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卷

資治通鑒全譯 作者:(宋)司馬光 主編


  唐紀五十七憲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下元和十四年(己亥、819 )

  唐紀五十七唐憲宗元和十四年(己亥,公元819 年)

  [1] 二月,李聽襲海州,克東海、朐山、懷仁等縣。李敗平盧兵于沂州,拔丞縣。

  [1] 二月,李聽出兵襲擊海州,攻克東海、朐山、懷仁等縣。李率軍在沂州擊敗平盧兵,攻克丞縣。

  李師道聞官軍侵逼,發(fā)民治鄆州城塹,修守備,役及婦人,民益懼且怨。

  淄青節(jié)度使李師道聽說唐官軍日益逼近,于是征發(fā)民夫修治鄆州城池,加強防守。又征發(fā)婦女,百姓更加恐懼怨恨。

  都知兵馬使劉悟,正臣之孫也,師道使之將兵萬余人屯陽以拒官軍。悟務(wù)為寬惠,使士卒人人自便,軍中號曰劉父。及田弘正渡河,悟軍無備,戰(zhàn)又數(shù)敗?;蛑^師道曰:“劉悟不修軍法,專收眾心,恐有他志,宜早圖之。”師道召悟計事,欲殺之。或諫曰:“今官軍四合,悟無逆狀,用一人言殺之,諸將誰肯為用!是自脫其爪牙也。”師道留悟旬日,復(fù)遣之,厚贈金帛以安其意。悟知之,還營,陰為之備。師道以悟?qū)⒈谕猓鹞蜃訌闹G門下別奏。從諫與師道諸奴日游戲,頗得其陰謀,密疏以白父。

  都知兵馬使劉悟,即唐肅宗朝平盧節(jié)度使劉正臣的孫子。李師道命悟率兵萬余人屯駐陽,以拒抗官軍。劉悟治軍寬厚,使士卒人人自便,不加約束,軍中稱譽他為“劉父”。及至魏博節(jié)度使田弘正率軍南渡黃河,進攻淄青,劉悟軍無準備,出戰(zhàn)屢敗。有人對李師道說:“劉悟不修軍法,專意收買人心,恐有異志,應(yīng)早有防備?!庇谑牵顜煹劳醒陨套h軍事,召劉悟來鄆州,想借機把劉悟殺死。有人勸李師道說:“今官軍四面圍攻淄青,劉悟尚未有謀反的跡象,聽信一人之言就把他殺死,諸將中誰肯為您效力!這是自除爪牙。”李師道認為言之有理,留劉悟在鄆州十日后,命他仍回陽谷,并贈送大批金帛加以安撫。劉悟知李師道已懷疑自己,返回軍營后,秘密做防守準備。李師道因劉悟率兵在外,任命他的兒子劉從諫為門下別奏,留在鄆州。劉從諫每天與李師道家奴游玩,獲悉李師道陰謀,寫密信轉(zhuǎn)告父親。

  又有謂師道者曰:“劉悟終為患,不如早除之。”丙辰,師道潛遣二使赍帖授行營兵馬副使張暹,令斬悟首獻之,勒暹權(quán)領(lǐng)行營。時悟方據(jù)高丘張幕置酒,去營二三里。二使至營,密以帖授暹。暹素與悟善,陽與使者謀曰:“悟自使府還,頗為備,不可匆匆,暹請先往白之,云‘司空遣使存問將士,兼有賜物,請都頭速歸,同受傳語?!绱耍瑒t彼不疑,乃可圖也?!笔拐呷恢?。暹懷帖走詣悟,屏人示之。悟潛遣人先執(zhí)二使,殺之。

  部下又有人對李師道說:“劉悟終必謀反,不如早日除掉他?!北剑ǔ醢耍顜煹烂芘捎H信二人帶手令前往陽谷,命行營兵馬副使張暹殺掉劉悟,割下他的頭送鄆州查驗,然后由張暹代領(lǐng)行營兵馬。這時,劉悟正在一塊高地上樹立帳幕,設(shè)置酒宴,離開軍營二三里。二使到陽谷軍營后,密將李師道手令授予張暹。張暹向來和劉悟相好,便假裝與使者商議說:“劉悟從鄆州節(jié)度使府回來后,已有防備,此事不可匆忙。請先讓我去報告劉悟,假稱‘李師道派人來尉問將士,帶來大批賞賜物品,請都頭速歸軍營,一同接受指令’。這樣,劉悟必然不疑,然后可乘機下手?!倍雇鈴堝叩囊庖姟S谑?,張暹把李師道手令揣在懷中,到劉悟飲宴處,命隨從退下,交劉悟觀看。劉悟得知李師道陰謀后,秘密派人擒殺二使。

  時已向暮,悟按轡徐行還營,坐帳下,嚴兵自衛(wèi)。召諸將,厲色謂之曰:“悟與公等不顧死亡以抗官軍,誠無負于司空。今司空信讒言,來取悟首。悟死,諸公其次矣。且天子所欲誅者獨司空一人,今軍勢日蹙,吾曹何為隨之族滅!欲與諸公卷旗束甲,還入鄆州,奉行天子之命,豈徒危亡,富貴可圖也。諸公以為何如?”兵馬使趙垂棘立于眾首,良久,對曰:“事果濟否?”悟應(yīng)聲罵曰:“汝與司空合謀邪!”立斬之。遍問其次,有遲疑未言者,悉斬之,并斬軍中素為眾所惡者,凡三十余,尸于帳前。余皆股栗,曰:“惟都頭命,愿盡死!”

  這時,天已傍晚,劉悟乘馬緩行回營,坐于帳中,重兵把守,嚴加防備。隨后,召集眾位將領(lǐng),聲色嚴厲地說:“我和你們不顧死活抗擊官軍,確實對得起李師道。今李師道聽信讒言,派人來殺我。如果我死,你們隨后也會被殺。當朝天子發(fā)兵圍攻淄青,聲明只殺李師道一人。如今我軍形勢日漸窘迫,我等為什么要隨他一同被滅族!現(xiàn)在,我和大家商議,打算卷旗束甲襲擊鄆州,奉行天子之命,殺李師道,不僅可免我等危亡,而且可圖富貴。大家認為如何?”兵馬使趙垂棘站在諸將前頭,沉默很久,說:“不知此事能否成功?”劉悟應(yīng)聲罵道:“難道你要與李師道同謀嗎?”即命斬首。接著,挨個詢問,諸將凡遲疑不言者,一律斬首,并斬殺軍中向來為眾所憎惡者,共三十余人,尸首列于帳前。其余諸將都兩腿發(fā)抖,說:“愿聽都頭命令,盡死效力!”

  乃令士卒曰:“入鄆,人賞錢百緡,惟不得近軍帑。其使宅及逆黨家財,任自掠?。挥谐鹫邎笾??!笔故拷燥柺硤?zhí)兵,夜半聽鼓三聲絕即行,人銜枚,馬縛口,遇行人,執(zhí)留之,人無知者。距城數(shù)里,天未明,悟駐軍,使聽城上柝聲絕,使十人前行,宣言“劉都頭奉帖追入城。”門者請俟寫簡白使,十人拔刃擬之,皆竄匿;悟引大軍繼至,城中噪嘩動地。比至,子城已洞開,惟牙城拒守,尋縱火斧其門而入。牙中兵不過數(shù)百,始猶有發(fā)弓矢者,俄知力不支,皆投于地。

  于是,劉悟下達出兵命令,對士卒說:“攻入鄆州,每人賞錢一百緡。除軍庫外,凡節(jié)度使住宅及其他叛黨家財,允許你們?nèi)我饴尤?,有仇者許可報仇?!苯又?,命士卒飽食一頓,每人攜帶兵器,半夜時分,聽鼓聲三響后出發(fā)。將士口銜枚,軍馬縛口,防止喧嘩;凡遇行人,都執(zhí)留軍中,以防走漏消息。軍行所至,人都不知。距鄆州數(shù)里時,天還未亮,劉悟命將士就地待命,聽城上巡邏的木邦聲停止后,派十人先行抵城下,言稱“劉都頭奉節(jié)度使手令入城”。守門人請大家稍候,正想寫書簡秉告李師道時,十人突然拔刀欲斬,守門人一哄而逃。劉悟率大軍隨后趕到。城中聽說有兵馬襲擊,喧嘩動地,一片混亂。等到劉悟入城時,內(nèi)城已被攻開。只有李師道所住的牙城還在抗拒堅守。劉悟下令縱火焚燒,用大斧辟開城門,將士一齊涌入。城中親兵不過數(shù)百人,開始還有人發(fā)箭抵抗,后知寡不敵眾,都投弓箭于地而降。

  悟勒兵升聽事,使輔索師道。師道與二子伏廁床下,索得之,悟命置牙門外隙地,使人謂曰:“悟奉密詔送司空歸闕,然司空亦何顏復(fù)見天子!”師道猶有幸生之意,其子弘方仰曰:“事已至此,速死為幸!”尋皆斬之。自卯至午,悟乃命兩都虞候巡坊市,禁掠者,即時皆定。大集兵民于球場,親乘馬巡繞,慰安之。斬贊師道逆謀者二十余家,文武將吏且懼且喜。悟見李公度,執(zhí)手欷;出賈直言于獄,置之幕府。

  劉悟率將士入淄青節(jié)度使府,命搜捕李師道。李師道和他的兩個兒子藏在側(cè)面的床下,被士卒搜出。劉悟命把李師道父子押到節(jié)度使府門外的空地上,派人對他說:“劉都頭奉天子密詔,打算將您送到京城面見皇上,但是您還有什么臉面再見皇上呢!”這時,李師道仍想能幸免一死,他的兒子李弘方仰面嘆道:“事已至此,盼求快死為幸!”隨后,父子三人都被斬首。從清晨到中午,劉悟命令左、右都虞候巡行街坊和集市,禁止將士焚掠,到了下午,城內(nèi)很快安定。于是,劉悟命將士和百姓到鞠場集中,親自乘馬繞場一周,安撫慰勞眾人。然后,下令處斬與李師道一起叛亂者,共二十余家,文武將吏目睹叛亂者被殺,又怕又喜。劉悟與李公度相見,二人握手哭泣。又命把賈直言從獄中放出,置于幕府參議軍事。

  悟之自陽還兵趨鄆也,潛使人以其謀告田弘正:“事成,當舉烽相白;萬一城中有備不能入,愿公引兵為助。攻成之日,皆歸于公,悟何敢有之?!鼻沂购胝M據(jù)已營。弘正見烽,知得城,遣使往賀。悟函師道父子三首遣使送弘正營,弘正大喜,露布以聞。淄、青等十二州皆平。

  在劉悟率軍從陽出發(fā)襲擊鄆州前,曾暗中派人把行動計劃轉(zhuǎn)告魏博節(jié)度使田弘正,約定:“如果事成,就舉烽火相告;萬一城中有防備不能攻入,請率兵相助。事成之后,全部歸功于您,我不敢據(jù)功為己有?!蓖瑫r,請求田弘正率軍進據(jù)陽谷營地。這時,田弘正看到烽火,知道鄆州已被劉悟攻克,便派使者前往祝賀。劉悟把李師道父子三人的首級放入盒中,派人送到田弘正軍營,弘正大喜,寫文告上報朝廷。至此,淄、青等十二州全部平定。

  弘正初得師道首,疑其非真,召夏侯澄使識之,澄熟視其面,長號隕絕者久之,乃抱其首,舐其目中塵垢,復(fù)慟哭。弘正為之改容,義而不責。

  起初,田弘正得李師道首級,懷疑是否真實,于是,命夏侯澄前來辨識。夏侯澄仔細看后,大聲痛哭了很久,悲痛欲絕,接著,將李師道首級捧起,用舌尖舐凈眼睛中的灰塵,然后又大聲哭泣。田弘正見此情景,不免受到感染,認為夏侯澄忠心重義,也不責備。

  [2] 壬戌,田弘正捷奏至。乙丑,命戶部侍郎楊於陵為淄青宣撫使。已巳,李師道首函至。自廣德以來,垂六十年,藩鎮(zhèn)跋扈河南、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貢賦,至是盡遵朝廷約束。

  [2] 壬戌(十四日),田弘正奏捷文告送到京城。乙丑(十七日),唐憲任命戶部侍郎楊於陵為淄青宣撫使。已巳(二十一日),裝著李師道首級的盒子送至京城。自從唐代宗廣德元年(763 年)以來,蕃鎮(zhèn)在河南、河北三十余州割據(jù)跋扈,自命官吏,不向朝廷上供賦稅,將近六十余年,至此全部重新遵守朝廷法令。

  上命楊於陵分李師道地,於陵按圖籍,視土地遠邇,計士馬眾寡,校倉庫虛實,分為三道,使之適均:以鄆、曹、濮為一道,淄、青、齊、登、萊為一道,兗、海、沂、密為一道;上從之。

  唐憲宗命楊於陵分割李師道淄青十二州。於陵閱視淄青地圖和戶籍后,根據(jù)各州土地的遠近,士卒和軍馬的多少,以及倉庫虛實,擬分為三道,使各方面情況比較平均:以鄆州、曹州、濮州為一道;淄州、青州、齊州、登州、萊州為一道;兗州、海州、沂州、密州為一道。憲宗準奏。

  劉悟以初討李師道詔云:“部將有能殺師道以眾降者,師道官爵悉以與之。”意謂盡得十二州之地,遂補署文武將佐,更易州縣長吏;謂其下曰:“軍府之政,一切循舊。自今但與諸公抱子弄孫,夫復(fù)何憂!”

