遠，宜罷之。時方崇建塔廟，議營金閣，費不可勝計。修古極陳其不可。壬申，修古出知歙州。
九月，陜西轉(zhuǎn)運使言同、華等州旱，虸蚄蟲食苗。秘閣校理謝絳上疏曰：『去年京師大水，今年苦旱，此皆大異也。宜下罪己之詔，修順時之令，宣群言以無壅，斥近幸以損陰。而圣心優(yōu)柔，重在改作，號令所發(fā)，未聞有以當天心者。夫風雨寒暑之于天時，為大信也。近日制命有信宿輒改、適行遽止，而欲風雨以信，其可得乎?』己未，知制誥程琳為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宰相張知白最善琳，當除命，喜曰：『不辱吾筆矣！』琳上疏請罷諸土木營造，蠲被火郡縣逋租。
冬十月丙申，滑州言塞決河畢。
十一月，百官稱賀，遂燕崇德殿。自天禧三年河決，至是積九載乃復(fù)塞。始役既興，朝議以歲饑，將復(fù)罷。知州寇瑊言：『病民者，特芻藁爾。幸調(diào)率已集，若積之經(jīng)年，則朽腐為棄物?！荒嗽t訖役。癸丑，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賀皇太后于會慶殿。
十二月，左正言、直史館孔道輔為左司諫、龍圖閣待制。時使契丹猶未還，契丹優(yōu)人以文宣王為戲，道輔艴然徑出。北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且令謝，道輔正色曰：『中國興【杰按：興："與"之誤。蓋于"與"、"興"之不審?！?/em>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yōu)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道輔何謝?』敵君臣嘿然。又酌大卮謂曰：『方天寒，飲此可以致和氣?！坏垒o曰：『不和固無害?！患冗€，言者以為生事，且開爭端。上問其故，道輔曰：『契丹比為黑水所破，勢甚蹙，每漢使至，輒為侮慢。若不校，恐益易中國。』上然之。
戊辰天圣六年春正月，詔諸路提點刑獄朝臣交割本職公事與轉(zhuǎn)運使、副。或言提點刑獄官過為煩擾，無益于事故也。庚申，上封者言：『進士及第，本以辭藝進。而比來多乞賜子孫科名。又閣門祗候，太宗朝其員至少，今權(quán)要之家比援恩例而濫進者多，請一切罷之。』從之，仍著為令。
二月，同知禮院王皓言：『謚者，行之表也。善行有善謚，惡行有惡謚，蓋聞謚知行，以為勸戒。近日臣寮薨卒，雖官品合該擬謚，其子弟自知父祖別無善狀，慮定謚之際斥其繆戾，皆不請謚。欲乞今后臣寮薨謝，并令有司舉行，如此，則隱匿無行之人有所沮勸?！辉t從之。工部尚書、平章事張知白卒。知白在相位，惜名器，無毫發(fā)私，常以盛滿為戒，雖顯貴，其清約如寒士。
三月壬子，樞密副使張士遜為禮部尚書、平章事。癸丑，姜遵為樞密副使。己未，范雍為樞密副使，仍班姜遵之上。壬戌，詔于順天門外八角鎮(zhèn)建西太一官。
夏四月甲申旦，有星大如斗，自北流至于西南，光照殿庭，有聲如雷，尾長數(shù)丈。久之，散為蒼白云。庚寅，德音：以星變，齋居不視事五日。降畿內(nèi)囚死罪，流以下釋之；罷諸土木功；賑河北流民過京師者。時命僧道檜禳于文德殿，殿中侍御史李絃奏曰：『文德殿布政會朝之位，每災(zāi)異輒聚緇黃贊唄其間，何以示中外?』監(jiān)察御史鞠詠條上應(yīng)變五事。
六月乙酉，出內(nèi)藏庫緡錢二十萬下京西轉(zhuǎn)運司市糴軍儲。
秋七月，以左司諫劉隨知濟州。隨在諫職，前后所論甚眾。帝既益習天下事，而太后猶未歸政。隨請軍國常務(wù)專稟帝旨，太后不悅，會隨請外，因命出守。丙辰，以蔡齊為龍圖閣學士、知河南府。羅崇勛趣齊上《修景德寺記》，曰：『參知政事可得也?！积R故遲其記不上。崇勛怒，讒于太后，命齊出守。參知政事魯宗道固爭，留之不能得。尋以親老易密州。太后諭宰相取《記》，齊始上之。
八月，詔河北水災(zāi)州軍免今年秋稅。初。王曾曰：『邊郡數(shù)大水，蓋《洪范》所謂「不潤下」之證。宜寬民賦，以答天災(zāi)?！还视惺窃t。張九齡九代孫錫以九齡告身及明皇批答來獻[2]。上謂輔臣曰：『九齡，唐名相也，宜旌其后。』即授試國子四門助教。
