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紀(jì)八〔屠維單閼（己卯），一年?！?/em>
東昏侯上〔諱寶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賢，明帝輔政後，改焉。明帝長子寶義有廢疾，故立帝為太子。其後蕭衍、蕭穎冑以荊、雍起兵輔南康王寶融以攻帝，廢帝為東昏侯。荊、雍在西，謂帝以昏虐居?xùn)|，故廢為東昏侯?！?/em>
永元元年（己卯、四九九）
1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2太尉陳顯達(dá)督平北將軍崔慧景軍四萬擊魏，欲復(fù)雍州諸郡；〔去年，魏克雍州五郡。雍，於用翻?！?/em>癸未，魏遣前將軍元英拒之。〔元英即拓跋英；魏既改姓元氏，史因而書之。〕
3乙酉，魏主發(fā)鄴。〔去年十二月甲寅，魏主自鄴班師，今車駕始自鄴發(fā)?！?/em>
4辛卯，帝祀南郊。
5戊戌，魏主至洛陽，過李沖冢。〔沖死見上卷上年。魏主令葬沖於洛陽覆舟山，近杜預(yù)冢，今自鄴還過其冢。按魏主詔代人遷洛者葬洛，餘州從便。沖，隴西人也，以其貴寵，亦令葬洛?！?/em>時(shí)臥疾，望之而泣；見留守官，語及沖，輒流涕。〔李沖與任城王澄等同守留臺(tái)。魏主還洛，見留守官，而沖已死，故語及輒流涕，念之之甚也。守，式又翻?！?/em>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朕離京以來，舊俗少變不﹖」〔任，音壬。離，力智翻。少，詩沼翻；下同。不，讀曰否?！?/em>對曰：「聖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見車上婦人猶戴帽、著小襖，〔此代北婦人之服也。乘車婦人，皆貴臣之家也。著，陟略翻。襖，烏浩翻，裌衣也。〕何謂日新！」對曰：「著者少，不著者多?！沟墼唬骸溉纬?，此何言也！必欲使?jié)M城盡著邪﹖」澄與留守官皆免冠謝。〔史言魏主汲汲於用夏變夷。〕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於鄴南，且謝罪。〔彪既得罪，歸鄉(xiāng)里，故迎魏主於鄴南。〕帝曰：「朕欲用卿，思李僕射而止?！刮慷仓?huì)御史臺(tái)令史龍文觀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恂被收見一百四十卷明帝建武三年。被，皮義翻?！?/em>有手書自理，彪不以聞。」尚書表收彪赴洛陽。帝以為彪必不然；以牛車散載詣洛陽，〔散，悉但翻。散載者，不加縶縛?！?/em>會(huì)赦，得免。
6魏太保齊郡靈王簡卒。
7二月，辛亥，魏以咸陽王禧為太尉。
8魏主連年在外，〔魏主自明帝建武元年南伐，至是首尾四年?！?/em>馮后私於宦者高菩薩。〔菩，蓬晡翻。薩，桑葛翻?！?/em>及帝在懸瓠病篤，〔事見上卷上年?！?/em>后益肆意無所憚，中常侍雙蒙等為之心腹。〔雙，姓；蒙，名。姓譜：顓帝後封於雙蒙城，其後以為氏?！?/em>
彭城公主為宋王劉昶子?jì)D，寡居。〔昶，丑兩翻。〕后為其母弟北平馮夙求婚，帝許之；公主不願(yuàn)，后強(qiáng)之。〔后為，于偽翻。強(qiáng)，其兩翻?！?/em>公主密與家僮冒雨詣懸瓠，訴於帝，且具道后所為。帝疑而祕之。后聞之，始懼，陰與母常氏使女巫厭禱，〔厭，於葉翻，又於琰翻?！?/em>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輔少主稱制者，〔文明太后，后之姑也；其包藏禍心若此，豈非姑之教邪！少，詩照翻。〕當(dāng)賞報(bào)不貲?！?em>〔貲，即移翻。貲之為言量也。不貲，言無量之可比也?！?/em>
帝還洛，收高菩薩、雙蒙等，案問，具伏。帝在含溫室，夜引后入，賜坐東楹，去御榻二丈餘，命菩薩等陳狀。〔陳后淫泆之狀?！?/em>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詳入坐，〔勰，音協(xié)?！?/em>曰：「昔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嫗欲手刃吾脅！〔嫗，威遇翻。老婦曰嫗?！?/em>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廢，但虛置宮中，有心庶能自死；〔言若有人心，必當(dāng)自取盡也?！?/em>汝等勿謂吾猶有情也?！苟醭觯n后辭訣；后再拜，稽首涕泣。〔稽，音啟?！?/em>入居後宮，諸嬪御奉之猶如后禮，〔嬪，毗賓翻?！?/em>唯命太子不復(fù)朝謁而已。〔太子，儲(chǔ)君也；命不復(fù)朝謁，絕之，不使以母禮事之。復(fù)，扶又翻。朝，直遙翻?！?/em>
初，馮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長公主。〔景穆太子廟號(hào)恭宗。長，知兩翻。〕熙有三女，二為皇后，一為左昭儀，〔二后，廢后及幽后也。昭儀早卒?，幑馑轮毿心?，魏主忍為之，廢后非得罪於宗廟也；幽后所為彰灼如此，乃不能正其罪；廢后獨(dú)其文明家女邪！〕由是馮氏貴寵冠群臣，賞賜累巨萬。〔漢書音義曰：巨萬，萬萬也。冠，古玩翻?！?/em>公主生二子，誕，脩。熙為太保，誕為司徒，脩為侍中、尚書，庶子聿為黃門郎。黃門侍郎崔光與聿同直，〔庶子，妾御所生。以此觀之，魏以黃門郎與黃門侍郎為兩官。同直，同直禁中也?！?/em>謂聿曰：「君家富貴太盛，終必衰敗?！鬼苍唬骸肝壹液嗡?fù)，而君無故詛我！」〔詛，莊助翻，菷也?！?/em>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贯釟q餘而脩敗。脩性浮競，誕屢戒之，不悛，〔悛，丑緣翻?！?/em>乃白於太后及帝而杖之。脩由是恨誕，求藥，使誕左右毒之。事覺，帝欲誅之，誕自引咎，懇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脩百餘，黜為平城民。及誕、熙繼卒，〔太和十九年，馮誕卒，是年二月也；四月，馮熙又卒?！?/em>幽后尋廢，〔太和二十年，幽后廢?！?/em>聿亦擯棄，馮氏遂衰。〔史言外戚罕有能全保其福祿者?！?/em>
9魏【章：十二行本「魏」上有「癸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以彭城王勰為司徒。〔勰，音協(xié)。〕
10陳顯達(dá)與魏元英戰(zhàn)，屢破之。 攻馬圈城四十日，〔按陳顯達(dá)傳，馬圈在南鄉(xiāng)界。杜佑曰：馬圈城去襄陽三百里，在今南陽郡界穰縣北。杜佑曰：後魏馬圈鎮(zhèn)，漢涅陽縣地。圈，渠篆翻?！?/em>城中食 盡，噉死人肉及樹皮。〔噉，徒濫翻，又徒覽翻?！?/em>癸酉，魏人突圍走，斬獲千計(jì)。顯達(dá)人城，將士競?cè)〕侵薪?，遂不窮追。〔史言齊師貪鹵掠以縱敵。將，即亮 翻?！?/em>顯達(dá)又遣軍主莊丘黑進(jìn)擊南鄉(xiāng)，拔之。〔莊丘，複姓也。蕭子顯曰：南鄉(xiāng)城，順陽舊治也?！?/em>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顯達(dá)侵?jǐn)_，朕不親行，無以制之?！?em>〔任，音壬。〕三月，庚辰，魏主發(fā)洛陽，命于烈居守，〔守，音狩；凡留守、太守之守皆同?！?/em>以右衛(wèi)將軍宋弁兼祠部尚書，攝七兵以佐之。〔攝七兵事者，攝尚書七兵曹事也。杜佑曰：魏始置五兵尚書，謂中兵、外兵、別兵、騎兵也。晉又分中、外兵各為左、右，後魏遂為七兵尚書?！?/em>弁精勤吏治，〔治，直吏翻。〕恩遇亞於李沖。
癸未，魏主至 梁城。〔魏收志：北荊州汝北郡有梁縣、汝源縣。五代志：襄城郡承休縣，舊曰汝源，置汝北郡。唐志：汝州臨汝郡，本襄城郡治梁縣，又有梁縣故城在西南四十五 里?！?/em>崔慧景攻魏順陽，順陽太守清河張烈固守；〔五代志：鄧州順陽縣，舊置順陽郡，唐武德六年，省順入冠軍，貞觀元年，省冠軍入新城，其地在今鄧州菊潭、 臨湍二縣之間也。杜佑曰：漢順陽故城，在鄧州穰縣西，亦後漢穰縣地?！?/em>甲申，魏主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將騎五千救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醫(yī)藥，晝夜不離左右，〔離，力智翻?！?/em>飲食必先嘗而後進(jìn)，蓬首垢面，衣不解帶。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動(dòng)欲誅斬；勰承顏伺間，多所匡救。〔伺，相吏翻。間，古莧翻；下間道同?！?/em>丙戌，以勰為使持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使，疏吏翻?！?/em>勰辭曰：「臣侍疾無暇，安能治軍！願(yuàn)更請一王，使總軍要，〔軍要，猶言軍權(quán)也。左傳曰：握兵之要。杜預(yù)註云：威權(quán)在己。治，直之翻?！?/em>臣得專心醫(yī)藥?！沟墼唬骸甘碳?、治軍，皆憑於汝。吾病如此，深慮不濟(jì)；安六軍、保社稷者，捨汝而誰！何容方更請人以違心寄乎！」〔心寄，謂推心以託之也?！?/em>
丁酉，魏主至馬圈，命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斷均口，〔水經(jīng)曰：均水出淅縣北山，南流過其縣之東，又南，當(dāng)涉都縣邑北，南入于沔。註云：即郡國志糂陽縣之涉都鄉(xiāng)，均水於此入沔，謂之均口。斷，丁管翻?！?/em>邀齊兵歸路。嘉，建之子也。〔楚王建，見一百二十五宋文帝元嘉十七年?！?/em>
陳顯達(dá)引兵渡水西，〔均水之西也?！?/em>據(jù)鷹子山築城；人情沮恐，〔沮，在呂翻?！?/em>與魏戰(zhàn)，屢敗。魏武衛(wèi)將軍元嵩免冑陷陳，〔陳，讀曰陣。〕將士隨之，齊兵大敗。嵩，澄之弟也。戊戌，軍【章：十二行本「軍」上有「夜」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dá)，數(shù)人擔(dān)之，〔幔，莫半翻。盛，時(shí)征翻。擔(dān)，都甘翻，負(fù)也?！?/em>間道自分磧山出均水口南走。〔磧，七跡翻?！?/em>己亥，魏收顯達(dá)軍資億計(jì)，班賜將士，追奔至漢水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em>左軍將軍張千戰(zhàn)死，〔考異曰：魏書作「張千達(dá)」，今從齊書?！?/em>士卒死者三萬餘人。
顯達(dá)之北伐，軍入汋均口。〔水經(jīng)註：順陽縣西有石山，南臨汋水。汋水又南流，注于沔水，謂之汋口。詳考經(jīng)及註，汋水、均水，實(shí)一水也，故謂之汋均口。汋，實(shí)若翻。〕廣平馮道根〔沈約宋志：廣平太守，江左僑立，治襄陽；宋為實(shí)土，以漢朝陽縣地立廣平郡及廣平縣，領(lǐng)酇陰、比陽等縣。按水經(jīng)註：朝陽在新野西，白水又出其西?！?/em>說顯達(dá)曰：「汋均水迅急，易進(jìn)難退；〔說，輸芮翻。易，以豉翻?！?/em>魏若守隘，則首尾俱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陸道步進(jìn)，〔酇縣，即漢蕭何所封之邑，屬南陽郡，晉屬順陽郡，江左僑立廣平郡，酇縣屬焉。馮道根，廣平酇人也。水經(jīng)：沔水自均口東南過酇縣之西南。五代志：襄州陰城縣，西魏置酇城郡。隘，烏懈翻。酇，音贊?！?/em>列營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癸@達(dá)不從。道根以私屬從軍，〔私屬者，家之奴客及其親黨，非官之所調(diào)發(fā)者。〕及顯達(dá)夜走，軍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險(xiǎn)要，輒停馬指示之，眾賴以全。詔以道根為汋均口戍副。〔凡邊戍有戍主、戍副?！?/em>顯達(dá)素有威名，至是大損。〔陳顯達(dá)之?dāng)?，固是弱不可以敵?qiáng)，亦天為之也。齊師潰於戊戌，魏主殂於丙午。儻顯達(dá)更能支持?jǐn)?shù)日，安知不能轉(zhuǎn)敗為功邪！〕御史中丞范袖奏免顯達(dá)官，顯達(dá)亦自表解職；皆不許，更以顯達(dá)為江州刺史。〔考異曰：齊明帝紀(jì)：「永泰元年，七月，癸卯，以顯達(dá)為江州?！贡緜鳎骸革@達(dá)敗於馬圈，求降號(hào)，不許，乃除江州。」又云：「東昏立，顯達(dá)彌不樂京師，得此授甚喜。」按明帝末，顯達(dá)方以三公將兵擊魏，不容無故除江州。今從本傳?！?/em>崔慧景亦棄順陽走還。
