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六 起閼逢困敦，盡重光協(xié)洽，凡八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甲子，公元前一七七年）
?、俣?，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②十一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墼t曰："前遣列侯之國，〔事見上卷上年?！?/em>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為，于偽翻?！?/em>十二月，免丞相勃，遣就國。乙亥，以太尉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漢承秦制，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為三公。今周勃自丞相罷就國，灌嬰自太尉為丞相，因罷太尉官；蓋三公不必備之意，且兵柄難以輕屬也?！?/em>
?、芟?，四月，城陽景王章薨。〔諡法：由義而濟曰景；耆意大慮曰景；布義行剛曰景。〕
?、莩酰w王敖獻美人于高祖，得幸，有娠。〔娠，音身?！?/em>及貫高事發(fā)，〔見十二卷高祖九年?！?/em>美人亦坐系河內。美人母弟趙兼因辟陽侯審食其言呂后；〔食其，音異基?！?/em>呂后妬，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殺。〔恚，于避翻。〕吏奉其子詣上，上悔，名之曰長，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后封長為淮南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em>
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呂后，故孝惠、呂后時得無患；而常心怨辟陽侯，以為不強爭之于呂后，使其母恨而死也。及帝即位，淮南王自以最親，〔時高祖諸子惟帝及長在，故自以為最親?！?/em>驕蹇，數(shù)不奉法；〔驕蹇，謂不順也。數(shù)，所角翻。〕上常寬假之。是歲，入朝，〔朝，直遙翻?！?/em>從上入苑囿獵，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扛，音江；舉也?！?/em>乃往見辟陽侯，自袖鐵椎椎辟陽侯，令從者魏敬剄之；〔從，才用翻。剄，古頂翻?！?/em>馳走闕下，肉袒謝罪。帝傷其志為親，故赦弗治。〔為，于偽翻?！?/em>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淮南王。淮南王以此，歸國益驕恣，出入稱警蹕，稱制擬于天子。袁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上不聽。〔為淮南王謀反廢張本?！?/em>
?、尬逶?，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右賢王，匈奴貴王也，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師古曰：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即白羊王所居。余謂其地在北河之南，蒙恬所收，衛(wèi)青所奪，皆是地也?！?/em>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掠【章：甲十五行本"掠"作"略"；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人民。上幸甘泉。〔蔡邕曰：天子車駕所至，臣民以為僥幸，故曰幸。見令、長、三老、官屬，親臨軒作樂，賜以酒、食、帛、葛、越巾、佩帶之屬；民爵有級數(shù)；或賜田租之半；故因謂之幸也。師古曰：甘泉宮在云陽，本秦林光宮。括地志：在雍州云陽縣西北三十八里。元和郡國志：云陽縣西北三十八里有車箱阪，縈紆曲折，財通單軌，上阪即平原宏敞。甘泉宮之地亦曰車盤嶺。沈敏求長安志：云陽磨石嶺，山有甘泉?！?/em>遣丞相灌嬰發(fā)車騎八萬五千，詣高奴擊右賢王；發(fā)中尉材官屬衛(wèi)將軍，軍長安。〔此中尉所掌材官士也。觀此，益足以明二年罷衛(wèi)將軍軍，衛(wèi)將軍之官本不罷也?！?/em>右賢王走出塞。
⑦上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見故群臣，皆賜之；復晉陽、中都民三歲租。〔班志，晉陽、中都二縣皆屬太原郡。高帝十一年，立帝為代王，都晉陽。如淳注曰：文紀言都中都，又，帝復晉陽、中都二歲，似遷都于中都也。括地志：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三里。宋白曰：漢文帝為代王，都中都，故介休縣東南中都城也。史記諸侯年表：高帝十年，封子恒為代王，都中都。復，方目翻?！?/em>留游太原十余日。
?、喑?，大臣之誅諸呂也，朱虛侯功尤大，大臣許盡以趙地王朱虛侯，盡以梁地王東牟侯。〔王，子況翻；下以義推。〕及帝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事見上卷呂后八年?！?/em>故絀其功，〔絀，敕律翻，貶下也?！?/em>及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之。興居自以失職奪功，頗怏怏；聞帝幸太原，以為天子且自擊胡，遂發(fā)兵反。帝聞之，罷丞相及行兵皆歸長安，〔行兵，行擊匈奴之兵也?！?/em>以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將四將軍、十萬眾擊之；祁侯繒賀為將軍，軍滎陽。〔應劭曰：棘蒲，即常山平棘縣。師古非之。余據靳歙傳，則棘蒲，趙地也，在安陽以東。宋白曰：棘蒲，春秋時晉邑，漢初為棘蒲，后改為平棘。蓋亦本應說也。班志，祁縣屬太原郡，晉大夫賈辛邑。括地志：并州祁縣城是也。柴武、繒賀，皆高帝功臣。姓譜：柴姓，高柴之后?？?，亦姓也，以國為氏。國語云：申、繒方強。韋昭注：繒出于姒姓。〕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長安。詔："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城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與王興居去來者，赦之。"〔師古曰：雖始與興居共反，今棄之去而來降者亦赦之。貢父曰：高帝詔曰："與綰居去來歸者赦之"，今此文當云："與王興居居去來者赦之"，蓋脫一"居"字也。余謂貢父說是。濟，子禮翻。降，戶江翻?！?/em>八月，濟北王興居兵敗，自殺。
?、岢?，南陽張釋之為騎郎，〔秦置南陽郡，漢因之。郎屬郎中令，掌守門戶，出充車騎。郎中有車、騎、戶三將，主車曰車郎，主騎曰騎郎，主戶衛(wèi)曰戶郎，皆以中郎將主之。騎，奇寄翻。〕十年不得調，〔調，徒釣翻，選也?！?/em>欲免歸。袁盎知其賢而薦之，為謁者仆射。〔班表：謁者掌賓贊受事，秩比六百石；有仆射，秩比千石。應劭曰：謁，請也，白也。仆，主也。漢官儀曰：仆射，秦官也。仆，主也。古者主武事，每官必有主射者以督課之?！?/em>
釋之從行，登虎圈，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虎圈，養(yǎng)虎之所，在上林。圈，求遠翻。班表：有令，有八丞、十二尉；武帝以后屬水衡都尉。禽獸簿，謂簿錄禽獸之大數(shù)也?！?/em>十余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蓋帝問之而不能對，故倉皇失措而左右視也。師古曰：視其屬官，盡不能對；非也?！?/em>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師古曰：能，謂材也。能，本獸名，形似羆，足似鹿，為物堅中而強力，故人之有賢材者皆謂之能。〕口對響應，無窮者。〔虎圈嗇夫，掌虎圈之吏也。悉，詳盡也。響應者，如響應聲，言其捷也。〕帝曰："吏不當若是邪！尉無賴。"〔言其才無足恃賴也。援神契曰：猬多賴，故不使超揚。賴，才也。孟子：富歲子弟多賴。朱子曰：賴，藉也?！?/em>乃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長，知兩翻。〕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班志，東陽縣屬臨淮郡。〕上復曰："長者。"〔復，扶又翻?！?/em>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晉灼曰：喋，音牒?！?/em>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師古曰：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揚子曰：刀不利，筆不銛。說文：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釋名：筆，述也；述事而書之也?！?/em>爭以亟疾苛察相高，〔亟，居力翻，急也?！?/em>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于土崩。〔師古曰：陵，兵陵也；陵遲，言如丘之逶遲稍卑下也。又曰陵夷。夷，平也；言其頹替若丘陵之漸平也?！?/em>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為口辯而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于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錯，七故翻；后以義推?！?/em>帝曰："善！"乃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乘。〔乘，繩證翻。〕徐行，問釋之秦之敝，具以質言。〔如淳曰：質，誠也?！?/em>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于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班表：公車令屬衛(wèi)尉。漢官儀：公車司馬令掌殿司馬門。如淳曰：宮衛(wèi)令：諸出入殿門，公車司馬門者，皆下；不如令者，罰金四兩。程大昌曰：通典衛(wèi)尉公車令曰：胡廣云：諸門各陳屯夾道，其旁設兵以示威武，交節(jié)立戟以遮訶出入。劾，戶概翻，又戶得翻?！?/em>薄太后聞之；帝免冠，謝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帝由是奇釋之，拜為中大夫；〔中大夫掌論議，屬郎中令，其位在太中大夫之下，諫大夫之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曰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至后漢志有光祿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諫議大夫。胡廣曰：光祿大夫，本為中大夫，武帝元狩五年置，為光祿大夫、諫大夫，世祖中興，以為諫議大夫。又有太中、中散大夫。此四等，于古皆為天子之下大夫，視列國之上卿?！?/em>頃之，至中郎將。
從行至霸陵，上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師古曰：美石出京師北山，今宜州石是。斮絮以漆著其間也。紵，竹呂翻?？翟唬杭煟軐?；細者為絟，麤者為紵。陸璣草木疏曰：紵，亦麻也?？粕鷶?shù)十莖，宿根在地中，至春自生，不歲種也。荊、揚之間，一歲三收；今官園種之，歲再刈。刈便生剝之，以鐵若竹挾之，表厚皮自脫，但得其裹韌如筋者，謂之徽紵。今南越紵布皆用此麻。苘，口穎翻。斮，側略翻?！?/em>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槨，又何戚焉！"〔錮，音固；冶銅鑄塞以為固也。師古曰：有可欲，謂多藏金玉而厚葬之，人皆欲發(fā)取之也，是有間隙也；無可欲，謂不置器備而薄葬，人無欲攻掘取之者，故無憂也?！?/em>帝稱善。
是歲，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張晏曰：中渭橋，在渭橋中路。臣瓚曰：中渭橋，兩岸之中。索隱曰：張晏、臣瓚之說皆非也。按今渭橋有三所：一所在城西北咸陽路，曰西渭橋；一所在城東北高陵路，曰東渭橋；其中渭橋在長安故城之北?！?/em>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乘，繩證翻?！?/em>于是使騎捕之，屬廷尉。〔屬，之欲翻；下同?！?/em>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崔浩曰：奏當，謂處其罪也。索隱曰：按百官志云：廷尉掌平刑罰、奏當，一應郡國讞疑罪，皆處當以報之也。如淳曰：蹕，止行人。乙令：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下，遐嫁翻?！?/em>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錯，七故翻?！?/em>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其后人有盜高廟坐前玉環(huán)，得；〔得，言捕得也。坐，徂臥翻?！?/em>帝怒，下廷尉治。釋之按"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索隱曰：謂依律而斷也。屬，之欲翻。〕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共，讀曰恭?！?/em>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如淳曰：罪等，俱死罪也。盜玉環(huán)不若長陵士之逆。仲馮曰：此等，讀如等級之等，言凡罪之等差。〕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抱土，〔長陵，高祖陵也。張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之也。師古曰：抱，謂以手掬之也。抱，步侯翻?！?/em>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許之。
四年（乙丑，公元前一七六年）
?、俣?，十二月，潁陰懿侯灌嬰薨。
?、诖海?，甲午，以御史大夫陽武張蒼為丞相。〔班志：陽武縣屬河南郡?！?/em>蒼好書，博聞，尤邃律歷。〔好，呼到翻?！?/em>