  劉悟根據(jù)當初發(fā)布的討伐李師道詔書所說“如果部將有人能殺李師道,率軍投降朝廷,即以師道官爵授予此人”,認為自己應(yīng)該為淄青節(jié)度使,盡得淄青十二州。于是,開始擅自任命文武將吏,更換州縣官吏。他對部下說:“軍府政事,一切遵循舊制。今后,我和大家抱子弄孫,長享富貴,還有什么可以憂愁的呢!”

  上欲移悟他鎮(zhèn),恐悟不受代,復(fù)須用兵,密詔田弘正察之。弘正日遣使者詣悟,托言修好,實觀其所為。悟多力,好手搏,得鄆州三日,則教軍中壯士手搏,與魏博使者庭觀之,自搖肩攘臂,離坐以助其勢。弘正聞之,笑曰:“是聞除改,登即行矣,何能為哉!”庚午,以悟為義成節(jié)度使。悟聞制下,手足失墜;明日,遂行。弘正已將數(shù)道,比至城西二里,與悟相見于客亭,即受旌節(jié),馳詣滑州,辟李公度、李存、郭、賈直言以自隨。

  唐憲宗擬把劉悟調(diào)離淄青,但恐怕劉悟拒不從命,而不得不再次用兵。于是,下密詔給田弘正,命他觀察劉悟的言行,看他是否可能拒詔。田弘正接到憲宗的密詔后,每天派人前往鄆州,借口與劉悟交好,實際上是觀察他的言行。劉悟力大無比,喜歡摔跤,攻克鄆州三天后,就教軍中壯士練習摔跤,他和魏博的使者在庭院中觀看。劉悟一邊觀看,一邊挽袖捋臂,有時還離座吶喊助威。田弘正聽說后,啞然失笑,說:“像他這個樣子,如果調(diào)動的詔書下達,肯定會立即成行,不可能有什么作為?!备纾ǘ眨茟椬谠t命劉悟為義成節(jié)度使,劉悟接詔后,驚慌失措。第二天,就上路赴任了。這天,田弘正率眾將為劉悟送行,到鄆州城西二里時,在驛站與劉悟相見,劉悟接受義成節(jié)度使旌節(jié),征召李公度、李存、郭、賈直言為幕僚,趕赴滑州上任。

  悟素與李文會善,既得鄆州,使召之,未至。聞將移鎮(zhèn),、存謀曰:“文會佞人,敗亂淄青一道,滅李司空之族,萬人所共讎也!不乘此際誅之,田相公至,務(wù)施寬大,將何以雪三齊之憤怨乎!”乃詐為悟帖,遣使即文會于豐齊驛,斬之。比還,悟及、存已去,無所復(fù)命矣。文會二子,一亡去,一死于獄,家貲悉為人所掠,田宅沒官。

  劉悟向來和李文會相好,當初攻克鄆州后,曾派人到登州去請李文會。李文會尚未到鄆州,郭、李存聽說劉悟即將調(diào)往他地,二人商議說:“文會是奸佞小人,由于他的緣故,致使淄青敗亂,李師道遭滅族之災(zāi),眾人無不以他為仇人!如果不乘此良機把他殺掉,等田弘正來后,肯定以寬大為懷,那時,將怎樣來報大家的這個仇恨呢!于是,二人偽作劉悟手令,派人出使登州,命殺李文會,割下他的頭回來報告。使者在齊州東南方向的豐齊驛碰到李文會,將他殺死后,回到鄆州。這時,劉悟已經(jīng)和郭、李存等人離開鄆州前往滑州,使者無法再報告了。李文會有兩個兒子,一個逃亡,一個死在獄中,他的家產(chǎn)全都被人掠去,田地和莊宅被朝廷沒收。

  詔以淄青行營副使張暹為戎州刺史。

  唐憲宗下詔,命淄青行營副使張暹為戎州刺史。

  癸酉,加田弘正檢校司徒、同平章事。

  癸酉(二十五日),唐憲宗加封田弘正為檢校司徒、同平章事。

  先是,李師道將敗數(shù)月,聞風動鳥飛,皆疑有變,禁鄆人親識宴聚及道路偶語,犯者有刑。弘正既入鄆,悉除苛禁,縱人游樂,寒食七晝夜不禁行人!或諫曰:“鄆人久為寇敵,今雖平,人心未安,不可不備。”弘正曰:“今為暴者既除,宜施以寬惠,若復(fù)為嚴察,是以桀易桀也,庸何愈焉!”

  當初,李師道在敗亡前的幾個月,緊張多疑,聽到風吹鳥飛,就懷疑有什么變故,于是下令禁止鄆州人在一起飲宴相聚,以及行人悄聲私語,如有違犯,就嚴刑懲處。田弘正來到鄆州后,下令除去這些嚴苛的禁令,放縱百姓們游樂,寒食節(jié)七晝夜不禁行人往來。有人勸田弘正說:“鄆州人隨同李師道數(shù)年,與朝廷為敵,現(xiàn)雖已平定,人心尚未安定,不可不防?!碧锖胝f:“如今淄青暴亂為首者已經(jīng)誅除,應(yīng)當施行惠政,如果仍以嚴刑為政,那就好比是以夏桀來代替夏桀,又有什么改善呢?”

  先是,賊數(shù)遣人入關(guān),截陵戟,焚倉場,流矢飛書,以震駭京師,沮撓官軍。有司督察甚嚴,潼關(guān)吏至發(fā)人囊篋以索之,然終不能絕。及田弘正入鄆,閱李師道簿書,有賞殺武元衡人王士元等及賞潼關(guān)、薄津吏卒案,乃知者皆吏卒受賂于賊,容其奸也。

  起初,在元和十年時,朝廷數(shù)萬官軍圍攻淮西吳元濟,叛賊多次派人潛入潼關(guān),截斷皇陵門戟,焚燒官倉糧儲,甚至用箭把恐嚇信射入京城,制造混亂,嚇唬朝廷和百姓,以便阻撓官軍的進攻。朝廷嚴令有關(guān)部門搜查,潼關(guān)官吏甚至把來往行人的背包和箱子都打開查看,但始終未能禁絕這類不測事件的發(fā)生。等到田弘正進入鄆州后,翻閱李師道的文書,發(fā)現(xiàn)其中有賞賜殺宰相武元衡的刺客王士元等人的記載,以及賞賜潼關(guān)、蒲津官吏、士卒的案卷,這才知道以往種種不測事件,都是由于官吏、士卒受敵賄賂,容納叛賊作亂。

  裴度纂述蔡、鄆用兵以來上之憂勤機略,因侍宴獻之,請內(nèi)印出付史官。上曰:“如此,似出朕志,非所欲也?!备ピS。

  裴度把朝廷對淮西、淄青用兵以來,唐憲宗勤勉為政、日理萬機的情形編纂成冊,在陪伴憲宗飲宴時,乘機獻上,奏請憲宗蓋印,然后交付史官。憲宗說:“如果這樣做,就會使史官產(chǎn)生錯覺,以為是我指派你編纂的,其實,這并非我的本意?!庇谑菦]有準許。

  三月,戊子,以華州刺史馬總為鄆、曹、濮等州節(jié)度使。己丑,以義成節(jié)度使薛平為平盧節(jié)度、淄。青。齊。登。萊等州觀察使。以淄青四面行營供軍使王遂為沂、海、兗、密等州觀察使。

  三月,戊子(初十),唐憲宗命華州刺史馬總為鄆、曹、濮等州節(jié)度使。己丑(十一日),命義成節(jié)度使薛平為平盧節(jié)度使和淄、青、齊、登、萊等州觀察使。命淄青四面行營供軍使王遂為沂、海、兗、密等州觀察使。

  [3] 橫海節(jié)度使烏重胤奏:“河朔藩鎮(zhèn)所以能旅拒朝命六十余年者,由諸州縣各置鎮(zhèn)將領(lǐng)事,收刺吏、縣令之權(quán),自作威福。使刺史各得行其職,則雖有奸雄如安、史,必不能以一州獨反也。臣所領(lǐng)德、棣、景三州,已舉牒各還刺史職事,應(yīng)在州兵并令刺史領(lǐng)之?!毕?,四月,丙寅,詔諸道節(jié)度、都團練、都防御、經(jīng)略等使所統(tǒng)支郡兵馬,并令刺史領(lǐng)之。自至德以來,節(jié)度使權(quán)重,所統(tǒng)諸州各置鎮(zhèn)兵,以大將主之,暴橫為患,故重胤論之。其后河北諸鎮(zhèn),惟橫海最為順命,由重胤處之得宜故也。

  [3] 橫海節(jié)度使烏重胤上奏:“河朔藩鎮(zhèn)所以能夠長期抗拒朝廷詔令,割據(jù)六十余年,原因是他們在各州設(shè)置鎮(zhèn)將主持軍政,奪刺史和縣令的權(quán)力,自作威福。如果能讓刺史行使自己的職權(quán),那么,就是出現(xiàn)像安祿山、史思明這樣的奸雄,也必然不可能以一州的兵力叛亂。現(xiàn)在,我所管轄的德、棣、景三州,已下令各州鎮(zhèn)將把軍權(quán)歸還刺史,各州的州兵都由刺史統(tǒng)轄?!毕募荆脑?,丙寅(十九日),唐憲宗下詔,命各道節(jié)度使、都團練使、都防御使、經(jīng)略使等所統(tǒng)轄的支郡兵馬,一律歸各州刺史統(tǒng)轄。自從至德元年以來,節(jié)度使權(quán)勢日重,他們在各自管轄的州郡設(shè)置鎮(zhèn)兵,派大將主持軍務(wù),專橫跋扈,所以,烏重胤上奏論及此事。從此以后,河北藩鎮(zhèn)中,只有橫海最為順從朝廷,都是由于烏重胤處置適宜的緣故。

  [4] 辛未,工部侍郎、同平章事程異薨。

  [4] 辛未(二十四日),工部侍郎、同平章事程異去世。

  [5] 裴度在相位,知無不言,皇甫之黨陰擠之。丙子,詔度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充河東節(jié)度使。

  [5] 宰相裴度知無不言,皇甫的黨羽在暗地里不斷排擠他。丙子(二十九日),唐憲宗下詔,命裴度帶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的榮譽官銜,充任河東節(jié)度使。

  皇甫專以掊克取媚,人無敢言者,獨諫議大夫武儒衡上疏言之。自訴于上,上曰:“卿以儒衡上疏,將報怨邪!”乃不敢言。儒衡,元衡之從父弟也。

  皇甫專以聚斂取媚憲宗,朝臣都不敢言,只有諫議大夫武儒衡上奏,指斥皇甫罪行?;矢ο驊椬谏显V,表示自己清白無辜。憲宗說:“你是由于武儒衡上奏,難道想要報復(fù)他嗎?”皇甫這才不敢再說了。武儒衡是前宰相武元衡的叔伯兄弟。

  [6] 史館修撰李翱上言,以為:“定禍亂者,武功也;興太平者,文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內(nèi),若遂革弊事,復(fù)高祖、太宗舊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邇;改稅法,不督錢而納布帛;絕進獻,寬百姓租賦;厚邊兵,以制戎狄侵盜;數(shù)訪問待制官,以通塞蔽;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之所以興也。陛下既已能行其難,若何不為其乎!以陛下天資上圣,如不惑近飛容悅之辭,任骨鯁正直之士,與之興大化,可不勞而成也。若不以此為事,臣恐大功之后,逸欲易生。進言者必曰:”天下既平矣,陛下可以高枕自安逸,‘如是,則太平未可期矣!“

  [6] 史館修撰李翱上奏,認為:“平定禍亂依靠武力,開創(chuàng)太平大業(yè)則依靠文治和賢德?,F(xiàn)在,皇上既然已經(jīng)用武力平定天下,不如接著革除弊政,恢復(fù)高祖、太宗創(chuàng)立的傳統(tǒng)制度,任用忠心正直的人士而不隨便懷疑,摒斥奸邪佞幸的小人而不再親近他們;改革賦稅制度,將以往收錢幣改為交納實物;禁絕地方官吏向朝廷奉獻錢物,減免百姓的租稅;加強邊防,抵抗邊境戎狄的侵犯;經(jīng)常訪求待制官員,傾聽他們的意見,以使下情上達。以上六條,是朝廷大政的根本之道,也是達到太平盛世的主要途徑。現(xiàn)在,皇上既已經(jīng)把那些常人難以做到的事都完成了,為什么不接著實行這些容易做到的事呢?按照皇上的天資和圣明,如果不受身邊小人的巧言誘惑,信用耿直忠正的臣僚,那么,天下太平大治,可不勞皇上躬親辛勞而自然形成。但如果皇上不注意這些方面,我擔心在以武功平定天下之后,貪圖安逸的欲望容易滋生,臣下左右阿諛迎奉,這時,就有人向皇上進言,他們必定會這樣說:”天下已經(jīng)太平了,皇上可以高枕無憂,自圖安逸?!绻噬习凑账麄冋f的那樣去貪圖享樂的話,太平盛世也就遙遠無期了!“