11庚子，魏主疾甚，北還，至穀塘原，謂司徒勰曰：「後宮久乖陰德，〔記曰：天子理陽道，后治陰德。鄭註云：陰德，謂主陰事，陰令也?！?/em>吾死之後，可賜自盡，葬以后禮，庶免馮門之醜?！褂衷唬骸肝岵∫鎼海夭黄?。雖摧破顯達(dá)，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於汝?；糇用?、諸葛孔明以異姓【章：十二行本「姓」下有「猶」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受顧託，〔漢武帝託昭帝於霍光，昭烈帝託後主於諸葛亮事，並見前?！?/em>況汝親賢，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猶為知己畢命；〔古語有之，士為知己者死。為，于偽翻。〕況臣託靈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託靈，託體，皆兄弟同氣之謂也。〕但臣以至親，久參機(jī)要，寵靈輝赫，海內(nèi)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辭，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過耳。今復(fù)任以元宰，〔復(fù)，扶又翻。〕總握機(jī)政；震主之聲，取罪必矣。昔周公大聖，成王至明，猶不免疑，而況臣乎！如此，則陛下愛臣，更為未盡始終之美。」〕彭城王勰慮禍避權(quán)如此，猶終不免於高肇之手，況咸陽王禧、北海王詳?shù)刃癌t〕帝默然久之，曰：「詳思汝言，理實(shí)難奪?！鼓耸衷t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規(guī)懋賞，〔樊，美也?！?/em>與白雲(yún)俱潔；厭榮捨紱，以松竹為心。吾少與綢繆，〔紱，音弗。少，詩照翻。鄭康成曰：綢繆，猶纏綿也。綢，直留翻?？?，莫侯翻?！?/em>未忍暌離。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捨冕，遂其沖挹之性?！挂允讨?、護(hù)軍將軍北海王詳為司空，鎮(zhèn)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鎮(zhèn)南大將軍廣陽王嘉為左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與侍中、太尉禧、尚書右僕射澄等六人輔攻。夏，四月，丙午朔，殂于穀塘原。〔年三十三，諡孝文皇帝，廟號(hào)高祖。〕
高祖友愛諸弟，終始無間。〔間，古莧翻?！?/em>嘗從容謂咸陽王禧等曰：〔從，千容翻。〕「我後子孫邂逅不肖，〔不期而會(huì)曰邂逅。肖，似也；不似其先曰不肖。邂，戶懈翻。逅，胡豆翻。〕汝等觀望，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之，勿為他人有也?！?em>〔以禧之驕貪如此，孝文以此語之，是啟其姦心也。景明之禍，帝實(shí)胎之?！?/em>親任賢能，從善如流，精勤庶務(wù)，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處心公平，推誠於物。〔處，昌呂翻。〕能是二者，則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雖嚴(yán)，於大臣無所容貸，然人有小過，常多闊略。嘗於食中得蟲，又左右進(jìn)羹誤傷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祭，〔五郊，謂迎氣五郊也。按鄭康成說：古者，天子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故曰二分之祭。魏則朝日以朔，夕月以朏，猶仍古謂之二分之祭?！?/em>未嘗不身親其禮。每出巡遊及用兵，有司奏脩道路，帝輒曰：「粗脩橋梁，通車馬而已，勿去草爕令平也。」〔粗，坐五翻。去，羌呂翻。爕，楚限翻?！?/em>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內(nèi)。禁士卒無得踐傷粟稻；〔踐，息淺翻?！?/em>或伐民樹以供軍用，皆留絹償之。宮室非不得已不脩，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鐵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彈碎羊骨，〔魏紀(jì)云：能以指彈碎羊髆骨。羊骨唯髆骨頗脆，他骨未易彈碎也。彈，徒丹翻。〕射禽獸無不命中；〔先命其處而後射中之，謂之命中。射，而亦翻?！?/em>及年十五，遂不復(fù)畋獵。〔復(fù)，扶又翻；下同?！?/em>常謂史官曰：「時(shí)事不可以不直書。人君威福在己，無能制之者；若史策復(fù)不書其惡，將何所畏忌邪！」〔自此以上，史言魏孝文德美?！?/em>
彭城王勰與任城王澄謀，以陳顯達(dá)去尚未遠(yuǎn)，恐其覆相掩逼，〔覆，反也；恐兇問外露，陳顯達(dá)知之，反兵追掩以相逼?！?/em>乃祕不發(fā)喪，徒御臥輿，唯二王與左右數(shù)人知之。 勰出入神色無異，奉膳，進(jìn)藥，可決外奏，一如平日。數(shù)日，至宛城，〔宛，於元翻?！?/em>夜，進(jìn)臥輿於郡聽事，得加棺斂，〔魏書禮志：臥輦，飾如乾象輦，丹漆， 駕六馬。聽，他經(jīng)翻。聽，受也。中庭曰聽事，言受事察訟於是也。漢、晉皆作聽事，六朝以後乃始加「捜」作「廳」。棺，古玩翻。斂，力贍翻?！?/em>還載臥輿內(nèi)， 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太子；密以兇問告留守于烈。烈處分行留，舉止無變。〔史言魏孝文之殂，執(zhí)羈絏、守社稷者皆能以常處變，不動(dòng)聲色，蓋其善用人之效也。處，昌呂翻。分，持問翻?！?/em>太子至魯陽，〔魯陽縣，漢、晉屬南陽郡。魏太和十一年，置魯陽鎮(zhèn)；十八年，改為荊州；二十年，罷州，置魯陽郡。唐汝州魯山縣，本魯陽縣也?！?/em>遇梓宮，乃發(fā)喪；丁巳，即位，〔帝諱恪，孝文皇帝第二子也?！?/em>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遺敕數(shù)紙。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密防之，而勰推誠盡禮，卒無間隙。〔推誠，謂推誠於東宮官屬也；盡禮，謂事嗣君盡禮也。卒，子恤翻。間，古莧翻。〕咸陽王禧至魯陽，留城外以察其變，久之，乃入，〔亦疑勰有異志也?！?/em>謂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勞，亦實(shí)危險(xiǎn)。」勰曰：「兄年長識(shí)高，故知有夷險(xiǎn)；〔長，知兩翻?！?/em>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em>〔勰，字彥和。蛇螫、虎噬，握之、騎之，罕有能免於螫、噬者，故以為喻?！?/em>禧曰：「汝恨吾後至耳?！?br />
勰等以高祖遺詔賜馮后死。北海王詳使長秋卿白整入授后藥，〔長秋卿，皇后宮卿也，即漢之大長秋?！?/em>后走呼，不肯飲，〔走且呼也。呼，火故翻?！?/em>曰：「官豈有此，是諸王輩殺我耳！」整執(zhí)持強(qiáng)之，乃飲藥而卒。〔強(qiáng)，其兩翻。考異曰：元嵩傳曰：「將遣使者賜馮后死，而難其人，顧任城王澄曰：『任城不負(fù)我，嵩亦當(dāng)不負(fù)任城，可使嵩也。』乃引高平侯嵩入內(nèi)，親詔遣之?！垢咦婕o(jì)曰：「詔司徒勰徵太子與喪會(huì)魯陽踐阼?！拱瘩T后傳，梓宮至魯陽，乃行遺詔賜后死，安有高祖遣嵩之事！又勰傳：「高祖崩，勰遏祕喪事，遣張儒徵世宗?！挂酂o高祖詔勰徵太子事?！?/em>喪至洛城南，咸陽王禧等知后審死，相視曰：「設(shè)無遺詔，我兄弟亦當(dāng)決策去之；豈可令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也！」〔去，羌呂翻。行，下孟翻?！?/em>諡曰幽皇后。〔諡法：壅遏不通曰幽?！?/em>
12五月，癸亥，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13丙申，魏葬孝文帝於長陵，〔長陵在瀍西。〕廟號(hào)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為相；勰屢陳遣遺旨，請遂素懷，帝對之悲慟。勰懇請不已，乃以勰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使，疏吏翻。驃，匹妙翻。騎，奇寄翻。七州，冀、定、相、瀛、幽、平、營也?！?/em>勰猶固辭：帝不許，乃之官。
14魏任城王澄以王肅羇旅，位加己上，〔王肅本江南人而奔魏，故以為羈旅。肅為尚書令，而澄為右僕射，故以為位加己上?！?/em>意頗不平。會(huì)齊人降者嚴(yán)叔懋告肅謀逃還江南，〔降，戶江翻。〕澄輒禁止肅，〔禁止不令入宮省。〕表稱謀叛，案驗(yàn)無實(shí)。咸陽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輔，免官還第，尋出為雍州刺史。〔按史官稱任城王澄之才略，魏宗室中之巨擘也。太和之間，朝廷有大議，澄每出辭，氣加萬乘而軼其上。孝文外雖容之，內(nèi)實(shí)憚之，況咸陽王禧等乎！因王肅而斥逐之耳。主少國疑之時(shí)，澄之能全其身者，幸也。雍，於用翻?！?/em>
15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高氏卒見上卷明帝建武四年。〕配饗高祖，增脩舊冢，號(hào)終寧陵。〔據(jù)后傳，陵在長陵東南?！?/em>追賜后父颺爵勃海公，諡曰敬，〔颺，余章翻?！?/em>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后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澄城，漢馮翊之徵縣，左傳之北徵也；魏真君七年置澄城郡。〕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shí)諸舅，始賜衣幘引見，〔見，賢遍翻?！?/em>皆惶懼失措；數(shù)日之間，富貴赫奕。〔赫，明也；奕，盛也。為高肇以擅權(quán)致禍張本?！?/em>
16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遺詔，三夫人以下皆遣還家。〔魏高祖始定內(nèi)官，左、右昭儀位視大司馬，三夫人位視三公?！?/em>
17帝自在東宮，不好學(xué)，〔好，呼到翻?！?/em>唯嬉戲無度；性重澀少言。〔澀，色入翻?！?/em>及即位，不與朝士相接，〔朝，直遙翻；下同?！?/em>專親信宦官及左右御刀、應(yīng)敕等。〔御刀，捉御刀在左右者。應(yīng)敕，在左右祗應(yīng)敕命者。應(yīng)，於證翻?！?/em>
是時(shí)，揚(yáng)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祏、〔祏，音石?！?/em>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wèi)尉劉暄更直內(nèi)省，分日帖敕。〔內(nèi)省在禁中，以別華林省及下省。帖敕者，於敕後紙書行，所謂畫敕也。更，工衡翻。〕雍州刺史蕭衍聞之，謂從舊錄事參軍范陽張弘策曰：〔張弘策，范陽方城人。衍母張氏，弘策之從父弟。雍，於用翻。從，才用翻?！?/em>「一國二公猶不堪，〔左傳：晉士蒍曰：「狐裘蒙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況六貴同朝，勢必相圖；亂將作矣。避禍圖福，無如此州。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當(dāng)更與益州圖之耳?！?em>〔衍兄懿時(shí)為益州刺史?！?/em>乃密與弘策脩武備，他人皆不得預(yù)謀；招聚驍勇以萬數(shù)，多伐材竹，沈之檀溪，〔水經(jīng)註：檀溪水出襄陽縣西柳子山下，溪去城里餘，北流注于沔，即劉備乘的盧墮處也。驍，堅(jiān)堯翻。沈，直禁翻，又持林翻?！?/em>積茅如岡阜，〔大脊曰岡，大陵曰阜。〕皆不之用。中兵參軍東平呂僧珍覺其意，亦私具櫓數(shù)百張。先是，僧珍為羽 林監(jiān)，〔羽林監(jiān)，漢官，監(jiān)羽林兵。先，悉薦翻?！?/em>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從衍。是時(shí)，衍兄懿罷益州刺史還，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說懿 曰：〔說，輸芮翻；下又自說同?！?/em>「今六貴比肩，人自畫敕，爭權(quán)睚眥，理相圖滅。〔圖，謀也；謀相滅也?；蛟唬骸笀D」當(dāng)作「屠」。睚，五懈翻。眥，士懈 翻?！?/em>主上自東宮素?zé)o令譽(yù)，媟近左右，慓輕忍虐；〔媟，私列翻。近，其靳翻。慓，匹妙翻，急疾也。輕，區(qū)竟翻。〕安肯委政諸公，虛坐主諾！〔言必不肯付朝政以聽於六貴，但擁虛位，有可無否，唯主作諾而已?！?/em>嫌忌積久，必大行誅戮。始安欲為趙王倫，形跡已見；〔趙王倫事見八十四卷晉惠帝永寧元年。見，賢遍翻?！?/em>然性猜量狹，徒為禍階。蕭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聽人穿鼻，〔言如牛然，聽人穿鼻而受制於人?！?/em>江祏無斷，〔斷，丁管翻?！?/em>劉暄闇弱；一朝禍發(fā)，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藩，宜為身計(jì)；及今猜防未生，當(dāng)悉召諸弟，恐異時(shí)拔足無路矣。〔後卒如衍所料。史言朝政不綱，則姦雄生心。〕郢州控帶荊、湘，〔郢州當(dāng)荊、湘下流，二州之所赴集也。〕雍州士馬精強(qiáng)，世治則竭誠本朝，〔治，直吏翻。朝，直遙翻。〕世亂則足以匡濟(jì)；興時(shí)進(jìn)退，此萬全之策也。若不早圖，後悔無及?！购氩哂肿哉f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無敵，據(jù)郢、雍二州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於反掌，〔為，于偽翻。易，以豉翻?！?/em>此桓、文之業(yè)也；勿為豎子所欺，取笑身後。雍州揣之已熟，〔揣，初委翻。〕願(yuàn)善圖之！」懿不從。衍乃迎其弟驃騎外兵參軍偉及西中郎外兵參軍憺至襄陽。〔憺，徙濫翻?！?/em>