?、凵险俸訓|守季布，〔河東本韓、魏之地，秦置郡?！?/em>欲以為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者；〔應劭曰：使酒，酗酒也。師古曰：言因酒霑洽而使氣也。近，謂附近天子而為大臣。近，其靳翻?！?/em>至，留邸一月，見罷。〔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貢父曰：見罷，猶言見逐、見棄耳，非引見也?！?/em>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em>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以一人之毀而去臣，〔譽，音余。去，羌呂翻?！?/em>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陛下之淺深也！"上默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④上議以賈誼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少，詩照翻。〕專欲擅權，紛亂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議，以為長沙王太傅。〔長沙王，吳差也。漢制：諸侯王國有太傅輔王。疏，與疎同?！?/em>
?、萁{侯周勃既就國，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漢承秦制，郡有守，有尉；守掌治其郡，尉掌佐守典武職甲卒。行縣，循行屬縣也。行，下孟翻?！?/em>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被，皮義翻?！?/em>其后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上，時掌翻。下，遐嫁翻?！?/em>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師古曰：置，立也。辭，對獄之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吏【章：甲十五行本下"吏"字上重"獄"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乃書牘背示之曰：〔牘，木簡也，以書獄辭。李奇曰：牘，吏所執(zhí)簿。韋昭曰：牘，版也。索隱曰：簿，即牘也；故魏志"秦宓以簿擊頰"，即亦簡牘之類也?！?/em>"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也。〕薄太后亦以為勃無反事。帝朝太后，太后以冒絮提帝曰：〔應劭曰：冒絮，陌頟絮也。如淳曰：太后恚怒，遭得左右物提之也。晉灼曰：巴蜀異物志謂頭上巾為冒絮。師古曰：冒，覆也；老人所以覆其頭。提，擊之也。提，徒計翻；索隱音抵，擲也?！?/em>"絳侯始誅諸呂，綰皇帝璽，〔綰，烏版翻?！?/em>將兵于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帝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于是使使持節(jié)赦絳侯，復爵邑。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⑥作顧成廟。〔服虔曰：顧成廟，在長安城南；還顧見城，故名之。應劭曰：帝自為廟，制度卑狹，若顧望而成，猶文王靈臺不日成之，故曰顧成也。如淳曰：身存而為廟，若周之顧命也。景帝廟號德陽，武帝廟號龍淵，昭帝廟號徘徊，宣帝廟號樂游，元帝廟號長壽，成帝廟號陽池。師古曰：以還顧見城，于義無?。挥?，書本不作城郭字。應說近之?！?/em>
五年（丙寅，公元前一七五年）
①春，二月，地震。
?、诔?，秦用半兩錢，〔秦半兩錢，重如其文。〕高祖嫌其重，難用，更鑄莢錢。〔更，工衡翻；下同。如淳曰：如榆莢也。莢，音頰。杜佑曰：莢錢，如榆莢，重一銖，半徑五分，文曰"漢興"，即應劭所謂五分錢。〕于是物價騰踴，米至石萬錢。夏，四月，更造四銖錢；〔應劭曰：文帝以五分錢太輕小，更作四銖錢，文亦曰"半兩"，今民間半兩錢最輕小者是也?！?/em>除盜鑄錢令，使民得自鑄。
賈誼諫曰："法使天下公得雇租鑄銅、錫為錢，〔師古曰：雇租，謂雇傭之直，或租其本?！?/em>敢雜以鉛、鐵為他巧者，其罪黥。然鑄錢之情，非肴雜為巧，則不可得贏；〔師古曰：肴，謂亂雜也；不得贏，謂無余利也；言不雜鉛、鐵則無利也。殺，音爻。〕而肴之甚微，為利甚厚。〔師古曰：微，謂精妙也；言肴雜鉛、鐵，其術精妙，不可覺知，而得利甚厚，故令人輕犯奸而不可止也。余謂微，細也；言奸民肴雜鉛、鐵，其所費甚微，而得利甚厚也?！?/em>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奸；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勢，〔師古曰：操，持也；人人皆得鑄錢也。操，千高翻?！?/em>各隱屏而鑄作，〔屏，必郢翻，蔽也；言各自隱蔽而鑄錢也。〕因欲禁其厚利微奸，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蘇林曰：報，論。余據張湯傳有訊、鞫、論、報，嚴延年傳有報囚，師古注皆以為論奏獲報。原父注則謂報者為斷決囚，若今有司書囚罪，長吏判準斷，是也?！?/em>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shù)，及吏之所疑搒笞奔走者甚眾。〔搒，音彭?！?/em>夫縣法以誘民〔縣，讀曰懸。師古曰：懸，謂開立之。〕使入陷阱，孰多于此！〔師古曰：阱，穿地以陷獸也。阱，才性翻?！?/em>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應劭曰：時錢重四銖；法錢百文，賞重一斤十六銖；輕則以錢足之若干枚令滿平也。師古曰：若干，且設數(shù)之言也。干，猶個也，謂當如此個數(shù)也。而胡廣云：若，順也；干，求也；當順所求而與之矣?！?/em>或用重錢，平稱不受。〔應劭曰：用重錢則平稱有余，不能受也。臣瓚曰：秦錢重半兩，漢初鑄莢錢，文帝更鑄四銖錢。秦錢與莢錢皆當廢，而故與四銖并行。民以其見廢，故用輕錢則百加若干；用重錢則雖一當一猶復不受；是以郡縣不同也。師古曰：應說是也。稱，尺孕翻?！?/em>法錢不立：〔師古曰：依法之錢也?！?/em>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茍非其術，何鄉(xiāng)而可哉！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勝，音升。鄉(xiāng)，讀曰向。蕃，扶元翻?！?/em>釋其耒耨，冶镕炊炭；奸錢日多，五谷不為多。〔言民棄其農而冶銅炊炭，故五谷不為多。為，于偽翻。〕善人怵而為奸邪，愿民陷而之刑戮；刑戮將甚不詳，柰何而忽！〔怵，先律翻，又音黜，誘也；言動心于為奸邪也。愿，謹也。師古曰：詳，平也。忽，忽忘也?！?/em>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師古曰：令，謂法令也?！?/em>重則其利深，盜鑄如云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數(shù)不勝而法禁數(shù)潰，銅使之然也。〔數(shù)，所角翻。〕銅布于天下，其為禍博矣，故不如收之。"賈山亦上書諫，以為："錢者，亡用器也，〔亡，與無通。〕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上不聽。〔操，千高翻。長，知兩翻?！?/em>
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寵幸，上欲其富，賜之蜀嚴道銅山。使鑄錢，〔班志，嚴道屬蜀郡。括地志：雅州榮經縣北三里有銅山，即鄧通得賜銅山鑄錢者也。唐榮經，即漢嚴道也?！?/em>吳王濞有豫章銅山，〔豫章，秦鄣郡地，高帝分置豫章郡。〕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鑄錢；東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而國用饒足。〔史言吳以強富致叛?！?/em>于是吳、鄧錢布天下。
③初，帝分代為二國；〔事見上卷一年?！?/em>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是歲，徙代王武為淮陽王；以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故代國之地?！?/em>
六年（丁卯，公元前一七四年）
①冬，十月，桃、李華。〔華，讀如花。〕
?、诨茨蠀柾蹰L自作法令行于其國，逐漢所置吏，請自置相、二千石；〔王國自相至內史、中尉皆吏二千石，漢為置之，余得自置。今長驕橫，逐漢所置吏而請自置之?！?/em>帝曲意從之。又擅刑殺不辜及爵人至關內侯；〔關內侯，爵第十九。爵自上出，非侯王所擅。〕數(shù)上書不遜順。〔數(shù)，所角翻?！?/em>帝重自切責之，〔師古曰：重，難也?！?/em>乃令薄昭與書風諭之，引管、蔡及代頃王、濟北王興居以為儆戒。〔周公誅管叔、蔡叔。代頃王，高祖兄仲也。諡法：甄心動懼曰頃；敏以敬慎曰頃。廢為侯事見十一卷高祖七年。興居事見上三年。風，讀曰諷。頃，音傾?！?/em>
王不說，〔說，讀曰悅?！?/em>令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開姓也。姓譜：衛(wèi)公子開方之后?！?/em>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師古曰：輦車，古人挽行以載兵器也。谷口在長安北，處多險阻。班志，谷口縣屬左馮翊。括地志：谷口故城，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乘，繩證翻?！?/em>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有司治之；〔使，疏吏翻；下以義推。〕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與宗正、廷尉奏："長罪當棄市。"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徙處蜀郡嚴道邛郵。"〔邛郵，置名。師古曰：郵，行書之舍。余據班志，嚴道有邛來山，邛水所出，蓋于其地置郵驛也。杜佑曰：邛州臨邛縣南有邛來山，在雅州百丈縣。嚴道，今雅州。宋白曰：秦滅楚，徙嚴王之族以實此地，故曰嚴道。勿王，于況翻。處，昌呂翻。邛，渠容翻。郵，音尤?！?/em>盡誅所與謀者。載長以輜車，令縣以次傳之。〔傳，直戀翻；下同。〕
袁盎諫曰："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傅、相，〔為，于偽翻。相，息亮翻?！?/em>以故致【章：甲十五行本"致"作"至"；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此。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卒，讀曰猝，又音子恤翻，終也。〕陛下有殺弟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復之。"〔師古曰：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還地?！?/em>
淮南王果憤恚不食死?？h傳至雍，〔班志，雍縣屬抹風。雍，于用翻?！?/em>雍令發(fā)封，以死聞。〔輜車有封，前此所經縣傳莫敢發(fā)；至雍，令乃發(fā)之。〕上哭甚悲，謂袁盎曰："吾不聽公言，卒亡淮南王！〔卒，子恤翻?！?/em>今為柰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fā)封饋侍者，皆棄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三十戶。
?、坌倥珕斡谶z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遺，于季翻；下同。師古曰：稱，副也；言與所遺書意相副，而共結歡親。稱，尺證翻；下同?！?/em>漢邊吏侵悔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后義盧侯難支等計，〔索隱曰：難支，匈奴將名也。〕與漢吏相距。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氏，音支。降，戶江翻。〕樓蘭、烏孫、呼揭〔樓蘭國，在西域之東垂，后曰鄯善。自武帝開河西之后，地最近漢，當白龍堆之道。烏孫國，治赤谷城。師古曰：烏孫于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獼猴，是其種也。史記正義：呼揭國，在瓜州西北。余據班史，匈奴北服丁零、呼揭之國。宣帝時，匈奴乖亂，其西方呼揭王自立為呼揭單于。西域傳，呼揭不在三十六國之數(shù)，而烏孫國東與匈奴接，則呼揭蓋在烏孫之東、匈奴西北也。師古曰：揭，兵例翻；索隱其列翻；正義音犁?！?/em>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釋名曰：弓，穹也；張之穹穹然也?！?/em>并為一家，北州以定。愿寢兵，休士卒，養(yǎng)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实奂床挥倥?，則且詔吏民遠舍。"〔近，其靳翻。〕帝報書曰："單于欲除前事，復故約，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倍，蒲妹翻?！?/em>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后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稽，音雞。粥，音育?！?/em>號曰老上單于。老上單于初立，帝復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復，扶又翻。閼氏，音煙支?！?/em>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中行，姓；說，名。中行本出荀氏，晉荀林父將中行，因以為氏。行，戶江翻。說，讀曰悅?！?/em>說不欲行，漢強使之。〔強，其兩翻?！?/em>說曰："必我也，為漢患者！"〔言為漢患者必我也。史倒其文，因當時語?！?/em>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
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繒，帛也；絮，綿也。好，呼到翻；下同?！?/em>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于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師古曰：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匈奴之眾將盡歸于漢矣?！?/em>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去，丘呂翻，棄也。〕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湩，竹用翻，又都奉翻，乳汁也。酪，盧各翻，以乳為之?！?/em>于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牧。其遺漢書牘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遺，于季翻?！?/em>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