  [7] 秋,七月,丁丑朔,田弘正送殺武元衡賊王士元等十六人,詔使內(nèi)京兆府、御史臺遍鞫之;皆款服。京兆尹崔元略以元衡物色詢之,則多異同。元略問其故,對曰:“恒、鄆同謀遣客刺元衡,而士元等后期,聞恒人事已成,遂竊以為己功,還報受賞耳。今自度為罪均,終不免死,故承之。”上亦不欲復(fù)辨正,悉殺之。

  [7] 秋季,七月,丁丑朔(初一),田弘正把暗殺武元衡的刺客王士元等十六人押送京城。唐憲宗下詔,命將王士元等人交付京兆府、御史臺逐個詳加審問,王士元等人都招供認罪。但當京兆尹崔元略問武元衡遇難時穿的衣服是什么顏色時,王士元等人就說法不一了,崔元略追問是何緣故?王士元等人答稱:“成德王承宗和淄青李師道同謀策劃派遣刺客暗殺武元衡,我們受李師道的指派趕赴京城,不料來晚,誤了約定的日期。聽說成德人已經(jīng)把武元德殺害,于是,我們就把功勞據(jù)為己有,為的是回去報功領(lǐng)賞。現(xiàn)在,我們自認為罪責和暗殺者相等,最終難免于一死,所以,也就招供認罪了。”唐憲宗也不愿再辨別王士元等人是否兇手,下令把他們?nèi)繑厥住?/em>

  [8] 戊寅,宣武節(jié)度使韓弘始入朝,上待之甚厚。弘獻馬三千,絹五千,雜繒三萬,金銀器千,而汴之庫廄尚有錢百余緡,絹百余萬匹,馬七千匹,糧三百萬斛。

  [8] 戊寅(初二),宣武節(jié)度使韓弘首次來京朝拜,唐憲宗以隆重的禮節(jié)接待韓弘。韓弘向朝廷奉獻戰(zhàn)馬三千匹,絲絹五千匹,雜色絲織品三萬匹,金銀器皿一千件。除此之外,宣武庫房還有錢百余緡,絲絹百余萬匹,戰(zhàn)馬七千匹,糧食三百萬斛。

  [9] 己丑,群臣上尊號曰元和圣文神武法天應(yīng)道皇帝;赦天下。

  [9] 己導(dǎo)(十三日),朝廷百官唐憲宗上尊號,稱為元和圣文神武法天應(yīng)道皇帝。然后,憲宗下詔大赦天下。

  [10]兗、海、沂、密觀察使王遂,本錢谷吏,性狷急,無遠識。時軍府草創(chuàng),人情未安,遂專以嚴酷為治,所用杖絕大于常行者;每詈將卒,輒曰“反虜”;又盛夏役士卒營府舍,督責峻急;將卒憤怨。

  [10]兗、海、沂、密觀察使王遂出身于掌管錢谷的官吏,性情急躁,氣量狹小,缺乏遠見卓識。這時,觀察使府剛剛創(chuàng)建,人心尚未安定,王遂卻專門以嚴刑酷法進行治理,他所用的刑杖比一般常用的大得多。每次責罵將士時,動不動就侮辱他們?yōu)椤胺刺敗?。他還在盛夏的季節(jié)里,命令干兵冒著炎熱酷暑為自己建造觀察使府的房舍,并且嚴加監(jiān)督催促。將士無不憤怒怨恨。

  辛卯,役卒王弁與其徒四人浴于沂水,密謀作亂,曰:“今服役觸罪亦死,奮命立事亦死,死于立事,不猶愈乎!明日,常侍與監(jiān)軍、副使有宴,軍將皆在告,直兵多休息,吾屬乘此際出其不意取之,可以萬全?!彼娜私砸詾槿?,約事成推弁為留后。

  辛卯(十五日),參加建造房舍的士兵王弁和同伙四人在沂水中洗澡,五人密謀作亂,王弁說:“現(xiàn)在,我們服役犯罪不免一死,拼死奮力而建功立業(yè)也不過一死,如果死于建功立業(yè),豈不比服役犯罪而死更勝一籌!明天,聽說王常侍和監(jiān)軍、副使要舉行宴會,而部將都在休假,衛(wèi)兵也大多休息,如果我們趁此機會出其不意襲殺他們,可以說是萬全之策。”四人都認為王弁的主意不錯,約定事成后共推王弁為觀察留后,代行王遂的職務(wù)。

  壬辰,遂方宴飲,日過中,弁等五人突入,于直房前取弓刀,徑前射副使張敦實,殺之。遂與監(jiān)軍狼狽起走,弁執(zhí)遂,數(shù)之以盛暑興役,用刑刻暴,立斬之。傳聲勿驚監(jiān)軍,弁即自稱留后,升廳號令,與監(jiān)軍抗禮,召集將吏參賀,眾莫敢不從。監(jiān)軍具以狀聞。

  壬辰(十六日),王遂等人正在飲宴,中午剛過,王弁等五人突然沖入,直奔衛(wèi)兵值班房中奪取弓箭和刀槍,然后,向前對準觀察副使張敦實射去,張敦實當即被殺死。王遂和監(jiān)軍倉遑站起逃竄,被王弁擒獲,他歷數(shù)王遂上任以來在盛夏征發(fā)勞役,以及對士兵和百姓用刑殘暴的罪行,然后,將王遂斬首。王弁傳令不得驚嚇和冒犯監(jiān)軍,隨即自稱留后,升堂發(fā)布號令,與監(jiān)軍在禮儀上平起平坐。他又召集諸將和下屬官吏前來參拜祝賀,眾人不敢不從。監(jiān)軍把以上情況寫成表狀,上報朝廷。

  [11]甲午,韓弘又獻絹二十五萬匹,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左右軍中尉各獻錢萬緡。自淮西用兵以來,度支、鹽鐵及四方爭進奉,謂之“助軍”;賊平又進奉,謂之“賀禮”;后又進奉,謂之“助賞”;上加尊號又進奉,亦謂之“賀禮”。

  [11]甲午(十八日),韓弘又向朝廷奉獻絲絹二十五萬匹,粗絲綢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件。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各向朝廷奉獻錢一萬緡。自從元和九年朝廷對淮西用兵以來,度支使、鹽鐵使以及各地藩鎮(zhèn)爭相向朝廷進奉錢物,稱為“助軍”;平定淮西等地以后又進奉,稱為“賀禮”;接著,又進奉,稱為“助賞”;憲宗加尊號時又進奉,也稱為“賀禮”。

  [12]丁酉,以河陽節(jié)度使令狐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楚與皇甫同年進士,故引以為相。

  [12]丁酉(二十一日),唐憲宗任命河陽節(jié)度使令狐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與皇甫是同一年考中的進士,所以,皇甫引薦令狐楚擔任宰相。

  [13]朝廷聞沂州軍亂,甲辰,以棣州刺史曹華為沂、海、兗、密觀察使。

  [13]朝廷聽說沂州發(fā)生軍亂,甲辰(二十八日),任命棣州刺史曹華為沂、海、兗、密觀察使。

  [14]韓弘累表請留京師,八月,己酉,以弘守司徒,兼中書令。癸丑,以吏部尚書張弘靖同平章事,充宣武節(jié)度使。弘靖,宰相子,少有令聞,立朝簡默;河東、宣武闕帥,朝廷以其位望素重,使鎮(zhèn)之。弘靖承王鍔聚斂之余,韓弘嚴猛之后,兩鎮(zhèn)喜其廉謹寬大,故上下安之。

  [14]韓弘多次上奏朝廷,請求批準自己留居京城。八月,己酉(初三),唐憲宗任命韓弘代理司徒,兼中書令。癸丑(初七),任命吏部尚書張弘靖帶同平章事的官銜,充任宣武節(jié)度使。張弘靖是唐德宗時的宰相張延賞的兒子,從小就美名在外,在朝做官清簡練達、靜默通識。河東、宣武兩鎮(zhèn)缺任節(jié)度使,朝廷認為他向來威望和地位崇重,相繼任命他前往鎮(zhèn)守。河東前節(jié)度使王鍔貪財聚斂,宣武前節(jié)度使韓弘嚴刑苛政,張弘靖赴任后,兩鎮(zhèn)的將吏和百姓喜愛他為官廉潔謹厚、寬容大度,因此,軍心和民心由此安定下來。

  [15]已未,田弘正入朝,上待之尢厚。

  [15]已未(十三日),田弘正來京朝拜,唐憲宗以最為隆重的禮節(jié)接待他。

  [16]戊辰,陳許節(jié)度使郗士美薨,以庫部員外郎李渤為吊祭使。渤上言:“臣過渭南,聞長源鄉(xiāng)舊四百戶,今才百余戶,鄉(xiāng)縣舊三千戶,今才千戶,其他州縣大率相似。跡其所以然,皆由以逃戶稅攤于比鄰,致驅(qū)迫俱逃,此皆聚斂之臣剝下媚上,惟思竭澤,不慮無魚。乞降詔書,絕攤逃之弊;盡逃戶之產(chǎn)償稅,不足者乞免之。計不數(shù)年,人皆復(fù)于農(nóng)矣?!眻?zhí)政見而惡之,渤遂謝病,歸東都。

  [16]戊辰(二十二日),陳許(忠武)節(jié)度使郗士美去世,唐憲宗任命庫部員外李渤為吊祭使。李渤完成吊喪任務(wù)后,回到京城,上奏朝廷說:“我這次出使路過渭南,聽說長源鄉(xiāng)過去有四百戶,現(xiàn)在僅存百余戶,鄉(xiāng)縣過去有三千戶,現(xiàn)在僅存一千戶,其它州縣戶口耗減情況與此大體相似。戶口耗減這樣嚴重,究其原因,都是由于州縣官吏把逃戶所欠的稅款攤派給他們的鄰居,鄰居不堪負擔,以致被迫和逃戶一樣逃亡。這都是那些貪官污吏剝奪百姓而向他們的上司獻媚,因此只想到竭澤而漁,不考慮以后還有沒有魚可捕撈的緣故。請求皇上頒下詔書,禁絕攤逃的弊政,同時建議把逃戶的全部財產(chǎn)用來抵稅,如果還不足以抵償?shù)脑挘驼埱笥枰悦獬?。這樣,用不了幾年,逃戶就會逐漸回鄉(xiāng)重新開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宰相皇甫看到李渤的奏章,憎恨他詆毀朝政,置之不理。于是李渤假托身體有病,辭官回到東都洛陽。

  [17]癸酉,吐蕃寇慶州,營于方渠。

  [17]癸酉(二十七日),吐蕃出兵侵犯慶州,在方渠扎寨安營。

  [18]朝廷議興兵討王弁,恐青、鄆相扇繼變,乃除弁開州刺史,遣中使賜以告身。中使紿之曰:“開州計已有人迎侯道路,留后宜速發(fā)?!臂图慈瞻l(fā)沂州,導(dǎo)從尚百余人,入徐州境,所在減之,其眾亦稍逃散。遂加以械,乘驢入關(guān)。九月,戊寅,腰斬東市。

  [18]朝廷商議發(fā)兵討伐王弁,但又恐怕青州和鄆州相互煽動,繼而也發(fā)生兵變。于是,任命王弁為開州刺史,派宦官把任命書授予王弁。宦官到沂州后,哄騙王弁說:“開州已經(jīng)預(yù)先派人在路旁迎接您,您接到任命書后,應(yīng)當盡快出發(fā)上任?!蓖踣彤斕炀蛷囊手莩霭l(fā),這時,他的前導(dǎo)和隨從人員還有一百多人。進入徐州境內(nèi)后,當?shù)毓倮裘麥p少隨從人員,跟隨他的人也逐漸逃散。于是,宦官命人將王弁上了枷鎖,乘驢進關(guān)。九月,戊寅(初三),王弁在東市被攔腰斬殺。

  先是,三分鄆兵以隸三鎮(zhèn),及王遂死,朝廷以為師道余黨兇態(tài)未除,命曹華引棣州兵赴鎮(zhèn)以討之。沂州將士迎候者,華皆以好言撫之,使先入城,慰安其余,眾皆不疑。華視事三日,大饗將士,伏甲士千人于幕下,乃集眾而諭之曰:“天子以鄆人有遷徒之勞,特加優(yōu)給,宜令鄆人處左,沂人處右。”既定,令沂人皆出,因闔門,謂鄆人曰:“王常侍以天子之命為帥于此,將士何得輒害之!”語未畢,伏者出,圍而殺之,死者千二百人,無一得脫者,門屏間赤霧高丈余,久之方散。

  當初,朝廷平定淄青后,把淄青分為三鎮(zhèn),李師道在鄆州的兵士被分配到鄆、青、沂、三個藩鎮(zhèn)。等到沂州觀察使王遂被王弁殺害后,朝廷認為李師道的余黨仍然反叛,兇悍驕橫的本性沒有絲毫改變。于是,命令棣州刺吏曹華為沂州觀察使,率領(lǐng)棣州的軍隊奔赴沂州,將李師道配屬沂州的兵全部斬除。曹華率兵抵達沂州城下,對沂州歡迎他的將士,都用好言好語加以安撫,讓他們先回城去,然后,入城安撫其余將士,這樣,眾人對曹華的來意都不加懷疑。曹華上任三天后,舉行盛大宴會,招待沂州的將士,事先在帳幕的背后埋伏披甲持槍的兵士一千人。將士到齊后,曹華召集大家說:“皇上考慮到鄆州的兵士遷徒到沂州,十分辛苦,特此讓我加給賞賜,所以,現(xiàn)在我命令鄆州的將士站在左邊,沂州的將士站到右邊?!睂⑹糠謩e站定后,曹華命沂州的將士一律出去,隨即下令關(guān)閉大門,對留在里面的鄆州將士說:“王常侍奉皇上的命令到這里做觀察使,你們都是他的部下,怎敢犯上作亂,肆意把他殺害!”話音未落,伏兵一齊沖出,把鄆州的將士團團包圍,亂刀斬殺,一千二百人全部死亡,無一人逃脫,地上的流血蒸發(fā)成紅色的霧氣,在大門和墻壁間縈繞飄浮,達一丈多高,很久才逐漸消散。

  臣光曰:《春秋》書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于申。彼列國也,孔子猶深貶之,惡其誘討也,況為天子而誘匹夫乎!