九月，太常少卿、直昭文館陳從易為左司郎中，兵部郎中、集賢院修撰楊大雅并知制誥。自景德后，文士以雕靡相尚，一時學者向之，而從易獨自守不變。與大雅特相厚，皆好古篤行，無所阿附。朝廷欲矯文章之弊，故并進從易及大雅，以風天下。冬十一月，翰林學士宋綬等上所撰《天圣鹵簿記》十卷。初，郊祠，綬攝太仆卿，陪玉輅。帝問儀物典故，占對辨洽，因使綬集官撰記。
十二月甲子，以大理評事范仲淹為秘閣校理。初，仲淹遭母喪，上書執(zhí)政，請擇郡守[3]，舉縣令，斥游惰，去冗僭，遴選舉，敦教育，養(yǎng)將才，實邊備，保直臣，斥佞人，使朝廷無過，生靈無怨，以杜奸雄，凡萬余言。王曾見而偉之，亦知仲淹乃晏珠客也，于是殊薦入充館職。曾謂殊曰：『公實知仲淹，舍而薦此人乎?已為公置，不行宜更薦仲淹也?！皇鈴闹６∶?，賜故杭州處士林逋謚曰和靖先生。逋臨終賦詩云：『茂陵他日求遺藁，猶喜曾無封禪書?！恍了?，上封者請稅緡錢以助經(jīng)費，上曰：『貨泉之利，欲流天下而通有無，何可算也?』不許。
己巳天圣七年春正月，樞密使曹利用罷判鄧州。初，太后臨朝，利用奏：『抑內(nèi)降恩，或?qū)覅s而復(fù)下，則有佩俛從之者?！换蚪H白太后曰：『蒙恩得內(nèi)降，雖屢卻于樞密院。今利用之家媼陰諾臣請，其必可得矣?！惶笫家善渌?，頗銜怒。會利用從子汭為趙州兵馬監(jiān)押，而州民趙德崇詣闕告汭不法事。獄具，汭坐被酒衣黃衣，令軍民呼萬歲，且傳致汭辭，云利用實教之。丙辰，貶利用為左千牛衛(wèi)上將軍、知隨州。杖殺汭。
二月庚申朔，參知政事魯宗道卒。太后臨朝，宗道屢有獻替。太后問：『唐武后何如主?』對曰：『唐之罪人也，幾危社稷?！缓蠛偃?。時有上言請立劉氏七廟者，太后以問輔臣，眾不敢對，宗道獨曰不可，謂同列曰：『若立劉氏七廟，謂嗣君何帝?』太后將同幸慈孝寺，欲以太安輦前帝行，宗道曰：『婦人有三從：在家從父，嫁從夫，夫歿從子?！惶竺偤蟪溯浶?。貴戚用事者莫不憚之，時目為『魚頭參政』，因其姓，且言骨鯁如魚頭也。丙寅，禮部尚書、平章事張士遜罷知江寧府。士遜得宰相，曹利用之薦也。利用憑寵自恣，士遜未嘗有是非之言，時人目之為『和鼓』。參知政事呂夷簡以本官平章事。始，王曾薦夷簡可相，久不用。曾因?qū)Γ裕骸阂猿级仁ヒ?，不欲其班樞密使張耆上爾。耆一赤腳健兒，豈容妨賢至此?』太后曰：『吾無此意，行用之矣?！欢∶韵鸟禐閰⒅?，陳堯佐為樞密副使，薛奎為參知政事。初，曹利用領(lǐng)景靈宮使，令主事蘇藏用等主宮中公使錢，而利用嘗私貸錢。癸酉，再貶利用為崇信節(jié)度副使、房州安置，仍命內(nèi)侍楊懷敏護送之。閏二月，至襄陽驛，懷敏以語逼之。利用素剛，遂自經(jīng)死。
論曰：前輩多謂大臣功高權(quán)盛，禍患之來，有非智慮之所能防，如曹利用襄陽之死是矣。切以為不然，殺人者必見殺，賊人者還自賊。昔者李斯讒韓非于秦，非死之后，斯亦不免，而斯之遇禍尤慘于非。鮑高譖禳苴于齊，苴死之后，鮑高之徒亦不免，而高之遇禍尤慘于苴。利用與丁謂譖寇萊公有不臣議，準既南遷，而二公相繼貶黜，丁有朱崖之行，曹有襄陽之禍。天之報應(yīng)有甚影響，非其自取與?古人有言：好謀之士敗于謀，好辨之士窮于辯，道德正直之士為無所窮。斯言得之。
戊申，上謂輔臣曰：『比建慈孝寺，蓋以薦福先帝，及太一宮，為民祈禳。自今京城惟倉庫、營房、官舍弊壞者修完之，余毋得擅興力役。』壬子，詔復(fù)置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博通典墳明于教化科[4]，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詳明吏理可使從政科、識洞韜略運籌決勝科、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凡六。又置書判拔萃科以待選人，高蹈丘園科、沉淪草澤科、茂材異等科以待布衣被舉應(yīng)書者。又置武舉，以待方略智勇之士。癸丑，置理檢使，以御史中丞為之。其登聞檢院匭函改為檢匣，如指陳軍國大事、時政得失，并投檢匣，畫時進入；常事五日一進。其稱冤濫枉屈而檢院、鼓院不為進者，并許詣理檢使審問以聞。時上封者言：『自至道三年廢理檢院，而朝廷得失、天下冤枉，浸不能自達?！幌鸟狄蛘垙?fù)置使領(lǐng)，上從其議。