漢使或訾笑匈奴俗無禮義者，〔訾，將此翻，毀也?！?/em>中行說輒窮漢使曰："匈奴約束徑，易行；〔易，以豉翻?！?/em>君臣簡，可久；一國之政，猶一體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種，章勇翻?！?/em>今中國雖云有禮義，及親屬益疏則相殺奪，以至易姓，皆從此類也。嗟！土室之人，〔匈奴之人，逐水草，居廬帳，非如中國有室屋，故謂中國人為土室之人。師古曰：嗟者，嘆愍之言?！?/em>顧無多辭，喋喋占占！〔師古曰：顧，思念也。喋喋，利口也；占占，衣裳貌也；言漢人且當思念，無為喋喋占占。占，昌占翻?！?/em>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茱蘗，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師古曰：顧，念也。中，猶滿也；量中者，滿其數(shù)也。中，竹仲翻。〕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苦惡，則候秋熟，以騎馳蹂而稼穡耳！"〔師古曰：苦，猶麤也。蹂，踐也。而，汝也。韋昭曰：苦，音靡盬之盬。蹂，人九翻。〕
?、芰禾蒂Z誼〔誼自長沙征為梁懷王太傅?！?/em>上疏曰："臣竊惟今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背，蒲妹翻。〕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治，直吏翻；下同?！?/em>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厝，千故翻；置也?！?/em>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shù)之于前，〔孰，古熟字通?！?/em>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使為治，勞志【章：甲十五行本"志"作"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樂，音洛?！?/em>兵革不動，匈奴賓服，百姓素樸，生為明帝，沒有明神，名譽之美垂于無窮，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亡，古無字通。〕立經陳紀，為萬世法；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yè)而安。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固必相疑也。臣瓚臣：樹國于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em>下數(shù)被其殃，上數(shù)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數(shù)，所角翻。〕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xiāng)而擊；〔親弟，謂淮南厲王長謀反。親兄之子，謂齊悼惠王子濟北王興居欲西擊滎陽。鄉(xiāng)，讀曰向。〕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濞不循漢法，有告之者?！?/em>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em>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行，下孟翻。〕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呼！〔師古：莫大，謂無有大于其國者，言最大也。十此，謂十倍于此。余謂誼之大意，蓋謂淮南、濟北當文帝之時尚敢以一國為變，使諸侯相合，襲是跡而動，則其權力十倍于此，為患莫大焉?！?/em>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shù)年之后，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冠，古玩翻?！?/em>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孟康曰：熭，音衛(wèi)。日中盛者，必暴熭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熭，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熭，謂暴曬之也。〕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易，以豉翻。〕不肯蚤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舉也。剄，割頸也。墮，許規(guī)翻。剄，工頂翻?！?/em>豈有異秦之季世呼！〔呼，古乎字?！?/em>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征矣，〔征，證驗也?！?/em>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處，昌呂翻?！?/em>后世將如之何！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em>大抵強者先反。長沙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漢初功臣封王者，獨長沙王吳芮傳國至文帝時?！?/em>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shù)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菹，臻魚翻，虀也。醢，呼改翻，肉醬也?！?/em>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少，詩沼翻。〕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并進而歸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分，扶間翻?！?/em>地盡而止；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須，待也。〕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亡，古無字通；下同〕誠以定治而已。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植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植，音值。朝，直遙翻?！钞敃r大治，后世誦圣。〔師古曰：稱其圣明?！?/em>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瘇，止勇翻。〕一脛之大幾如要，〔脛，戶定翻，腳脛。釋名曰：脛，莖也，直而長，似物莖也。幾，居依翻；下同?！?/em>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慉，身慮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丑六翻。〕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em>后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師古曰：扁鵲，良醫(y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em>病非徒瘇也，又苦(左足右炙)盭。〔師古曰：(左足右炙)，古跖字，之石翻。足下曰跖，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跖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萃踔樱H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楚元王交，高帝之弟，其子于文帝為從弟。齊悼惠王肥，高帝之庶長子，其子于文帝為親兄子。從，才用翻。〕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師古曰：廣立藩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逼，古逼字?！?/em>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左足右炙)盭?？赏纯拚?，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縣，古懸字通；下同?！?/em>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em>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yōu)下賤得為后飾；且帝之身自衣皂綈，〔綈，徒奚翻，厚繒也。衣，于既翻；下能衣同。〕而富民墻屋被文繡；〔被，皮義翻。〕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孽妾以緣其履；〔師古曰：緣，熒絹翻。孽，庶賤者?！?/em>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蔀殚L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分，扶間翻。〕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以為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語，讓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其子而哺之，乃與其舅并倨，無禮之基也。哺，音步。并，步鼎翻?！?/em>婦姑不相說，〔說，讀曰悅?！?/em>則反唇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工奚翻?！?/em>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惟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不異于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居豈翻。仲馮曰：誼謂秦人不知孝義，但知愛子、貪利而已，此其去禽獸無幾也。耆，古嗜字通用?！?/em>今其遺風余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惟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所行之善惡。貢父曰：慮，大率也。不，讀曰否?！?/em>今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徒兼翻?！?/em>慮不動于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xiāng)道，〔鄉(xiāng)，讀曰向?！?/em>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也。篋，音古頰翻?！?/em>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為，于偽翻。〕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賢曰：六親，謂父、子、兄、弟、夫、婦也?！?/em>此業(yè)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zhí)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系船，楫所以剌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em>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蔀殚L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為天子皆數(shù)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遠，于萬翻?！?/em>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師古曰：乃，始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齊，讀曰齋。見，戶電翻?！?/em>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仲馮曰：嬰兒體色赤，故曰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少。少，詩照翻。〕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去，羌呂翻。行，下孟翻?！?/em>于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以衛(wèi)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處，昌呂翻?！?/em>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于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工宦翻；下積貫同。〕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愧恥之事。長，知兩翻?！?/em>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劓，魚器翻，割鼻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射，而亦翻?！?/em>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艾，與刈同。師古曰：菅，茅也，音奸。〕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道，讀曰導。〕鄙諺曰：『前車覆，后車誡。』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后車又將覆也。天下之命，縣于太子，〔縣，讀曰懸。〕太子之善，在于早諭教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易，以豉翻?！?/em>開于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shù)譯而不能相通，〔譯，傳言也。夷狄與中國言語不同，故使通夷狄之言者譯之，周禮象胥是也。長，知兩翻?！?/em>有雖死而不相為者，〔蘇林曰：言其人不能易事相為處?！?