  臣司馬光曰:《春秋》記載楚子虔在申誘殺蔡侯般,這件事雖然是發(fā)生在諸侯國之間,但孔子仍然深加貶責,因為孔子憎惡楚子虔使用誘殺這種不仁道的手段來消滅自己的政敵。諸侯國之間相互誘殺尚且不仁,何況作為天子而誘殺自己的將士呢!

  王遂以聚斂之才,殿新造之邦,用苛虐致亂。王弁庸夫,乘釁竊發(fā),茍沂帥得人,戮之易于犬豕耳,何必以天子詔書為誘人之餌乎!且作亂者五人耳,乃使曹華設(shè)詐,屠千余人,不亦濫乎!然則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將帥,將帥何以令其士卒!上下,如寇讎聚處,得間則更相魚肉,惟先發(fā)者為雄耳,禍亂何時而弭哉!

  王遂靠他擅長搜刮百姓的才能,被唐憲宗看中,任命他鎮(zhèn)守沂州這個剛剛被官軍平定收復(fù)的地區(qū)。王遂施政苛刑暴虐,以致激發(fā)兵變。王弁不過是個見識淺陋的兵卒,他乘將士對王遂不滿,才得以發(fā)動兵變。如果唐朝對沂州的觀察使任用稱職的話,那么,平息王弁的兵變,就如同殺一頭狗和豬一樣的容易,又何必以天子詔書作誘人的食餌,來誅殺王弁呢?何況作亂者僅王弁等五個人,而唐憲宗卻指派曹華設(shè)下圈套,屠殺了一千多個不相干的士兵,難道這不是太濫殺無辜了嗎!這樣一來,以后士卒怎能不猜疑他們的將帥,將帥又怎樣才能統(tǒng)帥他們的兵士呢?將帥和士卒之間相互敵視,像仇敵一樣相處在一起,一有機會就相互殘殺,成敗勝負,就看誰先動手罷了。這樣下去,戰(zhàn)禍動亂什么時候才能平息呢?

  惜夫!憲宗削平僭亂,幾致升平,其美業(yè)所以不終,由茍徇近功不敦大信故也。

  可惜啊!唐憲宗依靠武力平定藩鎮(zhèn)叛亂,幾乎已經(jīng)使天下達到太平,但他所孜孜追求不息的美好事業(yè)之所以有始無終,都是由于只求眼前小利,而不講求大的誠信的緣故。

  [19]甲辰,以田弘正兼待中,魏博節(jié)度使如故。弘正三表請留,上不許。弘正常恐一旦物故,魏人猶以故事繼襲,故兄弟子侄皆仕諸朝,上皆擢居顯列,朱紫盈庭,時人榮之。

  [19]甲辰(二十九日),唐憲宗任命田弘正兼待中,仍為魏博節(jié)度使。田弘正三次上奏,請求留居京城,唐憲宗不準。田弘正常常擔心自己一旦去世之后,魏博的將吏仍然按照以往的慣例,擁戴自己的親人,所以,他讓自己的兄弟、兒子和侄子都到朝廷做官。唐憲宗也都把他們提拔到顯要的官位上,以致在他的家里,身著紅色和紫色官服的人布滿院庭,當時的人認為他們很榮耀。

  [20]乙巳,上問宰相:“玄宗之政,先理而后亂,何也?”崔群對曰:“玄宗用姚崇、宋、盧懷慎、蘇、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輕。人皆以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愿陛下以開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深恨之。

  [20]乙巳(三十日)唐憲宗詢問宰相:“玄宗朝政治,先治而后亂,是什么原因?”崔群回答說:“玄宗任用姚崇、宋、盧懷慎、蘇、韓休、張九齡為宰相,則天下大治;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為宰相,則朝政紊亂。所以,用人得失,關(guān)系重大。人們都認為天寶十四年(755 )安祿山叛亂是天下大亂的開端,我則認為開元二十四年(736 )罷除張九齡相位,信用李林甫主持朝政是治亂的分界線。但愿陛下效法玄宗開元初年,以天寶末年為鑒戒,如果陛下能這樣做,那就是國家長治久安的福分??!”皇甫知道自己是靠諂媚皇上的手段才被提拔為宰相的,所以,對崔群十分痛恨。

  [21]冬,十月,壬戌,容管奏安南賊楊清陷都護府,殺都護李象古及妻子、官屬、部曲千余人。象古,道古之兄也,以貪縱苛刻失眾心。清世為蠻酋,象古召為牙將,清郁郁不得志。象古命清將兵三千討黃洞蠻,清因人心怨怒,引兵夜還,襲府城,陷之。

  [21]冬季,十月,壬戌(十七日),容管經(jīng)略使奏稱,安南叛賊楊清起兵,攻陷都護府所在地交州城,殺死都護李象古和他的妻子,以及下屬官吏、隨從士卒一千多人。李象古,即前鄂岳觀察使李道古的哥哥,由于貪圖錢財,對部下苛刻而失去眾心。楊清世代為蠻人酋長,李象古召見楊清,任命他為牙將,楊清郁郁不得志。李象古命楊清率兵三千討伐黃洞蠻,楊清乘士卒不滿李象古的機會,率兵在半夜擅自返回,襲擊交州城,結(jié)果把州城攻陷。

  初,蠻賊黃少卿,自貞元以來數(shù)反覆,桂管觀察使裴行立、容管經(jīng)略使陽欲徼幸立功,爭請討之;上從之。嶺南節(jié)度使孔屢諫曰:“此禽獸耳,但可自計利害,不足與論是非?!鄙喜宦?,大發(fā)江、湖兵會容、桂二管入討,士卒被癉疣,死者不可勝計。安南乘之,遂殺都護。行立、竟無功,二管凋弊,惟所部晏然。

  當初,蠻賊酋長黃少卿,從貞元年間以來反復(fù)無常,時而歸順,時而叛變。桂管觀察使裴行立、容管經(jīng)略使陽二人,抱著僥幸立功的心理,爭相上奏朝廷,請求出兵討伐。唐憲宗批準了他們的請求。嶺南節(jié)度使孔多次上奏勸阻說:“這些人都是禽獸,不講禮義廉恥,我們只應(yīng)當考慮朝廷的利害得失,不必和他們爭論是非曲直。”唐憲宗不聽孔的意見,大肆征發(fā)江淮、荊湖的兵力,命令他們會同容管、桂管的軍隊,共同討伐黃洞蠻。結(jié)果,士卒在南方的深山密林里作戰(zhàn),都被瘴氣染上疾病,死亡不計其數(shù)。安南牙將楊清趁此機會,率兵叛亂,殺死都護李象古。裴行立、陽二人也最終未能立功。桂管、容管由于長期出兵打仗,民力耗竭,田野荒蕪,只有孔所管轄的嶺南道安然無恙。

  丙寅,以唐州刺史桂仲武為安南都護;赦楊清,以為瓊州刺史。

  丙寅(二十一日),唐憲宗任命唐州刺史桂仲武為安南都護,宣詔赦免楊清叛亂的罪行,任命他為瓊州刺史。

  [22]是歲,吐蕃節(jié)度論三摩等將十五萬眾圍鹽州,黨項亦發(fā)兵助之。刺史李文悅竭力拒守,凡二十七日,吐蕃不能克。靈武牙將史奉敬言于朔方節(jié)度使杜叔良,請兵三千,赍三十日糧,深入吐蕃以解鹽州之圍。叔良以二千五百人與之。奉敬行旬余,無聲問,朔方人以為俱沒矣。無何,奉敬自他道出吐蕃背,吐蕃大驚,潰去。奉敬奮擊,大破,不可勝計。奉敬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皆以勇著名于邊,吐蕃憚之。

  [22]這一年,吐蕃節(jié)度論三摩等人率十五萬大軍圍攻唐朝的鹽州,黨項也派兵援助吐蕃,參予攻城。鹽州刺史李文悅竭力堅守城池二十七天,吐蕃未能攻克。靈武牙將史敬奉請求朔方節(jié)度使杜叔良撥給自己兵力三千人,帶三十天的干糧,深入吐蕃境內(nèi),攻擊敵后,以便迫使吐蕃大軍解除對鹽州的圍攻。杜叔良批準史奉敬的請求,撥給他二千五百兵力。史奉敬出兵后十多天,沒有音信,朔方人都認為他已經(jīng)全軍覆沒,鹽州也已失守。不料沒過多久,史奉敬率兵從意想不到的小路繞到吐蕃軍隊的背后,吐蕃得知腹背受敵,大為驚慌,急忙潰退。史奉敬率軍奮力追擊,大敗吐蕃軍隊,殺傷不計其數(shù)。史敬奉和鳳翔節(jié)度使部將野詩良輔、涇原節(jié)度使部將郝都是以英勇善戰(zhàn)聞名于邊陲,吐蕃將士特別害怕他們?nèi)恕?/em>

  [23]柳泌至臺州,驅(qū)吏民采藥,歲余,無所得而懼,舉家逃入山中;浙東觀察使捕送京師?;矢?、李道古保護之,上復(fù)使待詔翰林;服其藥,日加躁渴。

  [23]柳泌抵達臺州后,逼迫當?shù)氐墓倮袈暑I(lǐng)百姓上天臺山,為唐憲宗采摘草藥,經(jīng)過一年多的時間,毫無所獲,柳泌害怕?lián)斊劬淖锩?,攜帶全家老小逃到山里。浙江東道觀察使派人逮捕柳泌,把他押送到京城。皇甫、李道古百般為柳泌辯解,開脫他的罪名。唐憲宗聽信二人的話,命柳泌仍舊待詔翰林院,服用柳泌的藥后,越來越躁渴。

  起居舍人裴上言,以為:“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自黃帝至于文、武,享國壽考,皆用此道也。自去歲以來,所在多薦方士,轉(zhuǎn)相汲引,其數(shù)浸繁。借令天下真有神仙,彼必深潛巖壑,惟胃人知。凡候伺權(quán)貴之門,以大言自炫奇技驚眾者,皆不軌徇利之人,豈可信其說而餌其藥邪!夫藥以愈疾,非朝夕常餌之物;況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氣,殆非人五藏之所得勝也。古者君飲藥,臣先嘗之,乞令獻藥者先自餌一年,則真?zhèn)巫钥杀嬉??!鄙吓辉?,己亥,貶江陵令。

  起居舍人裴上書朝廷,認為:“能夠除去天下禍害的人,就能夠享受天下的利益;能夠和天下人同享歡樂的人,就能夠享受天下的福分。從黃帝開始,一直到周文王、武王,他們的壽命和在帝位的時間之所以很長,都是由于遵循這種道理的緣故。但是,從去年以來,不少地方官吏向朝廷推薦方士,方士之間也相互舉薦,以致推薦到朝廷來的方士越來越多。如果天下真的有神仙存在,他們必定躲藏在深山密林中,惟恐被人發(fā)現(xiàn)。因此,凡是想和當朝權(quán)貴交結(jié),說大話自夸,用奇技巧術(shù)嘩眾取寵的人,肯定都是急功好利的不法之徒,怎么能輕易相信他們的大話,從而服用他們的藥呢?藥材是用來治病的東西,不是早晚經(jīng)常吃的食品,況且金石濃烈而有毒性,又加上用火煉,恐怕不是人的五臟所能承受得了的。古代的時候,凡是君主要飲用的藥物,都由臣下先嘗,確信沒有問題,然后才吃。因此,請求皇上下令,讓獻藥的那些方士自己先吃一年,然后,他們所獻的藥是真是假,自然就可以辨別了?!碧茟椬诳吹脚嵘蠒蟠笈?。十一月,己亥(二十五日),命令把裴貶為江陵令。