三月戊寅，上謂輔臣曰：『王欽若久在政府，察其所為，真奸邪也。』王曾曰：『欽若與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珪時號為「五鬼」，其奸邪憸詖之跡誠如圣諭?！黄醯q大饑，民流過界河。上曰：『皆吾赤子也，可即賑救之。』乃詔轉(zhuǎn)運司分送唐、鄧、襄、汝州，處以閑田，所遇州縣給食，人二升。癸未，詔百官轉(zhuǎn)對，極言時政闕失如舊儀，在外者實封以聞。既而上謂輔臣曰：『所下詔宜增朋黨之戒?！蝗耗僚泄冽嫾蜣D(zhuǎn)對言：『平時百官奏事上前，不自批章，止得送中書、樞密院，蓋防偏請以啟幸門。近歲傳直內(nèi)降浸多于舊臣，恐法度自是隳也?！蝗耗僚泄偎抉R池因轉(zhuǎn)對言：『唐制，門下省詔書出，有不便者，得以封還。今門下雖有封駁之名，而詔書一切自中書下，非所以防過舉也?！患咨?，上封者言茶、鹽課虧，請更議其法，帝以問三司使寇瑊，瑊曰：『議者未知其要爾。河北人中兵食，皆仰給于商旅。若官盡其利，則商旅不行，而邊民困于饋運矣。法豈可數(shù)更？』帝然之，因謂輔臣曰：『茶鹽民所食，而強設(shè)法以禁之，致犯法者眾。但緣經(jīng)費尚廣，未能弛之，又安可數(shù)更其法也？』丙戌，遣官祈晴。上因謂輔臣曰：『昨令視四郊而麥已損腐，民何望焉？此必政事未當天心也。古者大辟，外州三覆奏，京師五覆奏，蓋重人命如此。其戒有司：審獄議罪，毋或枉濫?！挥衷唬骸汗什挥麛?shù)，然舍是無以召和氣?！?br />
夏四月，赦天下，免河北被水民賦租。京師自三月朔雨不止，前赦一日而霽。
五月己未朔，詔禮部貢舉。庚申，詔曰：『朕試天下士，以言觀其趣向。而比來流風之弊，至于會粹小說，磔裂前言，競為浮夸摩曼之文，無益治道，非所以望于諸生也。禮部其申飭學者，務(wù)明先圣之道，以稱朕意焉。』甲子，上曰：『群臣請對者多求進，少求退，何也?』王曾曰：『茍抑奔競，崇靜退，則庶幾有難進之風矣?！簧先恢＜核?，詔以新令及附令頒天下。
六月丁未，大雷雨，玉清昭應(yīng)宮災(zāi)，獨長生崇壽殿存焉。太后對輔臣泣曰：『先帝力成此宮，一夕延燔殆盡，猶幸一二小殿存爾?！环队憾忍笥性倥d葺意，乃抗言曰：『不若燔之盡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為灰燼，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將葺之，則民不堪命，非所以祇天戒也。』宰相王曾、呂夷簡亦助雍言，夷簡又推《洪范》災(zāi)異以諫，太后默然。太廟齊郎【杰按："齊郎"，疑為"齋郎"?！?/em>蘇舜欽上疏曰：『前志曰：積陰生陽。陽生則災(zāi)見焉。乘夏之氣發(fā)泄于玉清官，震雨雜下，烈焰四起，樓觀萬疊，數(shù)刻而盡，非慢于火備，乃天之垂戒也。陛下當降服減膳，避正寢，責躬罪已，下哀痛之詔，罷非業(yè)之作，拯失職之民，察輔弼及左右無裨國體者罷之，竊弄威權(quán)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芻堯之論，庶幾可以變?yōu)臑橛?。浹日之間未聞為此，而將設(shè)工役以圖修復(fù)，都下之人，聞?wù)唏敾?，聚首橫議，咸謂非宜。愿陛下恭默內(nèi)省而追革之，罷再造之勞，述前世之法，天下幸甚!』甲寅，門下侍郎、平章事王曾罷知兗州。始，太后受尊號冊，將御大安殿，曾執(zhí)不可。太后左右姻家稍通請謁，曾多所裁正，太后滋不悅。會玉清昭應(yīng)宮災(zāi)，曾累表待罪，乃罷。尋改青州。是月，河北大水，壞澶州浮橋。
秋七月。初，太后怒玉清宮守衛(wèi)者不謹，悉下御史獄，欲誅之。中丞王曙上言：『昔魯桓、僖宮災(zāi)，孔子以為桓親盡，當毀者也。遼東高廟及高園便殿災(zāi)，董仲舒以為高廟不當居陵旁。今所建宮非應(yīng)經(jīng)義，災(zāi)變之來，若有警者。愿除其地，以應(yīng)天變?！欢宜局G范諷亦言：『此實天變，不當置獄窮治。』上及太后感悟，遂薄守衛(wèi)者罪。又言山木已盡，人力已竭，雖復(fù)修，必不成。己巳，下詔不復(fù)修。改長生崇壽殿為萬壽觀。乙酉，罷輔臣所領(lǐng)諸宮觀使名。
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詔罷天下職田官，收其人，以所直均給之。先是，上封者言：『職田有無不均，請罷之?！荒私凳窃t。己亥，詔命官犯正人己贓者，自今毋使親民。
