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第一百二十七

資治通鑒 作者:宋·司馬光


  「宋紀(jì)九」昭陽大荒落,一年?! √嫖幕实巯轮略稳辏ü锼龋奈迦辏 〈?,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zhèn)將茍莫于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壬午,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濬為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聽入朝?! ∥熳?,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tǒng)諸軍討西陽蠻,軍于五洲。

  嚴(yán)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為尼,匿于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旿家。濬入朝,復(fù)載還東宮,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詛事發(fā),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yán)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dāng)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dāng)判,愿小寬慮,必不上累!”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寧王崇及其子濟(jì)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賜死。

  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淞晖躜E素?zé)o寵,故屢出外籓,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為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敢粤x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yīng)坦懷如初,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虎表,取笑千載?!钡墼唬骸扒淇芍^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復(fù)慈愛之道?!鄙b曰:“臣恐千載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钡勰?。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nèi)難,特加?xùn)|宮兵,使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啟聞,會嚴(yán)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為帝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眾入?!币蚴箯埑燃厮箴B(yǎng)兵士二千馀人,皆被甲;召內(nèi)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wèi)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并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nèi)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dāng)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币蚱?,遍拜之。眾驚愕,莫能對。久之,淑、斌皆曰:“自古無此,愿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與眾俱曰:“當(dāng)竭身奉命?!笔邕持唬骸扒浔阒^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fēng),或是疾動耳?!臂坑蝽硎缭唬骸笆庐?dāng)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后,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弊笥乙绯觯唬骸按撕问?,而云可罷乎!”淑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wèi)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xù)。淑徐起,至車后;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偽詔示門衛(wèi)曰:“受敕,有所收討?!绷詈箨犓賮怼埑葦?shù)十人馳入云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wèi)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幾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jìn)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zhí)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嘏未及答,即于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嘆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于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wèi)舊將羅訓(xùn)、徐罕皆望風(fēng)屈附。左細(xì)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執(zhí)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zhàn)。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于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于東堂。幾中之。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硃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zhàn)死。左衛(wèi)將軍尹弘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shù)十人,急召始興王使帥眾屯中堂?! F時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臺內(nèi)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睘F陽驚曰:“今當(dāng)奈何?”法瑜勸入據(jù)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jì)不,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nèi)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dāng)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jié)也?!睘F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馀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十亦千馀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硃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dāng)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兇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fù)言者斬!”既入,見劭,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愿。”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于內(nèi);并召百官,至者才數(shù)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為尚書仆射、領(lǐng)軍將軍,以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wèi)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zhèn)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咨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簽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馀將帥,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jì)也。”

  壬午,魏尊保太后為皇太后,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濬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zhì)為丹陽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啟饗士并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所親咸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臂恳蛘_北第諸王侯,云與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玠,皆劭素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義華,義慶之子;玠,義慶之弟子也。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nèi)與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睉c之即命內(nèi)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jù)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yīng),此危道也。宜待諸鎮(zhèn)協(xié)謀,然后舉事?!睉c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yù),何得不??!宜斬以徇眾!”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dāng)知筆札事耳!”于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nèi)外整辦,人以為神兵。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嚴(yán)誓眾。以沈慶之領(lǐng)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咨議參軍,領(lǐng)中兵;江夏內(nèi)史硃修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設(shè)為咨議參軍,領(lǐng)錄事,兼總內(nèi)外;以咨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chǎn)之子也?! ∧献S王義宣及臧質(zhì)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yīng)駿。質(zhì)、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jìn)于王。辛卯,臧質(zhì)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zhì)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zhì),國戚勛臣,方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嘆??汕残┝钸€,咸復(fù)本位?!臂繉や浀枚?,使大將軍義恭行訓(xùn)杖三十,厚給賜之。

  癸巳,劭葬太祖于長寧陵,謚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乙未,武陵王發(fā)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yīng)。南譙王義宣遣臧質(zhì)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于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yīng)尋陽;建武將軍垣護(hù)之在歷城,亦帥所領(lǐng)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勛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自為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為書與永,勸使相與坦懷?! ‰S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辟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唱大義于天下,其誰不響應(yīng)!豈可使殿下北面兇逆,受其偽寵乎!”琛曰:“江東忘戰(zhàn)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當(dāng)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后應(yīng)之,不為晚也?!闭唬骸疤煜挛磭L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仇恥而責(zé)義于馀方乎!今正以弒逆冤丑,義不同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謂素習(xí)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dāng)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yán),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岸居民于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于城內(nèi),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模脑?,癸卯朔,柳元景統(tǒng)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fā)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眾繼之。丁未,武陵王發(fā)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臂吭唬骸把赞o何至于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于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于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鎮(zhèn)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qū)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為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zhàn),不爾則保據(jù)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zhàn),乃進(jìn)策曰:“賊駿小年未習(xí)軍旅,遠(yuǎn)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yuǎn)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yǎng)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臂可浦?。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fù)可量!三方同惡,勢據(jù)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zhàn);端坐臺城,何由得久!今主,咸無戰(zhàn)意,豈非天也!”邵不聽?;騽褊勘J^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dāng)見救!唯應(yīng)力戰(zhàn)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nèi)船舫,悉驅(qū)民家渡水北。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為丹陽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濬為侍中、中書監(jiān)、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寵秀之自石頭先眾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軍于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dá)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驼f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茍在有心,誰不響應(yīng)!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鄙_(dá)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于鵲頭。王即以為長史。僧達(dá),弘之子也。王初發(fā)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dá)必來赴義?!比藛柶涔剩瑧c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zhí)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薄 ×耙灾叟灢粓?,憚于水戰(zhàn),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使薛安帥鐵騎曜兵于淮上,移書朝士,為陳逆順。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yīng)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乙未,軍于溧洲。王自發(fā)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nèi),擁王于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咨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yīng)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jìn),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jì),輕進(jìn)無防,實啟寇心?!?br />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zhàn),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tǒng)步軍,褚湛之統(tǒng)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萬人,攻新亭壘,劭自登硃雀門督戰(zhàn)。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shù)力易竭;但銜枚疾戰(zhàn),一聽吾鼓聲?!臂繉⑹繎眼恐刭p,皆殊死戰(zhàn)。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數(shù)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眾遽止。元景乃開壘鼓噪以乘之,劭眾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馀眾,自來攻壘,元景復(fù)大破之,所殺傷過于前戰(zhàn),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為之溢;劭手?jǐn)赝苏撸荒芙?。劉簡之死,蕭斌被?chuàng),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以濬為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并錄尚書事。

