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卷

資治通鑒全譯 作者:(宋)司馬光 主編


  宋紀(jì)十六蒼梧王下元徽四年(丙辰、476 )

  宋紀(jì)十六宋蒼梧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476 年)

  [1] 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1] 春季,正月,己亥(初九),劉宋皇帝劉昱親自主持耕田典禮,實行大赦。

  [2] 二月,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坐恃恩不法,免官爵為兵。

  [2] 二月,北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因仗恃皇恩違犯國法,被免除官爵,發(fā)配軍中當(dāng)兵。

  [3] 魏馮太后內(nèi)行不正,以李奕之死怨顯祖,密行鴆毒,夏,六月,辛未,顯祖殂。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顯祖于金陵,謚曰獻(xiàn)文皇帝。

  [3] 北魏馮太后行為不正,因情夫李奕之死,深深怨恨她的嫡子獻(xiàn)文帝,于是秘密下毒。夏季,六月,辛未(十三日),獻(xiàn)文帝死亡。壬申(十四日),實行大赦,改年號承明。安葬在金陵,謚號稱獻(xiàn)文皇帝。

  [4] 魏大司馬、大將軍代人萬安國坐矯詔殺神部長奚買奴,賜死。

  [4] 北魏大司馬、大將軍、鮮卑人萬安國因假傳圣旨誅殺神部長奚買奴罪,被命令自盡。

  [5] 戊寅,魏以征西大將軍、安樂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仆射、宜都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復(fù)臨朝稱制。以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jiān)。熙自以外戚,固辭內(nèi)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師如故。

  [5] 戊寅(十九日),北魏任命征西大將軍、安樂王拓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仆射、宜都王拓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為司空。尊皇太后馮氏為太皇太后,馮大后再次攝政。馮太后任命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jiān)。馮熙認(rèn)為自己是皇家外戚,堅決辭讓朝內(nèi)官職,于是任命他為都督、洛州刺史,但仍保留侍中,太師職位。

  顯祖神主袱太廟,有司奏廟中執(zhí)事之官,請依故事皆賜爵。秘書令廣文平程駿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親賢,或因功伐,未聞神主袱廟而百司受封者也?;始夜适?,蓋一時之恩,豈可為長世之法乎!”太后善而從之,謂群臣曰:“凡議事,當(dāng)依古典正言,豈得但修故事!”而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獻(xiàn)文帝的牌位進(jìn)入太廟之日,有關(guān)部門奏稱:依照前例,太廟中有關(guān)官員都應(yīng)加封爵位。秘書令廣平人程駿上疏說:“加封爵位,賞賜采邑,是帝王最重視的事情,或是皇上的親戚、賢才,或是對國家有功勞貢獻(xiàn)的人,從來沒有聽說因為皇帝牌位進(jìn)廟而有關(guān)官員接受封爵的?;始仪袄?,只是一時的恩龐,怎么可以作為后世的法則!”馮太后認(rèn)為他說得對,采取了他的意見,對文武官員說:“凡討論問題,都應(yīng)當(dāng)依照古代正確的言論,不可一味援引前例!”賞賜給程駿衣服一套,綢緞二百匹。

  太后性聰察,知書計,曉政事,被服儉素,膳羞減于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權(quán)數(shù)。高祖性至孝,能承顏順志,事無大小,皆仰成于太后,太后往往專決,不復(fù)關(guān)白于帝。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張、嶷、馮翊王遇、略陽苻承祖、高陽王質(zhì),皆依執(zhí)用事;官至尚書左仆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將軍,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爵為公、侯,賞賜巨萬,賜鐵券,許以不死。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于太后,超遷至侍中、吏部尚書,爵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以才進(jìn),亦由私籠,賞賜皆不可勝紀(jì)。又外禮人望東陽王丕、游明根等,皆極其優(yōu)厚,每褒賞睿等,輒以丕等參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孫;沖,寶之子也。

  馮太后生性聰慧,心思細(xì)密,讀過書,會算術(shù),通曉政事,衣著簡單樸素,日用飲食要比過去的規(guī)定減省十分之七八,但生性猜忌殘忍,工于權(quán)術(shù)。孝文帝拓跋宏對這位祖母皇太后至為孝順,能夠盡量使她高興歡樂。事情無論大小,都由她決定。馮太后往往獨(dú)斷專行,所作決定不再告訴孝文帝。她所寵愛的宦官高平人王琚、安定人張和杞嶷、馮翊人王遇、略陽人苻承祖、高陽人王質(zhì)都依仗馮太后的權(quán)勢,在朝廷中掌權(quán)。張官至尚書左仆射,封新平王;王琚官至征南將軍,封高平王;杞嶷等也都官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封公爵、侯爵,賞賜錢財數(shù)萬之多,發(fā)給他們鐵券,承諾對他們絕不處死。另外,崐太卜令姑臧人王睿受馮太后的寵幸破格提拔,官至侍中、吏部尚書,封為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然以他的才華受到賞識,但也是由于得到馮太后的私自寵愛的緣故。馮太后對他們的賞賜,都多到無法計算。表面上,馮太后對眾望所歸的大臣東陽王拓跋丕、游明根等,也都特別禮敬優(yōu)厚。每次褒揚(yáng)王睿等時,一定把拓跋丕等列入,表示并不出于私心。拓跋丕是烈帝拓跋翳槐的玄孫。李沖是李寶的兒子。

  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議己,群下語言小涉疑忌,輒殺之。然所寵幸左右,茍有小過,必加笞棰,或至百余;而無宿憾,尋復(fù)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貴。故左右雖被罰,終無離心。

  馮太后因為淫亂行為,害怕別人對自己譏諷議論,官員言談中只要一句話被疑為對她的諷刺,就立即誅殺。她所寵愛的左右侍從,即使有小小的過錯,也一定鞭打,甚至打一百余鞭??墒?,馮太后對人從不記仇,第二天仍然善待,同平常一樣,甚至有人被鞭打而更富貴。所以左右雖受體罰,但始終沒有離心的。

  [6] 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仆射,劉秉中書令。

  [6] 乙亥(十七日),劉宋加授蕭道成為尚書左仆射,劉秉為中書令。

  [7] 楊運(yùn)長、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與錄事參軍陳郡殷、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參軍沈、左暄等謀為自全之計。遣人往來建康,要結(jié)才力之士,寇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jiān)垣祗祖,皆陰與通謀;武人不得志者,無不歸之。時帝好獨(dú)出游走郊野,欣之謀據(jù)石頭城,伺帝出作亂。道清、蘭之欲說蕭道成因帝夜出,執(zhí)帝迎景素,道成不從者,即圖之;景素每禁使緩之。楊、阮微聞其事,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令舉兵。景素知之,斬天賜首送臺。

  [7] 楊運(yùn)長、阮佃夫等對建平王劉景素的忌恨越發(fā)厲害。于是劉景素與錄事參軍陣郡人殷、中兵參軍略陽人垣慶延、參軍沈、左暄等密謀保衛(wèi)自己的辦法。派人來往建康,尋訪結(jié)交有才能有勇力的人士??苘妼④婞S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jiān)垣祗祖,先后都與劉景素秘密通謀。所有未能滿足志愿的軍人,沒有不歸附劉景素的。當(dāng)時,劉昱喜愛獨(dú)自出來游逛,常常去遠(yuǎn)郊野外。曹欣之打算占領(lǐng)石頭城,趁劉昱單獨(dú)外出時,發(fā)動政變。韓道清、郭蘭之準(zhǔn)備游說蕭道成,利用昱夜間出游機(jī)會,把他抓獲,迎接劉景素。蕭道成如果拒絕,便謀殺蕭道成。但劉景素每次都禁止這樣做,囑咐不可倉促發(fā)動。楊運(yùn)長、阮佃夫稍稍得到一點(diǎn)風(fēng)聲,派一個北方人周天賜,假裝投靠劉景素,勸劉景素起兵。劉景素查出他的底細(xì),殺了周天賜,把人頭送到朝廷。

  秋,七月,祗祖率數(shù)百人自建康奔京口,云京師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據(jù)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數(shù)。楊、阮聞祗祖叛走,即命纂嚴(yán)。己丑,遣驍騎將軍任農(nóng)夫、領(lǐng)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李安民將步軍,右軍將軍張保將水軍,以討之;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tǒng)。蕭道成知黃回有異志,故使安民、佛榮與之偕行?;厮浇淦涫孔洌暗婪昃┛诒?,勿得戰(zhàn)”。道成屯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zhèn)東府。

  秋季,七月,垣祗祖率數(shù)百人,從建康逃到京口,聲稱京師已經(jīng)大亂,勸劉景素火速前往接收。劉景素信以為真,戊子(初一),占據(jù)京口起兵,士人和平民響應(yīng)的數(shù)以千計。楊運(yùn)長、阮佃夫得知垣祗祖叛變逃走的消息,下令戒嚴(yán)。己丑(初二),派驍騎將軍任農(nóng)夫、領(lǐng)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人李安民率領(lǐng)陸軍;右軍將軍張保率領(lǐng)水軍,出發(fā)討伐他們。辛卯(初四),又任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tǒng)。蕭道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黃回懷有二心,所以故意派李安民、段佛榮跟他同行。黃回暗中警告他的士卒:“途中遇到京口軍,不要作戰(zhàn)。”蕭道成駐防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zhèn)守東府。

  始安王伯融,都鄉(xiāng)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楊、阮忌其年長,悉稱詔賜死。

  始安王劉伯融、都鄉(xiāng)侯劉伯猷,都是建安王劉休仁的兒子,楊運(yùn)長、阮佃夫?qū)λ麄兡昙o(jì)漸大感到威脅,于是假傳圣詔,命他們自盡。

  景素欲斷竹里以拒臺軍。垣慶延、垣祗祖、沈祗皆曰:“今天時旱熱,臺軍遠(yuǎn)來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zhàn)而克。”殷等固爭,不能得。農(nóng)夫等既至,縱火燒市邑。慶延等各相顧望,莫有斗志;景素本乏威略,擾不崐知所為。黃回迫于段佛榮,且見京口軍弱,遂不發(fā)。

  劉景素打算以切斷竹里來抵抗官軍。垣慶延、垣祗祖、沈都說:“今年天氣干旱炎熱,官軍遠(yuǎn)道而來,一定疲勞困頓,把他們引到城下,我們以逸待勞,可以一戰(zhàn)取勝?!币蟮葓詻Q反對,但得不到上級支持。任農(nóng)夫等抵達(dá)之后,縱火焚燒城市村落,垣慶延等互相觀望,全無斗志。劉景素本來缺乏軍事上的謀略和威望,惶恐怯懦,不知所措。黃回迫于段佛榮在旁,而且又看到京口軍兵力薄弱,于是也不敢發(fā)動進(jìn)攻。