冬十月，詔知州軍、文武升朝官歲舉見任判官、主簿尉有罪非贓私、有出身三考、無出身四考堪縣令者各一人，轉(zhuǎn)運使、副不限以數(shù)。先是，流內(nèi)銓引選人朝辭，有老耄者授縣令。上謂宰臣曰：『縣令之職，有民有社。一邑刑政，輕重皆得自專，若非其人，為害不細。雖遠方僻郡，尤當擇人宣朝廷德意。此輩皆昏耄，使之臨民，必有貪墨疲懦之弊?！粫猩涎云蜃嗯e以充縣令，乃降是詔。丁未，詔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fā)運使奏計京師，毋以土物饋要近官。
十一月冬至，上率百官上皇太后壽于會慶殿。秘閣校理范仲淹奏疏言：『天子有事親之道，無為臣之禮；有南面之位，無北面之儀。若奉親于內(nèi)，行家人禮可也。今顧與百官同列，虧君體，損主威，不可為后世法?！皇枞?，不報。晏殊初薦仲淹為館職，聞之大懼，召仲淹，詰以狂率邀名，且將累薦者。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緣辱公舉，每懼不稱為知己羞。不意今日反以忠直獲罪門下?！皇獠荒艽?。仲淹退，又作書遺殊，申理前奏不少屈，殊卒愧謝焉。又奏疏請皇太后還政，亦不報，遂乞補外，尋出為河中府通判。
庚午天圣八年春正月，命資政殿學士晏殊權(quán)知禮部貢舉。甲戌，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曹瑋卒?，|將兵幾四十年，未嘗少失利，契丹使過天雄，部勒其下曰：『曹公在此，毋縱騎馳驅(qū)也?！晃贾萦懈媸渑讶胂膰撸|方對客弈棋，遽曰：『吾使之行也。』夏人聞之，即斬叛者，投其首境上。環(huán)慶屬羌田多為人所市，致單弱不能自存，因沒敵中?，|盡令還其故田。后有犯者，遷其家內(nèi)地。所募弓箭手，使馳射較強弱，勝者予田二頃，再更秋獲，課市一馬，馬必勝甲，然后官籍之，則加田五十畝。至三百人以上團為一指揮，要害處為筑堡，使自塹其地，為方田環(huán)之。立馬社，一馬死，眾為出錢市馬。屬羌降者既多，因署其首領(lǐng)為軍主，使統(tǒng)其族帳，止于本軍敘進，以其習知敵情與地利，不可徙他軍也?，|為將不如其父，寬猛自成一家。
三月，御崇政殿，試禮部奏名進士。丙寅，試諸科。丁卯，賜進士王拱壽等二百人及第，四十九人同出身。已巳，賜諸科及第、同出身者又五百七十三人。拱壽，詔更其名曰拱辰。
六月，監(jiān)修國史呂夷簡等上新修國史于崇政殿。
秋七月乙巳，御崇政殿，試書判拔萃及武舉人。戊申，以書判拔萃人余靖為將作監(jiān)丞，尹洙為武勝節(jié)度掌書記，武舉人張建侯等十二人補三班奉職、借職。丙午，御崇政殿，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太常博士何詠、茂才異等富弼所對策并及第四等。丁丑，以詠為祠部員外郎、同判永興軍，弼為將作監(jiān)丞、知長水縣。九月，罷百官轉(zhuǎn)對。自復(fù)轉(zhuǎn)對，言事者頗眾，大臣不悅也，故復(fù)罷之。冬十月，有上書言：『縣官榷鹽，得利微而為害博。兩池積鹽為阜，數(shù)莫可校，請通商平估以售，少寬百姓之力?！荒嗽t盛度、王隨議更其制度。隨與胡則畫通商五利上之。丙申，詔罷三京二十八州軍榷法，聽商賈入錢若金銀京師榷貨務(wù)，交鹽兩池，自是雖商賈流行，而歲課之入官者耗矣。壬寅，置天章閣待制，位龍圖閣待制之下。十一月戊辰，合祀天地于圜丘，大赦。十二月，以丁謂為道州司戶參軍。丁未，定難節(jié)度使趙德明遣使來獻馬。辛未天圣九年春二月，詔復(fù)給職田。秋七月，以翰林侍讀學士孫奭為工部尚書、知兗州。帝每御經(jīng)筵，設(shè)象架，庋書策外向，以便侍臣講讀。奭年高視昏，或陰晦，即為徙座于閣外。奭講至前世亂君亡國，必反復(fù)規(guī)諷，帝竦然聽之。常畫無逸圖以進，帝施于講讀閣。奭三請致仕，召對，敦諭之。奭以年逾七十固請，故優(yōu)拜焉，仍詔頒宴而后行。甲戌，右正言陳執(zhí)中諫院供職。國朝承五代之弊，官失其守，故官職差遣，離而為二。今之官裁用以定俸入爾，而不親職事。諫議大夫、司諫、正言，皆須別降敕許赴諫院供職者，乃曰諫官。
八月，出內(nèi)藏庫絹六十萬下陜西、河北、河東市糴糧草。戊戌，又出內(nèi)藏庫緡錢五十萬河北市糧草。
九月，詔出藏庫絹六十萬下河北折糴軍儲。庚午，以王曾為彰德節(jié)度使，仍知天雄軍。契丹使者往還，肅車徒而后過，無敢大聲疾呼者。人樂其政，為畫像而生祠之。