  戊辰,武陵王軍于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jìn)。散騎侍郎徐愛在殿中誑劭,云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chuàng),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謚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jiān)、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為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藏質(zhì)為東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lǐng)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仆射。壬申,以王僧達(dá)為右仆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wèi)將軍,宗愨為右衛(wèi)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并為侍中?! ∥逶拢镉纤?,臧質(zhì)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xiàn)之帥步騎五千軍于瓜步。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jié)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為之后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于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于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于門內(nèi)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陽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兗冕服于宮庭。蕭斌宣令所統(tǒng),皆使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于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乙亥,輔國將軍硃修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臺城,各由諸門入會于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zhí)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zhì)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器?”又謂質(zhì)曰:“可得為啟乞遠(yuǎn)徙不?”質(zhì)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dāng)有處分?!笨`劭于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yán)道育處?!本腿?,得之。斬劭及四子于牙下。濬帥左右數(shù)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于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庇衷唬骸盎㈩^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dāng)恨晚?!庇衷唬骸肮十?dāng)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庇衷唬骸拔磳彧q疑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崩张c俱歸,于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并梟于大航,暴尸于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于獄。污潴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quán)時耳,當(dāng)以鸚鵡為后?!瘪艺恐媳家?,濬即與褚妃離絕,故免于誅。嚴(yán)道育、王鸚鵡并都街鞭殺,焚尸,揚灰于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庚辰,解嚴(yán),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太后,丹陽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后父偃,導(dǎo)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為太尉,謚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謚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謚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謚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進(jìn)位太傅,領(lǐng)大司馬?! 〕?,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lǐng)尚書令,子征北長史偃為侍中,父子并居權(quán)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沖等既誅,人為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復(fù)以尚之為尚書令,偃為大司馬長史,任遇無改。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謚壯侯,與袁叔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仆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陽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初,帝之討西陽蠻也,臧質(zhì)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zhì)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潛使元景帥所領(lǐng)西還,元景即以質(zhì)書呈帝,語其信曰:“臧冠軍當(dāng)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yīng)伐逆,不容西還。”質(zhì)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zhì)慮其為荊、江后患,建議元景當(dāng)為爪牙,不宜遠(yuǎn)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為護(hù)軍將軍,領(lǐng)石頭戍事。

  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衛(wèi)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廖矗隳献S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

  閏月,壬申,以領(lǐng)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zhèn)盱眙。癸酉,以柳元景為領(lǐng)軍將軍?! ∫液?,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丞相義宣固辭內(nèi)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并加賞秩。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xì)作并尚方雕文涂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毒之在體,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于胡矣。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shù)l(fā)輕騎三千,更互出入,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復(fù)絕;于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蹺足而待也。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與肥與悍胡相逐,其不能濟(jì)固宜矣。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dá)喪;漢氏節(jié)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凡法有變于古而刻于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于禮而安于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一歲美衣,不過數(shù)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xì)作始并,以為儉節(jié);而市造華怪,即傳于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凡闕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辯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宮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學(xué)。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又,設(shè)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王侯識未堪務(wù),不應(yīng)強仕。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架從事,然后為貴哉!又,俗好以毀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毀;以譽進(jìn)人,不知測其所以致譽。毀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黨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shè)令之本非實故也?!睍啵柚?,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  侍中謝莊上言:“詔云:‘貴戚競利,悉皆禁絕?!藢嵲蕫苊衤?。若有犯違,則應(yīng)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乘爽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與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莊,弘微之子也。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周為滿,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乙丑,魏濮陽王閭?cè)粑?、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于長安,若文伏誅?! ∧掀侥峦蹊p素負(fù)才能,意當(dāng)輕上;又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謚謚之。

  南海太守蕭簡據(jù)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簡誑其眾曰:“臺軍是賊劭所遣。”眾信之,為之固守。琬先至,止為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并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比毡M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 〖孜纾褐鬟€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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