  張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shù)十人,自相要結(jié),進(jìn)擊水軍。甲午,張保敗死,而諸將不相應(yīng)赴,復(fù)為臺軍所破。臺軍既薄城下,先帥眾走,祗祖次之,其余諸軍相繼奔退,獨(dú)左暄與臺軍力戰(zhàn)于萬歲樓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敵而散。乙未,拔京口。黃回軍先入,自以有誓不殺諸王,乃以景素讓殿中將軍張倪奴。倪奴擒景素,斬之,并其三子,同黨垣祗祖等數(shù)十人皆伏誅。蕭道成釋黃回、高道慶不問,撫之如舊。是日,解嚴(yán)。丙申,大赦。

  朝廷將領(lǐng)張保,停泊西渚,劉景素左右勇士幾十人,互相約定以死相拚,攻擊張保的水軍。甲午(初七),擊斬張保,可是,京口軍其他將領(lǐng)為了各自保全實力,不肯增援?dāng)U大戰(zhàn)果,又被官軍反攻擊敗。官軍緊逼城下后,沈首先率領(lǐng)他的部眾逃走,垣祗祖也跟著逃走,其他各路人馬一哄而散,只有參軍左暄與官軍奮戰(zhàn)在萬歲樓下,但因分配給他的兵務(wù)不足,不能抵擋,最終潰敗。乙未(初八),官軍攻克京口。黃回軍首先入城,因自己曾有“不殺諸王”的誓言,于是把劉景素交給殿中將軍張倪奴。張倪奴生擒劉景素后,連同他的三個兒子及同黨垣祗祖等數(shù)十人一齊斬首。蕭道成對黃回、高道慶、不再追問,像往常一樣撫慰他們。當(dāng)天,解除戒嚴(yán)。丙申(初九),實行大赦。

  初,巴東建平蠻反,沈攸之遣軍討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以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軍下。攘兵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往諭之。攘兵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斬之。

  當(dāng)初,巴東建平蠻族叛變,沈攸之派軍討伐他們。等到劉景素起兵反叛時,沈攸之緊急追回已進(jìn)入三峽的討蠻軍,改命直赴京師建康勤王。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認(rèn)為沈攸之一定有陰謀,于是,下令戒嚴(yán),封鎖峽口,阻止沈攸之軍隊東下。劉攘兵的兒子劉天賜任荊州西曹,沈攸之派劉天賜前往,向他父親說明原因,劉攘兵才知道劉景素真的已經(jīng)起兵,乃下令各軍撤退,向沈攸之道歉,沈攸之待他同往常一樣??墒?,劉道欣仍繼續(xù)固守建平,對劉攘兵派人前去解釋,劉道欣一口拒絕。于是劉操兵與討蠻軍一起發(fā)動攻擊,斬劉道欣。

  [8]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貴人曰思皇后。

  [8] 甲辰(十七日),北魏國主追尊母親李貴人為思皇后。

  [9] 八月,丁卯,立皇弟為南陽王,嵩為新興王,禧為始建王。

  [9] 八月,丁卯(初十),劉宋封皇弟劉為南陽王,劉嵩為新興王,劉禧為始建王。

  [10]庚午,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留鎮(zhèn)京師。

  [10]庚午(十三日),任命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仍留鎮(zhèn)京師。

  [11]九月,戊子,賜驍騎將軍高道慶死。

  [11]九月,戊子(初二),下令賜驍騎將軍高道慶自盡。

  [12]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左仆射。

  [12]冬季,十月,辛酉(初五),提升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左仆射。

  [13]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樂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欣為徐州刺史。

  [13]十一月,戊子(初三),北魏任命太尉、安樂王拓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為徐州刺史。/ 順皇帝升明元年(丁巳、477 )

  宋順帝升明元年(丁巳,公元477 年)

  [1] 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1] 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北魏改年號太和。

  [2] 己酉,略陽民王元壽聚眾五千余家,自稱沖天王;二月,辛未,魏秦、崐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

  [2] 己酉(二十五日),略陽平民王元壽,聚集部眾五千余家,自稱沖天王。二月,辛未(十七日),北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敗王元壽。

  [3] 三月,庚子,魏以東陽王丕為司徒。

  [3] 三月,庚子(十七日),北魏任命東陽王拓跋丕為司徒。

  [4]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

  [4] 夏季,四月,丁卯(十四日),北魏國主前往白登。壬申(十九日),前往崞山。

  初,蒼梧王在東宮,好緣漆帳竿,去地丈余;喜怒乖節(jié),主帥不能禁。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及即帝位,內(nèi)畏太后、太妃,外憚諸太臣,未敢縱逸。自加元服,內(nèi)外稍無以制,數(shù)出游行。始出宮,猶整儀衛(wèi)。俄而棄車騎,帥左右數(shù)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太妃每乘青犢車,隨相檢攝。既而輕騎遠(yuǎn)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復(fù)能追;儀衛(wèi)亦懼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

  當(dāng)初,劉宋蒼梧王劉昱當(dāng)皇太子時,常常親自動手,油漆逢帳高竿,能爬到距地面一丈多的高處。他喜怒無常,侍從官員無法勸阻。明帝屢次讓他的母親陳太妃痛打他。劉昱即帝位后,對內(nèi)害怕皇太后、皇太妃,對外害怕各位大臣,不敢放縱??墒?,自從行過加冠禮后,宮內(nèi)宮外對他逐漸失去控制,于是劉昱不斷出宮游逛。最初出宮,還有整齊的儀仗衛(wèi)隊。不久,便丟下隨從車馬,只帶身邊幾個人,或跑到荒郊野外,或出入街頭鬧市。陳太妃每次乘坐青蓋牛犢車,尾隨其后,監(jiān)視、約束他,他便換乘輕裝快馬,一氣奔跑一二十里,讓太妃追趕不上。儀仗衛(wèi)隊也畏懼大禍臨頭,不敢追尋劉昱的去向,只好把部隊駐扎在另外一個地方,遠(yuǎn)遠(yuǎn)眺望而已。初,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已復(fù)迎還,生帝。故帝每微行,自稱“劉統(tǒng)”,或稱“李將軍”。常著小褲衫,營署巷陌,無不貫穿;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傍,排突廝養(yǎng),與之交易,或遭慢辱,悅而受之。凡諸鄙事,裁衣、作帽,過目則能;未嘗吹,執(zhí)管便韻。及京口既平,驕恣尤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交執(zhí)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民間擾懼,帝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殆絕。針、椎、鑿、鋸,不離左右,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與直閣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遣人執(zhí)帝廢之,立安成王準(zhǔn)。事覺,甲戌,帝收佃夫等殺之。

  當(dāng)初,明帝曾經(jīng)把陳太妃賞賜給寵信的弄臣李道兒為妻,后來又把她迎接回去,生下蒼梧王。所以,劉昱每次改穿便服外出,就自稱劉統(tǒng),或自稱李將軍。經(jīng)常穿短褲、短衫,無論軍營、官府、街巷、田野,到處出入。有時夜晚投宿旅店,有時白天就睡在馬路旁邊,在下等人中間擠來擠去,跟他們作買賣,有時遭到怠慢侮辱也欣然接受。任何低賤的事情,像裁制衣服、制作帽子,只要看過一遍,就能夠?qū)W會。他從來沒有吹過,拿起來一吹,聲音便會曲調(diào)。等到京口事變平息,劉昱驕縱橫暴尤為嚴(yán)重,沒有一天不出宮,不是晚上出去,凌晨回來,就是凌晨出去,晚上回來。隨從人員手持短刀長矛,路上的行人,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狗、馬、牛、驢,只要碰上,立即誅殺,無一幸免。百姓憂愁恐懼,店鋪及行商,全都停止經(jīng)營,家家戶戶,白天閉門,路上行人幾乎絕跡。鉗、錐、鑿、鋸,不離劉昱左右,只要稍看不順眼,便順手抓起兇器,當(dāng)場殺人剖腹。一天不殺人,就悶悶不樂。宮廷侍從和朝廷官員,擔(dān)憂惶恐,飲食作息,都不能安穩(wěn)。阮佃夫與直將軍申伯宗等,密謀趁劉昱到江乘打野雞之時,宣稱奉皇太后命令,傳喚儀仗衛(wèi)隊回京,關(guān)閉城門,派人逮捕劉昱,廢黜,擁護(hù)安成王劉準(zhǔn)。想不到密謀泄漏,甲戌(五月二日),劉昱逮捕阮佃夫等,斬首。

  太后數(shù)訓(xùn)戒帝,帝不悅。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帝嫌其不華,令太醫(yī)煮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應(yīng)作孝子,豈復(fù)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

  皇太后經(jīng)常教訓(xùn)劉昱,劉昱很不高興。正逢端午節(jié),太后賞賜給劉昱一把羽毛扇,劉昱嫌它不夠豪華,下令御醫(yī)配制毒藥,打算毒死太后。左右勸阻他說:“如果真的這樣做,陛下便要當(dāng)孝子,怎么還能出入宮門玩耍游戲?”劉昱說:“你這話很有道理?!庇谑谴蛳饕?。

  六月,甲戌,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崐阮佃夫同謀者,帝登帥衛(wèi)士,自掩三家,悉誅之,刳解臠割,嬰孩不免。沈勃時居喪在廬,左右未至,帝揮刀獨(dú)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逾桀、紂,屠戮無日”,遂死。是日,大赦。

  六月,甲戌(二十二日),有人上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跟阮佃夫同謀。劉昱立即率領(lǐng)衛(wèi)士,親自突擊三家,全部誅殺,砍斷肢體,把肉一塊塊割下,連嬰兒也不能幸免。沈勃當(dāng)時正在家里守喪,衛(wèi)隊還沒有到,劉昱揮刀獨(dú)自一人沖在前面,沈勃知道不能避免,赤手空拳搏斗,猛擊劉昱耳朵,唾罵道:“你的罪惡,超過桀、紂,死在眼前?!庇谑潜豢乘?。當(dāng)天,下詔大赦。

  帝嘗直入領(lǐng)軍府。時盛熱,蕭道成晝臥裸袒。帝立道成于室內(nèi),畫腹為的,自引滿,將射之。道成斂版曰:“老臣無罪?!弊笥彝跆於髟唬骸邦I(lǐng)軍腹大,是佳射??;一箭便死,后無復(fù)射;不如以箭射之。”帝乃更以箭射,正中其齊。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嘗自磨,曰:“明日殺蕭道成?!标愄R之曰:“蕭道成有功于國,若害之,誰復(fù)為汝盡力邪!”帝乃止。