  [24]初,群臣議上尊號,皇甫欲增“孝德”字,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群曰:“言圣則孝在其中矣。”譖群于上曰:“群于陛下惜‘孝德’二字,”上怒。時給邊軍賜與,多不時得,又所給多陳敗,不可服用,軍士怨怒,流言欲為亂。李光顏憂懼,欲自殺;遣人訴于上,上不信。京師懼,群具以中外人情上聞。密言于上曰:“邊賜皆如舊制,而人情忽如此者,由群鼓扇,將以賣直,歸怨于上也。”上以為然。十二月,乙卯,以群為湖南觀察使,于是中外切齒于矣。

  [24]當初,百官商議唐憲宗的尊號時,皇甫認為應(yīng)當增加“孝德”兩個字。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群說:“尊號中有‘圣’字,那么,‘孝’的意義已經(jīng)包含在其中了?!被矢υ谔茟椬诘拿媲罢f崔群的壞話:“崔群對于陛下的尊號,竟然舍不得用‘孝德’兩個字。”憲宗大怒。這時,由于皇甫對于邊軍的衣糧和賞賜物品,經(jīng)常不按時發(fā)放,凡是供給的衣糧物品,又大多是陳舊腐敗的東西,無法使用,兵士埋怨憤怒,流言要發(fā)動兵變。寧節(jié)度使李光顏憂心如焚,十分恐懼,甚至一度打算自殺,他派人將此情況向唐憲宗匯報,憲宗不信。這時,京城上下聽說邊兵要發(fā)動兵變的消息,也都驚恐不安,崔群把京城內(nèi)外人們驚恐不安的情況向唐憲宗報告?;矢γ孛艿貙μ茟椬谡f:“朝廷供給邊軍的衣糧賞賜物品,都是按照過去的制度發(fā)放的??墒?,人們的情緒卻突然發(fā)生變化,我看都是由于崔群在那里鼓吹煽動,以此來獵取名聲,而把人們的怨怒推給皇上?!睉椬诼犘帕嘶矢Φ淖嬔?。十二月,乙卯(十一日),貶崔群為湖南觀察使。于是,朝廷內(nèi)外都咬牙切齒般地憎恨皇甫。

  [25]中書舍人武儒衡,有氣節(jié),好直言,上器之,顧待甚渥,人皆言且入相。令狐楚忌之,思有以沮之者,乃薦山南東道節(jié)度推官狄兼暮才行。癸亥,擢兼暮左拾遺內(nèi)供奉。兼暮,仁杰之族曾孫也。楚自草制辭,盛言“天后竊位,奸臣擅權(quán),賴仁杰保佑中宗,克復(fù)明辟?!比搴馄V于上,且言:“臣曾祖平一,在天后朝,辭榮終老?!鄙嫌墒潜〕疄槿?。

  [25]中書舍人武儒衡做官有節(jié)操,喜好直言不諱,因此得到唐憲宗的器重,待遇甚為優(yōu)厚,人們都認為他即將被憲宗拜為宰相。令狐楚忌妒武儒衡,想找人來阻止武儒衡被拜為宰相。于是,他向憲宗推薦山南東道節(jié)度推官狄兼德才兼?zhèn)?。癸亥(十九日),唐憲宗任命狄兼為左拾遺內(nèi)供奉。狄兼,即武則天朝宰相狄仁杰的同族曾孫。令狐楚親自動手起草任命狄兼的制書措辭,制書夸張地說:“天后武則天竊取帝位,奸臣專權(quán),幸賴狄仁杰保護中宗皇帝,以致最終得以恢復(fù)李唐王朝?!蔽淙搴庀蛱茟椬诳奁显V,認為令狐楚這番話是影射自己的祖先,他說:“我的曾祖武平一,在天后武則天朝時,辭官住在嵩山,信奉佛教,以至于死。”憲宗由此而鄙薄令狐楚的為人。

  十五年(庚子、820 )

  十五年(庚子,公元820 年)

  [1] 春,正月,沂、海、兗、密觀察使曹華請徙理兗州;許之。

  [1] 春季,正月,沂、海、兗、密觀察使曹華奏請朝廷,將觀察使所在地由沂州遷往兗州,唐憲宗準奏。

  [2] 義成節(jié)度使劉悟入朝。

  [2] 義成節(jié)度使劉悟來京朝拜。

  [3] 初,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上不許。及上寢疾,承璀謀尚未息;太子聞而憂之,密遣人問計于司農(nóng)卿郭釗,釗曰:“殿下但盡孝謹以俟之,勿恤其他?!贬摚又艘?。

  [3] 當初,左神策軍護軍中尉吐突承璀密謀擁立澧王李惲為皇太子,唐憲宗不許。待到唐憲宗臥病時,吐突承璀的陰謀仍未止息。太子聽說這個消息后,十分憂愁,密派人向司農(nóng)卿郭釗詢問應(yīng)付此事的計策,郭釗說:“殿下只要對皇上竭盡孝順,等待事情發(fā)展的結(jié)果,而不要憂慮其他事情?!惫撌腔侍拥木司恕?/em>

  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獲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于中和殿。時人皆言內(nèi)常侍陳弘志弒逆,其黨類諱之,不敢討賊,但云藥發(fā),外人莫能明也。

  唐憲宗服用金丹后,常常暴躁發(fā)怒,左右隨從宦官往往被怪罪責罵挨打,甚至有人被打死。由此人人自危。庚子(二十七日),唐憲宗在中和殿突然死亡,當時人都說是被內(nèi)常侍陳弘志殺死的。陳弘志的同黨內(nèi)宮官員,為了隱瞞真相,不敢追究兇手,只是說憲宗吃金丹后藥性發(fā)作而死,外人都無法辨明事情真假。

  中尉梁守謙與諸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殺吐突承璀及澧王惲,賜左、右神策軍士錢人五十緡,六軍、威遠人三十緡,左、右金吾人十五緡。

  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和諸位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人,共同擁立太子繼皇帝位,殺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惲,賞賜左、右神策軍士每人錢五十緡,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六軍、威遠營軍士每人錢三十緡,左右金吾軍士每人錢十五緡。

  閏月,丙午,穆宗即位于太極殿東序。是日,召翰林學士段文昌等及兵部郎中薛放、駕部員外郎丁公著對于思政殿。放,戎之弟;公著,蘇州人;皆太子侍讀也。上未聽政,放、公著常侍禁中,參預(yù)機密,上欲以為相,二人固辭。

  閏月,丙午(初三),唐穆宗在太極殿東廂即皇帝位。當天,在思政殿召見翰林學士段文昌等人,以及兵部郎中薛放、駕部員外郎丁公著。薛放,即德宗朝福建觀察使幕僚薛戎的弟弟;丁公著是蘇州人。二人都是穆宗即位前的太子侍讀。穆宗這時正為憲宗服喪,尚未親政。薛放和丁公著常常在宮中陪伴穆宗,參預(yù)朝廷的機密工作。穆宗打算任命這兩個人為宰相,二人堅決推辭。

  [4] 丁未,輟西宮朝臨,集群臣于月化門外。貶皇甫為崖州司戶;市井皆相賀。

  [4] 丁未(初四),唐穆宗在西宮早晚哭喪,在月華門外召見百官。隨后下詔,貶皇甫為崖州司戶。市民百姓都拍手叫好,慶賀除去一大禍害。

  [5] 上議命相,令狐楚薦御史中丞蕭;辛亥,以及段文昌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楚、與皇甫皆同年進士,上欲誅,及宦官救之,故得免。

  [5] 唐穆宗與百官商議任命宰相,令狐楚推薦御史中丞蕭。辛亥(初八),唐穆宗任命蕭和段文昌二人均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蕭和皇甫都是同一年考中的進士,穆宗恨皇甫和吐突承璀陰謀擁立澧王李惲,因此,打算誅殺他,蕭和宦官勸阻穆宗,皇甫才得以免死。

  壬子,杖殺柳泌及僧大通,自余方士皆流嶺表;貶左金吾將軍李道古循州司馬。

  壬子(初九),唐穆宗下令杖殺柳泌和僧人大通,其余方士一律流放到五嶺以外的荒遠之地,同時下令貶左金吾將李道古為循州司馬。

  [6] 癸丑,以薛放為工部侍郎,丁公著為給事中。

  [6] 癸丑(初十),唐穆宗任命薛放為工部侍郎,丁公著為給事中。

  [7] 乙卯,尊郭貴妃為皇太后。

  [7] 乙卯(十二日),唐穆宗尊奉郭貴妃為皇太后,

  [8] 丁卯,上與群臣皆釋服從吉。

  [8] 丁卯(二十四日),唐穆宗和群臣百官服喪期滿,脫去喪服,穿上日常服裝。

  [9] 二月,丁丑,上御丹鳳門樓,赦天下。事畢,盛陳倡優(yōu)雜戲于門內(nèi)而觀之。丁亥,上幸左神策軍觀手搏雜戲。

  [9] 二月,丁丑(初五),唐穆宗御臨丹鳳門樓,大赦天下。隨后,在城樓上大擺樂舞和雜戲,穆宗在門里觀看。丁亥(十五日),穆宗親臨左神策軍,觀看摔跤和雜戲表演。

  庚寅,監(jiān)察御史楊虞卿上疏,以為:“陛下宜延對群臣,周遍顧問,惠以氣色,使是忠若趨利,論政若訴冤,如此而不致升平者,未之有也?!焙馍饺粟w知微亦上疏諫上游畋無節(jié)。上雖不能用,亦不罪也。

  庚寅(十八日),監(jiān)察御史楊虞卿上奏,認為:“陛下應(yīng)當接見群臣百官,逐個征求他們對朝政的意見,態(tài)度要和藹可親,以便使對陛下盡忠的人感覺到他們是在求取功名,議論朝政的人感覺是在訴說冤曲。如果這樣去做,而天下還不太平,那是沒有的事。”衡山人趙知微也上奏,勸阻穆宗不要沒有限度地游樂和外出打獵。穆宗雖然不能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去做,但也不怪罪他們。

  [10]壬辰,廢邕管,命容管經(jīng)略使陽兼領(lǐng)之。

  [10]壬辰(二十日),唐穆宗下令廢除邕管經(jīng)略使,命容管經(jīng)略使陽兼領(lǐng)。

  [11]安南都護桂仲武至安南,楊清拒境不納。清用荊慘虐,其黨離心;仲武遣人說其酋豪,數(shù)月間,降者相繼,得兵七千余人。朝廷以仲武為逗遛,甲午,以桂管觀察使裴行立為安南都護。乙未,以太仆卿杜式方為桂管觀察使。丙申,貶仲武為安州刺史。

  [11]安南都護桂仲武赴任抵安南,楊清抗拒朝廷命令,不讓他入境。楊清對部下用荊殘酷,他的同黨都離心離德。桂仲武派人勸說蠻人的酋長豪強歸順朝廷,數(shù)月之間,歸降的蠻人一批接著一批,總計得兵力七千多人。朝廷得知桂仲武仍然沒有上任,認為他停留觀望不前。甲午(二十二日),任命桂管觀察使裴行立為安南都護。乙未(二十三日),任命太仆卿杜式方為桂管觀察使。丙申(二十四日),貶桂仲武為安州刺史。

  [12]丹王逾薨。

  [12]丹王李逾去世。

  [13]吐蕃寇靈武。

  [13]吐蕃國出兵侵犯靈武。

  [14]憲宗之末,回鶻遣合達于來求昏尤切;憲宗許之。三月,癸卯朔,遣合達于歸國。

  [14]唐憲宗末年時,回鶻國派大臣合達干來唐朝求婚,要求十分迫切。憲宗同意回鶻國的請求。三月,癸卯朔(初一),穆宗命合達干回國。

  [15]上見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quán)書跡,愛之。辛酉,以公權(quán)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上問公權(quán):“卿書何能如是之善?”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鄙夏桓娜?,知其以筆諫也。公權(quán),公綽之弟也。

  [15]唐穆宗看到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quán)的書法墨跡,十分喜愛。辛酉(十九日),任命柳公權(quán)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穆宗問柳公權(quán):“你的書法為什么寫得這么好?”柳公權(quán)回答說:“寫字運筆關(guān)鍵在于用心,心正則筆正?!蹦伦诼牶竽徊徽Z,神色改變,知道柳公權(quán)是以用筆作譬來規(guī)勸自己。柳公權(quán)是鄂岳觀察使柳公綽的弟弟。

  [16]辛未,安南將士開城納桂仲武,執(zhí)楊清,斬之。裴行立至海門而卒;復(fù)以仲武為安南都護。

  [16]辛未(二十九日),安南的將士打開城門,迎接桂仲武入城。然后,逮捕楊清,把他斬首。新任安南都護裴行立赴任到海門鎮(zhèn)時故去。朝廷仍任命桂仲武為安南都護。

  [17]吐蕃寇鹽州。

  [17]吐蕃國出兵侵犯鹽州。

  [18]初,膳部員外郎元稹為江陵士曹,與監(jiān)軍崔潭峻善。上在東宮,聞宮人誦稹歌詩而善之;及即位,潭峻歸朝,獻稹歌詩百余篇。上問“稹安在?”對曰:“今為散郎。”夏,五月,庚戌,以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朝論鄙之。會同僚食瓜于閣下,有青蠅集其上,中書舍人武儒衡以扇揮之曰:“適從何來,遽集于此!”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氣自若。

  [18]當初,膳部員外郎元稹任江陵士曹時,和監(jiān)軍崔潭峻關(guān)系親密。當時,唐穆宗還在東宮做太子,聽到宮中有人朗誦元稹的詩歌,十分喜愛。待到他繼位做了皇帝以后,崔潭峻回到京城,向穆宗獻上元稹的詩歌一百多篇。穆宗問道:“元稹現(xiàn)在在哪里?”潭峻回答說:“他現(xiàn)在任職為散郎?!毕募?,五月,庚戌(初九),穆宗任命元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百官知道元稹是由于得到宦官推薦而被提拔的,都鄙視他的為人。這一天,正好中書省的官員們在一起吃瓜,一群蒼蠅落在瓜上,中書舍人武儒衡用扇子一邊扇一邊說道:“這些蒼蠅是從哪里來的,都聚集在這里!”同僚們聽他用蒼蠅來譏諷元稹,都大驚失色,武儒衡卻面不改色,神態(tài)自若。

  [19]庚申,葬神圣章武孝皇帝于景陵;廟號憲宗。

  [19]庚申(十九日),朝廷在同州奉先縣的景陵埋葬神圣章武孝皇帝,廟號為憲宗。

  [20]六月,以湖南觀察使崔群為吏部侍郎,召對別殿。上曰:“朕升儲副,知卿為羽翼?!睂υ唬骸跋鹊壑?,久屬圣明,臣何力之有!”