/em>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于將然之前〔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em>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易，以豉翻?！?/em>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zhí)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遠，于愿翻?！?/em>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em>〔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眾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無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師古曰：取，所擇用也；舍，所棄置也。舍，讀曰舍；下同?！?/em>取舍之極定于內而安危之萌應于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歲則大敗。〔治，直之翻?！?/em>此亡他故矣，〔亡，古無字通；下同?！?/em>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累子孫數(shù)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罰，禍幾及身，〔幾，居依翻?！?/em>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唤窕蜓远Y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胡，何也?！?/em>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遠，于愿翻；下同。〕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陵，乘也?！?/em>理勢然也。故古者圣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em>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淮松浦I也。鼠近于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于貴臣之近主乎！〔近，其靳翻?！?/em>廉恥節(jié)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杜佑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jié)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之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其在五刑之域者云云，如后誼所云。〕以其離主上不遠也；〔離，力智翻。〕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齒，謂審其齒歲也。蹴，蹋也。芻，馬所食草。記曲禮：以足蹴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蹴，千六翻?！?/em>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em>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市之法，〔髡，苦昆翻。刖，音月，斷足也。笞，丑之翻。傌，音罵。毛晃曰：戮辱也?！?/em>然則堂不無陛呼！被戮辱者不泰迫呼！〔師古曰：迫天子也?！?/em>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呼！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于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仲馮曰：趙高殺二世，蓋又以法定其罪。〕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于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苴，子余翻?！?/em>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師古曰：禮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也?！?/em>吏民嘗俯伏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系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系之也。緤，先列翻?！?/em>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徒官，謂刑徒輸作于官者?！?/em>司寇小吏詈罵而搒笞之，〔搒，音彭?！?/em>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蘇林曰：知有一旦之刑?！?/em>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埤雅曰：龜有靈德，伏匿而噎，善潛而不志于養(yǎng)，故古者簠簋皆為龜形于其上，而大臣以貪墨坐廢者曰簠簋不飾。賈公彥曰：簠，內圓外方；簋，內方外圓；皆受斗二升。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em>坐污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于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人兗翻。勝，音升?！?/em>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em>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潔清之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清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蛟唬簹⑸员P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造，七到翻?！?/em>上不執(zhí)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弛，式爾翻。盭，古戾字，音盧計翻?！?/em>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em>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發(fā)也。抑，按也。捽，才兀翻?！?/em>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em>〔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em>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許吏翻。喜，好也；好為志氣也?！?/em>嬰以廉恥，故人矜節(jié)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行，下孟翻；下同?！?/em>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jié)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jié)而伏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言臣下矜尚節(jié)行，故可托以權柄，不須復加制御。應劭曰：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喪，失也；言如此則于主上無所失。喪，息浪翻?！?/em>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此，謂以禮義廉恥遇其臣；彼，謂戮辱貴臣。言不為此而反久行彼也。〕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誼以絳侯前逮系獄，卒無事，〔卒，子恤翻。〕故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yǎng)臣下有節(jié)，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漢人相傳以大臣不對理陳冤為故事，多有聞命而引決者；然詣獄受刑者亦多有之，史特大概言之耳?！?/em>
七年（戊辰，公元前一七三年）
?、俣?，令列侯太夫人、〔如淳曰：列侯之妻稱夫人；列侯死，子復為列侯，乃得稱太夫人；子不為列侯，不得稱也?！?/em>夫人、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無得擅征捕。
?、谙模脑?，赦天下。
?、哿?，癸酉，未央宮東闕罘罳災。〔如淳曰：東闕與其兩旁罘罳皆災也。晉灼曰：東闕之罘罳獨災也。師古曰：罘罳，謂連闕曲閣也，以覆重刻垣墉處，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崔豹古今注曰：罘罳，屏也。又云：罘者，復也；罳者，思也；臣朝君至屏外，復思所奏之事于其下?？追f達曰：屏謂之樹，今浮思也；釋宮文。漢時謂屏為浮思，解者以為天子外屏；人臣至屏，俯伏思念其事，按匠人：城隅謂角浮思也。漢時東闕浮思災，以此諸文參之，則浮思小樓也，故城隅、闕上皆有之。然則屏上亦為屋以覆屏墻，故稱屏曰浮思。蘇鶚演義曰：罘者，浮也；罳者，思也；謂織絲之文輕疏虛浮之貌，蓋宮殿門闕有此物也。余謂蘇鶚之說，有見于唐禁中之罘罳；唐太和甘露之變，宦者奉乘輿、決罘罳北出者也。此罘罳當以舊注為正。〕
?、苊裼懈杌茨贤跽咴唬?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帝聞而病之。〔臣瓚曰：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兄弟不相容乎！〕
八年（己巳，公元前一七二年）
①夏，封淮南厲王子安等四人為列侯。〔淮南厲王長子安封阜陵侯，勃封安陽侯，賜封陽周侯，良封東城侯?！?/em>賈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淮南王之悖逆無道，〔悖，蒲內翻。〕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當，丁浪翻?！?/em>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于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淮南王無罪，漢枉殺之也?！?/em>此人少壯，〔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少，詩沼翻?！?/em>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叔父也。〔為，于偽翻?！?/em>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發(fā)忿快志，剡手以沖仇人之匈，固為俱靡而已。〔白公勝，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建得罪于平王，出奔而死于鄭，勝又奔吳；子胥以吳師入郢，勝蓋預焉，是讎其大父也。及其還楚，殺子西、子期，是讎其叔父也。剡，式冉翻；利也。靡，武彼翻；師古曰：言與讎人俱斃?？翟唬何淦で?，碎也?！?/em>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em>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em>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于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em>予之眾積之財，〔予，讀曰與。〕此非有子胥、白公報于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于兩柱之間，〔剸諸，吳人，為闔閭刺殺王僚。荊軻事見七卷始皇二十年。兩柱之間，南面鄉(xiāng)明，人君聽政正坐之處。剸，音專。〕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愿陛下少留計！"〔少：詩沼翻。〕上弗聽。
?、谟虚L星出于東方。〔文穎曰：孛、彗、長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少異：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參參如掃彗；長星，有一直，指或竟天，或三丈，二丈無常也。大法，彗、孛星多為除舊布新，長星多為兵革事。〕
九年（庚午，公元前一七一年）
?、俅?，大旱。
十年（辛未，公元前一七零年）
①冬，上行幸甘泉。
?、趯④姳≌褮h使者。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引分，猶言引決也?！?/em>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
臣光曰：李德裕以為："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斷，丁亂翻；下同?！?/em>于義則未安也。秦康送晉文，興如存之感；〔詩小序曰：秦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驪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em>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臣愚以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親疏如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雖素稱長者，文帝不為置賢師傅而用之典兵；驕而犯上，至于殺漢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從而赦之，則與成、哀之世何異哉！魏文帝嘗稱漢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殺薄昭，曰："舅后之家，但當養(yǎng)育以恩而不當假借以權，既觸罪法，又不得不害。"譏文帝之始不防閑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則欲慰母心者，將慎之于始乎！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甲子，公元前一七七年）