  一天,劉昱一直闖入領(lǐng)軍府,當(dāng)時天氣炎熱,蕭道成正裸身躺在那里睡覺。劉昱把蕭道成叫醒,讓他站在室內(nèi),在他肚子上畫一個箭靶,自己拉緊了弓,就要發(fā)射。蕭道收起手版說:“老臣無罪?!弊笥沂绦l(wèi)王天恩說:“蕭道成肚子大,是一個奇妙的箭靶,一箭射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箭靶了。不如改用圓骨箭頭,多射幾次?!眲㈥啪透挠脠A骨箭頭。一箭射去,正中蕭道成的肚臍,他把弓扔到地上,得意地大笑,說:“這只手如何!”劉昱對蕭道成的威名十分畏懼忌恨,曾親自磨短矛,說:“明天就殺蕭道成?!标愄R他說:“蕭道成對國家有大功,如果殺了他,誰還為你盡力!”劉昱才住手。

  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睖Y默然。領(lǐng)軍功曹丹陽紀(jì)僧真言于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坐受夷滅!存亡之機(jī),仰希熟慮。”道成然之。

  蕭道成憂愁恐懼,與尚書令袁粲、中書監(jiān)褚淵密謀廢黜劉昱,另立新君。袁粲說:“主上年紀(jì)還小,輕微的過失,容易改正。伊尹、霍光的往事,在這末世已難實行。即使成功,最后仍無安身之地?!瘪覝Y沉默不語。領(lǐng)軍功曹丹陽人紀(jì)僧真對蕭道成說:“現(xiàn)在,皇上兇殘瘋狂,無人可以自保,天下百姓的盼望,不在袁粲、褚淵,明公怎么能坐待被剿滅?存亡的關(guān)鍵,請深思熟慮。”蕭道成同意。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道成世子賾,時為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人多見勸北固廣陵,恐未為長算。今秋風(fēng)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币喔鏂|海太守垣榮祖。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北虜若動,反為公患。公神武高世,唯當(dāng)靜以待之,因機(jī)奮發(fā),功業(yè)自定,不可遠(yuǎn)去根本,自貽猖蹶。”榮祖亦曰:“領(lǐng)府去臺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恐即有叩臺門者,公事去矣。”紀(jì)僧真曰:“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v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為逆,何以避之!此非萬全策也?!钡莱勺宓苕?zhèn)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皆以為:“帝好單行道路,于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徒先人受禍耳。”道成乃止。

  有人勸蕭道成回廣陵起兵。蕭道成的大兒子蕭賾正任晉熙王劉燮的長史,兼行郢州事,蕭道成打算命蕭賾率郢州軍順長江東下,在京口中師。蕭道成派他的親信劉僧副,秘密通告堂兄、代理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說:“很多人勸我北上據(jù)守廣陵,恐怕不是長遠(yuǎn)的打算。現(xiàn)在秋風(fēng)將起,你如果能跟垣榮祖聯(lián)合,稍稍挑動胡虜,我的各種計劃當(dāng)可實施?!蓖瑫r也告訴東海太守垣榮祖。劉善明說:“宋國將亡,無論愚蠢人和明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北虜如果有什么行動,反而會成為你的禍患。你的智慧韜略和英勇武功高過當(dāng)世,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安靜地等待時機(jī),再趁機(jī)猛烈出擊,大業(yè)自然告成,不可以遠(yuǎn)離根本之地,自找災(zāi)禍?!痹珮s祖也說:“領(lǐng)府距離宮城,不過一百步,如果你全家出奔,別人怎么會不知道?如果單槍匹馬,輕裝前往,廣陵官員萬一崐關(guān)閉城門,拒絕接納,下一步將逃向哪里?你只要舉腳下床,馬上就會有人敲宮城的城門,向朝廷告發(fā),你的大事就糟糕了?!奔o(jì)僧真說:“主上雖然兇暴喪失天道,可是劉家王朝幾世建立的政權(quán)還算堅固。你百口之家,同時向北出奔,絕不可能。即使進(jìn)入廣陵,天子居住深宮之中,發(fā)號施令,指控你是叛逆,你有什么辦法躲避!這不是萬全之策?!笔挼莱傻淖宓?、鎮(zhèn)軍長史蕭順之,以及蕭道成的次子、驃騎從事中郎蕭嶷,都認(rèn)為:“皇上喜愛單獨(dú)出來亂竄,在這方面下手,比較容易成功。外州起兵,很少能夠成功,反而徒然比別人先受災(zāi)禍?!笔挼莱蛇@才取消原意。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于東方,道成止之。

  東中郎司馬、代理會稽郡事李安民,打算擁護(hù)江夏王劉躋,在東方起兵,蕭道成加以制止。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jié)于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為道成聽察帝之往來。道成命敬則陰結(jié)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十五人于殿中,伺機(jī)便。

  越騎校尉王敬則主動暗中結(jié)交蕭道成,一到夜里,王敬則就換上平民衣服,匍匐路旁,替蕭道成偵察劉昱的行蹤。蕭道成命王敬則秘密結(jié)交劉昱左右親信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二十五人,他們都在宮城內(nèi)殿中任職,窺探有什么機(jī)會。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領(lǐng)軍府門。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緣墻入?”帝曰:“我今夕欲于一處作適,宜待明夕?!眴T外郎桓康等于道成門間聽聞之。

  秋季,七月,丁亥(初六),夜晚,劉昱身穿便裝,走到領(lǐng)軍府門口,左右侍從說:“府里的人全都睡熟,我們?yōu)槭裁床惶鴫M(jìn)去?”劉昱說:“今天晚上,我要到別的地方玩?zhèn)€痛快,明晚再來?!眴T外郎桓康等在領(lǐng)軍府大門后全都聽到。

  戊子,帝乘露車,與左右于臺岡賭跳,仍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煮之。飲酒醉,還仁壽殿寢。楊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曰:“明日當(dāng)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織女渡河,曰:“見當(dāng)報我;不見,將殺汝!”時帝出入無常,省內(nèi)諸閣,夜皆不閉,廂下畏相逢值,無敢出者;宿衛(wèi)并逃避,內(nèi)外莫相禁攝。是夕,王敬則出外。玉夫伺帝熟寢,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敕廂下奏伎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以首與敬則。敬則馳詣領(lǐng)軍府,叩門大呼,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不敢開門。敬則于墻上投其首,道成洗視,乃戎服乘馬而出,敬則、桓康等皆從。入宮,至承明門,詐為行還。敬則恐內(nèi)人覘見,以刀環(huán)塞孔,呼門甚急,門開而入。他夕,蒼梧王每開門,門者震懾,不敢仰視,至是弗之疑。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既而聞蒼梧王死,咸稱萬歲。

  戊子(初七),劉昱乘坐露天無篷車,跟左右侍從前往臺岡,比賭跳高。然后,前往青園尼姑庵。夜晚,來到新安寺偷狗,偷來狗找到曇度道人,煮吃狗肉。吃過狗肉,醉醺醺地回仁壽殿睡覺。弄臣楊玉夫一向得到劉昱的龐信,而今天,劉昱忽然對楊玉夫大為痛恨,一看見他就咬牙切齒,說:“明天就殺了你這小子,挖出肝肺!”這天深夜,命楊玉夫觀察織女渡河,說:“看見織女渡河時,馬上叫醒我;看不見,就殺了你。”當(dāng)時,劉昱出宮進(jìn)宮,沒有一定時間,宮中各閣門,夜間都不敢關(guān)閉,負(fù)責(zé)宮廷保衛(wèi)的官員,懼怕跟皇帝見面,都不敢出門。禁衛(wèi)軍士卒更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內(nèi)外一片紊亂,互不相關(guān),沒有人管理。當(dāng)天夜晚,王敬則出營等候消息,楊玉夫等到劉昱呼呼大睡時,與楊萬年合伙取下劉昱的防身佩刀,砍下劉昱的人頭。然后假傳圣旨,命外庭演奏音樂。陳奉伯把劉昱的人頭,藏在袍袖里面,跟往常一樣,神色自若,宣稱奉皇帝派遣,打開承明門出宮,把人頭交給王敬則。王敬則飛馬奔向領(lǐng)軍府,敲門大喊,蕭道成恐怕是劉昱的詭計,不敢開門。王敬則把人頭從墻上扔進(jìn)去,蕭道成令人洗凈血跡辨識,果然不錯,這才全副武裝,騎馬而出,王敬則、桓康等都隨從其后,直往宮城,到了承明門,宣稱皇帝御駕回宮。王敬則恐怕守門官兵從門洞往外察看,用刀柄堵住門洞,同時咆哮催促。門打開,進(jìn)入宮城。從前,每逢夜晚,劉昱闖出闖進(jìn),都急躁兇暴,守門衛(wèi)土震恐,從不敢抬頭。所以,今晚之事,沒有一人懷疑。蕭道成進(jìn)入仁壽殿,殿中官員驚慌恐怖。但緊接著聽到劉昱已死的消息,都高呼萬歲。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會議。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曰:“尚書眾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一委領(lǐng)軍?!钡莱纱巫屧?,粲亦不敢當(dāng)。王敬則拔白刃,在床側(cè)跳躍曰:“天下事皆應(yīng)關(guān)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誰敢復(fù)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粲欲有言,敬則叱之,乃止。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笔秩∈率诘莱伞5莱稍唬骸跋嗯c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安成王。于是長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秉出,于路逢從弟韞,韞開車迎問曰:“今日之事,當(dāng)歸兄邪?”秉曰:“吾等已讓領(lǐng)軍矣?!表y拊膺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

  己丑(初八),早晨,蕭道成全副武裝,站在殿前庭院中槐樹下,以皇太后的命令召集尚書令袁粲、中書監(jiān)淵褚、中書令劉秉入殿舉行會議。蕭道成對劉秉說:“這是你們劉家的事,應(yīng)該如何決定?”劉秉還未及回答,蕭道成頓時大怒,胡子翹起,雙目發(fā)出兇光,如同兩道閃電。劉秉說:“尚書省的事,可以交付給我。軍事措施,全依靠你?!笔挼莱梢来巫尳o袁粲,袁粲推辭不敢當(dāng)。王敬則拔出佩刀,在座位旁跳起來,厲聲道:“天下大事,全都要蕭公裁決,誰膽敢說半個不字,血染我刀!”說著親手取出白紗帽,戴到蕭道成頭上,要求蕭道成登基稱帝,并威脅說:“今天誰敢亂動?大事要趁熱一氣呵成?!笔挼莱砂迤鹈婵祝侵拐f:“你什么也不明白!”袁粲打算講話,王敬則大聲喝他閉嘴,他只好閉嘴。褚淵說:“非蕭公不足以辦理善后!”就把處理一切事務(wù)的權(quán)交給蕭道成。蕭道成說:“既然大家都不肯接受,我怎么可以推辭?!庇谑?,提議:準(zhǔn)備法駕,前往東府城,迎接安成王劉準(zhǔn)繼任皇帝。蕭道成衛(wèi)士抽出佩刀,筑成刀墻,命袁粲、劉秉起身,二人面無人色,離去。劉秉出宮,路上遇到堂弟劉韞,劉韞打開車門迎問:“今天的事,該不該歸你?”劉秉說:“我們已讓給蕭道成?!眲㈨y捶胸說:“你肉里有沒有血?今年,全族難逃屠殺。”