  [20]六月,唐穆宗任命湖南觀察使崔群為吏部侍郎。穆宗在便殿召見崔群,說:“朕當年被立為皇太子,知道你曾有贊助的功勞?!贝奕赫f:“先帝立皇太子,一直是以陛下作為人選,我又有什么功勞呢?”

  [21]太后居興慶宮,每朔望,上帥百官詣宮上壽。上性侈,所以奉養(yǎng)太后尤為華靡。

  [21]皇太后居住在興慶宮,每月初一和十五,唐穆宗率領(lǐng)百官到興慶宮,為皇太后敬酒祝壽。穆宗本性奢侈,所以,奉養(yǎng)皇太后尤為排場浪費。

  [22]秋,七月,乙巳,以鄆、曹、濮節(jié)度為天平軍。

  [22]秋季,七月,乙巳(初五),唐穆宗命鄆、曹、濮節(jié)度號為“天平軍”。

  [23]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坐為山陵使,部吏盜官物,又不給工人傭直,收其錢十五萬緡為羨余獻之,怨訴盈路,丁卯,罷為宣、翕、池觀察使。

  [23]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任職山陵使時,他的部下官吏偷盜國家財物,而且,他又不支付工匠的工錢,搜刮了十五萬緡作為陵墓工程的節(jié)余,奉獻朝廷。工匠憤怒異常,不斷向官府上訴。丁卯(二十七日),穆宗貶令狐楚為宣、歙、池觀察使。

  [24]八月,癸巳,發(fā)神策兵二千浚魚藻池。

  [24]八月,癸巳(二十四日),唐穆宗征發(fā)神策軍兵士二千人疏浚魚藻也。

  [25]戊戌,以御史中丞崔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5]戊戌(二十九日),唐穆宗任命御史中丞崔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26]己亥,再貶令狐楚衡州刺史。

  [26]己亥(三十日),唐穆宗下令再貶令狐楚為衡州刺史。

  [27]上甫過公除,即事游畋聲色,賜與無節(jié)。九月,欲以重陽大宴,拾遺李玨帥其同僚上疏曰:“伏以元朔未改,園陵尚新,雖陛下就易月之期,俯從人欲;而《禮經(jīng)》著三年之制,猶服心喪。遵同軌之始離京,告遠夷之使未復(fù)命。遏密弛禁,蓋為齊人;合樂后庭,事將未可?!鄙喜宦牎?br />
  [27]唐穆宗剛剛為憲宗服喪期滿,就開始游樂打獵,喜好歌舞和女色,對臣下賞賜毫無節(jié)制。九月,穆宗計劃在重陽節(jié)舉行盛大宴會。拾遺李玨率領(lǐng)同僚上奏說:“陛下繼位不到一年,年號尚未更改,先帝的陵墓也還是新的。雖然陛下采取以日易月的喪期,俯從人們的愿望,但是根據(jù)《禮經(jīng)》服喪三年的制度,還應(yīng)當在內(nèi)心繼續(xù)哀悼?,F(xiàn)在,鄰國前來吊喪的使者才剛剛離開京城,朝廷赴各國告喪的使者還沒有回來秉告。解除喪期的各種禁令,都是為了百姓;在后宮舉行宴樂,恐怕不妥?!蹦伦诓宦?。

  [28]戊午,加寧節(jié)度使李光顏、武寧節(jié)度使李并同平章事。

  [28]戊午(十九日),穆宗授予寧節(jié)度使李光顏、武寧節(jié)度使李同平章事的榮譽官銜。

  [29]冬,十月,王承宗薨;其下秘不發(fā)喪,子知感、知信皆在朝,諸將欲取帥于屬內(nèi)諸州。參謀崔燧以承宗祖母涼國夫人命,告諭諸將及親兵,立承宗之弟觀察支使承元。

  [29]冬季,十月,成德節(jié)度使王承宗死亡,他的部下隱瞞此事,沒有公開舉喪。王承宗的兒子王知感、王知信都在朝廷作人質(zhì),部將們想從成德管轄的諸州選取一人作節(jié)度使。參謀崔燧根據(jù)王承宗祖母涼國夫人的命令,通報諸將和親兵,立王承宗的弟弟、觀察支使王承元繼承節(jié)度使的職位。

  承元時年二十,將士拜之,承元不受,泣且拜;諸將固請不已,承元曰:“天子遣中使監(jiān)軍,有事當與之議?!奔氨O(jiān)軍至,亦勸之。承元曰:“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年少,欲使之攝軍務(wù),承元請盡節(jié)以遵忠烈之志,諸公肯從之乎!”眾許諾。承元乃視事于都將聽事,令左右不得謂己為留后,委事于參佐,密表請朝廷除帥。

  這一年,王承元年滿二十歲,成德的將士向他行禮,他推辭不愿接受,一邊哭泣,一邊還禮。將士一再請求王承元繼任節(jié)度使,王承元說:“皇上派宦官來監(jiān)軍,如有大事,應(yīng)當與監(jiān)軍商議?!钡鹊奖O(jiān)軍來到以后,也勸王承元繼任。王承元說:“大家沒有忘記我的祖輩在成德做節(jié)度使時的恩德,不認為我年少無知,想讓我暫時管理軍務(wù),我請求大家允許我首先向朝廷盡忠,以便能夠遵循我的祖父忠于朝廷的遺志。大家愿意聽我的話嗎?”諸將都表示同意。于是,王承元開始到都將廳堂辦公,他下令左右隨從不許稱自己為留后,然后,把軍政事務(wù)委托部下副職處理,自己向朝廷秘密上奏,請求由朝廷任命節(jié)度使。

  庚辰,監(jiān)軍奏承宗疾亟,弟承元權(quán)知留后,并以承元表聞。

  庚辰(十一日),成德監(jiān)軍上奏朝廷,稱王承宗病重,由他的弟弟王承元暫時代理留后。同時,把王承元請求任命節(jié)度使的表奏上報朝廷。

  [30]黨項復(fù)引吐蕃寇涇州,連營五十里。

  [30]黨項再次勾引吐蕃侵犯涇州,軍營首尾相連,達五十里。

  [31]辛巳,遣起居舍人柏耆詣鎮(zhèn)州宣慰。

  [31]辛巳(十二日),穆宗派遣起居舍人柏耆前往成德安撫將士。

  [32]壬午,群臣入。諫議大夫鄭覃、崔郾等五人進言:“陛下宴樂過多,畋游無度。今胡寇壓境,忽有急奏,不知乘輿所在。又晨夕與倡優(yōu)狎昵,賜與過厚。夫金帛皆百姓膏血,非有功不可與。雖內(nèi)藏有余,愿陛下愛之,萬一四方有事,不復(fù)使有司重斂百姓?!睍r久無中論事者,上始甚訝之,謂宰相曰:“此輩何人?”對曰:“諫官。”上乃使人慰勞之,曰:“當依卿言?!痹紫嘟再R,然實不能用也。覃,瑜之子也。

  [32]壬午(十三日),群臣入殿,諫議大夫鄭覃、崔郾等五人向唐穆宗進言:“陛下游樂和宴會的次數(shù)過多,外出打獵沒有節(jié)制。現(xiàn)在,吐蕃大軍侵犯邊境,如果邊防忽然有緊急情況上奏,不知陛下在何處。另外,陛下日夜與樂舞唱戲的優(yōu)人在一起親近游玩,對他們賞賜太多。凡金銀布帛,都是百姓的血汗,如果沒有戰(zhàn)功,不可隨便賞賜?,F(xiàn)在,雖然國庫的財物尚有結(jié)余,但愿陛下愛惜,萬一天下發(fā)生不測事件,就可動用國庫,而不致使官吏再重稅搜刮百姓?!敝G官很久無人在內(nèi)殿奏論朝政,穆宗聽到鄭覃等人的進言后,覺得十分驚訝,他對宰相說:“這幾個都是什么人?”宰相回答說:“是諫官?!庇谑?,穆宗派人慰勞鄭覃等人,說:“我打算按照你們說的去做?!痹紫喽紝δ伦谔撔募{諫表示祝賀。然而,穆宗其實并沒有接受鄭覃等人的規(guī)勸。鄭覃是唐順宗時宰相鄭瑜的兒子。

  [33]上嘗謂給事中丁公著曰:“聞外間人多宴樂,此乃時和人安,足用為慰?!惫鴮υ唬骸按朔羌咽?,恐漸勞圣慮?!鄙显唬骸昂喂剩俊睂υ唬骸白蕴鞂氁詠?,公卿大夫競為游宴,沈酣晝夜,優(yōu)雜子女,不愧左右。如此不已,則百職皆廢,陛下能無獨憂勞乎!愿少加禁止,乃天下之福也?!?br />
  [33]唐穆宗曾對給事中丁公著說:“聽說朝外士大夫經(jīng)常飲宴游樂,這真是國泰民安,令人欣慰?!倍」f:“這種現(xiàn)象并非好事,恐怕以后有勞陛下圣慮?!蹦伦趩枺骸澳氵@樣說是什么緣故?”丁公著回答說:“自天寶以來,公卿士大夫爭相游樂飲宴,沉緬于酒色,男女混雜在一起游戲跳舞,不以為恥。如此下去,必然導(dǎo)致朝政廢弛,陛下能不憂慮嗎?但愿陛下對這種現(xiàn)象稍加禁止,也就是天下的福分了?!?/em>

  [34]癸未,涇州奏吐蕃進營距州三十里,告急求救;以右軍中尉梁守謙為左。右神策京西。北行營都監(jiān),將兵四千人,并發(fā)八鎮(zhèn)全軍救之;賜將士裝錢二萬緡。以郯王府長史邵同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充答吐蕃請和好使。

  [34]癸未(十四日),涇州上奏:吐蕃國進犯,軍營離州城僅三十里。軍書告急,請求朝廷出兵救援。穆宗任命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為左、右神策京西、北行營都監(jiān),率兵四千人,同時征發(fā)神策京畿八鎮(zhèn)全軍前往救援,賞賜將士行裝錢二萬緡。穆宗又任命郯王府長史邵同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充任答吐蕃請和好使。

  初,秘書少監(jiān)田洎入吐蕃為吊祭使,吐蕃請與唐盟于長武城下,洎恐吐蕃留之不得還,唯阿而已。既而吐蕃為黨項所引入寇,因以為辭曰:“田洎許我將兵赴盟?!庇谑琴H洎郴州司戶。

  當初,秘書少監(jiān)田洎奉命赴吐蕃為吊祭使,吐蕃請求和唐朝在長武城下締結(jié)會盟條約,田洎恐怕吐蕃把自己拘留,所以滿口答應(yīng)。不久,吐蕃由黨項勾引入侵,以田洎曾答應(yīng)會盟為借口說:“田洎許可我國帶兵來參加會盟?!庇谑牵H田洎為郴州司戶。

  [35]成德軍始奏王承宗薨。乙酉,徙田弘正為成德節(jié)度使,以王承元為義成節(jié)度使,劉悟為昭義節(jié)度使,李為魏博節(jié)度使。又以左金吾將軍田布為河陽節(jié)度使。

  [35]這時,成德鎮(zhèn)方上奏,報告王承宗的死訊。乙酉(十六日),唐穆宗任命魏博節(jié)度使田弘正為成德節(jié)度使,任命王承元為義成節(jié)度使,劉悟為昭義節(jié)度使,李為魏博節(jié)度使。又任命左金吾將軍田布為河陽節(jié)度使。