冬十月，以翰林學士宋綬為龍圖閣學士、知應(yīng)天府。時太后猶稱制，五日一御承明殿，垂簾決事，而上未始獨對群臣也。綬言：『唐先天中，睿宗為太上皇，五日一受朝，處分軍國重務(wù)，除三品以上官決重刑。明皇日聽朝，除三品以下官決徒刑。今宜約先代制度，令群臣對前殿，非軍國大事及除拜，皆前殿取旨?！粫希杼笠?，故命出守。侍御史知雜事劉隨、殿中侍御史郭勸并言綬有辭學，當留本朝，不宜處外。不聽。丙戌，詔曰：『公卿大夫所且勵名節(jié)，以厚風化。而或枉己以近名，行險以沽寵，詆誣執(zhí)政，干撓有司，藩臣多所徽求，使者馳于刺舉，營私冒祿，朕何望焉?凡在位之臣，其務(wù)修警，毋蹈邪枉，以速邦憲?！?br />
閏十月，司天監(jiān)上《重修崇天歷》。癸亥，鹽鐵副使司封員外郎王鬷、戶部副使刑部員外郎杜衍并為天章閣待制。初，馬季良建言：『京師賈人常以賤價居茶鹽交引，請官置務(wù)收市之?！患玖挤接檬拢兴灸意杵湟?，鬷獨不可，曰：『與民競利，豈國體邪?』他日上見鬷，勞之曰：『官市交引，賴卿力言罷之，甚善。有司臨事，當如是也?！谎︻佀溃浼覍傺転槟怪?。衍卻之。及在三司，因奏事，上謂衍曰：『薛顏有丑行，卿不與志墓，誠清識也?！蛔允怯幸獯笥谩?br />
壬申明道元年春二月，監(jiān)修國史呂夷簡上《三朝寶訓》。庚戌，知許州、定國節(jié)度使張士遜為刑部尚書，平章事呂夷簡加中書侍郎。丁卯，以真宗順容李氏為宸妃。是日，宸妃薨。宸妃始生帝，皇太后即以為己子，宸妃嘿嘿處先朝嬪御中，未嘗自異，帝不自知宸妃所出也。疾革，乃進位。始，宮中未治喪，宰相呂夷簡朝奏事，因曰：『聞有宮嬪亡者?』太后瞿然曰：『帝相亦與宮中事邪?』引帝偕起。有頃，獨出曰：『卿何間我母子也?』夷簡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劉氏乎?』有司希太后旨，言歲月未利。夷簡黜其說，請發(fā)哀成服，備宮仗葬之。時有詔欲鑿宮城垣以出喪，夷簡遽求對。太后揣知其意，遣內(nèi)侍羅崇勛問何事，夷簡言：『鑿垣非禮，喪宜自西華門出。宸妃誕育圣躬而喪不成禮，異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謂夷簡今日不言也!』崇勛懼，馳告太后，乃許之。
三月戊戌，詔曰：『江淮之間，仍歲旱暵，民之失職，朕甚憫焉。比遣使安撫，其與長吏慮系囚，流以下降一等，杖、笞釋之?！?br />
六月，殿中侍御史張存上疏曰：『陛下嗣統(tǒng)以來，延納至言，罔有忌諱。自前秋忽詔罷百官轉(zhuǎn)對，去冬黜降御史曹修古等，昨又聞進士林獻可因奏封事竄遠方，人心皇惑，中外莫測。臣恐自今忠直之言與理亂安危之端蔽而不達?！灰驓v引周昌、朱云、辛慶忌、辛毗事以廣帝意。
七月，許壽州立學，仍賜《九經(jīng)》，知州朱諫請之也。辛卯，以門下省為諫院。先朝雖除諫官而未嘗置院，及陳執(zhí)中為諫官，屢請之。置諫院自此始。是月，太白晝見終月。
八月，以三司使晏殊為樞密副使。壬戌，大內(nèi)火，延燔八殿。乙丑，詔群臣直言闕失。先是，百官晨朝而宮門不開，輔臣請對，帝御拱宸門，追班百官拜樓下，宰相呂夷簡獨不拜。帝使問其故，曰：『宮庭有變，群臣愿一望清光?！坏叟e簾見之，夷簡乃拜。時宦者置獄治火事，得縫人火斗，已誣伏，下開封府使具獄，權(quán)知府事程琳辨其不然，乃命工圖其火經(jīng)處，且言：『后宮人多，此殆天災(zāi)，不可以罪人?！槐O(jiān)察御史蔣堂亦言：『火起無跡，安知非天意?陛下宜修德應(yīng)變，今乃欲歸咎宮人。且宮人付獄，何求不可?而遂賜之死，是重天譴也?！坏蹫閷捁勃z，卒無坐死者。殿中丞滕宗諒言：『國家以火德王天下，火失其性，由政失其本?！灰蛘?zhí)筮€政。秘書監(jiān)劉越請?zhí)筮€政，言尤鯁直，皆不報。九月庚寅，重作寶冊，以舊冊寶為宮火所焚也。十一月，上以修內(nèi)成，恭謝天地于大安殿，遂謁太廟。大赦，改元。定難節(jié)度使、西平王趙德明封夏王。德明凡娶三姓，米母氏生元昊，小名嵬理。羌語謂『惜』為『嵬』，『富貴』為『理』。性兇鷙猜忍，通蕃漢文字。數(shù)諫德明無臣中國，德明曰：『吾族三十年衣錦綺衣，此圣宋天子恩，不可負也。』元昊曰：『英雄之生，當王霸爾，何錦綺為?』德明死，元昊繼立。癸亥，制授元昊特進、檢校太師兼侍中、定難節(jié)度、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使、西平王。元昊既襲封，即陰為反計。