?、俣?，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②十一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墼t曰："前遣列侯之國，〔事見上卷上年?！?/em>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為，于偽翻?！?/em>十二月，免丞相勃，遣就國。乙亥，以太尉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漢承秦制，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為三公。今周勃自丞相罷就國，灌嬰自太尉為丞相，因罷太尉官；蓋三公不必備之意，且兵柄難以輕屬也?！?/em>
?、芟?，四月，城陽景王章薨。〔諡法：由義而濟曰景；耆意大慮曰景；布義行剛曰景。〕
?、莩酰w王敖獻美人于高祖，得幸，有娠。〔娠，音身?！?/em>及貫高事發(fā)，〔見十二卷高祖九年?！?/em>美人亦坐系河內。美人母弟趙兼因辟陽侯審食其言呂后；〔食其，音異基?！?/em>呂后妬，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殺。〔恚，于避翻。〕吏奉其子詣上，上悔，名之曰長，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后封長為淮南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em>
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呂后，故孝惠、呂后時得無患；而常心怨辟陽侯，以為不強爭之于呂后，使其母恨而死也。及帝即位，淮南王自以最親，〔時高祖諸子惟帝及長在，故自以為最親?！?/em>驕蹇，數(shù)不奉法；〔驕蹇，謂不順也。數(shù)，所角翻。〕上常寬假之。是歲，入朝，〔朝，直遙翻?！?/em>從上入苑囿獵，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扛，音江；舉也?！?/em>乃往見辟陽侯，自袖鐵椎椎辟陽侯，令從者魏敬剄之；〔從，才用翻。剄，古頂翻?！?/em>馳走闕下，肉袒謝罪。帝傷其志為親，故赦弗治。〔為，于偽翻?！?/em>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淮南王。淮南王以此，歸國益驕恣，出入稱警蹕，稱制擬于天子。袁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上不聽。〔為淮南王謀反廢張本?！?/em>
?、尬逶?，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右賢王，匈奴貴王也，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師古曰：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即白羊王所居。余謂其地在北河之南，蒙恬所收，衛(wèi)青所奪，皆是地也?！?/em>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掠【章：甲十五行本"掠"作"略"；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人民。上幸甘泉。〔蔡邕曰：天子車駕所至，臣民以為僥幸，故曰幸。見令、長、三老、官屬，親臨軒作樂，賜以酒、食、帛、葛、越巾、佩帶之屬；民爵有級數(shù)；或賜田租之半；故因謂之幸也。師古曰：甘泉宮在云陽，本秦林光宮。括地志：在雍州云陽縣西北三十八里。元和郡國志：云陽縣西北三十八里有車箱阪，縈紆曲折，財通單軌，上阪即平原宏敞。甘泉宮之地亦曰車盤嶺。沈敏求長安志：云陽磨石嶺，山有甘泉?！?/em>遣丞相灌嬰發(fā)車騎八萬五千，詣高奴擊右賢王；發(fā)中尉材官屬衛(wèi)將軍，軍長安。〔此中尉所掌材官士也。觀此，益足以明二年罷衛(wèi)將軍軍，衛(wèi)將軍之官本不罷也?！?/em>右賢王走出塞。
⑦上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見故群臣，皆賜之；復晉陽、中都民三歲租。〔班志，晉陽、中都二縣皆屬太原郡。高帝十一年，立帝為代王，都晉陽。如淳注曰：文紀言都中都，又，帝復晉陽、中都二歲，似遷都于中都也。括地志：中都故城，在汾州平遙縣西南十三里。宋白曰：漢文帝為代王，都中都，故介休縣東南中都城也。史記諸侯年表：高帝十年，封子恒為代王，都中都。復，方目翻?！?/em>留游太原十余日。
?、喑?，大臣之誅諸呂也，朱虛侯功尤大，大臣許盡以趙地王朱虛侯，盡以梁地王東牟侯。〔王，子況翻；下以義推。〕及帝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事見上卷呂后八年?！?/em>故絀其功，〔絀，敕律翻，貶下也?！?/em>及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之。興居自以失職奪功，頗怏怏；聞帝幸太原，以為天子且自擊胡，遂發(fā)兵反。帝聞之，罷丞相及行兵皆歸長安，〔行兵，行擊匈奴之兵也?！?/em>以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將四將軍、十萬眾擊之；祁侯繒賀為將軍，軍滎陽。〔應劭曰：棘蒲，即常山平棘縣。師古非之。余據靳歙傳，則棘蒲，趙地也，在安陽以東。宋白曰：棘蒲，春秋時晉邑，漢初為棘蒲，后改為平棘。蓋亦本應說也。班志，祁縣屬太原郡，晉大夫賈辛邑。括地志：并州祁縣城是也。柴武、繒賀，皆高帝功臣。姓譜：柴姓，高柴之后?？?，亦姓也，以國為氏。國語云：申、繒方強。韋昭注：繒出于姒姓。〕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長安。詔："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城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與王興居去來者，赦之。"〔師古曰：雖始與興居共反，今棄之去而來降者亦赦之。貢父曰：高帝詔曰："與綰居去來歸者赦之"，今此文當云："與王興居居去來者赦之"，蓋脫一"居"字也。余謂貢父說是。濟，子禮翻。降，戶江翻?！?/em>八月，濟北王興居兵敗，自殺。
?、岢?，南陽張釋之為騎郎，〔秦置南陽郡，漢因之。郎屬郎中令，掌守門戶，出充車騎。郎中有車、騎、戶三將，主車曰車郎，主騎曰騎郎，主戶衛(wèi)曰戶郎，皆以中郎將主之。騎，奇寄翻。〕十年不得調，〔調，徒釣翻，選也?！?/em>欲免歸。袁盎知其賢而薦之，為謁者仆射。〔班表：謁者掌賓贊受事，秩比六百石；有仆射，秩比千石。應劭曰：謁，請也，白也。仆，主也。漢官儀曰：仆射，秦官也。仆，主也。古者主武事，每官必有主射者以督課之?！?/em>
釋之從行，登虎圈，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虎圈，養(yǎng)虎之所，在上林。圈，求遠翻。班表：有令，有八丞、十二尉；武帝以后屬水衡都尉。禽獸簿，謂簿錄禽獸之大數(shù)也?！?/em>十余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蓋帝問之而不能對，故倉皇失措而左右視也。師古曰：視其屬官，盡不能對；非也?！?/em>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師古曰：能，謂材也。能，本獸名，形似羆，足似鹿，為物堅中而強力，故人之有賢材者皆謂之能。〕口對響應，無窮者。〔虎圈嗇夫，掌虎圈之吏也。悉，詳盡也。響應者，如響應聲，言其捷也。〕帝曰："吏不當若是邪！尉無賴。"〔言其才無足恃賴也。援神契曰：猬多賴，故不使超揚。賴，才也。孟子：富歲子弟多賴。朱子曰：賴，藉也?！?/em>乃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長，知兩翻。〕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班志，東陽縣屬臨淮郡。〕上復曰："長者。"〔復，扶又翻?！?/em>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晉灼曰：喋，音牒?！?/em>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師古曰：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揚子曰：刀不利，筆不銛。說文：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釋名：筆，述也；述事而書之也?！?/em>爭以亟疾苛察相高，〔亟，居力翻，急也?！?/em>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于土崩。〔師古曰：陵，兵陵也；陵遲，言如丘之逶遲稍卑下也。又曰陵夷。夷，平也；言其頹替若丘陵之漸平也?！?/em>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為口辯而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于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錯，七故翻；后以義推?！?/em>帝曰："善！"乃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乘。〔乘，繩證翻。〕徐行，問釋之秦之敝，具以質言。〔如淳曰：質，誠也?！?/em>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于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班表：公車令屬衛(wèi)尉。漢官儀：公車司馬令掌殿司馬門。如淳曰：宮衛(wèi)令：諸出入殿門，公車司馬門者，皆下；不如令者，罰金四兩。程大昌曰：通典衛(wèi)尉公車令曰：胡廣云：諸門各陳屯夾道，其旁設兵以示威武，交節(jié)立戟以遮訶出入。劾，戶概翻，又戶得翻?！?/em>薄太后聞之；帝免冠，謝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帝由是奇釋之，拜為中大夫；〔中大夫掌論議，屬郎中令，其位在太中大夫之下，諫大夫之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曰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至后漢志有光祿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諫議大夫。胡廣曰：光祿大夫，本為中大夫，武帝元狩五年置，為光祿大夫、諫大夫，世祖中興，以為諫議大夫。又有太中、中散大夫。此四等，于古皆為天子之下大夫，視列國之上卿?！?/em>頃之，至中郎將。
從行至霸陵，上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師古曰：美石出京師北山，今宜州石是。斮絮以漆著其間也。紵，竹呂翻?？翟唬杭煟軐?；細者為絟，麤者為紵。陸璣草木疏曰：紵，亦麻也?？粕鷶?shù)十莖，宿根在地中，至春自生，不歲種也。荊、揚之間，一歲三收；今官園種之，歲再刈。刈便生剝之，以鐵若竹挾之，表厚皮自脫，但得其裹韌如筋者，謂之徽紵。今南越紵布皆用此麻。苘，口穎翻。斮，側略翻?！?/em>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槨，又何戚焉！"〔錮，音固；冶銅鑄塞以為固也。師古曰：有可欲，謂多藏金玉而厚葬之，人皆欲發(fā)取之也，是有間隙也；無可欲，謂不置器備而薄葬，人無欲攻掘取之者，故無憂也?！?/em>帝稱善。
是歲，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張晏曰：中渭橋，在渭橋中路。臣瓚曰：中渭橋，兩岸之中。索隱曰：張晏、臣瓚之說皆非也。按今渭橋有三所：一所在城西北咸陽路，曰西渭橋；一所在城東北高陵路，曰東渭橋；其中渭橋在長安故城之北?！?/em>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乘，繩證翻?！?/em>于是使騎捕之，屬廷尉。〔屬，之欲翻；下同?！?/em>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崔浩曰：奏當，謂處其罪也。索隱曰：按百官志云：廷尉掌平刑罰、奏當，一應郡國讞疑罪，皆處當以報之也。如淳曰：蹕，止行人。乙令：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下，遐嫁翻?！?/em>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錯，七故翻?！?/em>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其后人有盜高廟坐前玉環(huán)，得；〔得，言捕得也。坐，徂臥翻?！?/em>帝怒，下廷尉治。釋之按"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索隱曰：謂依律而斷也。屬，之欲翻。〕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共，讀曰恭?！?/em>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如淳曰：罪等，俱死罪也。盜玉環(huán)不若長陵士之逆。仲馮曰：此等，讀如等級之等，言凡罪之等差。〕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抱土，〔長陵，高祖陵也。張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之也。師古曰：抱，謂以手掬之也。抱，步侯翻?！?/em>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許之。
四年（乙丑，公元前一七六年）
?、俣?，十二月，潁陰懿侯灌嬰薨。
?、诖海?，甲午，以御史大夫陽武張蒼為丞相。〔班志：陽武縣屬河南郡?！?/em>蒼好書，博聞，尤邃律歷。〔好，呼到翻?！?/em>
?、凵险俸訓|守季布，〔河東本韓、魏之地，秦置郡?！?/em>欲以為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者；〔應劭曰：使酒，酗酒也。師古曰：言因酒霑洽而使氣也。近，謂附近天子而為大臣。近，其靳翻?！?/em>至，留邸一月，見罷。〔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貢父曰：見罷，猶言見逐、見棄耳，非引見也?！?/em>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em>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以一人之毀而去臣，〔譽，音余。去，羌呂翻?！?/em>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陛下之淺深也！"上默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④上議以賈誼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少，詩照翻。〕專欲擅權，紛亂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議，以為長沙王太傅。〔長沙王，吳差也。漢制：諸侯王國有太傅輔王。疏，與疎同?！?/em>