  [36]渭州刺史郝數(shù)出兵襲吐蕃營,所殺甚眾。李光顏發(fā)寧兵救涇州。寧兵以神策受賞厚,皆慍曰:“人給五十緡而不識戰(zhàn)斗者,彼何人邪!常額衣資不得而前冒白刃者,此何人邪!”“洶洶不可止。光顏親為開陳大義以諭之,言與涕俱,然后軍士感悅而行。將至涇州,吐蕃懼而退。丙戌,罷神策行營。

  [36]渭州刺史郝多次出兵襲擊吐蕃軍營,殺傷很多敵軍。寧節(jié)度使李光顏征發(fā)部兵馬救援涇州,寧兵士認為神策軍已得優(yōu)厚賞賜,自己卻一無所得,都憤怒地說:“有的軍人給了五十緡錢而不參戰(zhàn),他們是什么人?有的軍人連應(yīng)當?shù)玫降囊路图Z食都未發(fā)給,卻要冒死向前沖鋒陷陣,這又是什么人呢?”兵士喧擾不息,難以制止。李光顏親自出面,對兵士們曉以大義,一邊說,一邊流淚。士兵受到感染,憤怒的情緒才平息下來,出發(fā)上路了。快到?jīng)苤輹r,吐蕃畏懼寧軍,于是退去。丙戈(十七日),穆宗下令,罷梁守謙所率領(lǐng)的神策行營。

  西川奏吐蕃寇雅州;辛卯,鹽州奏吐蕃營于烏、白池,尋亦皆退。

  西川上奏:吐蕃國侵雅州。辛卯(二十二日),鹽州上奏:吐蕃國在烏池、白池附近駐扎軍隊。不久,都撤退了。

  [37]十一月,癸卯,遣諫議大夫鄭覃詣鎮(zhèn)州宣慰,賜錢一百萬緡以賞將士。王承元既請朝命,諸將及鄰道爭以故事勸之;承元皆不聽。及移鎮(zhèn)義成,將士喧嘩不受命,承元與柏耆召諸將以詔旨諭之,諸將號哭不從。承元出家財以散之,擇其有勞者擢之,謂曰:“諸公以先代之故,不欲承元去,此意甚厚。然使承元違天子之詔,其罪大矣。昔李師道之未敗也,朝廷嘗赦其罪,師道欲行,諸將固留之;其后殺師道者亦諸將也。諸將勿使承元為師道,則幸矣?!币蛱槠蛔詣?,且拜之。將李寂等十余人固留承元;承元斬以徇,軍中乃定。丁未,承元赴滑州。將吏或以鎮(zhèn)州器用財貨行,承元悉命留之。

  [37]十一月,癸卯(初五),唐穆宗派遣諫議大夫鄭覃赴鎮(zhèn)州安撫軍民,賞賜將士錢一百萬緡。王承元在請求朝廷任命成德節(jié)度使以后,他的部將和鄰近的藩鎮(zhèn)爭相以過去成德世襲的慣例勸說他,王承元一概不聽。等到朝廷任命他為義成節(jié)度使,將士仍然喧嘩不已,拒不接受朝廷任命。王承元和柏耆召集諸將,以朝廷下達的任命詔書開導(dǎo)大家,諸將卻大聲痛哭起來,仍不從命。王承元不得已。拿出自己家里的財產(chǎn),散發(fā)給將士,并且把那些曾有軍功的將士提拔遷升,然后對他們說:“諸位以我先輩在成德世代做節(jié)度使的緣故,不愿讓我離開這里,你們的深情厚意我領(lǐng)了。但是,要讓我違抗皇上的招令,這個罪名就太大了。過去,李師道叛亂尚未失敗時,朝廷曾赦免他的罪行,李師道本打算入朝,他的部將卻執(zhí)意挽留,不讓他走。結(jié)果,后來殺李師道的人也是他的部將。因此,諸位不要再讓我成為李師道第二,我也就算是幸運了?!蓖醭性f完后,已哭是不能自制,他又向?qū)⑹堪荻Y,請求讓自己成行。牙將李寂等十幾人再次強留,王承元下令斬首,以儆效尤,軍中這才安定下來。丁未(初九),王承元出發(fā)到滑州上任,將吏有人想讓他把成德的公用器物和財產(chǎn)帶走,王承元命令一律留下。

  [38]上將幸華清宮,戊午,宰相率兩省供奉官詣延英門,三上表切諫,且言:“如此,臣輩當扈從。”求面對,皆不聽。諫官伏門下,至暮,乃退。己未,未明,上自復(fù)道出城,幸華清宮,獨公主、駙馬、中尉、神策六軍使帥禁兵千余人扈從,晡時還宮。

  [38]唐穆宗想到華清宮去游玩。戊午(二十一日),宰相率領(lǐng)中書、門下兩省的供奉官到延英門,三次上奏勸阻,并且說:“如果皇上一定要去華清宮,我們做臣下的就應(yīng)當隨行護送?!痹紫嗾埱竺嬉娔伦?,穆宗不聽。諫官都拜伏在延英門下,一直到傍晚才退回。己未(二十二日),天尚未明,穆宗從復(fù)道出城,到華清宮去游玩,只有公主、駙馬、神策軍護軍中尉、神策軍以及羽林、龍武、神威六軍軍使率禁軍一千多人隨從護衛(wèi),到黃昏時才回宮。

  [39]十二月,已巳朔,鹽州奏:吐蕃千余人圍烏、白池。

  [39]十二月,己巳朔(初一),鹽州上奏:吐蕃國出動一千多人圍攻烏池、白池。

  [40]庚辰,西川奏南詔二萬人入界,請討吐蕃。

  [40]庚辰(十二日),西川上奏:南詔國兩萬人進入唐朝境內(nèi),請求討伐吐蕃。

  [41]癸未,容管奏破黃少卿萬余眾,拔營柵三十六。時少卿久未平,國子祭酒韓愈上言:“臣去年貶嶺外,熟知黃家賊事。其賊無城郭可居,依山傍險,自稱洞主,尋常亦各營生,急則屯聚相保。比緣邕管經(jīng)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綏懷,威又不能臨制,侵欺虜縛,以致怨恨;遂攻劫州縣,侵暴平人,或復(fù)私仇,或貪小利,或聚或散,終亦不能為事。近者征討本起裴行立、陽,此兩人者本無遠慮深謀,意在邀功求賞。亦緣見賊未屯聚之時,將謂單弱,爭獻謀計。自用兵以來,已經(jīng)二年,前后所奏殺獲計不下二萬余人,儻皆非虛,賊已尋盡。至今賊猶依舊,足明欺罔朝廷。邕、容兩管,經(jīng)此凋弊,殺傷疾疫,十室九空,如此不已,臣恐嶺南一道未有寧息之時。自南討已來,賊徙亦甚傷損,察其情理。厭苦必深。賊所處荒僻,假如盡殺其人,盡得其地,在于國計不為有益。若因改元大慶,赦其罪戾,遣使宣諭,必望風降伏。仍為選擇有威信者為經(jīng)略使,茍?zhí)幹玫靡?,自然永無侵叛之事?!鄙喜荒苡?。

  [41]癸未(十五日),容管上奏:出兵擊破蠻人黃少卿一萬多人,攻拔營柵三十六個。這時,由于唐朝軍隊很久未能平定黃少卿,國子祭酒韓愈上言說:“我于去年貶官到嶺南,對黃家賊的情況很熟悉。這些人沒有城池可以居住,都是依山傍險,自稱洞主。平日各自謀生,發(fā)生緊急情況則屯聚在一起防守。以往由于邕管經(jīng)略使大多不稱職,他們既不能施行德政安撫蠻人,又沒有足夠的威望使蠻人畏服,因而經(jīng)常侵犯、欺騙甚至俘掠蠻人,致使蠻人產(chǎn)生仇恨,于是,起兵攻打劫掠州縣,躪辱百姓。他們有時是為了報私仇,有時是貪求財物或臨時聚集在一起,事后,又各自散去,還不足以造成大的危害。近來征討蠻人,始于裴行立、陽二人,這兩個人本來就沒有深謀遠慮,征討蠻人的目的是為了邀功求賞。他們只看到蠻人尚未聚屯在一起的時候,認為蠻人勢單力弱,因而爭相向朝廷獻計,請求討伐。自從用兵以來,已經(jīng)兩年,他們奏報殺死和俘虜?shù)娜藬?shù),總計已不下兩萬多人。如果不是虛報,那么,蠻人已經(jīng)滅絕。但至今蠻人仍然如舊,可見他們是在欺騙朝廷。邕管、容管兩地,經(jīng)過這次戰(zhàn)爭后,百姓又遭受殺傷和疾病,已經(jīng)十室九空。如果長此以往,我擔心嶺南一道不會再有安寧休息的時候。自從南征以來,黃家賊也已遭受重大傷亡,從情理上說,蠻人也必定十分厭戰(zhàn)。況且蠻人都住在荒遠偏僻的地方,假如把蠻人殺光,全部占領(lǐng)這些地區(qū),對于國家也沒有什么好處。因此,不如借國家改年號大慶的機會,赦免蠻人的罪行,派使者前往安撫,蠻人必定會望風而降。然后,選擇一位有威望的大臣為經(jīng)略使,如果對蠻人處置得宜的話,那么,以后自然永遠不會再發(fā)生叛亂的事情?!蹦伦谖床杉{韓愈的建議。

  穆宗睿圣文惠存皇帝上長慶元年(辛丑、821 )

  唐穆宗長慶元年(辛丑,公元821 年)

  [1] 春,正月,辛丑,上祀圜丘;赦天下,改元。河北諸道各令均定兩稅。

  [1] 春季,正月,辛丑(初四),唐穆宗到圜丘祭天,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長慶。下令河北各藩鎮(zhèn)勘定兩稅稅額。

  [2]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蕭,介潔疾惡,為相,重惜官職,少所引拔。西川節(jié)度使王播大修貢奉,且以賂結(jié)宦官,求為相,段文昌復(fù)左右之;詔徵播詣京師。屢于延英力爭,言:“播纖邪,物論沸騰,不可以污臺司?!鄙喜宦?,遂辭位。己未,播至京師。壬戌,罷為右仆射。固辭仆射,二月,癸酉,改吏部尚書。

  [2]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蕭性情耿直,疾惡如仇,他當宰相以后,珍惜官職,很少向朝廷引薦拔擢官吏。西川節(jié)度使王播大肆向朝廷貢獻財物,同時賄賂交結(jié)宦官,請求為宰相,段文昌也在朝中為他活動。穆宗下詔,命王播進京。蕭多次在延英殿極力論爭,他說:“王播卑鄙邪惡,陛下命他進京后,朝廷議論沸騰,不可以讓這種人來玷污朝廷的官職?!蹦伦诓宦牎S谑?,蕭請求辭職。己未(二十二日),王播進抵京城。壬戌(二十五日),蕭被罷為右仆射。他又堅決請辭仆射,二月,癸酉(初六),改為吏部尚書。

  [3] 盧龍節(jié)度使劉總既殺其父兄,心常自疑,數(shù)見父兄為祟;常于府舍飯僧數(shù)百,使晝夜為佛事,每視事退則處其中,或處他室,則驚悸不敢寐。晚年,恐懼尤甚;亦見河南、北皆從化,己卯,奏乞棄官為僧;仍乞賜錢百萬緡以賞將士。

  [3] 盧龍(幽州)節(jié)度使劉總自從殺死他的父親和兄弟后,心中常常自疑不安,多次夢見父親和兄弟變?yōu)楣硭?,危害自己。于是,?jīng)常在節(jié)度使府的一個房間招待幾百名僧人就餐,讓他們晝夜為自己念佛,以便避免災(zāi)禍。他每次辦公后就住在這里,如果偶然住在別處,就會驚嚇得睡不著覺。到了晚年,他更加恐懼。同時,看到河南、河北的藩鎮(zhèn)都已歸順朝廷,己卯(十二日),上奏朝廷,乞請棄官為僧,并請求朝廷賜錢一百萬緡,用來賞賜將士。

  [4] 上面諭西川節(jié)度使王播令歸鎮(zhèn),播累表乞留京師。會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段文昌請退,壬申,以文昌同平章事,充西川節(jié)度使;以翰林學士杜元穎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以播為刑部尚書,充鹽鐵轉(zhuǎn)運使。元穎,淹之六世孫也。

  [4] 唐穆宗當面告訴西川節(jié)度使王播,命令他歸還本鎮(zhèn)。王播多次上表,乞請留居京城。這時,正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段文昌請求辭職,壬申(疑誤),穆宗任命段文昌帶同平章事的官銜,充任西川節(jié)度使;任命翰林學士杜元穎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任命王播為刑部尚書,充任鹽鐵轉(zhuǎn)運使。杜元穎是唐太宗時宰相杜淹的第六代孫。