  是日,以太后令,數(shù)蒼梧王罪惡,曰:“吾密令蕭領(lǐng)軍潛運(yùn)明略。安成王準(zhǔn),宜臨萬國。”追封昱為蒼梧王。儀衛(wèi)至東府門,安成王令門者勿開,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堂。壬辰,王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改元,大赦。葬蒼梧王于郊壇西。

  當(dāng)天,蕭道成以皇太后的名義,發(fā)布命令,列舉劉昱罪狀,說:“我密令蕭道成暗中運(yùn)用智謀。安成王劉準(zhǔn),應(yīng)君臨萬國?!弊贩鈩㈥艦樯n梧王。皇帝儀仗隊抵達(dá)東府門前,劉準(zhǔn)命守門的人不要開門,等待袁粲的到來。袁粲到了之后,劉準(zhǔn)才動身到金鑾殿。壬辰(十一日),劉準(zhǔn)即皇帝位,本年十一歲,改年號,實行大赦。把劉昱安葬在南郊祭天神壇之西。

  [5]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5] 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

  [6] 甲午,蕭道成出鎮(zhèn)東府。丙申,以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遷中書監(jiān),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劉秉遷尚書令,加中領(lǐng)軍;以晉熙王燮為揚(yáng)州刺史。劉秉始謂尚書萬機(jī),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無變;既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辛丑,以尚書右仆射王僧虔為仆射。丙午,以武陵王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lǐng)南徐州刺史。

  [6] 甲午(十三日),劉宋中領(lǐng)軍蕭道成親自坐鎮(zhèn)東府。丙申(十五日),任命蕭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為中書監(jiān);加授褚淵開府儀同三司;劉秉為尚書令,加授中領(lǐng)軍;晉熙王劉燮為揚(yáng)州刺史。劉秉原來以為尚書省總攬全國政務(wù),由皇族主持,政權(quán)就可穩(wěn)固。想不到蕭道成手握軍權(quán),把心腹同黨安排在重要位置,獨(dú)斷專行。褚淵又一向站在蕭道成一邊,劉秉與袁粲束手無策,不能有所作為。辛丑(二十日),任命尚書右仆射王僧虔為尚書仆射。丙午(二十五日),任命武陵王劉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兼南徐州刺史。

  [7] 八月,壬子,魏大赦。

  [7] 八月,壬子(初一),北魏實行大赦。

  [8] 癸亥,詔袁粲鎮(zhèn)石頭。粲性沖靜,每有朝命,常固辭;逼切不得已,乃就職。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即時順命。[8] 癸亥(十二日),詔命袁粲出京鎮(zhèn)守石頭。袁粲性情淡泊,每次任命他新官職,都要堅決辭讓,實在迫不得已,才勉強(qiáng)就職?,F(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蕭道成有推翻劉家王朝的野心,打算秘密謀劃除掉蕭道成,所以立即接受。

  [9] 初,太宗使陳昭華母養(yǎng)順帝;戊辰,尊昭華為皇太妃。

  [9] 當(dāng)初,明帝命陳昭華撫養(yǎng)劉準(zhǔn)。戊辰(十七日),劉準(zhǔn)尊陳昭華為皇太妃。

  [10]丙子,魏詔曰:“工商皂隸,各有厥分;而有司縱濫,或染流俗。自今戶內(nèi)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若有勛勞者,不從此制。”

  [10]丙子(二十五日),北魏下詔說:“工匠、商人、衙役,都有固定的身份,而有關(guān)部門放任縱容,使他們有的混入高貴的官場。從今以后,家庭里有人充當(dāng)工匠的,他本人的官職最高只到各部的丞。能夠建功立業(yè)的,不在此限?!?/em>

  [11]蕭道成固讓司空;庚辰,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1]蕭道成堅決辭讓司空。庚辰(二十九日),任命蕭道成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12]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12]九月,乙酉(初五),北魏更改法令。

  [13]戊申,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伯、子、男。

  [13]戊申(二十八日),劉宋朝廷分別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14]冬,十月,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陷之。

  [14]冬季,十月,氐王楊文度派他的弟弟楊文弘襲擊北魏占領(lǐng)的仇池,攻克。

  [15]初,魏徐州刺史李,事顯祖為倉部尚書,信用盧奴令范,弟左將軍瑛諫曰:“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財,輕德義而重勢利;聽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賊,不早絕之,后悔無及?!辈粡?,腹心之事,皆以語。

  [15]當(dāng)初,北魏徐州刺史李,在獻(xiàn)文帝時任倉部尚書,對盧奴縣令范寵愛信任。李的弟弟、左將軍李瑛警告說:“范一直笑臉迎人,用財物結(jié)交權(quán)貴,鄙視恩德道義,眼中只有勢利。聽他說的話,比蜜還甜;觀察他的行為,卻十分邪惡,不及早跟他斷絕來往,后悔莫及?!崩畈坏幌嘈?,反而把心里的秘密,全部告訴范。

  尚書趙黑,與皆有寵于顯祖,對掌選部。以其私用人為方州,黑對顯祖發(fā)之,由是有隙。頃之,發(fā)黑前為監(jiān)藏,盜用官物,黑坐黜為門士。黑恨之,寢食為之衰少;逾年,復(fù)入為侍中、尚書左仆射,領(lǐng)選。

  尚書趙黑與李都受獻(xiàn)文帝的寵信,也同時任吏部尚書。李用他的私人任州長,趙黑向獻(xiàn)文帝報告了這件事,從此二人產(chǎn)生矛盾。不久,李報復(fù),檢舉趙黑在前任官職時,貪贓枉法,盜用國家財產(chǎn)。趙黑遂被罷免,充當(dāng)城門看守員。趙黑對李恨之入骨,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過了一年,趙黑再次任侍中、尚書左仆射,兼任吏部。

  及顯祖殂,黑白馮太后,稱專恣,出為徐州。范知太后怨,乃告訴謀外叛。太后征至平城問狀,對無之,太后引使證之。謂曰:“汝今誣我,我復(fù)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為爾乎!”曰:“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為之于敷,何為不忍于公!”慨然嘆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趙黑復(fù)于中構(gòu)成其罪,丙子,誅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后寢食如故。

  獻(xiàn)文帝去世后,趙黑向馮太后私下報告,說李獨(dú)斷專橫,于是被外放任徐州刺史。范知道馮太后痛恨李,就告發(fā)李通敵叛國。馮太后把李召回平城審問,李回答說:“根本沒有此事?!瘪T太后命范當(dāng)面作證。李對范說:“你今天血口噴人,誣陷于我,我還能說什么!然而,你受我的恩惠如此之厚,怎么忍心下此毒手?”范說:“我受你的恩惠,怎比得上你受李敷的恩惠?你忍心對李敷下毒手,我為什么不能忍心對你?!崩顕@息說:“我不聽李瑛的話,真是后悔莫及?!壁w黑又在中間制造罪名。丙子(二十六日),斬李及他的兒子李令和、李令度。趙黑的寢食,從此才恢復(fù)安穩(wěn)。

  [16]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率眾四萬擊楊文弘。

  [16]十一月,癸未(初三),北魏征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名將軍率軍四萬人崐攻擊楊文弘。

  [17]丁亥,魏懷州民伊祁茍自稱堯后,聚眾于重山作亂;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兇渠逆黨,盡已梟夷;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問白黑,一切誅之!”乃止。

  [17]丁亥(初七),北魏懷州平民伊祁茍自稱堯的后裔,在重山聚眾起兵制造叛亂,洛州刺史馮熙出兵把他們擊敗。馮太后打算屠殺全城的百姓,雍州刺史張白澤勸阻說:“兇惡的叛黨,已經(jīng)殺光,城里難道沒有一個忠良仁義之士?怎么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全部誅殺!”馮太后這才打消念頭。

  [18]十二月,魏皮歡喜軍至建安,楊文弘棄城走。

  [18]十二月,北魏皮歡喜大軍抵達(dá)建安,楊文弘棄城逃走。

  [19]初,沈攸之興蕭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間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女為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攸之在荊州,直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假還,過江陵,與攸之爭戲槊。馳還建康,言攸之反狀已成,請以三千人襲之。執(zhí)政皆以為不可,道成仍保證其不然。楊運(yùn)長等惡攸之,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不克。會蒼梧王遇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故未發(fā)。寅,凝之之子也。

  [19]當(dāng)初,沈攸之與蕭道成在孝武帝及廢帝劉昱在位時,曾經(jīng)同時擔(dān)任朝廷警衛(wèi),輪流入殿值班。蕭道成的女兒嫁給沈攸之的兒子、中書侍郎沈文和為妻。沈攸之在荊州,直將軍高道慶家住華容,請假回家,路過江陵,跟沈攸之賭博,發(fā)生爭執(zhí),高道慶返回建康,檢舉沈攸之已經(jīng)準(zhǔn)備叛變,請求朝廷調(diào)撥三千人,襲擊沈攸之。在朝執(zhí)政的官員都認(rèn)為不可,蕭道成仍保證沈攸之不會謀反。楊運(yùn)長等憎惡沈攸之,跟高道慶秘謀派出刺客,準(zhǔn)備刺殺沈攸之,失敗。正在這時,蒼梧王劉昱被殺,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都勸沈攸之抓住這個機(jī)會起兵。沈攸之因他的長子沈元琰在建康任司徒左長史,所以沒有發(fā)動。臧寅是臧凝之的兒子。

  時楊運(yùn)長等已不在內(nèi),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專制朝權(quán),心不平,謂元琰曰:“吾寧為王凌死,不為賈充生?!比灰辔聪九e兵。乃上表稱慶,因留元琰。

  當(dāng)時,楊運(yùn)長等已不在朝廷,蕭道成派沈無琰攜帶蒼梧王殺人剖腹時所用的兇器,請沈攸之過目。沈攸之因蕭道成的名望、官位一向比自己低,卻時來運(yùn)轉(zhuǎn),控制朝廷,心里憤憤不平,對沈元琰說:“我寧為王凌,討伐逆賊而死;也不愿做賈充,投降叛逆而生?!北阋矝]馬上起兵,反而上表向劉準(zhǔn)祝賀,并把沈元琰留下。

  雍州刺史張敬兒,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疑攸之將起事,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鐙一只,敬兒乃為之備。