?、萁{侯周勃既就國，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漢承秦制，郡有守，有尉；守掌治其郡，尉掌佐守典武職甲卒。行縣，循行屬縣也。行，下孟翻?！?/em>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被，皮義翻?！?/em>其后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上，時掌翻。下，遐嫁翻?！?/em>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師古曰：置，立也。辭，對獄之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吏【章：甲十五行本下"吏"字上重"獄"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乃書牘背示之曰：〔牘，木簡也，以書獄辭。李奇曰：牘，吏所執(zhí)簿。韋昭曰：牘，版也。索隱曰：簿，即牘也；故魏志"秦宓以簿擊頰"，即亦簡牘之類也?！?/em>"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也。〕薄太后亦以為勃無反事。帝朝太后，太后以冒絮提帝曰：〔應劭曰：冒絮，陌頟絮也。如淳曰：太后恚怒，遭得左右物提之也。晉灼曰：巴蜀異物志謂頭上巾為冒絮。師古曰：冒，覆也；老人所以覆其頭。提，擊之也。提，徒計翻；索隱音抵，擲也?！?/em>"絳侯始誅諸呂，綰皇帝璽，〔綰，烏版翻?！?/em>將兵于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帝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于是使使持節(jié)赦絳侯，復爵邑。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⑥作顧成廟。〔服虔曰：顧成廟，在長安城南；還顧見城，故名之。應劭曰：帝自為廟，制度卑狹，若顧望而成，猶文王靈臺不日成之，故曰顧成也。如淳曰：身存而為廟，若周之顧命也。景帝廟號德陽，武帝廟號龍淵，昭帝廟號徘徊，宣帝廟號樂游，元帝廟號長壽，成帝廟號陽池。師古曰：以還顧見城，于義無?。挥?，書本不作城郭字。應說近之?！?/em>
五年（丙寅，公元前一七五年）
①春，二月，地震。
?、诔?，秦用半兩錢，〔秦半兩錢，重如其文。〕高祖嫌其重，難用，更鑄莢錢。〔更，工衡翻；下同。如淳曰：如榆莢也。莢，音頰。杜佑曰：莢錢，如榆莢，重一銖，半徑五分，文曰"漢興"，即應劭所謂五分錢。〕于是物價騰踴，米至石萬錢。夏，四月，更造四銖錢；〔應劭曰：文帝以五分錢太輕小，更作四銖錢，文亦曰"半兩"，今民間半兩錢最輕小者是也?！?/em>除盜鑄錢令，使民得自鑄。
賈誼諫曰："法使天下公得雇租鑄銅、錫為錢，〔師古曰：雇租，謂雇傭之直，或租其本?！?/em>敢雜以鉛、鐵為他巧者，其罪黥。然鑄錢之情，非肴雜為巧，則不可得贏；〔師古曰：肴，謂亂雜也；不得贏，謂無余利也；言不雜鉛、鐵則無利也。殺，音爻。〕而肴之甚微，為利甚厚。〔師古曰：微，謂精妙也；言肴雜鉛、鐵，其術精妙，不可覺知，而得利甚厚，故令人輕犯奸而不可止也。余謂微，細也；言奸民肴雜鉛、鐵，其所費甚微，而得利甚厚也?！?/em>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奸；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勢，〔師古曰：操，持也；人人皆得鑄錢也。操，千高翻?！?/em>各隱屏而鑄作，〔屏，必郢翻，蔽也；言各自隱蔽而鑄錢也。〕因欲禁其厚利微奸，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蘇林曰：報，論。余據張湯傳有訊、鞫、論、報，嚴延年傳有報囚，師古注皆以為論奏獲報。原父注則謂報者為斷決囚，若今有司書囚罪，長吏判準斷，是也?！?/em>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shù)，及吏之所疑搒笞奔走者甚眾。〔搒，音彭?！?/em>夫縣法以誘民〔縣，讀曰懸。師古曰：懸，謂開立之。〕使入陷阱，孰多于此！〔師古曰：阱，穿地以陷獸也。阱，才性翻?！?/em>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應劭曰：時錢重四銖；法錢百文，賞重一斤十六銖；輕則以錢足之若干枚令滿平也。師古曰：若干，且設數(shù)之言也。干，猶個也，謂當如此個數(shù)也。而胡廣云：若，順也；干，求也；當順所求而與之矣?！?/em>或用重錢，平稱不受。〔應劭曰：用重錢則平稱有余，不能受也。臣瓚曰：秦錢重半兩，漢初鑄莢錢，文帝更鑄四銖錢。秦錢與莢錢皆當廢，而故與四銖并行。民以其見廢，故用輕錢則百加若干；用重錢則雖一當一猶復不受；是以郡縣不同也。師古曰：應說是也。稱，尺孕翻?！?/em>法錢不立：〔師古曰：依法之錢也?！?/em>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茍非其術，何鄉(xiāng)而可哉！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勝，音升。鄉(xiāng)，讀曰向。蕃，扶元翻?！?/em>釋其耒耨，冶镕炊炭；奸錢日多，五谷不為多。〔言民棄其農而冶銅炊炭，故五谷不為多。為，于偽翻。〕善人怵而為奸邪，愿民陷而之刑戮；刑戮將甚不詳，柰何而忽！〔怵，先律翻，又音黜，誘也；言動心于為奸邪也。愿，謹也。師古曰：詳，平也。忽，忽忘也?！?/em>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師古曰：令，謂法令也?！?/em>重則其利深，盜鑄如云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數(shù)不勝而法禁數(shù)潰，銅使之然也。〔數(shù)，所角翻。〕銅布于天下，其為禍博矣，故不如收之。"賈山亦上書諫，以為："錢者，亡用器也，〔亡，與無通。〕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上不聽。〔操，千高翻。長，知兩翻?！?/em>
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寵幸，上欲其富，賜之蜀嚴道銅山。使鑄錢，〔班志，嚴道屬蜀郡。括地志：雅州榮經縣北三里有銅山，即鄧通得賜銅山鑄錢者也。唐榮經，即漢嚴道也?！?/em>吳王濞有豫章銅山，〔豫章，秦鄣郡地，高帝分置豫章郡。〕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鑄錢；東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而國用饒足。〔史言吳以強富致叛?！?/em>于是吳、鄧錢布天下。
③初，帝分代為二國；〔事見上卷一年?！?/em>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是歲，徙代王武為淮陽王；以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故代國之地?！?/em>
六年（丁卯，公元前一七四年）
①冬，十月，桃、李華。〔華，讀如花。〕
?、诨茨蠀柾蹰L自作法令行于其國，逐漢所置吏，請自置相、二千石；〔王國自相至內史、中尉皆吏二千石，漢為置之，余得自置。今長驕橫，逐漢所置吏而請自置之?！?/em>帝曲意從之。又擅刑殺不辜及爵人至關內侯；〔關內侯，爵第十九。爵自上出，非侯王所擅。〕數(shù)上書不遜順。〔數(shù)，所角翻?！?/em>帝重自切責之，〔師古曰：重，難也?！?/em>乃令薄昭與書風諭之，引管、蔡及代頃王、濟北王興居以為儆戒。〔周公誅管叔、蔡叔。代頃王，高祖兄仲也。諡法：甄心動懼曰頃；敏以敬慎曰頃。廢為侯事見十一卷高祖七年。興居事見上三年。風，讀曰諷。頃，音傾?！?/em>
王不說，〔說，讀曰悅?！?/em>令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開姓也。姓譜：衛(wèi)公子開方之后?！?/em>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師古曰：輦車，古人挽行以載兵器也。谷口在長安北，處多險阻。班志，谷口縣屬左馮翊。括地志：谷口故城，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乘，繩證翻?！?/em>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有司治之；〔使，疏吏翻；下以義推。〕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與宗正、廷尉奏："長罪當棄市。"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徙處蜀郡嚴道邛郵。"〔邛郵，置名。師古曰：郵，行書之舍。余據班志，嚴道有邛來山，邛水所出，蓋于其地置郵驛也。杜佑曰：邛州臨邛縣南有邛來山，在雅州百丈縣。嚴道，今雅州。宋白曰：秦滅楚，徙嚴王之族以實此地，故曰嚴道。勿王，于況翻。處，昌呂翻。邛，渠容翻。郵，音尤?！?/em>盡誅所與謀者。載長以輜車，令縣以次傳之。〔傳，直戀翻；下同。〕
袁盎諫曰："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傅、相，〔為，于偽翻。相，息亮翻?！?/em>以故致【章：甲十五行本"致"作"至"；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此。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卒，讀曰猝，又音子恤翻，終也。〕陛下有殺弟之名，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復之。"〔師古曰：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還地?！?/em>
淮南王果憤恚不食死?？h傳至雍，〔班志，雍縣屬抹風。雍，于用翻?！?/em>雍令發(fā)封，以死聞。〔輜車有封，前此所經縣傳莫敢發(fā)；至雍，令乃發(fā)之。〕上哭甚悲，謂袁盎曰："吾不聽公言，卒亡淮南王！〔卒，子恤翻?！?/em>今為柰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fā)封饋侍者，皆棄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三十戶。
?、坌倥珕斡谶z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遺，于季翻；下同。師古曰：稱，副也；言與所遺書意相副，而共結歡親。稱，尺證翻；下同?！?/em>漢邊吏侵悔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后義盧侯難支等計，〔索隱曰：難支，匈奴將名也。〕與漢吏相距。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氏，音支。降，戶江翻。〕樓蘭、烏孫、呼揭〔樓蘭國，在西域之東垂，后曰鄯善。自武帝開河西之后，地最近漢，當白龍堆之道。烏孫國，治赤谷城。師古曰：烏孫于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獼猴，是其種也。史記正義：呼揭國，在瓜州西北。余據班史，匈奴北服丁零、呼揭之國。宣帝時，匈奴乖亂，其西方呼揭王自立為呼揭單于。西域傳，呼揭不在三十六國之數(shù)，而烏孫國東與匈奴接，則呼揭蓋在烏孫之東、匈奴西北也。師古曰：揭，兵例翻；索隱其列翻；正義音犁?！?/em>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釋名曰：弓，穹也；張之穹穹然也?！?/em>并為一家，北州以定。愿寢兵，休士卒，養(yǎng)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实奂床挥倥?，則且詔吏民遠舍。"〔近，其靳翻。〕帝報書曰："單于欲除前事，復故約，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倍，蒲妹翻?！?/em>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后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稽，音雞。粥，音育?！?/em>號曰老上單于。老上單于初立，帝復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復，扶又翻。閼氏，音煙支?！?/em>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中行，姓；說，名。中行本出荀氏，晉荀林父將中行，因以為氏。行，戶江翻。說，讀曰悅?！?/em>說不欲行，漢強使之。〔強，其兩翻?！?/em>說曰："必我也，為漢患者！"〔言為漢患者必我也。史倒其文，因當時語?！?/em>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
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繒，帛也；絮，綿也。好，呼到翻；下同?！?/em>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于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于漢矣。"〔師古曰：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匈奴之眾將盡歸于漢矣?！?/em>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去，丘呂翻，棄也。〕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湩，竹用翻，又都奉翻，乳汁也。酪，盧各翻，以乳為之?！?/em>于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牧。其遺漢書牘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遺，于季翻?！?/em>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