初，高宗雖顧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顧命見上卷上年。江祏、江祀兄弟，高宗母景皇后之姪也，故寄以腹心?！?/em>二江更直殿內(nèi)，〔更，工衡翻，更迭也?！?/em>動(dòng)止關(guān)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時(shí)有異同，而祏執(zhí)制堅(jiān)確；帝深忿之。帝左右會(huì)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等，為帝所委任，〔會(huì)，工外翻。茹，音如。〕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齒。徐孝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盡相乖反！」〔立異為乖，不順指為反?！?/em>祏曰：「但以見付，必?zé)o所憂?！?br />
帝失德寖彰，祏議廢帝，立江夏王寶玄。〔夏，戶雅翻?！?/em>劉暄嘗為寶玄郢州行事，執(zhí)事過刻。有人獻(xiàn)馬，寶玄欲觀之，暄曰：「馬何用觀！」妃索煮肫，〔肫，之春翻；鳥藏曰肫。又徒渾翻，豕也。〕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fù)此?！?em>〔復(fù)，扶又翻，又也?！?/em>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情。」〔詩渭陽序曰：秦康公之母，晉獻(xiàn)公之女。文公遭驪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姬卒。穆公納文公?？倒珪r(shí)為太子，贈(zèng)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劉暄，明帝劉皇后之弟，故寶玄呼之為舅，今按詩小序渭陽之事，乃甥用情於舅，後世率以舅不能用情於甥者為無渭陽情，誤矣。恚，於避翻。〕暄由是忌寶玄，不同祏議，更欲立建安王寶寅。祏密謀於始安王遙光，遙光自以年長，欲自取，以徵旨動(dòng)祏。祏弟祀亦以少主難保，〔長，知兩翻。少，詩照翻；下同?！?/em>勸祏立遙光。祏意回惑，以問蕭坦之，坦之時(shí)居母喪，起復(fù)為領(lǐng)軍將軍，〔起復(fù)者，起之於苫塊之中，使復(fù)其位也。〕謂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復(fù)為此，〔復(fù)，扶又翻；下可復(fù)、復(fù)能、不復(fù)、生復(fù)同?！?/em>恐四方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還宅行喪。〔蕭坦之冒于榮勢，豈能終喪者！直以廢立大事，不欲預(yù)其禍，託此以引避耳?！?/em>
祏、祀密謂吏部郎謝朓曰：「江夏年少，脫不堪負(fù)荷，〔朓，土了翻。荷，下可翻，又如字。〕豈可復(fù)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要，讀如邀?！?/em>政是求安國家耳?！?em>〔政與正同?！?/em>遙光又遣所親丹陽丞南陽劉渢密玫意於朓，〔渢，房戎翻?！?/em>欲引以為黨，朓不答。頃之，遙光以朓兼知衛(wèi)尉事，朓懼，〔以郎兼卿，事本無足懼；其所懼者，以為為遙光所引用，將罹其難也?！?/em>即以祏謀告太子右衛(wèi)率左興盛，〔率，所律翻?！?/em>興盛不敢發(fā)。朓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渢、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為反覆人耳?！龟陶?，遙光城局參軍也。暄陽驚，馳告遙光及祏。遙光欲出朓為東陽郡，朓常輕祏，〔謝朓以人門輕江祏。〕祏固請除之。遙光乃收朓付廷尉，與孝嗣、祏、暄等連名啟「朓扇動(dòng)內(nèi)外，妄貶乘輿，竊論宮禁，間謗親賢，〔乘，繩證翻。間，古莧翻。〕輕議朝宰?！箹I遂死獄中。〔謝朓以告王敬則超擢而死於遙光之手，行險(xiǎn)以徼幸，一之謂甚，其可再乎！朝，直遙翻?！?/em>
暄以遙光若立，已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議；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刺暄於青溪橋。〔曇，徒含翻。刺，七亦翻。〕曇慶見暄部伍多，不敢發(fā)；暄覺之，遂發(fā)祏謀，帝命收祏兄弟。時(shí)祀直內(nèi)殿，疑有異，遣信報(bào)祏曰：「劉暄似有異謀。今作何計(jì)﹖」祏曰：「政當(dāng)靜以鎮(zhèn)之?！苟碛性t召祏入見，停中書省。〔見，賢遍翻?！?/em>初，袁文曠以斬王敬則功當(dāng)封，〔斬敬則，見上卷明帝永泰元年?！?/em>祏執(zhí)不與；〔時(shí)崔恭祖以刺仆敬則，與文曠爭功；祏執(zhí)不與，當(dāng)為此也?！?/em>帝使文曠取祏，〔取，謂殺之也。〕文曠以刀環(huán)築其心曰：「復(fù)能奪我封不！」〔不，讀曰否。〕并弟祀皆死。劉暄聞祏等死，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暄自知禍將及己?！?/em>
帝自是無所忌憚，益得自恣，日夜與近習(xí)於後堂鼓叫【張：「叫」作「吹」?！?/em>戲馬。常以五更就寢，至晡乃起。群臣節(jié)、朔朝見，〔朔，謂每月朔旦。朔旦朝參之外，一月之內(nèi)又自有朝參日分，因謂之節(jié)。〕晡後方前，或際闇遣出。〔晡後造朝，帝復(fù)不出，故際闇而遣退。〕臺(tái)閣案奏，月數(shù)十日乃報(bào)，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魏、晉以來，有六曹尚書，江左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書，各為一省，謂之尚書五省。案，文案也；藏之以為案據(jù)。尚書用黃札，故曰黃案。〕帝常習(xí)騎致適，〔致，極也；適歡適也?！?/em>顧謂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祏親戚餘誰﹖」對曰：「江祥今在冶?！?em>〔帝誅祏兄弟，獨(dú)祥免死配東冶。〕帝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始安王遙光素有異志，與其弟荊州刺史遙欣密謀舉兵據(jù)東府，使遙欣引兵自江陵急下，刻期將發(fā)，而遙欣病卒。江祏被誅，〔被，皮義翻?！?/em>帝召遙光入殿，告以祏罪，遙光懼，〔懼禍及也。〕還省，〔省謂中書省也。遙光時(shí)為中書令?！?/em>即陽狂號(hào)哭，遂稱不復(fù)入臺(tái)。〔還東府，遂稱疾不復(fù)入臺(tái)城。號(hào)，戶高翻?！?/em>先是，遙光弟豫州刺史遙昌卒，〔先，悉薦翻。卒，子恤翻?！?/em>其部曲皆歸遙光。及遙欣喪還，停東府前渚，荊州眾力送者甚盛。〔前渚，秦淮渚也。東府前臨秦淮?！?/em>帝既誅二江，慮遙光不自安，欲遷為司徒，使還第，〔遷司徒以崇其位望，而使還第養(yǎng)疾?！?/em>召入諭旨。遙光恐見殺，乙卯晡時(shí)，收集二州部曲於東府東門，〔二州部曲，自荊州、豫州來者?！?/em>召劉渢、劉晏等謀舉兵，以討劉暄為名。夜，遣數(shù)百人破東冶，出囚，於尚方取仗。〔仗，兵仗也?！?/em>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驍，堅(jiān)堯翻?！?/em>歷生隨信而至。蕭坦之宅在東府城東，遙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踰牆走〔露者，露髻；袒者，肉袒?！?/em>向臺(tái)。〔向臺(tái)而走，欲入言其事?！?/em>道逢遊邏主顏端，〔遊邏主，將兵在臺(tái)城外巡邏者也。邏，郎佐翻。〕執(zhí)之，〔見坦之露袒挺身走，疑其得罪逃竄，故執(zhí)之?！?/em>告【章：十二行本「告」上有「坦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以遙光反，不信；自往詗問，知實(shí)，〔詗，火迥翻，又翾正翻；有所候伺謂之詗?！?/em>乃以馬與坦之，相隨入臺(tái)。遙光又掩取尚左僕射沈文季於其宅，欲以為都 督，會(huì)文季已入臺(tái)。垣歷生說遙光帥城內(nèi)兵夜攻臺(tái)，輦荻燒城門，〔荻，亭歷翻，萑也。說，輸芮翻。帥，讀曰率；下同?！?/em>曰：「公但乘轝隨後，〔轝與輿同?！?/em>反掌可克！」遙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曉，遙光戎服出聽事，命上仗登城行賞賜。〔上，時(shí)掌翻?！?/em>歷生復(fù)勸出軍，遙光不肯，冀臺(tái)中自有變。及日出，臺(tái)軍稍至。臺(tái) 中始聞亂，眾情惶惑；向曉，有詔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將軍沈約聞變，〔據(jù)梁書沈約傳，約時(shí)為左衛(wèi)將軍。此逸「衛(wèi)」字?！?/em>馳入西掖門，〔掖，音亦?！?/em>或勸戎服，約曰：「臺(tái)中方擾攘，見我戊服，或者謂同遙光?！鼓酥煲露?。
丙辰，詔曲赦建康，中外戒嚴(yán)。徐孝嗣以下屯衛(wèi)宮城，蕭坦之帥臺(tái)軍討遙光。孝嗣內(nèi)自疑懼，與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門上，欲與之共論世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蕭坦之屯湘宮寺，〔湘宮寺，宋明帝所起?！?/em>左興盛屯東籬門，〔臺(tái)城外城六門皆設(shè)籬門而已，無郛郭。東府在臺(tái)城東，故命興盛屯東籬門以討遙光?！?/em>鎮(zhèn)軍司馬曹虎屯青溪大橋。〔按曹虎傳：大橋，青溪中橋也?！?/em>眾軍東城，三面燒司徒府。〔宋元嘉中，彭城王義康為司徒，徙居?xùn)|府，於東府之側(cè)起司徒府?！?/em>遙光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zhàn)，臺(tái)軍屢敗，殺軍主桑天愛。遙光之起兵也，問諮議軍參軍蕭暢，暢正色不從。戊午，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潛自南門出，詣臺(tái)自歸，眾情大沮。〔東府之眾情也。沮，在呂翻?！?/em>暢，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己未，垣歷生從南門出戰(zhàn)，因棄擡降曹虎，虎命斬之。〔擡，色角翻。降，戶江翻?？籍愒唬耗鲜吩疲骸笟v生出戰(zhàn)，為曹虎所禽，謂虎曰：『卿以主上為聖明，梅、茹為賢相，我當(dāng)死，且我今死，卿明日亦死。』遂殺之?！拱礆v生若見獲，遙光不當(dāng)殺其子。今從齊書?！?/em>遙光大怒，於牀上自踴，使殺歷生子。其晚，臺(tái)軍以火箭燒東北角樓。至夜，城潰，遙光還小齋帳中，著衣帢坐，秉燭自照，令人反拒，齋閤皆重關(guān)，〔著，陟略翻。帢，苦洽翻。重，直龍翻?！?/em>左右並踰屋散出。臺(tái)軍主劉國寶等先入，遙光聞外兵至，滅燭扶匐牀下。〔扶音蒲。匐，蒲北翻?！?/em>軍人排閤入，於闇中牽出，斬之。臺(tái)軍入城，焚燒室屋且盡。劉渢走還家，為人所殺。荊州將藩紹聞遙光作亂，謀欲應(yīng)之。〔欲以江陵應(yīng)之也。將，即亮翻?！?/em>西中郎司馬夏侯詳〔時(shí)南康王寶融以西中郎將鎮(zhèn)江陵，以夏侯詳為司馬。夏，戶雅翻。〕呼紹議事，因斬之，州府以安。〔州，荊州；府，西中郎府也。〕
己巳，以徐孝嗣為司空；加沈文季鎮(zhèn)軍將軍，侍中、僕射如故；〔沈文季加鎮(zhèn)軍將軍號(hào)，本職如故?！?/em>蕭坦之為尚書右僕射、丹楊尹，右將軍如故；〔帝即位之初，坦之為右將軍。遙光既平，使為右僕射、丹楊尹，而右將軍軍號(hào)如故?！?/em>劉暄為領(lǐng)軍將軍；曹虎為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散，悉亶翻。騎，奇寄翻?！?/em>皆賞平始安之功也。