  雍州刺史張敬兒,一向同沈攸之的司馬劉攘兵友好。張敬兒懷疑沈攸之將要發(fā)動兵變,派人秘密詢問劉攘兵,劉攘兵一言不發(fā),只送給張敬兒一只馬鐙,張敬兒領(lǐng)悟,暗中戒備。

  攸之有素書十?dāng)?shù)行,常韜在襠角,云是明帝與已約誓。攸之將舉兵,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為百口計!”攸之指襠角示之,且稱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范伯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nèi)史王文和同舉兵。敬兒、懷珍、文和并斬其使,馳表以聞;文和尋棄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懷兩端。道和,后秦高祖之孫也。

  沈攸之有一封寫在白綢緞上、約有十幾行的信件,平??偸遣卦诒承囊陆抢?,宣稱是明帝和他的盟誓。沈攸之將要起兵,他的妾崔氏規(guī)勸說:“你年紀(jì)已老,怎么不為百口之家想一想!”沈攸之指指背心衣角。又揚(yáng)言:皇太后使節(jié)到來,賜給沈攸之一雙蠟燭,剖開蠟燭,看見太后手令,說:“國家大事,全交給你。”于是,沈攸之發(fā)動軍隊,發(fā)布檄文,派人邀請張敬兒和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nèi)史王文和,一同起兵。張敬兒、劉懷珍、王文和都誅殺了沈攸之派去的使節(jié),快馬奏報朝廷。王文和不久就放棄巴陵,投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都存心觀望,一時難以決定。姚道和是后秦文桓帝姚興的孫子。

  辛酉,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攸之遺道成書,以為:“少帝昏崐狂,宜與諸公密議,共白太后,下令廢之;奈何交結(jié)左右,親行弒逆;乃至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布置親黨,宮閣管,悉關(guān)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遺訓(xùn)固如此乎!足下既有賊宋之心,吾寧敢捐包胥之節(jié)邪!”趄廷聞之,懼。

  辛酉(十二日),沈攸之派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順長江東下。沈攸之寫信給蕭道成,認(rèn)為:“幼主昏暴瘋狂,你應(yīng)與朝中大臣秘密商議,共同報告太后,下令廢黜。怎么可以勾結(jié)他的左右侍從,下手殺害,甚至不肯早日入殮下葬,致尸體生蛆,爬到門戶之上!身為臣屬,誰不驚駭嘆息!另外你把朝廷的舊臣,紛紛驅(qū)逐,全部安排你的黨羽,宮殿官署的門禁鑰匙,都由蕭家的人掌管?;艄?、諸葛亮的遺訓(xùn),難道就是這樣!你既然有滅亡宋國的野心,我豈敢捐棄申包胥乞秦救楚的節(jié)操!”朝廷聽到這個消息,驚恐萬狀。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蕭嶷代鎮(zhèn)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zhèn)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內(nèi)外纂嚴(yán)。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以右衛(wèi)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

  丁卯(十八日),蕭道成入宮坐鎮(zhèn),命侍中蕭嶷代替自己鎮(zhèn)守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zhèn)守京口。蕭映是蕭嶷的弟弟。戊辰(十九日),朝廷內(nèi)外戒嚴(yán)。己巳(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劉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二十一日),任命右衛(wèi)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率前鋒各支軍,討伐沈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賾為晉熙王燮長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備攸之。及徵燮為揚(yáng)州,以賾為左衛(wèi)將軍,與燮俱下。劉懷珍言于道成曰:“夏口沖要,宜得其人。”道成與賾書曰:“汝既入朝,當(dāng)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委以后事,”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為武陵王贊長史,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為變,焚夏口舟艦,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為其內(nèi),我為其外,破之必矣?!奔柏鸨懶兄翆り?,未得朝廷處分,眾欲倍道趨建康,賾曰:“尋陽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nèi)藩朝廷,外援夏首,保據(jù)形勝,控制西南,今日會此,天所置也?!被蛞詾殇钥诔切‰y固,左中郎將周山圖曰:“今據(jù)中流,為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難之;茍眾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备?,賾奉燮鎮(zhèn)湓口;賾悉以事委山圖。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立水柵,旬日皆辦。道成聞之,喜曰:“賾真我子也!”以賾為西討都督,賾啟山圖為軍副。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鎮(zhèn)尋陽,賾以為尋陽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鎮(zhèn)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

  當(dāng)初,蕭道成任命長子蕭賾為晉熙王劉燮的長史,代理郢州事,整修城池,磨礪武器,以防備沈攸之。到蕭道成征召劉燮任揚(yáng)州刺史時,任命蕭賾為左衛(wèi)將軍,與劉燮同時東下。劉懷珍對蕭道成說:“夏口是軍事要沖,應(yīng)該有適當(dāng)?shù)娜笋v守?!笔挼莱蓪懶沤o劉賾說:“你既然前來京師,應(yīng)該物色一個文武雙全,而又與你見解一致的人,把你走后的大事委托給他?!笔捹懩送扑]劉燮的司馬柳世隆代替自己。蕭道成遂命柳世隆任武陵王劉贊的長史,代理郢州事。蕭賾將要動身,對柳世隆說:“沈攸之一旦叛變,縱火焚燒夏口戰(zhàn)船,順長江東下,就很難控制。如果能把沈攸之引誘到郢州城下,留他攻城,一定不會立即攻下。這樣,你在城內(nèi),我在城外,兩面夾擊,一定可以擊敗他。”等到沈攸之宣布起兵,蕭賾才到尋陽,還沒有得到朝廷的指示,眾人都打算加快速度,直回建康。蕭賾說:“尋陽地處長江中游,接近京師,我們?nèi)绻粝聛頁?jù)守湓口,內(nèi)可以作朝廷的屏藩,外可以援助夏口,占據(jù)有利地形,控制西南。我們今天路過此地,全是上天的安排。”有人認(rèn)為湓口城池太小,難以堅守。左中郎將周山圖說:“我們據(jù)守長江中游,聲援四方,不可以把這種小事當(dāng)作困難,只要萬眾一心,到處都是城池。”庚午(二十一日),蕭賾陪同劉燮鎮(zhèn)守湓口,把軍事的事情全部交給周山圖。周山圖封鎖長江,掠取民間旅行船上的木板,建造戰(zhàn)船,樹立水中木柵,十天時間,全部完成。蕭道成接到報告,高興地說:“蕭賾不愧是我的兒子!”任命蕭賾為西討都督,蕭賾又推薦周山圖任軍副。當(dāng)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劉友,鎮(zhèn)守尋陽,蕭賾認(rèn)為尋陽城池不夠堅固,上奏朝廷,命劉友同自己一起鎮(zhèn)守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人胡諧之,駐防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yùn)遭母喪罷歸,至巴陵,與沈攸之深相結(jié)。時攸之未舉兵,蘊(yùn)過郢州,欲因蕭賾出吊作難,據(jù)郢城。賾知之,不出。還,至東府,又欲因蕭崐道成出吊作難,道成又不出。蘊(yùn)乃與袁粲、劉秉密謀誅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王宜興、卜伯興等皆與通謀。伯興,天與之子也。

  湘州刺史王蘊(yùn)因母親去世,辭職回家守喪。路過巴陵,與沈攸之結(jié)交密切。當(dāng)時,沈攸之還沒有起兵。王蘊(yùn)路過郢州時,打算趁蕭賾出來吊喪時下手,占領(lǐng)郢城。蕭賾知道,不肯出來吊喪。王蘊(yùn)回到京師,前往東府,又打算趁蕭道成出來吊喪時下手,而蕭道成也拒絕出門。于是王蘊(yùn)跟袁粲、劉秉密謀鏟除蕭道成。黃回、任候伯、孫曇、王宜興、卜伯興等將領(lǐng)全都參與。卜伯興是卜天與的兒子。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自往詣粲,粲辭不見。通直郎袁達(dá)謂粲,“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時艱,與桂陽時不異,劫我入臺,我何辭以拒之!一朝同止,欲異得乎!”道成乃召褚淵,與之連席,每事必引淵共之。時劉韞為領(lǐng)軍將軍,入直門下??;卜伯興為直,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

  蕭道成接到沈攸之起兵的消息時,親自拜訪袁粲,袁粲拒絕接見。通直郎袁達(dá)對袁粲說:“不應(yīng)該表示不同的態(tài)度?!痹诱f:“如果他以主上年幼,時局艱難,跟桂陽王時的情形相同,用暴力挾持我進(jìn)宮,我用什么理由拒絕!只要有一天同行同止,以后還怎么能反對他!”于是蕭道成又召褚淵,跟他并肩共坐,每一件事情都跟褚淵研究商量。當(dāng)時,劉韞為領(lǐng)軍將軍,入值門下??;卜伯興擔(dān)任直,黃回等諸將領(lǐng)率軍出京,駐防新亭。

  初,褚淵為衛(wèi)將軍,遭母憂去職,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說,淵乃從之。及粲為尚書令,遭母憂,淵譬說懇至,粲遂不起,淵由是恨之。及沈攸之事起,道成與淵議之。淵曰:“西夏釁難,事必?zé)o成,公當(dāng)先備其內(nèi)耳?!濒又\既定,將以告淵;眾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雖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yīng)除之?!蹦艘灾\告淵,淵即以告道成。

  當(dāng)初,褚淵任衛(wèi)將軍,因母親去世而離職,朝廷一再征召他,他都拒絕。袁粲一向有高貴的聲譽(yù),親自前去勸解,褚淵才接受。后來,袁粲任尚書令,也因母親去世離職,褚淵也去勸他復(fù)職,言辭懇切,袁粲始終不肯,褚淵于是深恨袁粲。沈攸之起兵之后,蕭道成與褚淵共商對策,褚淵說:“西夏鬧事,一定不會成功,你應(yīng)該戒備的是內(nèi)部?!痹訄D謀蕭道成的計劃已經(jīng)確定,打算告訴褚淵。眾人認(rèn)為,褚淵跟蕭道成的關(guān)系一向密切,不能讓他知道。袁粲說:“褚淵雖然跟蕭道成私交至深,難道能完全反對我們!今天若不告訴他,事情平定后,就應(yīng)該把他殺掉?!庇谑前延媱澑嬖V了褚淵,褚淵立刻告訴蕭道成。

  道成亦先聞其謀,遣軍主蘇烈、薜淵、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薜淵固辭,道成強(qiáng)之,淵不得已,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如是,且又何辭?”淵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為一家否?今淵往,與之同則負(fù)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為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之憂耳。但當(dāng)努力,無所多言?!睖Y,安都之從子也。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與伯興共總禁兵。