漢使或訾笑匈奴俗無禮義者，〔訾，將此翻，毀也?！?/em>中行說輒窮漢使曰："匈奴約束徑，易行；〔易，以豉翻?！?/em>君臣簡，可久；一國之政，猶一體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種，章勇翻?！?/em>今中國雖云有禮義，及親屬益疏則相殺奪，以至易姓，皆從此類也。嗟！土室之人，〔匈奴之人，逐水草，居廬帳，非如中國有室屋，故謂中國人為土室之人。師古曰：嗟者，嘆愍之言?！?/em>顧無多辭，喋喋占占！〔師古曰：顧，思念也。喋喋，利口也；占占，衣裳貌也；言漢人且當思念，無為喋喋占占。占，昌占翻?！?/em>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茱蘗，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師古曰：顧，念也。中，猶滿也；量中者，滿其數(shù)也。中，竹仲翻。〕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苦惡，則候秋熟，以騎馳蹂而稼穡耳！"〔師古曰：苦，猶麤也。蹂，踐也。而，汝也。韋昭曰：苦，音靡盬之盬。蹂，人九翻。〕
?、芰禾蒂Z誼〔誼自長沙征為梁懷王太傅?！?/em>上疏曰："臣竊惟今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背，蒲妹翻。〕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治，直吏翻；下同?！?/em>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厝，千故翻；置也?！?/em>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shù)之于前，〔孰，古熟字通?！?/em>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使為治，勞志【章：甲十五行本"志"作"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樂，音洛?！?/em>兵革不動，匈奴賓服，百姓素樸，生為明帝，沒有明神，名譽之美垂于無窮，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亡，古無字通。〕立經陳紀，為萬世法；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yè)而安。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固必相疑也。臣瓚臣：樹國于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em>下數(shù)被其殃，上數(shù)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數(shù)，所角翻。〕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xiāng)而擊；〔親弟，謂淮南厲王長謀反。親兄之子，謂齊悼惠王子濟北王興居欲西擊滎陽。鄉(xiāng)，讀曰向。〕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濞不循漢法，有告之者?！?/em>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em>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行，下孟翻。〕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呼！〔師古：莫大，謂無有大于其國者，言最大也。十此，謂十倍于此。余謂誼之大意，蓋謂淮南、濟北當文帝之時尚敢以一國為變，使諸侯相合，襲是跡而動，則其權力十倍于此，為患莫大焉?！?/em>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shù)年之后，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冠，古玩翻?！?/em>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孟康曰：熭，音衛(wèi)。日中盛者，必暴熭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熭，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熭，謂暴曬之也。〕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易，以豉翻。〕不肯蚤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舉也。剄，割頸也。墮，許規(guī)翻。剄，工頂翻?！?/em>豈有異秦之季世呼！〔呼，古乎字?！?/em>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征矣，〔征，證驗也?！?/em>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處，昌呂翻?！?/em>后世將如之何！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em>大抵強者先反。長沙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漢初功臣封王者，獨長沙王吳芮傳國至文帝時?！?/em>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shù)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菹，臻魚翻，虀也。醢，呼改翻，肉醬也?！?/em>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少，詩沼翻。〕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并進而歸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分，扶間翻?！?/em>地盡而止；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須，待也。〕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亡，古無字通；下同〕誠以定治而已。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植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植，音值。朝，直遙翻?！钞敃r大治，后世誦圣。〔師古曰：稱其圣明?！?/em>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瘇，止勇翻。〕一脛之大幾如要，〔脛，戶定翻，腳脛。釋名曰：脛，莖也，直而長，似物莖也。幾，居依翻；下同?！?/em>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慉，身慮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丑六翻。〕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em>后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師古曰：扁鵲，良醫(y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em>病非徒瘇也，又苦(左足右炙)盭。〔師古曰：(左足右炙)，古跖字，之石翻。足下曰跖，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跖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萃踔樱H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楚元王交，高帝之弟，其子于文帝為從弟。齊悼惠王肥，高帝之庶長子，其子于文帝為親兄子。從，才用翻。〕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師古曰：廣立藩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逼，古逼字?！?/em>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左足右炙)盭?？赏纯拚?，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縣，古懸字通；下同?！?/em>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em>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yōu)下賤得為后飾；且帝之身自衣皂綈，〔綈，徒奚翻，厚繒也。衣，于既翻；下能衣同。〕而富民墻屋被文繡；〔被，皮義翻。〕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孽妾以緣其履；〔師古曰：緣，熒絹翻。孽，庶賤者?！?/em>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蔀殚L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分，扶間翻。〕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以為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語，讓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其子而哺之，乃與其舅并倨，無禮之基也。哺，音步。并，步鼎翻?！?/em>婦姑不相說，〔說，讀曰悅?！?/em>則反唇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工奚翻?！?/em>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惟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不異于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居豈翻。仲馮曰：誼謂秦人不知孝義，但知愛子、貪利而已，此其去禽獸無幾也。耆，古嗜字通用?！?/em>今其遺風余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惟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所行之善惡。貢父曰：慮，大率也。不，讀曰否?！?/em>今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徒兼翻?！?/em>慮不動于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xiāng)道，〔鄉(xiāng)，讀曰向?！?/em>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也。篋，音古頰翻?！?/em>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為，于偽翻。〕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賢曰：六親，謂父、子、兄、弟、夫、婦也?！?/em>此業(yè)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zhí)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系船，楫所以剌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em>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蔀殚L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為天子皆數(shù)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遠，于萬翻?！?/em>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師古曰：乃，始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齊，讀曰齋。見，戶電翻?！?/em>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仲馮曰：嬰兒體色赤，故曰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少。少，詩照翻。〕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去，羌呂翻。行，下孟翻?！?/em>于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以衛(wèi)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處，昌呂翻?！?/em>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于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工宦翻；下積貫同。〕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愧恥之事。長，知兩翻?！?/em>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劓，魚器翻，割鼻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射，而亦翻?！?/em>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艾，與刈同。師古曰：菅，茅也，音奸。〕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道，讀曰導。〕鄙諺曰：『前車覆，后車誡。』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后車又將覆也。天下之命，縣于太子，〔縣，讀曰懸。〕太子之善，在于早諭教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易，以豉翻?！?/em>開于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shù)譯而不能相通，〔譯，傳言也。夷狄與中國言語不同，故使通夷狄之言者譯之，周禮象胥是也。長，知兩翻?！?/em>有雖死而不相為者，〔蘇林曰：言其人不能易事相為處?！?/em>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于將然之前〔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em>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易，以豉翻?！?