十二月，詔以來年二月躬耕藉田，先請皇太后恭謝宗廟，權(quán)罷南郊之禮。及議皇太后謁廟儀注，太后欲純被帝者之服，薛奎獨爭曰：『太后必御此，見祖宗若何拜?』固執(zhí)不可。雖終不納，猶少殺其禮焉。
癸酉明道二年春二月戊戌，司天監(jiān)言：『含譽星見東北方，其色黃白，上有光芒長二尺。』然觀者皆以為彗云。庚子，詔淮南、江南民被災(zāi)傷而死者，官為瘞埋。甲辰，皇太后宿齋垂拱殿。乙巳，服祎衣，花釵冠，乘玉輅以赴太廟，改兗衣、儀天冠。內(nèi)侍贊導，享七室。皇太妃亞獻，皇后終獻。帝赴東郊。丁未，祀先農(nóng)，行藉田禮。禮儀使張士遜奏皇帝三推而止，帝既躬耕，不以古禮為式，愿推終畝。士遜固請，乃耕十二步而止。辛亥，上作《藉田》詩賜近臣。
三月庚寅，以皇太后不豫，大赦。丁謂特許致仕。
呂中曰：古之赦者赦無罪，后之赦者赦有罪。祖宗郊恩雖厚，贓吏有赦不原，奸臣如丁謂亦不原，赦則非赦有罪也。至崇、觀，奸臣反其鋒而用之，而元祐、元符之黨不以故原矣。
甲午，皇太后崩，遺詔尊太妃為皇太后，軍國大事與太后內(nèi)中裁處。乙未，帝號慟見輔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猶數(shù)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奎曰：『其在袞冕也，然服之何以見先帝乎?』帝悟，以后服斂。既宣遺誥閣門，趣百官賀太后，御史中丞蔡齊正色謂臺吏毋追班，入白執(zhí)政曰：『上春秋長，習天下情偽。今始親政，豈宜使女后相繼稱制乎?』
夏四月，詔刪去遺誥之語。太后既崩，左右以宸妃事聞，上號慟累日，追尊為皇太后。庚戌，以流人林獻可為三班奉職。明道初，獻可抗言請?zhí)筮€政，太后怒，竄于嶺南，至是特錄之。壬子，群臣上表請御正殿。表三上，乃從之。詔內(nèi)外毋得進獻以祈恩澤，及緣親戚通章表。若傳宣，有司實封覆奏。內(nèi)降除官，輔臣審取處分。帝始親攬庶政，裁抑僥幸，中外大悅。召知應(yīng)天府宋綬、通判陳州范仲淹赴闕。己未，門下侍郎呂夷簡罷為武勝節(jié)度使、判澶州，樞密使張耆罷為左仆射、判許州，尋改陳州，樞密副使夏竦罷為禮部尚書、知襄州，尋改潁州，參知政事陳堯佐罷為戶部侍郎、知永興軍，樞密副使范雍罷為戶部侍郎、知荊南府，尋改揚州，又改陜州，樞密副使趙稹罷為尚書左丞、知河中府，參知政事晏殊罷為禮部尚書、知江寧府，尋改亳州。帝始親政，夷簡手疏陳八事，曰正朝綱、塞邪徑、禁賄賂、辨佞壬、絕女竭、疏近習、罷力役、節(jié)冗費，其勸帝語甚切。帝與夷簡謀，以耆、竦等皆太后所任用，悉罷之。退告郭皇后，后曰：『夷簡獨不附太后邪?但多機巧，善應(yīng)變爾?！挥墒遣⒁暮喠T。及宣制，夷簡方押班，聞唱其名，大駭，不知其故。而夷簡素厚內(nèi)侍閻文應(yīng)，因使為中诇，久之，乃知事由皇后云。工部尚書李迪以本官平章事，戶部侍郎王隨為參知政事，禮部侍郎李諮為樞密副使，步軍副都指揮使王德用為檢校太保、簽書樞密院事。始太后臨朝，有求內(nèi)降補軍吏者，德用曰：『補吏，軍政也，敢挾此以干軍政?』卒不奉詔。太后崩，有司請衛(wèi)士坐甲，德用曰：『故事無為太后喪坐甲者。』又不奉詔。上奇之，以為可大用，故擢任樞密。權(quán)御史中丞蔡齊權(quán)三司使事，天章閣待制范諷為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先是，諷出知青州。時山東旱蝗，前宰相王曾家多積粟，諷發(fā)取數(shù)千斛濟饑民，因請遣使安撫。太常博士范仲淹為右司諫。辛未，龐籍為殿中侍御史。籍奏請下閣門取垂簾儀制盡焚之，又奏：『陛下躬親萬機，用人宜辨邪正，防朋黨，勿使受恩人主，歸感權(quán)臣。進擢近列，愿采公論，毋令出于執(zhí)政?！豢椎垒o嘗謂人曰：『言事官多觀望宰相意，獨龐君可謂天子御史也?！?br />
《講義》曰：天圣之初，此一時也。明道二年之后，此又一時也。天圣之初，政在東朝，天下猶未見人主之德。明道二年四月，親政之后，抑內(nèi)降，正朝綱，擯斥張耆、夏竦、陳堯佐之徒，而擢用范仲淹、孔道輔、龐籍輩，天下骎骎向治矣。嗚呼!明道二年之親政，積而為慶歷、嘉祐之盛。元祐八年之親政，變而為紹圣、元符之紛紛，人主可不謹其機乎?