18魏南徐州刺史沈陵來降。〔魏高祖置南徐州於宿豫。降，戶江翻?！?/em>陵，文季之族子也。〔沈文秀為宋守東陽，明帝泰始五年沒於魏。文秀，文季群從也；陵之內(nèi)魏，當(dāng)在是時(shí)?！?/em>時(shí)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少，詩照翻?！?/em>府事皆決於長史盧淵。淵知陵將叛，敕諸城潛為之備；〔敕，戒也?！?/em>屢以聞於魏朝，魏朝不聽。陵遂殺將佐，帥宿預(yù)之眾來奔，〔朝，直遙翻。將，即亮翻。帥，讀曰率?！?/em>濱淮諸戍以有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jié)邊州豪傑。陵既叛，郡縣多捕送陵黨，淵皆撫而赦之，唯歸罪於陵，眾心乃安。〔根連株逮，則沿邊豪傑懼罪，必相帥南奔，故悉赦之以安反側(cè)?！?/em>
19閏月，丙子，立江陵公寶覽為始安王，奉靖王後。〔遙光既誅，靖王無後故也。始安貞王道生長子鳳卒于宋世。明帝建武元年，贈(zèng)始安靖王。遙光，靖王子也?！?/em>
20以沈陵為北徐州刺史。〔齊南徐州治京口，北徐州治鍾離。今沈陵自魏南徐州來降，因其位任，改曰北徐?！?/em>
21江祏等既敗，帝左右捉刀、應(yīng)敕之徒皆恣橫用事，〔橫，戶孟翻?！?/em>時(shí)人謂之「刀敕」。蕭坦之剛狠而守，嬖倖畏而憎之；遙光死二十餘日，帝遣延明主帥黃文濟(jì)將兵圍坦之宅，殺之，〔延明主帥，蓋延明殿主帥也。狠，戶墾翻。嬖，卑義翻，又博計(jì)翻。帥，所類翻。將，即亮翻；下同?！?/em>并其子祕書郎賞。坦之從兄翼宗為海陵太守，〔沈約志：晉安帝分廣陵立海陵郡，今泰州即其地。從，才用翻。守，式又翻?！?/em>未發(fā)，〔受海陵之命而未行也?！?/em>坦之謂文濟(jì)曰：「從兄海陵宅故應(yīng)無他?！?em>〔無他，言無他變，猶今人言無事也?！?/em>文濟(jì)曰：「海陵宅在何處﹖」坦之以告。文濟(jì)白帝，帝仍遣收之；檢其家，至貧，唯有質(zhì)錢帖數(shù)百，〔質(zhì)錢帖者，以物質(zhì)錢，錢主給帖與之以為照驗(yàn)，他日出子本錢收贖。贖〕還以啟帝，原其死，繫尚方。
茹法珍等譖劉暄有異志，〔茹，音如?！?/em>帝曰：「暄是我舅，豈應(yīng)有此﹖」直閤新蔡徐世標(biāo)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明帝，高帝兄子，於武帝同堂兄弟也。〕恩遇如此，猶滅武帝之後；〔恩遇事見一百三十八卷武帝永明十一年。滅武帝後見明帝紀(jì)。〕舅焉可信邪！」〔焉，於虔翻，何也?！?/em>遂殺之。
曹虎善於誘納，日食荒客常數(shù)百人。〔誘，音酉。食，讀曰坔。荒客自蠻中及化外來者?！?/em>晚節(jié)吝嗇，罷雍州，有五千萬，他物稱是。〔雍，於用翻。稱，尺證翻?！?/em>帝疑虎舊將，且利其財(cái)，遂殺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坦之，虎新除官，見上?！?/em>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章：十二行本「宗」下有「臨」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殂，以隆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後?！?em>〔謂鬱林王欲殺高宗，持疑不發(fā)以及禍，高宗以是而戒帝，自謂密矣；而非所以貽謀燕翼子也?！?/em>故帝數(shù)與近習(xí)謀誅大臣。〔數(shù)，所角翻?！?/em>皆發(fā)於倉猝，決意無疑；於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史言帝昏暴，果於誅殺，上下?lián)u心?！?/em>
22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業(yè)為南兗州刺史，征虜長史張沖為豫州刺史。
23壬戌，以頻誅大臣，大赦。
24丙戌，魏主謁長陵，欲引白衣左右吳人茹皓同車。〔雖引在左右，未命以官，故曰白衣左右。茹，音如。〕皓奮衣將登，給事黃門侍郎元匡進(jìn)諫，帝推之使下，〔推，吐雷翻?！?/em>皓失色而退?？?，新城之子也。〔陽平王新城，魏高宗之弟?！?/em>
25益州刺史劉季連聞帝失德，遂自驕恣，用刑嚴(yán)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襲中水，不克。〔沈約宋書：資江為中水，涪江為內(nèi)水；今謂之中江，在資州資陽縣西。資州，漢犍為郡之資中縣地?！?/em>於是蜀人趙續(xù)伯等皆起兵作亂，季連不能制。
26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顯同異，〔言依違取容於昏暴之朝?！?/em>故名位雖重，猶得久存?；①S中郎將許準(zhǔn)為孝嗣陳說事機(jī)，〔賁，音奔。即亮翻。為，于偽翻?！?/em>勸行廢立。孝嗣持【章：十二行本「持」作「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疑久之，謂必?zé)o用干戈之理；須帝出遊，〔須，待也?！?/em>閉城門，召百官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諸嬖倖亦稍憎之。西豐忠憲侯沈文季自託老疾，不豫朝權(quán)，〔嬖，卑義翻，又博計(jì)翻。朝，直遙翻?！?/em>侍中沈昭略謂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為員外僕射，〔文季雖為僕射而不預(yù)事，故昭略謂之員 外僕射?！?/em>欲求自免，豈可乎！」文季笑而不應(yīng)。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華林省。文季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監(jiān)茹法珍賜以 藥酒，昭略怒，罵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擲其面〔甌，小器也。所以盛酒?！?/em>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飲藥酒至斗餘，乃 卒。〔卒，子恤翻?！?/em>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祝尚山陰公主，〔武康公主，武帝女；山陰公主，明帝女，〕皆坐誅。昭略弟昭光聞收至，家人勸之逃。昭光不忍捨其母，入，執(zhí)母手悲泣，收者殺之。昭光兄子曇亮逃，已得免，聞?wù)压馑溃瑲U曰：「家門屠滅，何以生為！」絕吭而死。〔曇，徒含翻。吭，戶郎翻，又戶浪翻。沈慶之、沈文季皆託老疾不預(yù)朝權(quán)而終不免於死。國無道而富貴，則進(jìn)退皆陷危機(jī)也?！?/em>
27初，太尉陳顯達(dá)自以高、武舊將，〔將，即亮翻；下同?！?/em>當(dāng)高宗之世，內(nèi)懷危懼，深自貶損，常乘朽弊車，道從鹵簿止用羸小者十?dāng)?shù)人。〔道，讀曰導(dǎo)。從，才用翻。羸，倫為翻?！?/em>嘗侍宴，酒酣，啟高宗借枕，高宗令與之。顯達(dá)撫枕曰：「臣年衰老，富貴已足，唯久枕枕死，〔酣，戶江翻。枕枕，上如字，下之任翻。〕特就陛下乞之?！垢咦谑唬骸腹硪??！癸@達(dá)以年禮告退，〔禮，大夫七十而致事。時(shí)顯達(dá)年已七十矣。〕高宗不許。及王敬則反，時(shí)顯達(dá)將兵拒魏，〔事見上卷高宗永泰元年。〕始安王遙光疑之，啟高宗欲追軍還；會(huì)敬則平，乃止。及帝即位，顯達(dá)彌不樂在建康，得江州，甚喜。〔樂，音洛。顯達(dá)自馬圈敗還，除江州刺史?！?/em>嘗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悅。〔蓋求死不得死，以至於反也。悲夫！治，直之翻?！?/em>聞帝屢誅大臣，傳云當(dāng)遣兵襲江州，十一月，丙辰，顯達(dá)舉兵於尋陽，令長史庾弘遠(yuǎn)等朝貴書，數(shù)帝罪惡，〔朝，直遙翻。數(shù)，所具翻?！?/em>云「欲奉建安王為主，〔帝弟寶寅封建安王，時(shí)為郢州刺史?！?/em>須京塵一靜，西迎大駕?！?em>〔郢州治夏口，在尋陽西?！?/em>
乙丑，以護(hù)軍將軍崔慧景為平南將軍，督眾軍擊顯達(dá)；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xiàn)帥水軍據(jù)梁山；〔驍，堅(jiān)堯翻。騎，奇寄翻。帥，讀曰率；下同?！?/em>左衛(wèi)將軍左興盛督前鋒軍屯杜姥老。〔姥，莫補(bǔ)翻?！?/em>
28十二月，癸未，以前輔國將軍楊集始為秦州刺史。〔楊集始請降，見上卷明帝建武四年?！?/em>
29陳顯達(dá)發(fā)尋陽，敗胡松於采石，〔采石山，在今太平州當(dāng)塗縣北八十里，山下有采石磯。敗，補(bǔ)邁翻。〕建康震恐。甲申，軍于新林，左興盛帥諸軍拒之。顯達(dá)多置屯火於岸側(cè)，潛軍夜渡，襲宮城。乙酉，顯達(dá)以數(shù)千人登落星岡，〔石頭城西有橫濼，謂之落星岡?！?/em>新亭諸軍聞之，奔還，宮城大駭，閉門設(shè)守。〔守，舒救翻。〕顯達(dá)執(zhí)馬擡從步兵數(shù)百，於西州前與臺(tái)軍戰(zhàn)，再合，顯達(dá)大勝，手殺數(shù)人，擡折；〔擡，色角翻。折，而設(shè)翻?！?/em>臺(tái)軍繼至，顯達(dá)不能抗，走，至西州後，〔據(jù)蕭子顯齊書，顯達(dá)走至西州後烏榜村?！?/em>騎官趙潭注刺顯達(dá)墬馬，斬之，〔顯達(dá)傳云：潭注擡刺顯達(dá)落馬，蓋盡力注擡而刺之也。騎官蓋在馬隊(duì)主副之下，猶今傔官也。騎，奇寄翻。刺，七亦翻。〕諸子皆伏誅。長史庾弘遠(yuǎn)，柄之之子也，〔庾炳之柄用於宋元嘉之季?！?/em>斬於朱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jié)纓，〔索，山客翻。著，陟略翻。左傳：衛(wèi)侯輒既立，其父蒯聵入爭國，劫衛(wèi)卿孔悝與之登臺(tái)。子路曰：「太子無勇，若燔臺(tái)，半，必舍孔叔?！固討?，下石乞、孟黶以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jié)纓而死?！?/em>吾不可以不冠而死?！怪^觀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軍請命耳。〔為，于偽翻?！杠姟巩?dāng)作「君」?！?/em>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塗炭?！购脒h(yuǎn)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殺之。
帝既誅顯達(dá)，益自驕恣，漸出遊走，又不欲人見之； 每出，先驅(qū)斥所過人家，唯置空宅。〔所謂屏除也。〕尉司擊鼓蹋圍，〔晉初洛陽置六部尉。江左建康亦置六部尉。〕鼓聲所聞，〔聞，音問?！?/em>便應(yīng)奔走，不暇衣 履，犯禁者應(yīng)手格殺。〔格，擊也。〕一月凡二十餘出，出輒不言定所，東西南北，無處不驅(qū)。常以三四更中，〔更，工衡翻?！?/em>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橫路。 士民喧走相隨，老小震驚，啼號(hào)塞路，處禁斷，〔號(hào)，戶高翻。塞，悉則翻。斷，音短。〕不知所過。〔言雖奔走而路斷，不知何所可過?！?/em>四民廢業(yè)，樵蘇路斷， 吉兇失時(shí)，〔吉，謂冠、婚；兇，謂喪葬；皆不得以時(shí)而行事?！?/em>乳母寄產(chǎn)，〔乳，儒遇翻，育也。〕或輿病棄尸，不得殯葬。巷陌懸幔為高鄣，置仗人防守，謂之「屏除」，〔幔，莫半翻。仗人，謂執(zhí)仗之人。屏，必郢翻?！?/em>亦謂之「長圍」。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臨產(chǎn)不去，因剖腹視其男女。又嘗至定林寺，〔定林寺，舊基在蔣山應(yīng)潮井後。〕有沙門老病不能去，藏草間；命左右射之，百箭俱發(fā)。〔射，七亦翻?！?/em>帝有膂力，牽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擔(dān)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於齒上擔(dān)之， 折齒不倦。〔好，呼到翻。擔(dān)，都甘翻。幢，傳江翻，旛也。高，居號(hào)翻?！?/em>自制擔(dān)幢校具，〔校具，猶言器械也?！?/em>伎衣飾以金玉，〔伎，渠綺翻。〕侍衛(wèi)滿側(cè)， 逞諸變態(tài)，曾無愧色。學(xué)乘馬於東冶營兵俞靈韻，常著織成袴褶，金薄帽，〔著，則略翻。褶，音習(xí)?！?/em>執(zhí)七寶擡，急裝縛袴，凌冒雨雪，不避阬穽。馳騁渴乏，輒 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冒，莫北翻，又如字。穽，疾正翻。騁，丑郢翻。蠡，憐題翻，瓠瓢也，今謂之馬杓。爾雅翼曰：嬴，古字通於蠡，嬴之為量小。傳曰：以蠡測海，言不能極其量也。〕復(fù)上馬馳去。〔復(fù)，扶又翻。上，時(shí)掌翻?！?/em>又選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隨?；蜢妒袀?cè)過親幸家，環(huán)回宛轉(zhuǎn)，周徧城邑?；虺鼋忌滹?，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略不暇息。〔史言帝之昏狂，甚於宋鬱林王。射，而亦翻。〕