  蕭道成早已得到消息,派軍主蘇烈、薜淵、太原人王天生,率軍前往石頭,增援袁粲。薜淵堅決不肯,蕭道成強(qiáng)迫他非去不可,薜淵不得已,痛哭流涕告辭,蕭道成說:“你到石頭,近在咫尺,早上去晚上回來,何至如此悲傷?又何至要正式辭行?”薜淵說:“不知道你能不能保全袁粲一家老???今天我奉命前往,贊成他,則辜負(fù)你;不贊成他,則立刻會被殺,怎么能不悲傷!”蕭道成說:“所以派你去,是因為你能隨機(jī)應(yīng)變,使我解除西顧之憂。只管盡力,不要多說?!鞭禍Y是薜安都的侄兒。蕭道成又任命驍騎將軍王敬則主管宮廷,與卜伯興共同統(tǒng)領(lǐng)禁軍。

  粲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帥宿衛(wèi)兵攻道成于朝堂,回等帥所領(lǐng)為應(yīng)。劉秉、任候伯等并赴石頭,本期壬申夜發(fā)愜,秉擾不知所為,晡后即束裝;臨去,啜羹,寫胸上,手振不自禁。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shù)百,赫奕滿道。既至,見粲,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曰:“得見公,萬死何恨!”孫曇聞之,亦奔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遜,僧綽之子也。

  袁粲謀劃假傳皇太后的命令,派劉韞、卜伯興率領(lǐng)宮廷禁衛(wèi)軍,攻打坐鎮(zhèn)宮城的蕭道成,黃回等率軍響應(yīng)。劉秉、任候伯等同時赴赴石頭,商定壬申(二崐十三日)夜晚動身出發(fā)。可是劉秉膽小如鼠,恐慌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中午稍過,便吩咐收拾行李,臨出發(fā)時,由于緊張過度,喝湯全都傾瀉到胸脯上,雙手發(fā)抖,不能自制。天還沒黑,就用車馬拉著婦女和全部財產(chǎn),投奔石頭,私人衛(wèi)隊數(shù)百人,擠滿街道,車水馬龍。到達(dá)石頭后,晉見袁粲,袁粲大驚說:“發(fā)生了什么事,提前趕來,這次大事必敗無疑了!”劉秉說:“能見公一面,萬死無怨!”孫曇聽說后,也逃奔到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跑去報告蕭道成,這事才徹底暴露。王遜是王僧綽的兒子。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時閣已閉,敬則欲開出,卜伯興嚴(yán)兵為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收韞。韞已成嚴(yán),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賊!”韞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而殺之,又殺伯興。蘇烈等據(jù)倉城拒粲。王蘊(yùn)聞秉已走,嘆曰:“事不成矣!”狼狽帥部曲數(shù)百向石頭。本期開南門,時暗夜,薛淵據(jù)門射之。蘊(yùn)謂粲已敗,即散走。

  蕭道成秘密派人通知王敬則。當(dāng)時,宮殿門戶已經(jīng)關(guān)閉,王敬則打算開門出去。而卜伯興的部隊已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于是王敬則用鋸把木墻鋸成一個洞逃出,沖入中書省去逮捕劉韞。劉韞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火把通明,看見王敬則突然出現(xiàn),驚慌起立迎去,說:“老兄,怎么能晚上來?”王敬則罵道:“好小子,你竟敢做叛徒!”劉韞突然抱住王敬則,王敬則用拳頭猛擊劉韞的面頰,劉韞跌倒在地,被王敬則誅殺,王敬則又殺了卜伯興。蘇烈等占領(lǐng)倉城,抵抗袁粲。王蘊(yùn)聽到劉秉先行逃走的消息,嘆息說:“事情成功不了啦!”狼狽集結(jié)部眾數(shù)百人,奔向石頭。本來約定開南門進(jìn)去,可是正值黑夜,薛淵在城樓上發(fā)箭射擊,王蘊(yùn)認(rèn)為袁粲已經(jīng)被捕,部眾霎時四處逃走。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shù)百人向石頭助烈等,自倉門得入,與之并力攻粲。孫曇驍勇善戰(zhàn),臺軍死者百余人。王天生殊死戰(zhàn),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欲還赴府。秉與二子俁、陔逾城走。粲下城,烈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乘暗逾城獨(dú)進(jìn),最覺有異人,以身衛(wèi)粲,僧靜直前斫之。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謠曰:“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走至額檐湖,追執(zhí),斬之。任候伯等并乘船赴石頭,既至,臺軍已集,不得入,乃馳還。

  蕭道成派軍主會稽人戴僧靜率數(shù)百人前往石頭,援助蘇烈等,自倉門進(jìn)入,與蘇烈聯(lián)合攻擊袁粲。孫曇驍勇善戰(zhàn),朝廷軍陣亡一百多人。王天生帶部眾殊死搏斗,才得以阻止孫曇的反撲。從亥時苦戰(zhàn)到丑時,朝廷將領(lǐng)戴僧靜抽出一部分兵力,攻擊袁粲總部西門,縱火焚燒。袁粲與劉秉正在總部東門城樓上,望見西門起火,打算返回總部。劉秉跟兩個兒子劉俁、劉陔,跳墻逃走。袁粲下城后,命燃起火把,對他的兒子袁最說:“本來就知道,一根木頭不能支持住大廈的倒塌,只是為了名分和道義,才到今天這個地步?!贝魃o在黑夜掩護(hù)下,跳進(jìn)城墻,一個的提刀前進(jìn)。袁最發(fā)覺有外人,急忙用身體護(hù)住袁粲,戴僧靜立刻上前,舉刀猛砍,袁粲對袁最說:“我不失為忠臣,你不失為孝子?!备缸油瑫r被殺。民間百姓對這件事深為哀悼,流傳歌謠說:“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逃到額檐湖,被官軍追上捉拿,斬首。任伯候等一起率領(lǐng)戰(zhàn)船,前往石頭,到達(dá)時,朝廷大軍已經(jīng)聚集到,不能入城,于是迅速撤回。

  黃回嚴(yán)兵,期詰旦帥所領(lǐng)從御道直向臺門攻道成。聞事泄,不敢發(fā)。道成撫之如舊。王蘊(yùn)、孫曇皆逃竄,先捕得蘊(yùn),斬之,其余粲黨皆無所問。

  黃回嚴(yán)守起兵時間,預(yù)計在天亮?xí)r,率部隊從御用大道,直奔宮城城門,準(zhǔn)備攻打蕭道成,聽說事情已經(jīng)泄漏,不敢發(fā)動。蕭道成待他跟從前一樣。王蘊(yùn)、孫曇分別逃亡,蕭道成先抓住了王蘊(yùn),斬首。袁粲的其他同黨,則一律赦免。

  粲典簽?zāi)米鏋轸印⒈苤\,道成召詰之,曰:“袁粲謀反,何不啟聞?”嗣祖曰:“小人無識,但知報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碧N(yùn)嬖人張承伯藏匿蘊(yùn)。道成并赦而用之。

  袁粲的典簽?zāi)米鏋樵优c劉秉的密謀充當(dāng)聯(lián)絡(luò),蕭道成把他召來責(zé)問道:“袁粲叛變,你為什么不報告?”莫嗣祖回答說:“我地位卑下,沒有見識,只知道報恩,怎么敢泄漏大事?,F(xiàn)在袁公已死,從道義上說,我不要求活命崐。”王蘊(yùn)的親信張承伯窩藏王蘊(yùn)。蕭道成一起赦免了莫嗣祖和張承伯,并仍留他們繼續(xù)任職做事。

  粲簡淡平素,而無經(jīng)世之才;好飲酒,喜吟諷,身居劇任,不肯當(dāng)事;主事每往諮決,或高詠對之。閑居高臥,門無雜賓,物情不接,故及于敗。

  袁粲的作風(fēng)平易樸素,但是沒有治理國家的能力。嗜好飲酒,喜愛吟詩諷誦。身負(fù)天下重任,卻不肯過問事務(wù)。有關(guān)要事,尚書省主事請求他裁決時,他甚至高聲吟詠,作為回答。生活閑散舒適,來往除了權(quán)貴外,沒有不相干的賓客,對于人情世故,完全不懂,所以失敗。

  裴子野論曰:袁景倩,民望國華,受付托之重;智不足以除奸,權(quán)不足以處變,蕭條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既輕,三才將換,區(qū)區(qū)斗城之里,出萬死而不辭,蓋蹈匹夫之節(jié)而無棟梁之具矣。

  裴子野論曰:袁粲是民眾的期望,國家的精英,身負(fù)重大責(zé)任,但智能不足以鏟除奸惡,權(quán)術(shù)不足以處理變局。政權(quán)蕭條崩潰,他面對危險卻無力扶持。等到國家衰敗,天下將要改朝換代,袁粲困在斗大的小城之內(nèi),面對萬死,而不推辭,這只是個人的節(jié)操,而非棟梁之才。

  [20]甲戌,大赦。

  [20]甲戌(二十五日),劉宋大赦天下。

  [21]乙亥,以尚書仆射王僧虔為左仆射,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仆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楊尹。延之,裕之孫也。

  [21]乙亥(二十六日),任命尚書仆射王僧虔為左仆射,新任中書令王延之為右仆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王延之是王裕的孫子。

  劉秉弟遐為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永之子也,遭父喪在吳,家素豪盛,蕭道成使伺間取遐。會遐召詣府,帥部曲十余人直入齋中,執(zhí)遐,斬之,郡中莫敢動。道成聞之,以告從父領(lǐng)軍沖,沖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钡莱杉匆詾閰强ぬ?。

  劉秉的弟弟劉遐任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是張永的兒子,因父親去世,在吳郡守喪,家族勢力強(qiáng)大,蕭道成命張伺機(jī)處理劉遐。正巧,劉遐邀請張到郡府,張率部曲十余人,直入劉遐的書房,捉住劉遐,斬首,郡中沒有人敢起來反抗。蕭道成得到報告,告訴了張的叔父中領(lǐng)軍張沖,張沖說:“張以百口之家作賭注,第一次出手就贏得滿貫?!笔挼莱僧?dāng)即任命張為吳郡太守。

  道成移屯閱武堂,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回素與王宜興不協(xié),恐宜興反告其謀,閏月,辛巳,因事收宜興,斬之。諸將皆言回握強(qiáng)兵必反,寧朔將軍桓康請獨(dú)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無能為也。”