罷群牧制置使[5]，時上封者言：『君牧既自有使，而武臣領(lǐng)樞密兼制置，事不時決?！还柿T之。
五月，許大名府立學，仍賜《九經(jīng)》。從王曾之請也。
秋七月。先是，右司諫范仲淹以江淮、京東災(zāi)傷，請遣使循行，未報。仲淹請間曰：『宮掖中半日不食當如何?今數(shù)路艱糴，安可置而不恤?』甲申，命仲淹安撫江淮，所至開倉廩，賑乏絕，禁淫祀，奏蠲廬、舒折役茶，江東丁口鹽錢。饑民有食烏蛛草者，擷草進御，請示六宮貴戚。以戒侈心。
八月，贈工部員外郎曹修古為右諫議大夫。修古鯁直有風節(jié)，當莊獻時，權(quán)幸用事，人人顧望畏忌，而修古遇事輒言，無所回撓。初貶同判杭州，未行，改和興化軍，卒于官。貧不能歸葬，賓佐賻錢五十萬。季女泣白其母曰：『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卒拒不納。帝思修古忠，故優(yōu)贈之。修古無子，錄其婿劉勛為試將作監(jiān)主簿。丁巳，置端明殿學士，班翰林、資政學士之下，以宋綬為之。綬因上言：『帝王御天下，在總攬威柄。自陛下躬親萬機，懲違革弊，以新百姓之耳目，而賞罰號令，未能有過于垂拱之日。頃者恩出太后，今又自大臣出。大臣市恩以招權(quán)，小人趨利以售進，此風浸長，有蠹邦政。太宗常曰：「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yù)防。惟奸邪共濟，若為內(nèi)患，可深懼也?！拐孀谝嘣疲骸柑瞥簏h尤盛，以至王室卑弱?！乖副菹滤甲孀谟柦?，念王業(yè)艱難，整齊紀綱，正在今日?！蝗狙裕骸鹤越逄锖螅^有賞賚，用度不足。請假于內(nèi)藏庫。庚申，出緡錢百萬賜之。因謂宰相張士遜曰：『國家禁錢本無內(nèi)外，蓋以助經(jīng)費耳。』士遜對曰：『不然，則有司未免侵漁百姓也?！?br />
九月，判河南府錢惟演落平章事，赴本鎮(zhèn)。初，惟演欲為自安計，御史中丞范諷劾奏惟演在莊獻時權(quán)寵大盛，與后家連姻，請行降黜。上諭輔臣曰：『先后未葬，朕不忍遽責惟演?！恢S即袖告身入對曰：『陛下不聽臣言，愿納此，不敢復(fù)為中丞矣?！簧喜坏靡眩芍?。
冬十月甲辰，詔曰：『先王不以浮靡示天下，今兩川歲貢綾錦羅綺、透背花紗之屬，皆女工蠹也。其以三之二易為綢絹供軍須?！粫r上富于春秋，左右或欲以巧自媚，后苑珠玉之工頗盛于前日。殿中侍御史龐籍言：『今螽螟為災(zāi)，民憂轉(zhuǎn)死。北有耶律，西有拓拔，陛下安得不以儉約為師，奢靡為戒?重惜國費，以循民之急?！簧仙罴{其言。辛亥，上諭輔臣曰：『近歲進士所試詩賦多浮華，而學古者或不得以自進。宜令有司兼以策論取之?！晃煳纾T下侍郎張士遜罷為左仆射、判河南府，樞密使楊崇勛罷為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判許州[6]。先是，天下蝗旱仍見，士遜居首相，不能有所發(fā)明，遂與崇勛俱罷，然制辭猶以均勞逸為言也。判陳州呂夷簡為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平章事，知河南府王曙加檢校太傅，充樞密使，簽書樞密院事王德用為樞密副使，刑部侍郎宋綬為參知政事，權(quán)三司使事蔡齊為樞密副使。權(quán)知開封府程琳為御史中丞，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范諷權(quán)三司使事。琳辭中丞不拜，乃授翰林侍讀學士、知開封府。前知開封者苦其治劇，或不滿歲輒罷，不然被謗譏，或以事去，獨琳居數(shù)歲，久而治益精明，一歲中獄常空者四五。