30王肅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九品，每品各有正、從二品，歷隋、唐至今猶然。〕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jǐn)，重惜官位，每有銓授，雖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已貴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稱，尺證翻?！?/em>
東昏侯上〔諱寶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賢，明帝輔政後，改焉。明帝長子寶義有廢疾，故立帝為太子。其後蕭衍、蕭穎冑以荊、雍起兵輔南康王寶融以攻帝，廢帝為東昏侯。荊、雍在西，謂帝以昏虐居?xùn)|，故廢為東昏侯?！?/em>
永元元年（己卯、四九九）
1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2太尉陳顯達(dá)督平北將軍崔慧景軍四萬擊魏，欲復(fù)雍州諸郡；〔去年，魏克雍州五郡。雍，於用翻?！?/em>癸未，魏遣前將軍元英拒之。〔元英即拓跋英；魏既改姓元氏，史因而書之。〕
3乙酉，魏主發(fā)鄴。〔去年十二月甲寅，魏主自鄴班師，今車駕始自鄴發(fā)?！?/em>
4辛卯，帝祀南郊。
5戊戌，魏主至洛陽，過李沖冢。〔沖死見上卷上年。魏主令葬沖於洛陽覆舟山，近杜預(yù)冢，今自鄴還過其冢。按魏主詔代人遷洛者葬洛，餘州從便。沖，隴西人也，以其貴寵，亦令葬洛?！?/em>時(shí)臥疾，望之而泣；見留守官，語及沖，輒流涕。〔李沖與任城王澄等同守留臺(tái)。魏主還洛，見留守官，而沖已死，故語及輒流涕，念之之甚也。守，式又翻?！?/em>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朕離京以來，舊俗少變不﹖」〔任，音壬。離，力智翻。少，詩沼翻；下同。不，讀曰否?！?/em>對曰：「聖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見車上婦人猶戴帽、著小襖，〔此代北婦人之服也。乘車婦人，皆貴臣之家也。著，陟略翻。襖，烏浩翻，裌衣也。〕何謂日新！」對曰：「著者少，不著者多?！沟墼唬骸溉纬?，此何言也！必欲使?jié)M城盡著邪﹖」澄與留守官皆免冠謝。〔史言魏主汲汲於用夏變夷。〕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於鄴南，且謝罪。〔彪既得罪，歸鄉(xiāng)里，故迎魏主於鄴南。〕帝曰：「朕欲用卿，思李僕射而止?！刮慷仓?huì)御史臺(tái)令史龍文觀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恂被收見一百四十卷明帝建武三年。被，皮義翻?！?/em>有手書自理，彪不以聞。」尚書表收彪赴洛陽。帝以為彪必不然；以牛車散載詣洛陽，〔散，悉但翻。散載者，不加縶縛?！?/em>會(huì)赦，得免。
6魏太保齊郡靈王簡卒。
7二月，辛亥，魏以咸陽王禧為太尉。
8魏主連年在外，〔魏主自明帝建武元年南伐，至是首尾四年?！?/em>馮后私於宦者高菩薩。〔菩，蓬晡翻。薩，桑葛翻?！?/em>及帝在懸瓠病篤，〔事見上卷上年?！?/em>后益肆意無所憚，中常侍雙蒙等為之心腹。〔雙，姓；蒙，名。姓譜：顓帝後封於雙蒙城，其後以為氏?！?/em>
彭城公主為宋王劉昶子?jì)D，寡居。〔昶，丑兩翻。〕后為其母弟北平馮夙求婚，帝許之；公主不願(yuàn)，后強(qiáng)之。〔后為，于偽翻。強(qiáng)，其兩翻?！?/em>公主密與家僮冒雨詣懸瓠，訴於帝，且具道后所為。帝疑而祕之。后聞之，始懼，陰與母常氏使女巫厭禱，〔厭，於葉翻，又於琰翻?！?/em>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輔少主稱制者，〔文明太后，后之姑也；其包藏禍心若此，豈非姑之教邪！少，詩照翻。〕當(dāng)賞報(bào)不貲?！?em>〔貲，即移翻。貲之為言量也。不貲，言無量之可比也?！?/em>
帝還洛，收高菩薩、雙蒙等，案問，具伏。帝在含溫室，夜引后入，賜坐東楹，去御榻二丈餘，命菩薩等陳狀。〔陳后淫泆之狀?！?/em>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詳入坐，〔勰，音協(xié)?！?/em>曰：「昔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嫗欲手刃吾脅！〔嫗，威遇翻。老婦曰嫗?！?/em>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廢，但虛置宮中，有心庶能自死；〔言若有人心，必當(dāng)自取盡也?！?/em>汝等勿謂吾猶有情也?！苟醭觯n后辭訣；后再拜，稽首涕泣。〔稽，音啟?！?/em>入居後宮，諸嬪御奉之猶如后禮，〔嬪，毗賓翻?！?/em>唯命太子不復(fù)朝謁而已。〔太子，儲(chǔ)君也；命不復(fù)朝謁，絕之，不使以母禮事之。復(fù)，扶又翻。朝，直遙翻?！?/em>
初，馮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長公主。〔景穆太子廟號(hào)恭宗。長，知兩翻。〕熙有三女，二為皇后，一為左昭儀，〔二后，廢后及幽后也。昭儀早卒?，幑馑轮毿心?，魏主忍為之，廢后非得罪於宗廟也；幽后所為彰灼如此，乃不能正其罪；廢后獨(dú)其文明家女邪！〕由是馮氏貴寵冠群臣，賞賜累巨萬。〔漢書音義曰：巨萬，萬萬也。冠，古玩翻?！?/em>公主生二子，誕，脩。熙為太保，誕為司徒，脩為侍中、尚書，庶子聿為黃門郎。黃門侍郎崔光與聿同直，〔庶子，妾御所生。以此觀之，魏以黃門郎與黃門侍郎為兩官。同直，同直禁中也?！?/em>謂聿曰：「君家富貴太盛，終必衰敗?！鬼苍唬骸肝壹液嗡?fù)，而君無故詛我！」〔詛，莊助翻，菷也?！?/em>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贯釟q餘而脩敗。脩性浮競，誕屢戒之，不悛，〔悛，丑緣翻?！?/em>乃白於太后及帝而杖之。脩由是恨誕，求藥，使誕左右毒之。事覺，帝欲誅之，誕自引咎，懇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脩百餘，黜為平城民。及誕、熙繼卒，〔太和十九年，馮誕卒，是年二月也；四月，馮熙又卒?！?/em>幽后尋廢，〔太和二十年，幽后廢?！?/em>聿亦擯棄，馮氏遂衰。〔史言外戚罕有能全保其福祿者?！?/em>
9魏【章：十二行本「魏」上有「癸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以彭城王勰為司徒。〔勰，音協(xié)。〕
10陳顯達(dá)與魏元英戰(zhàn)，屢破之。 攻馬圈城四十日，〔按陳顯達(dá)傳，馬圈在南鄉(xiāng)界。杜佑曰：馬圈城去襄陽三百里，在今南陽郡界穰縣北。杜佑曰：後魏馬圈鎮(zhèn)，漢涅陽縣地。圈，渠篆翻?！?/em>城中食 盡，噉死人肉及樹皮。〔噉，徒濫翻，又徒覽翻?！?/em>癸酉，魏人突圍走，斬獲千計(jì)。顯達(dá)人城，將士競?cè)〕侵薪?，遂不窮追。〔史言齊師貪鹵掠以縱敵。將，即亮 翻?！?/em>顯達(dá)又遣軍主莊丘黑進(jìn)擊南鄉(xiāng)，拔之。〔莊丘，複姓也。蕭子顯曰：南鄉(xiāng)城，順陽舊治也?！?/em>
魏主謂任城王澄曰：「顯達(dá)侵?jǐn)_，朕不親行，無以制之?！?em>〔任，音壬。〕三月，庚辰，魏主發(fā)洛陽，命于烈居守，〔守，音狩；凡留守、太守之守皆同?！?/em>以右衛(wèi)將軍宋弁兼祠部尚書，攝七兵以佐之。〔攝七兵事者，攝尚書七兵曹事也。杜佑曰：魏始置五兵尚書，謂中兵、外兵、別兵、騎兵也。晉又分中、外兵各為左、右，後魏遂為七兵尚書?！?/em>弁精勤吏治，〔治，直吏翻。〕恩遇亞於李沖。
癸未，魏主至 梁城。〔魏收志：北荊州汝北郡有梁縣、汝源縣。五代志：襄城郡承休縣，舊曰汝源，置汝北郡。唐志：汝州臨汝郡，本襄城郡治梁縣，又有梁縣故城在西南四十五 里?！?/em>崔慧景攻魏順陽，順陽太守清河張烈固守；〔五代志：鄧州順陽縣，舊置順陽郡，唐武德六年，省順入冠軍，貞觀元年，省冠軍入新城，其地在今鄧州菊潭、 臨湍二縣之間也。杜佑曰：漢順陽故城，在鄧州穰縣西，亦後漢穰縣地?！?/em>甲申，魏主遣振威將軍慕容平城將騎五千救之。〔將，即亮翻。騎，奇寄翻。〕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醫(yī)藥，晝夜不離左右，〔離，力智翻?！?/em>飲食必先嘗而後進(jìn)，蓬首垢面，衣不解帶。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動(dòng)欲誅斬；勰承顏伺間，多所匡救。〔伺，相吏翻。間，古莧翻；下間道同?！?/em>丙戌，以勰為使持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使，疏吏翻?！?/em>勰辭曰：「臣侍疾無暇，安能治軍！願(yuàn)更請一王，使總軍要，〔軍要，猶言軍權(quán)也。左傳曰：握兵之要。杜預(yù)註云：威權(quán)在己。治，直之翻?！?/em>臣得專心醫(yī)藥?！沟墼唬骸甘碳?、治軍，皆憑於汝。吾病如此，深慮不濟(jì)；安六軍、保社稷者，捨汝而誰！何容方更請人以違心寄乎！」〔心寄，謂推心以託之也?！?/em>
丁酉，魏主至馬圈，命荊州刺史廣陽王嘉斷均口，〔水經(jīng)曰：均水出淅縣北山，南流過其縣之東，又南，當(dāng)涉都縣邑北，南入于沔。註云：即郡國志糂陽縣之涉都鄉(xiāng)，均水於此入沔，謂之均口。斷，丁管翻?！?/em>邀齊兵歸路。嘉，建之子也。〔楚王建，見一百二十五宋文帝元嘉十七年?！?/em>
陳顯達(dá)引兵渡水西，〔均水之西也?！?/em>據(jù)鷹子山築城；人情沮恐，〔沮，在呂翻?！?/em>與魏戰(zhàn)，屢敗。魏武衛(wèi)將軍元嵩免冑陷陳，〔陳，讀曰陣。〕將士隨之，齊兵大敗。嵩，澄之弟也。戊戌，軍【章：十二行本「軍」上有「夜」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主崔恭祖、胡松以烏布幔盛顯達(dá)，數(shù)人擔(dān)之，〔幔，莫半翻。盛，時(shí)征翻。擔(dān)，都甘翻，負(fù)也?！?/em>間道自分磧山出均水口南走。〔磧，七跡翻?！?/em>己亥，魏收顯達(dá)軍資億計(jì)，班賜將士，追奔至漢水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em>左軍將軍張千戰(zhàn)死，〔考異曰：魏書作「張千達(dá)」，今從齊書?！?/em>士卒死者三萬餘人。
顯達(dá)之北伐，軍入汋均口。〔水經(jīng)註：順陽縣西有石山，南臨汋水。汋水又南流，注于沔水，謂之汋口。詳考經(jīng)及註，汋水、均水，實(shí)一水也，故謂之汋均口。汋，實(shí)若翻。〕廣平馮道根〔沈約宋志：廣平太守，江左僑立，治襄陽；宋為實(shí)土，以漢朝陽縣地立廣平郡及廣平縣，領(lǐng)酇陰、比陽等縣。按水經(jīng)註：朝陽在新野西，白水又出其西?！?/em>說顯達(dá)曰：「汋均水迅急，易進(jìn)難退；〔說，輸芮翻。易，以豉翻?！?/em>魏若守隘，則首尾俱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陸道步進(jìn)，〔酇縣，即漢蕭何所封之邑，屬南陽郡，晉屬順陽郡，江左僑立廣平郡，酇縣屬焉。馮道根，廣平酇人也。水經(jīng)：沔水自均口東南過酇縣之西南。五代志：襄州陰城縣，西魏置酇城郡。隘，烏懈翻。酇，音贊?！?/em>列營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癸@達(dá)不從。道根以私屬從軍，〔私屬者，家之奴客及其親黨，非官之所調(diào)發(fā)者。〕及顯達(dá)夜走，軍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險(xiǎn)要，輒停馬指示之，眾賴以全。詔以道根為汋均口戍副。〔凡邊戍有戍主、戍副?！?/em>顯達(dá)素有威名，至是大損。〔陳顯達(dá)之?dāng)?，固是弱不可以敵?qiáng)，亦天為之也。齊師潰於戊戌，魏主殂於丙午。儻顯達(dá)更能支持?jǐn)?shù)日，安知不能轉(zhuǎn)敗為功邪！〕御史中丞范袖奏免顯達(dá)官，顯達(dá)亦自表解職；皆不許，更以顯達(dá)為江州刺史。〔考異曰：齊明帝紀(jì)：「永泰元年，七月，癸卯，以顯達(dá)為江州?！贡緜鳎骸革@達(dá)敗於馬圈，求降號(hào)，不許，乃除江州。」又云：「東昏立，顯達(dá)彌不樂京師，得此授甚喜。」按明帝末，顯達(dá)方以三公將兵擊魏，不容無故除江州。今從本傳?！?/em>崔慧景亦棄順陽走還。