  蕭道成指揮部遷移到閱武堂,仍把重兵交給黃回,派他西上討伐沈攸之,但也在黃回周圍安插上自己的心腹。黃回一向跟王宜興不和,唯恐王宜興反告他叛變,閏十二月,辛巳(初二),尋找借口,逮捕王宜興,斬首。蕭道成手下的將領(lǐng)們都說黃回手握強(qiáng)兵,一定謀反。寧朔將軍桓康,請求獨(dú)自前往觀察刺探。蕭道成說:“你們不必多疑,他不會反叛?!?/em>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驅(qū),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據(jù)魯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強(qiáng),有驕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當(dāng)暫還都。卿既相與奉國,想得此意?!笔缆≡唬骸皷|下之師,久承聲問。郢城小鎮(zhèn),自守而已?!弊趦爸畡褙ホ牵魂耙詾椋骸佰潜m少而地險,攻守勢異,非旬日可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qū),計日可捷。既傾根本,郢城豈能自固!”攸之從其計,欲留偏師守郢城,自將大眾東下。乙未,將發(fā),柳世隆遣人于西渚挑戰(zhàn),前軍中兵參軍焦度于城樓上肆言罵攸之,且穢辱之。攸之怒,改計攻城,令諸軍登岸燒郭邑,筑長圍,晝夜攻戰(zhàn)。世隆隨宜拒應(yīng),攸之不能克。

  沈攸之派中兵參軍孫同等五位將領(lǐng)率三萬人擔(dān)任前鋒,司馬劉攘兵等五位將領(lǐng)率兩萬人隨即出發(fā),又派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位將領(lǐng),分別攻擊夏口,占據(jù)魯山。癸巳(十四日),沈攸之抵達(dá)夏口城外,仗恃兵強(qiáng),面露驕傲神色。認(rèn)為郢城兵力薄弱,不值得認(rèn)真攻打,只說:“要見劉贊問好!”便暫時停泊在黃金浦,派人通知行郢州事柳世隆說:“奉皇太后命令,應(yīng)暫時還都,你跟崐我一樣郊忠皇家,一定能了解我的意思。”柳世隆說:“東下軍隊的用意,我們早已聽說。郢城不過是一個小鎮(zhèn),只求自保。”主薄宗儼之勸沈攸之攻打郢城,功曹臧寅認(rèn)為:“郢城雖然兵力薄弱,可是地勢險要,攻擊和防守,是兩種相反的情勢,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見分曉的,如果不能馬上奪取,銳氣一挫,聲威便告消失。而今,順長江而下,勝利的日子,可以預(yù)期。只要根本被顛覆,郢城豈能獨(dú)存?”沈攸之接受了他的建議,打算留下一小部分軍隊圍守郢城,親自率大軍東下。乙未(十六日),即將出發(fā),柳世隆派人到西渚挑戰(zhàn),前軍中兵參軍焦度在城樓上對沈攸之破口大罵,而且用臟話侮辱。沈攸之果然被激怒,撤銷東下命令,回軍攻郢州,命各軍登陸,焚燒村莊,在郢州外城修筑長長的圍城屏障,日夜攻打。柳世隆隨機(jī)抵抗,沈攸之不能攻克。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督吳、錢唐軍事。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

  蕭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為督吳、錢塘軍事。沈文秀逮捕了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誅殺沈家全族。

  [22]乙未,以后軍將軍楊運(yùn)長為宣城太守;于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

  [22]乙未(十六日),任命后軍將軍楊運(yùn)長為宣城太守。至此,明帝的親信寵臣,全部離開朝廷重位。

  沈約論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dú)運(yùn),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xí)。及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quán)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無逼主之嫌,內(nèi)有專用之效,勢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運(yùn),慮經(jīng)盛衰,權(quán)幸之徒,懾憚宗威,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quán),構(gòu)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剿。寶祚夙傾,實由于此矣。

  沈約論曰:君王面向南面而坐,皇宮九重,與民間隔絕。早晚奉陪的都是受寵的左右侍從,而與朝廷大臣相距甚遠(yuǎn)。上下情況的溝通,應(yīng)該由固定的機(jī)構(gòu)執(zhí)行。到后來,這些侍從由于生活上親近而受到恩寵,由于寵愛進(jìn)而受到信任。在君王眼里,左右侍從沒有使人畏懼的力量,而只有取悅于人的臉色。文帝、明帝雖獨(dú)攬大權(quán),可是刑事案件和政治事件糾纏而復(fù)雜,不可能全部了解。情報的收集,資料的整理,不得不依靠左右侍從。他們觀察人主的喜怒哀樂,順著人主的意思說話,言語行動,都迎合人主的心意,而且從來沒有差錯。于是人主產(chǎn)生一種印象,認(rèn)為他們地位卑微,身份低賤,不可能專權(quán),擅作威福。沒想到,鼠憑地貴,狐假虎威。外面,他們沒有對人主造成傷害的嫌疑;內(nèi)部,他們受人主的驅(qū)使,卻有獨(dú)攬大權(quán)的際遇。所以,當(dāng)他們的權(quán)勢膨脹到可以顛覆政權(quán)的時候,人主也許仍不能覺悟。明帝晚年,擔(dān)心皇子孤危,考慮到國家的盛衰,而受寵信的弄臣,也恐懼皇族的壓迫,打算使幼主陷于孤立,永遠(yuǎn)控制朝廷。于是,制造矛盾,挑起猜忌,使明帝的弟弟、皇家的親王先后遭到屠殺。劉氏天下很快傾覆,原因就在于此。

  [23]辛丑,尚書左丞濟(jì)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從之。

  [23]辛丑(二十二日),尚書左丞濟(jì)陽人江謐,建議朝廷授給蕭道成黃鉞,順帝劉準(zhǔn)批準(zhǔn)。

  [24]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魏皮歡喜拔葭蘆,斬文度。魏以楊難當(dāng)族弟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仍詔歡喜筑駱谷城。文弘奉表謝罪于魏,遣子茍奴入侍。魏以文弘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24]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任命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二十三日),北魏征西將軍皮歡喜攻陷葭蘆,斬楊文度。北魏封楊難當(dāng)?shù)淖宓軛顝V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下詔,命皮歡喜修筑駱谷城。楊文弘投降,上疏北魏,請求處罰,派兒子楊茍奴前去充當(dāng)人質(zhì)。北魏任命楊文弘為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25]乙巳,蕭道成出頓新亭,謂驃騎參軍江淹曰:“天下紛紛,君謂何如?”淹曰:“成敗在德,不在眾寡。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縉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shù)千里而無同惡相濟(jì),五敗也:雖豺狼十萬,終為我獲?!钡莱蓫娦υ唬骸熬勥^矣?!蹦闲熘菪惺聞⑸泼餮杂诘莱稍唬骸柏毡娋垓T,造舟治械,苞藏禍心,于今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回不進(jìn)。一則暗于兵機(jī),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輕速,掩襲未備,決于一戰(zhàn);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籠中之鳥耳。”蕭賾問攸之于周山圖,山圖曰:“攸之相與鄰鄉(xiāng),數(shù)共征伐,頗悉其人,性度險刻,士心不附。今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br />
  [25]乙巳(二十六日),蕭道成出居新亭,對驃騎參軍江淹說:“天下大亂,你認(rèn)為形勢如何?”江淹說:“成功失敗在于德行,不在于人數(shù)的多少。你具有雄才大略,這是第一勝因。你寬宏大量,仁愛寬恕,這是第二勝因。賢能的人才,愿意為你竭盡全力,這是第三勝因。民心歸附,這是第四勝因。奉天子之命,討伐叛逆,名正言順,這是第五勝因。沈攸之性情急躁,器量狹小,這是第一敗因。只有威嚴(yán),沒有恩德,這是第二敗因。士卒離心離德,這是第三敗因。地方勢力和豪門世族不支持他,這是第四敗因。深入敵境幾千里,而無同黨援助,這是第五敗因。他們即使是十萬只豺狼,也會最終被我們活捉?!笔挼莱尚χf:“你的議論太過了?!蹦闲熘菪惺聞⑸泼鲗κ挼莱烧f:“沈攸之招兵買馬,制造船只,鑄造武器,野心勃勃,迄今已有十年。他的性情陰險而急躁,缺乏深謀遠(yuǎn)慮,起兵已經(jīng)數(shù)十天,卻遲遲不敢前進(jìn)。他一是不懂軍事,二是軍心離散,三是受到牽制,四是上天奪取了他的靈魂。我本來擔(dān)心他驃悍勇猛,輕裝急進(jìn),在我們尚未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前發(fā)動襲擊,一戰(zhàn)決定成敗。而今朝廷各路大軍已經(jīng)集結(jié),士氣高昂,各地諸侯,都統(tǒng)一行動,沈攸之已成為籠中之鳥。”蕭賾向周山圖打聽沈攸之的有關(guān)情況,周山圖說:“沈攸之是我的鄰鄉(xiāng),我們多次一同帶兵出征,我非常了解他這個人,他性情陰險刻薄,不得軍心?,F(xiàn)在屯兵于堅城之下,正是離散逃亡的開始!”

  二年(戊午、478 )

  二年(戊午,公元478 年)

  [1] 春,正月,己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1] 春季,正月,己酉朔(初一),文武百官全副武裝入朝,參加元旦御前祝賀。

  沈攸之盡銳攻郢城,柳世隆乘間屢破之。蕭賾遣軍主桓敬等八軍據(jù)西塞,為世隆聲援。

  沈攸之出動全部精銳部隊,猛烈攻擊郢城,柳世隆利用對方弱點(diǎn),屢次擊敗敵人攻勢。蕭賾派軍主桓敬等八支軍隊占據(jù)西塞,作為柳世隆的聲援。

  攸之獲郢府法曹南鄉(xiāng)范云,使送書入城,餉武陵王贊犢一,柳世隆魚三十尾,皆去其首。城中欲殺之,云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蹦松庵?。

  沈攸之俘虜了郢城法曹南鄉(xiāng)人范云,命他帶一封信回郢城,送給武陵王劉贊一只小牛,送給柳世隆三十條魚,全都砍去頭部。城中守軍打算殺了范云,范云說:“我的老母親和小弟弟的性命,都握在沈攸之的手中,如果拒絕他的派遣,災(zāi)禍一定會降臨到親人身上,今天被殺,死也甘心。”于是,釋放了他。

  攸之遣其將皇甫仲賢向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向西陽。武昌太守臧渙降于攸之,西陽太守王毓奔湓城。方平據(jù)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遣建寧太守張謨等將萬人擊之,辛酉,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至西陽,溯流而進(jìn)。

  沈攸之派他的將領(lǐng)皇甫仲賢攻打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攻打西陽。武昌太守臧渙向沈攸之投降,西陽太守王毓逃往湓城。公孫方平占據(jù)了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派建寧太守張謨等率一萬人反擊。辛酉(十三日),公孫方平戰(zhàn)敗,逃回。平西將軍黃回等軍抵達(dá)西陽,逆流而上。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發(fā)江陵,已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余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馬歷營撫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誅我百口,不關(guān)馀人,比軍人叛散,皆卿等不以為意。我亦不能問叛身,自今軍中有叛者,軍主任其罪?!庇谑且蝗伺眩踩俗分?,亦去不返,莫敢發(fā)覺,咸有異計。