  [5] 回鶻保義可汗卒。

  [5] 回鶻國保義可汗去世。

  [6] 三月,癸丑,以劉總兼侍中,充天平節(jié)度使;以宣武節(jié)度使張弘靖為盧龍節(jié)度使。

  [6] 三月,癸丑(十七日),唐穆宗任命劉總兼侍中,充任天平節(jié)度使;任命宣武節(jié)度使張弘靖為盧龍(幽州)節(jié)度使。

  [7] 乙卯,以權(quán)知京兆尹盧士玫為瀛莫觀察使。

  [7] 乙卯(十九日),任命代理京兆尹盧士玫為瀛莫觀察使。

  丁巳,詔劉總兄弟子侄皆除官,大將僚佐亦宜超擢,百姓給復(fù)一年,軍士賜錢一百萬緡。

  丁巳(二十一日),唐穆宗下詔:劉總的兄弟子侄全都授官,大將和僚佐也都應(yīng)予以越級提拔,百姓免除一年賦稅,兵士賞賜錢一百萬緡。

  [8] 戊午,立皇弟憬為王,悅為瓊王,為沔王,懌為婺王,為茂王,為光王,協(xié)為淄王,為衢王,惋為澶王;皇子湛為景王,涵為江王,湊為漳王,溶為安王,為潁王。

  [8] 戊午(二十二日),唐穆宗立自己的弟弟李憬為王,李悅為瓊王,李為沔王,李懌為婺王,李為茂王,李怡為光王,李協(xié)為淄王,李為衢王,李惋為澶王。立兒子李湛為景王,李涵為江王,李湊為漳王,李溶為安王,李為潁王。

  [9] 劉總奏懇乞為僧,且以其私第為佛寺;詔賜總名大覺,寺名報恩,遣中使以紫僧服及天平節(jié)鉞、侍中告身并賜之,惟其所擇。

  [9] 劉總上奏,懇求穆宗批準自己為僧,同時請求批準以自己的私人住宅為佛寺。穆宗下詔,賜劉總的名字叫大覺,佛寺的名字叫報恩寺,派遣宦官帶著紫色的僧服以及天平節(jié)度使的符節(jié)和侍中的任命書授予劉總,由他選擇。

  詔未至,總已削發(fā)為僧,將士欲遮留之,總殺其唱帥者十余人,夜,以印節(jié)授留后張,遁去;及明,軍中始知之。奏總不知所在;癸亥,卒于定州之境。

  詔書尚未到達幽州,劉總已經(jīng)剃發(fā)做了和尚。將士想遮攔強留劉總,劉總殺死將士中為首者十幾個人。當夜,他把節(jié)度使的大印和符節(jié)授予留后張,然后逃走。等到天明,軍中才知道他已逃亡的消息。張上奏,稱劉總?cè)ハ虿幻鳌9锖ィǘ呷眨?,劉總死于定州境?nèi)。

  [10]翰林學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中書舍人李宗閔嘗對策譏切其父,恨之。宗閔又與翰林學士元稹爭進取有隙。右補闕楊汝士與禮部侍郎錢徽掌貢舉,西川節(jié)度使段文昌、翰林學士李紳各以書屬所善進士于徽;及榜出,文昌、紳所屬皆不預(yù),及第者,鄭朗,覃之弟;裴撰,度之子;蘇巢,宗閔之婿;楊殷士,汝士之弟也。

  [10]翰林學士李德裕是李吉甫的兒子,鑒于中書舍人李宗閔曾經(jīng)在元和三年科舉考試的對策中諷刺他的父親,十分痛恨。李宗閔又與翰林學士元稹爭官,二人產(chǎn)生矛盾。這一年,右補闕楊汝士和禮部侍郎錢徽二人主持進士考試。西川節(jié)度使段文昌、翰林學士李紳分別給錢徽寫信,推薦自己所親近的考生。等到放榜后,文昌和李紳所推薦的考生都落選了,中榜的進士當中:鄭朗中鄭覃的弟弟;裴撰是裴度的兒子;蘇巢是李宗閔的女婿;楊殷士是楊汝士的弟弟。

  文昌言于上曰:“今歲禮部殊不公,所取進士皆子弟無藝,以關(guān)節(jié)得這?!鄙弦詥栔T學士,德裕、稹、紳皆曰:“誠如文昌言?!鄙夏嗣袝崛送跗鸬雀苍嚒O?,四月,丁丑,詔黜朗等十人,貶徽江州刺史,宗閔劍州刺史,汝士開江令。

  段文昌對唐穆宗說:“今年,禮部考試很不公正,所錄取的進士都是朝廷公卿大臣的子弟,沒有才能,靠行賄和托人情才考中的?!蹦伦趯⒍挝牟f的情況問翰林諸位學士,李德裕、元稹、李紳都異口同說:“確實像文昌說的那樣。”于是,穆宗命中書舍人王起等人復(fù)試。夏季,四月,丁丑(十一日),下詔廢除鄭朗等十個進士,貶錢徽為江州刺史;李宗閔為劍州刺史,楊汝士為開江令。

  或勸徽奏文昌、紳屬書,上必悟,徽曰:“茍無愧心,得喪一致,奈何奏人私書,豈士君子所為邪!”取而焚之,時人多之。紳,敬玄之曾孫;起,播之弟也。自是德裕、宗閔各分朋黨,更相傾軋,垂四十年。

  有人勸錢徽向朝廷揭發(fā)段文昌、李紳曾寫信為自己的親友請托,認為這樣的話,皇上必定會明白是非曲直,收回詔書。錢徽說:“如果我問心無愧,無論升官還是貶官,都無所謂,為什么要去揭發(fā)人家的私人信件?這難道是士大夫和君子所應(yīng)當干的事嗎?”說完,就把段文昌和李紳的信拿出來燒了,當時的人都稱贊他有君子的風度。李紳是唐高宗時宰相李敬玄的曾孫;王起是王播的弟弟。從此以后,李德裕和李宗閔二人各分為朋黨,相互傾軋,近四十年。

  [11]丙戌,冊回鶻嗣君為登羽錄沒密施句主毗伽崇德可汗。

  [11]丙戌(二十日),唐穆宗冊命回鶻國的新任君主為登羽錄沒密施句主毗伽崇德可汗。

  [12]五月,丙申朔,回鶻遣都督、宰相等五百余人來逆公主。

  [12]五月,丙申朔(初一),回鶻國派遣都督、宰相五百人來唐迎接公主。

  [13]壬子,鹽鐵使王播奏:約榷茶額,每百錢加稅五十。右拾遺李玨等上疏,以為:“榷茶近起貞元多事之際,今天下元虞,所宜寬橫斂之目;而更增之,百姓何時當?shù)孟⒓纾 辈粡摹?br />
  [13]壬子(十七日),鹽鐵使王播上奏:國家茶葉專賣的稅收數(shù)額,大約每一百文可加稅錢五十文。右拾遺李玨等人上疏,認為:“茶葉專賣始于貞元年間朝廷多難的時期,現(xiàn)在,天下太平,應(yīng)當減少橫征暴斂的賦稅數(shù)量,卻反而增加,那么,百姓什么時候才能減輕負擔呢?”穆宗不聽。

  [14]丙辰,建王恪薨。

  [14]丙辰(二十一日),建王李恪去世。

  [15]癸亥,以太和長公主嫁回鶻。公主,上之妹也。吐蕃聞唐與回鶻婚,六月,辛未,寇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悅擊卻之。戊寅,回鶻奏:“以萬騎出北庭,萬騎出安西,拒吐蕃以迎公主。”

  [15]癸亥(二十八日),唐穆宗命以太和長公主出嫁回鶻國可汗。公主,即穆宗的妹妹。吐蕃國聽到唐朝和回鶻國通婚的消息,六月,辛未(初七),出兵侵犯青寨堡,鹽州刺史李文悅率兵擊退吐蕃兵。戊寅(十四日),回鶻國上奏:“我國已經(jīng)出動一萬名騎兵到北庭,一萬名騎兵到安西,抵抗吐蕃侵擾,以便迎接公主?!?/em>

  [16]初,劉總奏分所屬為三道:以幽、涿、營為一道,請除張弘靖為節(jié)度使;平、薊、媯、檀為一道,請除平盧節(jié)度使薛平為節(jié)度使;瀛、莫為一道,請除權(quán)知京兆尹盧士玫為觀察使。

  [16]當初,幽州節(jié)度使劉總上奏,建議將幽州所管轄的州縣分為三道:幽州、涿州、營州為一道,請求任命張弘靖為節(jié)度使;平州、薊州、媯州、檀州為一道,請求任命平盧節(jié)度使薛平為節(jié)度使;瀛州、莫州為一道,請求任命代理京兆尹盧士玫為觀察使。

  張靖先在河東,以寬簡得眾,總與之鄰境,聞其風望,以燕人桀驁日久,故舉弘靖自代以安輯之。平,嵩之子,知河朔風俗,而盡誠于國,故舉之。士玫,則總妻族之親也。

  張弘靖過去河東做節(jié)度使時,對部下寬容大度,因而得到將士的擁戴。幽州與河東相鄰,劉總聽說張弘靖在河東的情況,考慮到幽州人桀驁不馴已天長日久,因此,推薦張弘靖代替自己,以便能夠安撫將士。薛平是唐代宗時相衛(wèi)節(jié)度使薛嵩的兒子,熟悉河朔地區(qū)的風俗習慣,所以推薦他來幽州任職。盧士玫是劉總妻子家族的親戚。

  總又盡擇麾下伉健難制者都知兵馬使朱克融等送之京師,乞加獎拔,使燕人有慕羨朝廷祿位之志。又獻征馬萬五千匹,然后削發(fā)委去??巳?,滔之孫也。

  劉總又把部下驕縱強橫難以管轄的將士,如都知兵馬使朱克融等人全部挑選出來,送到京城,請朝廷獎勵并予以提拔,以便讓幽州人都能產(chǎn)生羨慕朝廷官爵俸祿的意向。同時,他又向朝廷奉獻戰(zhàn)馬一萬五千匹,然后,剃發(fā)離開幽州。朱克融是唐德宗時幽州節(jié)度使朱滔的孫子。

  是時上方酣宴,不留意天下之務(wù),崔植、杜元穎無遠略,不知安危大體,茍欲崇重弘靖,惟割瀛、莫二州,以士玫領(lǐng)之,自余皆統(tǒng)于弘靖。朱克融等久羈旅京師,至假丐衣食,日詣中書求官,植、元穎不之省。及除弘靖幽州,勒克融輩歸本軍驅(qū)使,克融輩皆憤怨。

  這時,唐穆宗整天沉湎于酒宴之中,不大留意天下的政務(wù),宰相崔植、杜元穎缺乏深謀遠慮,沒有考慮朝政的安危大局,只是想尊崇張弘靖官位,于是,僅僅把瀛州、莫州從幽州節(jié)度使管轄的地區(qū)中分割出來,由盧士玫統(tǒng)轄,其余各州,都由張弘靖統(tǒng)領(lǐng)。朱克融等人在京城客居很久,窘迫到借衣討食的地步,每天到中書省去請求授予官職,崔植、杜元穎不理。等到朝廷正式任命張弘靖為幽州節(jié)度使,勒令朱克融等人歸回幽州,受張弘靖指使效力。朱克融等人十分怨怒。

  先是,河北節(jié)度使皆親冒寒暑,與士卒均勞逸。及弘靖至,雍容驕貴,肩輿于萬眾之中,燕人訝之。弘靖莊默自尊,涉旬乃一出坐決事,賓客將吏罕得聞其言,情意不接,政事多委之幕僚。而所辟判官韋雍輩多年少輕薄之士,嗜酒豪縱,出入傳呼甚盛,或夜歸燭火滿街,皆燕人所不習也。詔以錢百萬緡賜將士,弘靖留其二十萬緡充軍府雜用,雍輩復(fù)裁刻軍士糧賜,繩之以法,數(shù)以反虜詬責吏卒,謂軍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丁字!”由是軍中人人怨怒。

  以前,幽州節(jié)度使都能冒著嚴寒酷暑,親自和士卒同甘共苦。等到張弘靖來到幽州上任后,卻雍容閑雅,傲慢華貴,乘轎出入于眾人之中,幽州人很看不慣,十分驚訝。張弘靖莊重自尊,每十天才到節(jié)度使府辦分處理軍政事務(wù)一次,他的幕僚和部下將吏很難聽到他說話,因此,上下關(guān)系很不融洽,日常政務(wù)大多委托他的幕僚處理。他所任命的判官韋雍等人大多都是年少輕浮的人,嗜好飲酒奢侈,行為放縱,進出官府時,隨從傳叫呼喊,十分隆重,有時夜間從外面回來,燭火滿街。這些,都是幽州人所不習慣的。穆宗下詔賜將士錢一百萬緡,張弘靖截留其中二十萬緡,充作切度使府雜用。韋雍等人又克扣兵士的軍糧,將士不滿,動不動就繩之以法,并經(jīng)常嘲笑責罵官吏和士卒為反虜,他們對兵士說:“現(xiàn)在天下太平,你們雖然能拉開兩石的強弓,但不如認識一個字?!庇谑牵娭袑⑹咳巳嗽购迲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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