11庚子，魏主疾甚，北還，至穀塘原，謂司徒勰曰：「後宮久乖陰德，〔記曰：天子理陽道，后治陰德。鄭註云：陰德，謂主陰事，陰令也?！?/em>吾死之後，可賜自盡，葬以后禮，庶免馮門之醜?！褂衷唬骸肝岵∫鎼海夭黄?。雖摧破顯達(dá)，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於汝?；糇用?、諸葛孔明以異姓【章：十二行本「姓」下有「猶」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受顧託，〔漢武帝託昭帝於霍光，昭烈帝託後主於諸葛亮事，並見前?！?/em>況汝親賢，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猶為知己畢命；〔古語有之，士為知己者死。為，于偽翻。〕況臣託靈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託靈，託體，皆兄弟同氣之謂也。〕但臣以至親，久參機(jī)要，寵靈輝赫，海內(nèi)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辭，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過耳。今復(fù)任以元宰，〔復(fù)，扶又翻。〕總握機(jī)政；震主之聲，取罪必矣。昔周公大聖，成王至明，猶不免疑，而況臣乎！如此，則陛下愛臣，更為未盡始終之美。」〕彭城王勰慮禍避權(quán)如此，猶終不免於高肇之手，況咸陽王禧、北海王詳?shù)刃癌t〕帝默然久之，曰：「詳思汝言，理實(shí)難奪?！鼓耸衷t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規(guī)懋賞，〔樊，美也?！?/em>與白雲(yún)俱潔；厭榮捨紱，以松竹為心。吾少與綢繆，〔紱，音弗。少，詩照翻。鄭康成曰：綢繆，猶纏綿也。綢，直留翻?？?，莫侯翻?！?/em>未忍暌離。百年之後，其聽勰辭蟬捨冕，遂其沖挹之性?！挂允讨?、護(hù)軍將軍北海王詳為司空，鎮(zhèn)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鎮(zhèn)南大將軍廣陽王嘉為左僕射，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與侍中、太尉禧、尚書右僕射澄等六人輔攻。夏，四月，丙午朔，殂于穀塘原。〔年三十三，諡孝文皇帝，廟號(hào)高祖。〕
高祖友愛諸弟，終始無間。〔間，古莧翻?！?/em>嘗從容謂咸陽王禧等曰：〔從，千容翻。〕「我後子孫邂逅不肖，〔不期而會(huì)曰邂逅。肖，似也；不似其先曰不肖。邂，戶懈翻。逅，胡豆翻。〕汝等觀望，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之，勿為他人有也?！?em>〔以禧之驕貪如此，孝文以此語之，是啟其姦心也。景明之禍，帝實(shí)胎之?！?/em>親任賢能，從善如流，精勤庶務(wù)，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處心公平，推誠於物。〔處，昌呂翻。〕能是二者，則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雖嚴(yán)，於大臣無所容貸，然人有小過，常多闊略。嘗於食中得蟲，又左右進(jìn)羹誤傷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廟二分之祭，〔五郊，謂迎氣五郊也。按鄭康成說：古者，天子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故曰二分之祭。魏則朝日以朔，夕月以朏，猶仍古謂之二分之祭?！?/em>未嘗不身親其禮。每出巡遊及用兵，有司奏脩道路，帝輒曰：「粗脩橋梁，通車馬而已，勿去草爕令平也。」〔粗，坐五翻。去，羌呂翻。爕，楚限翻?！?/em>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內(nèi)。禁士卒無得踐傷粟稻；〔踐，息淺翻?！?/em>或伐民樹以供軍用，皆留絹償之。宮室非不得已不脩，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鐵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彈碎羊骨，〔魏紀(jì)云：能以指彈碎羊髆骨。羊骨唯髆骨頗脆，他骨未易彈碎也。彈，徒丹翻。〕射禽獸無不命中；〔先命其處而後射中之，謂之命中。射，而亦翻?！?/em>及年十五，遂不復(fù)畋獵。〔復(fù)，扶又翻；下同?！?/em>常謂史官曰：「時(shí)事不可以不直書。人君威福在己，無能制之者；若史策復(fù)不書其惡，將何所畏忌邪！」〔自此以上，史言魏孝文德美?！?/em>
彭城王勰與任城王澄謀，以陳顯達(dá)去尚未遠(yuǎn)，恐其覆相掩逼，〔覆，反也；恐兇問外露，陳顯達(dá)知之，反兵追掩以相逼?！?/em>乃祕不發(fā)喪，徒御臥輿，唯二王與左右數(shù)人知之。 勰出入神色無異，奉膳，進(jìn)藥，可決外奏，一如平日。數(shù)日，至宛城，〔宛，於元翻?！?/em>夜，進(jìn)臥輿於郡聽事，得加棺斂，〔魏書禮志：臥輦，飾如乾象輦，丹漆， 駕六馬。聽，他經(jīng)翻。聽，受也。中庭曰聽事，言受事察訟於是也。漢、晉皆作聽事，六朝以後乃始加「捜」作「廳」。棺，古玩翻。斂，力贍翻?！?/em>還載臥輿內(nèi)， 外莫有知者。遣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太子；密以兇問告留守于烈。烈處分行留，舉止無變。〔史言魏孝文之殂，執(zhí)羈絏、守社稷者皆能以常處變，不動(dòng)聲色，蓋其善用人之效也。處，昌呂翻。分，持問翻?！?/em>太子至魯陽，〔魯陽縣，漢、晉屬南陽郡。魏太和十一年，置魯陽鎮(zhèn)；十八年，改為荊州；二十年，罷州，置魯陽郡。唐汝州魯山縣，本魯陽縣也?！?/em>遇梓宮，乃發(fā)喪；丁巳，即位，〔帝諱恪，孝文皇帝第二子也?！?/em>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遺敕數(shù)紙。東宮官屬多疑勰有異志，密防之，而勰推誠盡禮，卒無間隙。〔推誠，謂推誠於東宮官屬也；盡禮，謂事嗣君盡禮也。卒，子恤翻。間，古莧翻。〕咸陽王禧至魯陽，留城外以察其變，久之，乃入，〔亦疑勰有異志也?！?/em>謂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勞，亦實(shí)危險(xiǎn)。」勰曰：「兄年長識(shí)高，故知有夷險(xiǎn)；〔長，知兩翻?！?/em>彥和握蛇騎虎，不覺艱難?！?em>〔勰，字彥和。蛇螫、虎噬，握之、騎之，罕有能免於螫、噬者，故以為喻?！?/em>禧曰：「汝恨吾後至耳?！?br />
勰等以高祖遺詔賜馮后死。北海王詳使長秋卿白整入授后藥，〔長秋卿，皇后宮卿也，即漢之大長秋?！?/em>后走呼，不肯飲，〔走且呼也。呼，火故翻?！?/em>曰：「官豈有此，是諸王輩殺我耳！」整執(zhí)持強(qiáng)之，乃飲藥而卒。〔強(qiáng)，其兩翻。考異曰：元嵩傳曰：「將遣使者賜馮后死，而難其人，顧任城王澄曰：『任城不負(fù)我，嵩亦當(dāng)不負(fù)任城，可使嵩也。』乃引高平侯嵩入內(nèi)，親詔遣之?！垢咦婕o(jì)曰：「詔司徒勰徵太子與喪會(huì)魯陽踐阼?！拱瘩T后傳，梓宮至魯陽，乃行遺詔賜后死，安有高祖遣嵩之事！又勰傳：「高祖崩，勰遏祕喪事，遣張儒徵世宗?！挂酂o高祖詔勰徵太子事?！?/em>喪至洛城南，咸陽王禧等知后審死，相視曰：「設(shè)無遺詔，我兄弟亦當(dāng)決策去之；豈可令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也！」〔去，羌呂翻。行，下孟翻?！?/em>諡曰幽皇后。〔諡法：壅遏不通曰幽?！?/em>
12五月，癸亥，加撫軍大將軍始安王遙光開府儀同三司。
13丙申，魏葬孝文帝於長陵，〔長陵在瀍西。〕廟號(hào)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為相；勰屢陳遣遺旨，請遂素懷，帝對之悲慟。勰懇請不已，乃以勰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使，疏吏翻。驃，匹妙翻。騎，奇寄翻。七州，冀、定、相、瀛、幽、平、營也?！?/em>勰猶固辭：帝不許，乃之官。
14魏任城王澄以王肅羇旅，位加己上，〔王肅本江南人而奔魏，故以為羈旅。肅為尚書令，而澄為右僕射，故以為位加己上?！?/em>意頗不平。會(huì)齊人降者嚴(yán)叔懋告肅謀逃還江南，〔降，戶江翻。〕澄輒禁止肅，〔禁止不令入宮省。〕表稱謀叛，案驗(yàn)無實(shí)。咸陽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輔，免官還第，尋出為雍州刺史。〔按史官稱任城王澄之才略，魏宗室中之巨擘也。太和之間，朝廷有大議，澄每出辭，氣加萬乘而軼其上。孝文外雖容之，內(nèi)實(shí)憚之，況咸陽王禧等乎！因王肅而斥逐之耳。主少國疑之時(shí)，澄之能全其身者，幸也。雍，於用翻?！?/em>
15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為文昭皇后，〔高氏卒見上卷明帝建武四年。〕配饗高祖，增脩舊冢，號(hào)終寧陵。〔據(jù)后傳，陵在長陵東南?！?/em>追賜后父颺爵勃海公，諡曰敬，〔颺，余章翻?！?/em>以其嫡孫猛襲爵；封后兄肇為平原公，肇弟顯為澄城公；〔澄城，漢馮翊之徵縣，左傳之北徵也；魏真君七年置澄城郡。〕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識(shí)諸舅，始賜衣幘引見，〔見，賢遍翻?！?/em>皆惶懼失措；數(shù)日之間，富貴赫奕。〔赫，明也；奕，盛也。為高肇以擅權(quán)致禍張本?！?/em>
16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遺詔，三夫人以下皆遣還家。〔魏高祖始定內(nèi)官，左、右昭儀位視大司馬，三夫人位視三公?！?/em>
17帝自在東宮，不好學(xué)，〔好，呼到翻?！?/em>唯嬉戲無度；性重澀少言。〔澀，色入翻?！?/em>及即位，不與朝士相接，〔朝，直遙翻；下同?！?/em>專親信宦官及左右御刀、應(yīng)敕等。〔御刀，捉御刀在左右者。應(yīng)敕，在左右祗應(yīng)敕命者。應(yīng)，於證翻?！?/em>
是時(shí)，揚(yáng)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僕射江祏、〔祏，音石?！?/em>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wèi)尉劉暄更直內(nèi)省，分日帖敕。〔內(nèi)省在禁中，以別華林省及下省。帖敕者，於敕後紙書行，所謂畫敕也。更，工衡翻。〕雍州刺史蕭衍聞之，謂從舊錄事參軍范陽張弘策曰：〔張弘策，范陽方城人。衍母張氏，弘策之從父弟。雍，於用翻。從，才用翻?！?/em>「一國二公猶不堪，〔左傳：晉士蒍曰：「狐裘蒙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況六貴同朝，勢必相圖；亂將作矣。避禍圖福，無如此州。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當(dāng)更與益州圖之耳?！?em>〔衍兄懿時(shí)為益州刺史?！?/em>乃密與弘策脩武備，他人皆不得預(yù)謀；招聚驍勇以萬數(shù)，多伐材竹，沈之檀溪，〔水經(jīng)註：檀溪水出襄陽縣西柳子山下，溪去城里餘，北流注于沔，即劉備乘的盧墮處也。驍，堅(jiān)堯翻。沈，直禁翻，又持林翻?！?/em>積茅如岡阜，〔大脊曰岡，大陵曰阜。〕皆不之用。中兵參軍東平呂僧珍覺其意，亦私具櫓數(shù)百張。先是，僧珍為羽 林監(jiān)，〔羽林監(jiān)，漢官，監(jiān)羽林兵。先，悉薦翻?！?/em>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從衍。是時(shí)，衍兄懿罷益州刺史還，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說懿 曰：〔說，輸芮翻；下又自說同?！?/em>「今六貴比肩，人自畫敕，爭權(quán)睚眥，理相圖滅。〔圖，謀也；謀相滅也?；蛟唬骸笀D」當(dāng)作「屠」。睚，五懈翻。眥，士懈 翻?！?/em>主上自東宮素?zé)o令譽(yù)，媟近左右，慓輕忍虐；〔媟，私列翻。近，其靳翻。慓，匹妙翻，急疾也。輕，區(qū)竟翻。〕安肯委政諸公，虛坐主諾！〔言必不肯付朝政以聽於六貴，但擁虛位，有可無否，唯主作諾而已?！?/em>嫌忌積久，必大行誅戮。始安欲為趙王倫，形跡已見；〔趙王倫事見八十四卷晉惠帝永寧元年。見，賢遍翻?！?/em>然性猜量狹，徒為禍階。蕭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聽人穿鼻，〔言如牛然，聽人穿鼻而受制於人?！?/em>江祏無斷，〔斷，丁管翻?！?/em>劉暄闇弱；一朝禍發(fā)，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藩，宜為身計(jì)；及今猜防未生，當(dāng)悉召諸弟，恐異時(shí)拔足無路矣。〔後卒如衍所料。史言朝政不綱，則姦雄生心。〕郢州控帶荊、湘，〔郢州當(dāng)荊、湘下流，二州之所赴集也。〕雍州士馬精強(qiáng)，世治則竭誠本朝，〔治，直吏翻。朝，直遙翻。〕世亂則足以匡濟(jì)；興時(shí)進(jìn)退，此萬全之策也。若不早圖，後悔無及?！购氩哂肿哉f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無敵，據(jù)郢、雍二州為百姓請命，廢昏立明，易於反掌，〔為，于偽翻。易，以豉翻?！?/em>此桓、文之業(yè)也；勿為豎子所欺，取笑身後。雍州揣之已熟，〔揣，初委翻。〕願(yuàn)善圖之！」懿不從。衍乃迎其弟驃騎外兵參軍偉及西中郎外兵參軍憺至襄陽。〔憺，徙濫翻?！?/em>