十一月，孔道輔為右諫議大夫、權(quán)御史中丞，代程琳也。道輔時守南京，召用之。寇準以責死，甲戌，贈中書令，復(fù)萊國公。丙申，上謂輔臣曰：『每退朝，凡天下之奏必親覽之?！粎我暮喸唬骸喝粜∈陆躁P(guān)聽覽，恐非所以輔養(yǎng)圣神?！簧显唬骸弘蕹邢鹊壑校瑳r以萬幾之重，敢自泰乎?』又曰：『朕日膳不欲事珍美，衣服多以縑繒為之，至屢經(jīng)浣濯、而宮人或以為笑。太官進膳，有蟲在食器中，朕掩而不言，恐罪及有司也?！皇?，天圣六年，罷諸路提點刑獄官。八月復(fù)置，又權(quán)停。于是上謂輔臣曰：『諸路刑獄既罷提點官，轉(zhuǎn)運司不能一一躬往讞問，恐浸致冤濫。宜選賢明廉干不生事者委任之，則民受其賜矣?！荒藦?fù)置諸路提點刑獄官，仍參用武臣。甲辰，以京東饑，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下三司，代本路上供之數(shù)。丁未，出侍御史張沔知信州，殿中侍御史韓瀆知岳州。先是，宰相李迪除二人為臺官，言者謂臺官必由中旨，乃祖宗法也。既數(shù)月，呂夷簡復(fù)入，因議其事于上前，上曰：『祖宗法不可壞也。宰相自用臺官，則宰相過失，無敢言者矣?！坏系冉曰士?。詔自今臺官有缺，非中丞、知雜保薦者，毋得除授。戊申，出宮人二百。上時屢出宮人，因曰：『曩者太后臨朝，臣僚戚屬多進女口入宮，今已悉還其家矣。』初，郭皇后之立非上意，浸見疏，宮人尚氏、楊氏驟有寵。尚氏常于上前出不遜語侵后，后不勝忿，起批其頰，上亦起救之，后誤批上頸，上大怒，有廢后意。內(nèi)侍閻文應(yīng)白上出爪痕示執(zhí)政，呂夷簡以前罷相故怨后，乃定議廢后。夷簡先敕有司毋得受臺諫章疏。乙卯，詔：『皇后愿入道，特封凈妃、玉京沖妙仙師，名清悟，別居長寧宮?！环吨傺?、孔道輔、孫祖德率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段少連、宋郊、劉渙詣垂拱殿門，伏奏皇后不當廢，守殿門者闔扉不為通，道輔撫銅環(huán)大呼。尋詔宰相召臺諫，諭以皇后當廢狀。道輔等悉詣中書，眾嘩然，爭致其說，夷簡曰：『廢后自有故事。』道輔及仲淹曰：『公不過引漢光武勸上耳。上堯舜之資，而公顧勸之，效昏君所為，可乎?』夷簡不能答，拱立曰：『諸君更自見上力陳之?！坏垒o將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爭，而夷簡即奏逐道輔等。丙辰，詔道輔出知泰州，仲淹知睦州，祖德等各罰銅。仍詔諫官、御史自今毋得相率請對，駭動中外。偕奏：『乞與道輔、仲淹俱貶?！粍窦吧龠B再上疏，皆不報。將作監(jiān)丞富弼上疏曰：『陛下舉一事而獲二過于天下，廢無罪之后，一也；逐忠臣，二也。此二者皆非太平之世所行，臣實痛惜之?！皇枞?，不報。
《大事記》曰：國初官以定俸，實不親職，有諫議大夫、司諫、正言，特以寓祿耳，故赴諫院者方為諫官，則諫官主權(quán)猶未重也。國初三院領(lǐng)外任而不任風憲，興國中任風憲而不領(lǐng)言事，則臺官之權(quán)亦未重也。端拱初，以補闕為司諫，以拾遺為正言，所以舉諫官之職。天禧初置言事御史，所以舉臺官之職。然當時臺諫之權(quán)雖重，而臺諫之職未振也。自仁祖即位，劉中丞令臺屬各舉糾彈之職，而后臺臣之職始振。自孔道輔、范仲淹敢于抗夷簡，唐介敢于抗彥博，一粱適之用事，則馬遵率數(shù)人言之，一劉抗之得政，則張昇凡十七章論之，而后臺諫之權(quán)，敢與宰相為敵矣。是何臺諫之職在國初則輕，在仁宗之時則重，在國初則為具員，在仁宗之時則為振職，何邪?蓋仁祖不以天下之威權(quán)為紀綱，而以言者之風采為紀綱，故其進退臺諫，公其選而重其權(quán)，優(yōu)其遷而輕其責，非私之也，蓋以立國之紀綱實寄于此。
校勘記
[1]漣水軍 原作『連水軍』，據(jù)《長編》卷一○一、《宋史﹒地理志》四改。
[2]宋獻 原作『米獻』，據(jù)《長編》卷一○六改。
[3]擇郡守 原作『釋郡守』，據(jù)《長編》卷一○六改。
[4]明于教化 原作『明宣于教化』，『宣」字衍，據(jù)《長編》卷一○七刪。
[5]罷群牧制使 《長編》卷一一二在本年五月。
[6]河陽 原作『河南』，據(jù)《長編》卷一一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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