/em>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zhí)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遠，于愿翻?！?/em>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em>〔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眾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無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師古曰：取，所擇用也；舍，所棄置也。舍，讀曰舍；下同?！?/em>取舍之極定于內而安危之萌應于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歲則大敗。〔治，直之翻?！?/em>此亡他故矣，〔亡，古無字通；下同?！?/em>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累子孫數(shù)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罰，禍幾及身，〔幾，居依翻?！?/em>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唤窕蜓远Y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胡，何也?！?/em>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遠，于愿翻；下同。〕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陵，乘也?！?/em>理勢然也。故古者圣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em>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淮松浦I也。鼠近于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于貴臣之近主乎！〔近，其靳翻?！?/em>廉恥節(jié)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杜佑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jié)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之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其在五刑之域者云云，如后誼所云。〕以其離主上不遠也；〔離，力智翻。〕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齒，謂審其齒歲也。蹴，蹋也。芻，馬所食草。記曲禮：以足蹴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蹴，千六翻?！?/em>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em>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市之法，〔髡，苦昆翻。刖，音月，斷足也。笞，丑之翻。傌，音罵。毛晃曰：戮辱也?！?/em>然則堂不無陛呼！被戮辱者不泰迫呼！〔師古曰：迫天子也?！?/em>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呼！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于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仲馮曰：趙高殺二世，蓋又以法定其罪。〕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于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苴，子余翻?！?/em>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師古曰：禮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也?！?/em>吏民嘗俯伏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系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系之也。緤，先列翻?！?/em>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徒官，謂刑徒輸作于官者?！?/em>司寇小吏詈罵而搒笞之，〔搒，音彭?！?/em>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蘇林曰：知有一旦之刑?！?/em>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埤雅曰：龜有靈德，伏匿而噎，善潛而不志于養(yǎng)，故古者簠簋皆為龜形于其上，而大臣以貪墨坐廢者曰簠簋不飾。賈公彥曰：簠，內圓外方；簋，內方外圓；皆受斗二升。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em>坐污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于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人兗翻。勝，音升?！?/em>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em>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潔清之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清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蛟唬簹⑸员P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造，七到翻?！?/em>上不執(zhí)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弛，式爾翻。盭，古戾字，音盧計翻?！?/em>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em>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發(fā)也。抑，按也。捽，才兀翻?！?/em>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em>〔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em>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許吏翻。喜，好也；好為志氣也?！?/em>嬰以廉恥，故人矜節(jié)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行，下孟翻；下同?！?/em>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jié)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jié)而伏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言臣下矜尚節(jié)行，故可托以權柄，不須復加制御。應劭曰：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喪，失也；言如此則于主上無所失。喪，息浪翻?！?/em>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此，謂以禮義廉恥遇其臣；彼，謂戮辱貴臣。言不為此而反久行彼也。〕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誼以絳侯前逮系獄，卒無事，〔卒，子恤翻。〕故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yǎng)臣下有節(jié)，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漢人相傳以大臣不對理陳冤為故事，多有聞命而引決者；然詣獄受刑者亦多有之，史特大概言之耳?！?/em>
七年（戊辰，公元前一七三年）
?、俣?，令列侯太夫人、〔如淳曰：列侯之妻稱夫人；列侯死，子復為列侯，乃得稱太夫人；子不為列侯，不得稱也?！?/em>夫人、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無得擅征捕。
?、谙模脑?，赦天下。
?、哿?，癸酉，未央宮東闕罘罳災。〔如淳曰：東闕與其兩旁罘罳皆災也。晉灼曰：東闕之罘罳獨災也。師古曰：罘罳，謂連闕曲閣也，以覆重刻垣墉處，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崔豹古今注曰：罘罳，屏也。又云：罘者，復也；罳者，思也；臣朝君至屏外，復思所奏之事于其下?？追f達曰：屏謂之樹，今浮思也；釋宮文。漢時謂屏為浮思，解者以為天子外屏；人臣至屏，俯伏思念其事，按匠人：城隅謂角浮思也。漢時東闕浮思災，以此諸文參之，則浮思小樓也，故城隅、闕上皆有之。然則屏上亦為屋以覆屏墻，故稱屏曰浮思。蘇鶚演義曰：罘者，浮也；罳者，思也；謂織絲之文輕疏虛浮之貌，蓋宮殿門闕有此物也。余謂蘇鶚之說，有見于唐禁中之罘罳；唐太和甘露之變，宦者奉乘輿、決罘罳北出者也。此罘罳當以舊注為正。〕
?、苊裼懈杌茨贤跽咴唬?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帝聞而病之。〔臣瓚曰：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兄弟不相容乎！〕
八年（己巳，公元前一七二年）
①夏，封淮南厲王子安等四人為列侯。〔淮南厲王長子安封阜陵侯，勃封安陽侯，賜封陽周侯，良封東城侯?！?/em>賈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淮南王之悖逆無道，〔悖，蒲內翻。〕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當，丁浪翻?！?/em>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于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淮南王無罪，漢枉殺之也?！?/em>此人少壯，〔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少，詩沼翻?！?/em>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叔父也。〔為，于偽翻?！?/em>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發(fā)忿快志，剡手以沖仇人之匈，固為俱靡而已。〔白公勝，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建得罪于平王，出奔而死于鄭，勝又奔吳；子胥以吳師入郢，勝蓋預焉，是讎其大父也。及其還楚，殺子西、子期，是讎其叔父也。剡，式冉翻；利也。靡，武彼翻；師古曰：言與讎人俱斃?？翟唬何淦で?，碎也?！?/em>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em>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em>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于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em>予之眾積之財，〔予，讀曰與。〕此非有子胥、白公報于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于兩柱之間，〔剸諸，吳人，為闔閭刺殺王僚。荊軻事見七卷始皇二十年。兩柱之間，南面鄉(xiāng)明，人君聽政正坐之處。剸，音專。〕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愿陛下少留計！"〔少：詩沼翻。〕上弗聽。
?、谟虚L星出于東方。〔文穎曰：孛、彗、長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少異：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參參如掃彗；長星，有一直，指或竟天，或三丈，二丈無常也。大法，彗、孛星多為除舊布新，長星多為兵革事。〕
九年（庚午，公元前一七一年）
?、俅?，大旱。
十年（辛未，公元前一七零年）
①冬，上行幸甘泉。
?、趯④姳≌褮h使者。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引分，猶言引決也?！?/em>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
臣光曰：李德裕以為："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斷，丁亂翻；下同?！?/em>于義則未安也。秦康送晉文，興如存之感；〔詩小序曰：秦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驪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em>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臣愚以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親疏如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雖素稱長者，文帝不為置賢師傅而用之典兵；驕而犯上，至于殺漢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從而赦之，則與成、哀之世何異哉！魏文帝嘗稱漢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殺薄昭，曰："舅后之家，但當養(yǎng)育以恩而不當假借以權，既觸罪法，又不得不害。"譏文帝之始不防閑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則欲慰母心者，將慎之于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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