初，高宗雖顧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顧命見上卷上年。江祏、江祀兄弟，高宗母景皇后之姪也，故寄以腹心?！?/em>二江更直殿內(nèi)，〔更，工衡翻，更迭也?！?/em>動(dòng)止關(guān)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時(shí)有異同，而祏執(zhí)制堅(jiān)確；帝深忿之。帝左右會(huì)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等，為帝所委任，〔會(huì)，工外翻。茹，音如。〕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齒。徐孝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盡相乖反！」〔立異為乖，不順指為反?！?/em>祏曰：「但以見付，必?zé)o所憂?！?br />
帝失德寖彰，祏議廢帝，立江夏王寶玄。〔夏，戶雅翻?！?/em>劉暄嘗為寶玄郢州行事，執(zhí)事過刻。有人獻(xiàn)馬，寶玄欲觀之，暄曰：「馬何用觀！」妃索煮肫，〔肫，之春翻；鳥藏曰肫。又徒渾翻，豕也。〕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復(fù)此?！?em>〔復(fù)，扶又翻，又也?！?/em>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情。」〔詩渭陽序曰：秦康公之母，晉獻(xiàn)公之女。文公遭驪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姬卒。穆公納文公?？倒珪r(shí)為太子，贈(zèng)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劉暄，明帝劉皇后之弟，故寶玄呼之為舅，今按詩小序渭陽之事，乃甥用情於舅，後世率以舅不能用情於甥者為無渭陽情，誤矣。恚，於避翻。〕暄由是忌寶玄，不同祏議，更欲立建安王寶寅。祏密謀於始安王遙光，遙光自以年長，欲自取，以徵旨動(dòng)祏。祏弟祀亦以少主難保，〔長，知兩翻。少，詩照翻；下同?！?/em>勸祏立遙光。祏意回惑，以問蕭坦之，坦之時(shí)居母喪，起復(fù)為領(lǐng)軍將軍，〔起復(fù)者，起之於苫塊之中，使復(fù)其位也。〕謂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復(fù)為此，〔復(fù)，扶又翻；下可復(fù)、復(fù)能、不復(fù)、生復(fù)同?！?/em>恐四方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還宅行喪。〔蕭坦之冒于榮勢，豈能終喪者！直以廢立大事，不欲預(yù)其禍，託此以引避耳?！?/em>
祏、祀密謂吏部郎謝朓曰：「江夏年少，脫不堪負(fù)荷，〔朓，土了翻。荷，下可翻，又如字。〕豈可復(fù)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要，讀如邀?！?/em>政是求安國家耳?！?em>〔政與正同?！?/em>遙光又遣所親丹陽丞南陽劉渢密玫意於朓，〔渢，房戎翻?！?/em>欲引以為黨，朓不答。頃之，遙光以朓兼知衛(wèi)尉事，朓懼，〔以郎兼卿，事本無足懼；其所懼者，以為為遙光所引用，將罹其難也?！?/em>即以祏謀告太子右衛(wèi)率左興盛，〔率，所律翻?！?/em>興盛不敢發(fā)。朓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渢、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為反覆人耳?！龟陶?，遙光城局參軍也。暄陽驚，馳告遙光及祏。遙光欲出朓為東陽郡，朓常輕祏，〔謝朓以人門輕江祏。〕祏固請除之。遙光乃收朓付廷尉，與孝嗣、祏、暄等連名啟「朓扇動(dòng)內(nèi)外，妄貶乘輿，竊論宮禁，間謗親賢，〔乘，繩證翻。間，古莧翻。〕輕議朝宰?！箹I遂死獄中。〔謝朓以告王敬則超擢而死於遙光之手，行險(xiǎn)以徼幸，一之謂甚，其可再乎！朝，直遙翻?！?/em>
暄以遙光若立，已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議；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刺暄於青溪橋。〔曇，徒含翻。刺，七亦翻。〕曇慶見暄部伍多，不敢發(fā)；暄覺之，遂發(fā)祏謀，帝命收祏兄弟。時(shí)祀直內(nèi)殿，疑有異，遣信報(bào)祏曰：「劉暄似有異謀。今作何計(jì)﹖」祏曰：「政當(dāng)靜以鎮(zhèn)之?！苟碛性t召祏入見，停中書省。〔見，賢遍翻?！?/em>初，袁文曠以斬王敬則功當(dāng)封，〔斬敬則，見上卷明帝永泰元年?！?/em>祏執(zhí)不與；〔時(shí)崔恭祖以刺仆敬則，與文曠爭功；祏執(zhí)不與，當(dāng)為此也?！?/em>帝使文曠取祏，〔取，謂殺之也。〕文曠以刀環(huán)築其心曰：「復(fù)能奪我封不！」〔不，讀曰否。〕并弟祀皆死。劉暄聞祏等死，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暄自知禍將及己?！?/em>
帝自是無所忌憚，益得自恣，日夜與近習(xí)於後堂鼓叫【張：「叫」作「吹」?！?/em>戲馬。常以五更就寢，至晡乃起。群臣節(jié)、朔朝見，〔朔，謂每月朔旦。朔旦朝參之外，一月之內(nèi)又自有朝參日分，因謂之節(jié)。〕晡後方前，或際闇遣出。〔晡後造朝，帝復(fù)不出，故際闇而遣退。〕臺(tái)閣案奏，月數(shù)十日乃報(bào)，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魚肉還家，並是五省黃案。〔魏、晉以來，有六曹尚書，江左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書，各為一省，謂之尚書五省。案，文案也；藏之以為案據(jù)。尚書用黃札，故曰黃案。〕帝常習(xí)騎致適，〔致，極也；適歡適也?！?/em>顧謂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祏親戚餘誰﹖」對曰：「江祥今在冶?！?em>〔帝誅祏兄弟，獨(dú)祥免死配東冶。〕帝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始安王遙光素有異志，與其弟荊州刺史遙欣密謀舉兵據(jù)東府，使遙欣引兵自江陵急下，刻期將發(fā)，而遙欣病卒。江祏被誅，〔被，皮義翻?！?/em>帝召遙光入殿，告以祏罪，遙光懼，〔懼禍及也。〕還省，〔省謂中書省也。遙光時(shí)為中書令?！?/em>即陽狂號(hào)哭，遂稱不復(fù)入臺(tái)。〔還東府，遂稱疾不復(fù)入臺(tái)城。號(hào)，戶高翻?！?/em>先是，遙光弟豫州刺史遙昌卒，〔先，悉薦翻。卒，子恤翻?！?/em>其部曲皆歸遙光。及遙欣喪還，停東府前渚，荊州眾力送者甚盛。〔前渚，秦淮渚也。東府前臨秦淮?！?/em>帝既誅二江，慮遙光不自安，欲遷為司徒，使還第，〔遷司徒以崇其位望，而使還第養(yǎng)疾?！?/em>召入諭旨。遙光恐見殺，乙卯晡時(shí)，收集二州部曲於東府東門，〔二州部曲，自荊州、豫州來者?！?/em>召劉渢、劉晏等謀舉兵，以討劉暄為名。夜，遣數(shù)百人破東冶，出囚，於尚方取仗。〔仗，兵仗也?！?/em>又召驍騎將軍垣歷生，〔驍，堅(jiān)堯翻?！?/em>歷生隨信而至。蕭坦之宅在東府城東，遙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踰牆走〔露者，露髻；袒者，肉袒?！?/em>向臺(tái)。〔向臺(tái)而走，欲入言其事?！?/em>道逢遊邏主顏端，〔遊邏主，將兵在臺(tái)城外巡邏者也。邏，郎佐翻。〕執(zhí)之，〔見坦之露袒挺身走，疑其得罪逃竄，故執(zhí)之?！?/em>告【章：十二行本「告」上有「坦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以遙光反，不信；自往詗問，知實(shí)，〔詗，火迥翻，又翾正翻；有所候伺謂之詗?！?/em>乃以馬與坦之，相隨入臺(tái)。遙光又掩取尚左僕射沈文季於其宅，欲以為都 督，會(huì)文季已入臺(tái)。垣歷生說遙光帥城內(nèi)兵夜攻臺(tái)，輦荻燒城門，〔荻，亭歷翻，萑也。說，輸芮翻。帥，讀曰率；下同?！?/em>曰：「公但乘轝隨後，〔轝與輿同?！?/em>反掌可克！」遙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曉，遙光戎服出聽事，命上仗登城行賞賜。〔上，時(shí)掌翻?！?/em>歷生復(fù)勸出軍，遙光不肯，冀臺(tái)中自有變。及日出，臺(tái)軍稍至。臺(tái) 中始聞亂，眾情惶惑；向曉，有詔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將軍沈約聞變，〔據(jù)梁書沈約傳，約時(shí)為左衛(wèi)將軍。此逸「衛(wèi)」字?！?/em>馳入西掖門，〔掖，音亦?！?/em>或勸戎服，約曰：「臺(tái)中方擾攘，見我戊服，或者謂同遙光?！鼓酥煲露?。
丙辰，詔曲赦建康，中外戒嚴(yán)。徐孝嗣以下屯衛(wèi)宮城，蕭坦之帥臺(tái)軍討遙光。孝嗣內(nèi)自疑懼，與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門上，欲與之共論世事，文季輒引以他辭，終不得及。蕭坦之屯湘宮寺，〔湘宮寺，宋明帝所起?！?/em>左興盛屯東籬門，〔臺(tái)城外城六門皆設(shè)籬門而已，無郛郭。東府在臺(tái)城東，故命興盛屯東籬門以討遙光?！?/em>鎮(zhèn)軍司馬曹虎屯青溪大橋。〔按曹虎傳：大橋，青溪中橋也?！?/em>眾軍東城，三面燒司徒府。〔宋元嘉中，彭城王義康為司徒，徙居?xùn)|府，於東府之側(cè)起司徒府?！?/em>遙光遣垣歷生從西門出戰(zhàn)，臺(tái)軍屢敗，殺軍主桑天愛。遙光之起兵也，問諮議軍參軍蕭暢，暢正色不從。戊午，暢與撫軍長史沈昭略潛自南門出，詣臺(tái)自歸，眾情大沮。〔東府之眾情也。沮，在呂翻?！?/em>暢，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己未，垣歷生從南門出戰(zhàn)，因棄擡降曹虎，虎命斬之。〔擡，色角翻。降，戶江翻?？籍愒唬耗鲜吩疲骸笟v生出戰(zhàn)，為曹虎所禽，謂虎曰：『卿以主上為聖明，梅、茹為賢相，我當(dāng)死，且我今死，卿明日亦死。』遂殺之?！拱礆v生若見獲，遙光不當(dāng)殺其子。今從齊書?！?/em>遙光大怒，於牀上自踴，使殺歷生子。其晚，臺(tái)軍以火箭燒東北角樓。至夜，城潰，遙光還小齋帳中，著衣帢坐，秉燭自照，令人反拒，齋閤皆重關(guān)，〔著，陟略翻。帢，苦洽翻。重，直龍翻?！?/em>左右並踰屋散出。臺(tái)軍主劉國寶等先入，遙光聞外兵至，滅燭扶匐牀下。〔扶音蒲。匐，蒲北翻?！?/em>軍人排閤入，於闇中牽出，斬之。臺(tái)軍入城，焚燒室屋且盡。劉渢走還家，為人所殺。荊州將藩紹聞遙光作亂，謀欲應(yīng)之。〔欲以江陵應(yīng)之也。將，即亮翻?！?/em>西中郎司馬夏侯詳〔時(shí)南康王寶融以西中郎將鎮(zhèn)江陵，以夏侯詳為司馬。夏，戶雅翻。〕呼紹議事，因斬之，州府以安。〔州，荊州；府，西中郎府也。〕
己巳，以徐孝嗣為司空；加沈文季鎮(zhèn)軍將軍，侍中、僕射如故；〔沈文季加鎮(zhèn)軍將軍號(hào)，本職如故?！?/em>蕭坦之為尚書右僕射、丹楊尹，右將軍如故；〔帝即位之初，坦之為右將軍。遙光既平，使為右僕射、丹楊尹，而右將軍軍號(hào)如故?！?/em>劉暄為領(lǐng)軍將軍；曹虎為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散，悉亶翻。騎，奇寄翻?！?/em>皆賞平始安之功也。
18魏南徐州刺史沈陵來降。〔魏高祖置南徐州於宿豫。降，戶江翻?！?/em>陵，文季之族子也。〔沈文秀為宋守東陽，明帝泰始五年沒於魏。文秀，文季群從也；陵之內(nèi)魏，當(dāng)在是時(shí)?！?/em>時(shí)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少，詩照翻?！?/em>府事皆決於長史盧淵。淵知陵將叛，敕諸城潛為之備；〔敕，戒也?！?/em>屢以聞於魏朝，魏朝不聽。陵遂殺將佐，帥宿預(yù)之眾來奔，〔朝，直遙翻。將，即亮翻。帥，讀曰率?！?/em>濱淮諸戍以有備得全。陵在邊歷年，陰結(jié)邊州豪傑。陵既叛，郡縣多捕送陵黨，淵皆撫而赦之，唯歸罪於陵，眾心乃安。〔根連株逮，則沿邊豪傑懼罪，必相帥南奔，故悉赦之以安反側(cè)?！?/em>
19閏月，丙子，立江陵公寶覽為始安王，奉靖王後。〔遙光既誅，靖王無後故也。始安貞王道生長子鳳卒于宋世。明帝建武元年，贈(zèng)始安靖王。遙光，靖王子也?！?/em>
20以沈陵為北徐州刺史。〔齊南徐州治京口，北徐州治鍾離。今沈陵自魏南徐州來降，因其位任，改曰北徐?！?/em>
21江祏等既敗，帝左右捉刀、應(yīng)敕之徒皆恣橫用事，〔橫，戶孟翻?！?/em>時(shí)人謂之「刀敕」。蕭坦之剛狠而守，嬖倖畏而憎之；遙光死二十餘日，帝遣延明主帥黃文濟(jì)將兵圍坦之宅，殺之，〔延明主帥，蓋延明殿主帥也。狠，戶墾翻。嬖，卑義翻，又博計(jì)翻。帥，所類翻。將，即亮翻；下同?！?/em>并其子祕書郎賞。坦之從兄翼宗為海陵太守，〔沈約志：晉安帝分廣陵立海陵郡，今泰州即其地。從，才用翻。守，式又翻?！?/em>未發(fā)，〔受海陵之命而未行也?！?/em>坦之謂文濟(jì)曰：「從兄海陵宅故應(yīng)無他?！?em>〔無他，言無他變，猶今人言無事也?！?/em>文濟(jì)曰：「海陵宅在何處﹖」坦之以告。文濟(jì)白帝，帝仍遣收之；檢其家，至貧，唯有質(zhì)錢帖數(shù)百，〔質(zhì)錢帖者，以物質(zhì)錢，錢主給帖與之以為照驗(yàn)，他日出子本錢收贖。贖〕還以啟帝，原其死，繫尚方。
茹法珍等譖劉暄有異志，〔茹，音如?！?/em>帝曰：「暄是我舅，豈應(yīng)有此﹖」直閤新蔡徐世標(biāo)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明帝，高帝兄子，於武帝同堂兄弟也。〕恩遇如此，猶滅武帝之後；〔恩遇事見一百三十八卷武帝永明十一年。滅武帝後見明帝紀(jì)。〕舅焉可信邪！」〔焉，於虔翻，何也?！?/em>遂殺之。
曹虎善於誘納，日食荒客常數(shù)百人。〔誘，音酉。食，讀曰坔。荒客自蠻中及化外來者?！?/em>晚節(jié)吝嗇，罷雍州，有五千萬，他物稱是。〔雍，於用翻。稱，尺證翻?！?/em>帝疑虎舊將，且利其財(cái)，遂殺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坦之，虎新除官，見上?！?/em>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章：十二行本「宗」下有「臨」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殂，以隆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後?！?em>〔謂鬱林王欲殺高宗，持疑不發(fā)以及禍，高宗以是而戒帝，自謂密矣；而非所以貽謀燕翼子也?！?/em>故帝數(shù)與近習(xí)謀誅大臣。〔數(shù)，所角翻?！?/em>皆發(fā)於倉猝，決意無疑；於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史言帝昏暴，果於誅殺，上下?lián)u心?！?/em>
22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業(yè)為南兗州刺史，征虜長史張沖為豫州刺史。
23壬戌，以頻誅大臣，大赦。
24丙戌，魏主謁長陵，欲引白衣左右吳人茹皓同車。〔雖引在左右，未命以官，故曰白衣左右。茹，音如。〕皓奮衣將登，給事黃門侍郎元匡進(jìn)諫，帝推之使下，〔推，吐雷翻?！?/em>皓失色而退?？?，新城之子也。〔陽平王新城，魏高宗之弟?！?/em>
25益州刺史劉季連聞帝失德，遂自驕恣，用刑嚴(yán)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襲中水，不克。〔沈約宋書：資江為中水，涪江為內(nèi)水；今謂之中江，在資州資陽縣西。資州，漢犍為郡之資中縣地?！?/em>於是蜀人趙續(xù)伯等皆起兵作亂，季連不能制。
26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顯同異，〔言依違取容於昏暴之朝?！?/em>故名位雖重，猶得久存?；①S中郎將許準(zhǔn)為孝嗣陳說事機(jī)，〔賁，音奔。即亮翻。為，于偽翻?！?/em>勸行廢立。孝嗣持【章：十二行本「持」作「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疑久之，謂必?zé)o用干戈之理；須帝出遊，〔須，待也?！?/em>閉城門，召百官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諸嬖倖亦稍憎之。西豐忠憲侯沈文季自託老疾，不豫朝權(quán)，〔嬖，卑義翻，又博計(jì)翻。朝，直遙翻?！?/em>侍中沈昭略謂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為員外僕射，〔文季雖為僕射而不預(yù)事，故昭略謂之員 外僕射?！?/em>欲求自免，豈可乎！」文季笑而不應(yīng)。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華林省。文季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監(jiān)茹法珍賜以 藥酒，昭略怒，罵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擲其面〔甌，小器也。所以盛酒?！?/em>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飲藥酒至斗餘，乃 卒。〔卒，子恤翻?！?/em>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祝尚山陰公主，〔武康公主，武帝女；山陰公主，明帝女，〕皆坐誅。昭略弟昭光聞收至，家人勸之逃。昭光不忍捨其母，入，執(zhí)母手悲泣，收者殺之。昭光兄子曇亮逃，已得免，聞?wù)压馑溃瑲U曰：「家門屠滅，何以生為！」絕吭而死。〔曇，徒含翻。吭，戶郎翻，又戶浪翻。沈慶之、沈文季皆託老疾不預(yù)朝權(quán)而終不免於死。國無道而富貴，則進(jìn)退皆陷危機(jī)也?！?/em>
27初，太尉陳顯達(dá)自以高、武舊將，〔將，即亮翻；下同?！?/em>當(dāng)高宗之世，內(nèi)懷危懼，深自貶損，常乘朽弊車，道從鹵簿止用羸小者十?dāng)?shù)人。〔道，讀曰導(dǎo)。從，才用翻。羸，倫為翻?！?/em>嘗侍宴，酒酣，啟高宗借枕，高宗令與之。顯達(dá)撫枕曰：「臣年衰老，富貴已足，唯久枕枕死，〔酣，戶江翻。枕枕，上如字，下之任翻。〕特就陛下乞之?！垢咦谑唬骸腹硪??！癸@達(dá)以年禮告退，〔禮，大夫七十而致事。時(shí)顯達(dá)年已七十矣。〕高宗不許。及王敬則反，時(shí)顯達(dá)將兵拒魏，〔事見上卷高宗永泰元年。〕始安王遙光疑之，啟高宗欲追軍還；會(huì)敬則平，乃止。及帝即位，顯達(dá)彌不樂在建康，得江州，甚喜。〔樂，音洛。顯達(dá)自馬圈敗還，除江州刺史?！?/em>嘗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悅。〔蓋求死不得死，以至於反也。悲夫！治，直之翻?！?/em>聞帝屢誅大臣，傳云當(dāng)遣兵襲江州，十一月，丙辰，顯達(dá)舉兵於尋陽，令長史庾弘遠(yuǎn)等朝貴書，數(shù)帝罪惡，〔朝，直遙翻。數(shù)，所具翻?！?/em>云「欲奉建安王為主，〔帝弟寶寅封建安王，時(shí)為郢州刺史?！?/em>須京塵一靜，西迎大駕?！?em>〔郢州治夏口，在尋陽西?！?/em>
乙丑，以護(hù)軍將軍崔慧景為平南將軍，督眾軍擊顯達(dá)；後軍將軍胡松、驍騎將軍李叔獻(xiàn)帥水軍據(jù)梁山；〔驍，堅(jiān)堯翻。騎，奇寄翻。帥，讀曰率；下同?！?/em>左衛(wèi)將軍左興盛督前鋒軍屯杜姥老。〔姥，莫補(bǔ)翻?！?/em>
28十二月，癸未，以前輔國將軍楊集始為秦州刺史。〔楊集始請降，見上卷明帝建武四年?！?/em>
29陳顯達(dá)發(fā)尋陽，敗胡松於采石，〔采石山，在今太平州當(dāng)塗縣北八十里，山下有采石磯。敗，補(bǔ)邁翻。〕建康震恐。甲申，軍于新林，左興盛帥諸軍拒之。顯達(dá)多置屯火於岸側(cè)，潛軍夜渡，襲宮城。乙酉，顯達(dá)以數(shù)千人登落星岡，〔石頭城西有橫濼，謂之落星岡?！?/em>新亭諸軍聞之，奔還，宮城大駭，閉門設(shè)守。〔守，舒救翻。〕顯達(dá)執(zhí)馬擡從步兵數(shù)百，於西州前與臺(tái)軍戰(zhàn)，再合，顯達(dá)大勝，手殺數(shù)人，擡折；〔擡，色角翻。折，而設(shè)翻?！?/em>臺(tái)軍繼至，顯達(dá)不能抗，走，至西州後，〔據(jù)蕭子顯齊書，顯達(dá)走至西州後烏榜村?！?/em>騎官趙潭注刺顯達(dá)墬馬，斬之，〔顯達(dá)傳云：潭注擡刺顯達(dá)落馬，蓋盡力注擡而刺之也。騎官蓋在馬隊(duì)主副之下，猶今傔官也。騎，奇寄翻。刺，七亦翻。〕諸子皆伏誅。長史庾弘遠(yuǎn)，柄之之子也，〔庾炳之柄用於宋元嘉之季?！?/em>斬於朱雀航。將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結(jié)纓，〔索，山客翻。著，陟略翻。左傳：衛(wèi)侯輒既立，其父蒯聵入爭國，劫衛(wèi)卿孔悝與之登臺(tái)。子路曰：「太子無勇，若燔臺(tái)，半，必舍孔叔?！固討?，下石乞、孟黶以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jié)纓而死?！?/em>吾不可以不冠而死?！怪^觀者曰：「吾非賊，乃是義兵，為諸軍請命耳。〔為，于偽翻?！杠姟巩?dāng)作「君」?！?/em>陳公太輕事；若用吾言，天下將免塗炭?！购脒h(yuǎn)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殺之。
帝既誅顯達(dá)，益自驕恣，漸出遊走，又不欲人見之； 每出，先驅(qū)斥所過人家，唯置空宅。〔所謂屏除也。〕尉司擊鼓蹋圍，〔晉初洛陽置六部尉。江左建康亦置六部尉。〕鼓聲所聞，〔聞，音問?！?/em>便應(yīng)奔走，不暇衣 履，犯禁者應(yīng)手格殺。〔格，擊也。〕一月凡二十餘出，出輒不言定所，東西南北，無處不驅(qū)。常以三四更中，〔更，工衡翻?！?/em>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橫路。 士民喧走相隨，老小震驚，啼號(hào)塞路，處禁斷，〔號(hào)，戶高翻。塞，悉則翻。斷，音短。〕不知所過。〔言雖奔走而路斷，不知何所可過?！?/em>四民廢業(yè)，樵蘇路斷， 吉兇失時(shí)，〔吉，謂冠、婚；兇，謂喪葬；皆不得以時(shí)而行事?！?/em>乳母寄產(chǎn)，〔乳，儒遇翻，育也。〕或輿病棄尸，不得殯葬。巷陌懸幔為高鄣，置仗人防守，謂之「屏除」，〔幔，莫半翻。仗人，謂執(zhí)仗之人。屏，必郢翻?！?/em>亦謂之「長圍」。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臨產(chǎn)不去，因剖腹視其男女。又嘗至定林寺，〔定林寺，舊基在蔣山應(yīng)潮井後。〕有沙門老病不能去，藏草間；命左右射之，百箭俱發(fā)。〔射，七亦翻?！?/em>帝有膂力，牽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擔(dān)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於齒上擔(dān)之， 折齒不倦。〔好，呼到翻。擔(dān)，都甘翻。幢，傳江翻，旛也。高，居號(hào)翻?！?/em>自制擔(dān)幢校具，〔校具，猶言器械也?！?/em>伎衣飾以金玉，〔伎，渠綺翻。〕侍衛(wèi)滿側(cè)， 逞諸變態(tài)，曾無愧色。學(xué)乘馬於東冶營兵俞靈韻，常著織成袴褶，金薄帽，〔著，則略翻。褶，音習(xí)?！?/em>執(zhí)七寶擡，急裝縛袴，凌冒雨雪，不避阬穽。馳騁渴乏，輒 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冒，莫北翻，又如字。穽，疾正翻。騁，丑郢翻。蠡，憐題翻，瓠瓢也，今謂之馬杓。爾雅翼曰：嬴，古字通於蠡，嬴之為量小。傳曰：以蠡測海，言不能極其量也。〕復(fù)上馬馳去。〔復(fù)，扶又翻。上，時(shí)掌翻?！?/em>又選無賴小人善走者為逐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隨?；蜢妒袀?cè)過親幸家，環(huán)回宛轉(zhuǎn)，周徧城邑?；虺鼋忌滹?，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略不暇息。〔史言帝之昏狂，甚於宋鬱林王。射，而亦翻。〕
30王肅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九品，每品各有正、從二品，歷隋、唐至今猶然。〕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jǐn)，重惜官位，每有銓授，雖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已貴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稱，尺證翻?！?/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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