  沈攸之一向喪失人心,只靠暴力來脅迫。剛從江陵出發(fā)時,便有人逃亡。后來攻擊郢城,歷時三十多天,不能攻克,逃亡的人卻無法制止。沈攸之騎馬崐日夜不停地視察各營,好言撫慰,可是逃亡者不見減少。沈攸之大怒,召集各軍主說:“我奉皇太后的命令,首唱大義,前往京都。大事如果成功,有官大家做。如果失敗,朝廷自然會殺我滿門百口,跟任何人無關(guān)。最近士卒紛紛叛離,都是你們沒有盡心。我也不能一一追捕,從今天起,軍中士卒逃亡,軍主承擔(dān)罪責(zé)?!庇谑?,一個人逃亡,派人追捕,追捕的人也跟著逃亡,沒有一個人敢報告沈攸之。軍心不穩(wěn),各懷異心。

  劉攘兵射書入城請降,柳世隆開門納之;丁卯夜,攘兵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棄甲走,將帥不能禁。攸之聞之,怒,銜須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婿張平虜,斬之。向旦,攸之帥眾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散,諸將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棄其敗,吾不忍為也!”乃投水死。攸之猶有數(shù)十騎自隨,宣令軍中曰:“荊州城中大有錢,可相與還取以為資糧?!臂俏从凶奋姟6④娢沸U抄,更相聚結(jié),可二萬人,隨攸之還江陵。

  司馬劉攘兵將請降書射入郢城,柳世隆開門接納。丁卯(十九日),夜晚,劉攘兵縱火燒營,率軍離去。沈攸之軍中發(fā)現(xiàn)起火,士卒們紛紛棄甲逃命,將領(lǐng)們無法制止。沈攸之得到消息,暴跳如雷,氣得咬住自己的胡須。立即逮捕劉攘兵的侄兒劉天賜、女婿張平虜,斬首。天色微亮,沈攸之率軍過江,抵達(dá)魯山,部眾紛紛潰散,各將領(lǐng)也都逃走。臧寅說:“貪圖他僥幸成功,去享富貴;而在失敗時,把他拋棄,我不忍心這樣做?!庇谑峭端詺?。沈攸之身邊仍有數(shù)十個騎兵侍衛(wèi),向軍中士卒宣稱:“荊州城有的是錢糧,你們可以回來,一同去取?!贝藭r,郢城沒有派兵追擊,逃散的士卒,又害怕遭到蠻族的劫殺,于是重新集結(jié),約有兩萬人,跟隨沈攸之,折回江陵。

  張敬兒既斬攸之使者,即勒兵;偵攸之下,遂襲江陵。攸之使子元琰與兼長史江,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兒至沙橋,觀望未進(jìn)。城中夜聞鶴唳,謂為軍來,、宣開門出走,吏民崩潰。元琰奔寵洲,為人所殺。敬兒至江陵,誅攸之二子、四孫。

  雍州刺史張敬兒殺了沈攸之的策反使節(jié),隨即整頓部隊。得到沈攸之東下的消息,立即率兵襲擊江陵。沈攸之命兒子沈元琰,與兼長史江、別駕傅宣,共同守衛(wèi)江陵城。張敬兒率軍抵達(dá)沙橋,駐軍觀望,暫不前進(jìn)。江陵城中百姓,夜晚聽見鶴叫,非常驚慌,傳言說敵軍已到,江、傅宣打開城門逃走,官民潰散。沈元琰逃到寵州,被人誅殺。張敬兒開進(jìn)江陵,誅殺沈攸之兩個兒子、四個孫子。

  攸之將至江陵百余里,聞城已為敬兒所據(jù),士卒隨之者皆散。攸之無所歸,與其子文和走至華容界,皆縊于櫟林;已巳,村民斬首送江陵。敬兒擎之以,覆以青傘,徇諸市郭,乃送建康。敬兒誅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shù)十萬,皆以入私。

  沈攸之率殘兵西返,距江陵一百余里,得知江陵城已被張敬兒占領(lǐng),士卒再度逃散。沈攸之走投無路,跟他的兒子沈文和逃到華容邊界,在櫟樹林中上吊自殺。已巳(二十一日),鄉(xiāng)民砍下沈攸之父子人頭,送到江陵。張敬兒把沈攸之父子的首級放到盾牌上,用青布傘蓋在上面,到各集市上展覽,然后送到建康。張敬兒大肆屠殺沈攸之的親友黨羽,沒收財產(chǎn)數(shù)十萬,皆中飽私襄。

  初,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為榮鞭殺錄事。及敬兒將至,榮為留府司馬,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背菨?,軍士執(zhí)以見敬兒,敬兒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榮歡笑而去。榮客太山程邕之抱榮曰:“與邊公周游,不忍見邊公死,乞先見殺?!北瞬坏眯新?,以白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后及榮,軍人莫不垂泣。孫同、宗儼之等皆伏誅。

  當(dāng)初,倉曹參軍金城人邊榮受到府錄事參軍的侮辱,沈攸之為了替邊榮報仇,將那個錄事用皮鞭抽死。張敬兒快要進(jìn)城時,邊榮正任留守司馬。有人勸他到張敬兒那兒投降,邊榮說:“身受沈公厚恩,共同擔(dān)負(fù)如此大事,一旦情況危急,就改變本心,我做不到。”城防崩潰,士卒捉住邊榮,帶到張敬兒面前。張敬兒說:“你為什么不早來?”邊榮說:“沈公命我守城,我不忍心丟下不管,自己逃走。本不希望活命,何必多問!”張敬兒說:“死有什么難得崐!”下令斬首。邊榮含笑走出。邊榮的門客太山人程邕之抱住邊榮說:“我與邊先生交游多年,不忍心看到邊先生被殺,我寧愿先死?!眲W邮植荒芟碌?,報告張敬兒,張敬兒說:“求死容易得很,為什么不準(zhǔn)?”先斬程邕之,再斬邊榮,軍卒們都流下了眼淚。輔國將軍孫同、主簿宗儼之等,全被誅殺。

  丙子,解嚴(yán),以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仆射,蕭道成還鎮(zhèn)東府。丁丑,以右衛(wèi)將軍肅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lǐng)軍。二月,庚辰,以尚書左仆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仆射王延之為左仆射。癸未,加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以衛(wèi)將軍褚淵為中書監(jiān)、司空。道成表送黃鉞。

  丙子(二十八日),朝廷解除戒嚴(yán)。任命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仆射,驃騎大將軍蕭道成返回,鎮(zhèn)守東府。丁丑(二十九日),任命左衛(wèi)將軍蕭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lǐng)軍。二月,庚辰(初二),朝廷提升尚書左仆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仆射王延之為左仆射。癸未(初五),加授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任命衛(wèi)將軍褚淵為中書監(jiān)、司空。蕭道成上疏交還皇帝誅殺專用的銅斧。

  吏部郎王儉,僧綽之子也,神彩淵曠,好學(xué)博聞,少有宰相之志,時論亦推許之,道成以儉為太尉右長史,待遇隆密,事無大小專委之。

  吏部郎王儉是王僧綽的兒子。神采煥發(fā),學(xué)而不倦,見識博廣,從小就有當(dāng)宰相的大志,朝野輿論對他很推崇。蕭道成任命王儉為太尉右長史,對他十分尊重,二人關(guān)系密切,事無小都交給他處理。

  [2] 丁亥,魏主如代湯泉;癸卯,還。

  [2] 丁亥(初九),北魏國主前往代郡溫泉。癸卯(二十五日),返回平城。

  [3] 宕昌王彌機(jī)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彌機(jī)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3] 宕昌王梁彌機(jī),剛剛接位。三月,丙子(二十九日),北魏遣使任命梁彌機(jī)為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州牧,封河南公、宕昌王。

  [4] 黃回不樂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帥部曲輒還;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

  [4] 郢州刺史黃回不愿留在郢州,堅持求任南充州刺史,而且擅自率部曲東下。辛卯(疑誤),朝廷改命黃回任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兼南兗州刺史。

  [5] 初,王蘊(yùn)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陽王未之鎮(zhèn),長沙內(nèi)史庾佩玉行府事。先遣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戍湘州,與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疑,佩玉襲殺幼宗。黃回至郢州,遣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輒殺佩玉,冀以自免。湘州刺史呂安之鎮(zhèn),蕭道成使安國誅候伯。

  [5] 當(dāng)初,湘州刺史王蘊(yùn)離職時,新任湘州刺史、南陽王劉還沒有到任,由長沙內(nèi)史庾佩玉代理府州事。劉先派遣中兵參軍韓幼宗率軍進(jìn)駐湘州,跟庾佩玉發(fā)生摩擦。等到沈攸之起兵反抗朝廷,二人更互相猜疑,庾佩玉就襲擊誅殺了韓幼宗。黃回到郢州時,派輔國將軍任候伯代理湘州事。任候伯又?jǐn)剽着逵?,希望能使自己幸免。朝廷新任命的湘州刺史呂安國到位后,接到蕭道成命令,誅殺任候伯。

  [6]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還。

  [6] 夏季,四月,甲申(初七),北魏國主前往崞山。丁亥(初十),返回平城。

  [7] 蕭道成以黃回終為禍亂;回有部曲數(shù)千人,欲遣收,恐為亂。辛卯,召回入東府。至,停外齋,使桓康將數(shù)十人,數(shù)回罪而殺之,并其子意陵相僧念。

  [7] 蕭道成認(rèn)為黃回終究是禍患。黃回有部曲數(shù)千人,蕭道成打算遣散或收編,又恐怕激起反抗。辛卯(十四日),蕭道成在東府召見黃回。黃回已到,蕭道成留他在會客室,命桓康率數(shù)十人,一一列舉黃回的罪狀,連同黃回的兒子竟陵相黃僧念一并斬首。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甲午(十七日),任命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代理南兗州事,而用他的弟弟蕭晃接替二郡太守。

  [8] 五月,魏禁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氏族,下與非類婚偶;犯者以違制論。[8] 五月,北魏禁止皇族、貴戚及官員、士大夫不顧門第,與下層不同階層人通婚,違者以違抗詔書論處。

  [9] 魏主與太后臨虎圈,有虎逸,登閣道,幾至御座,侍衛(wèi)皆驚靡;吏部尚書王睿執(zhí)戟御之,太后稱以為忠,親任愈重。

  [9] 北魏國主隨馮太后一齊去虎圈觀看老虎,一只老虎突然逃出,跳上御道,幾乎跑到御座前,左右侍衛(wèi)嚇得驚呆或逃跑。吏部尚書王睿,手拿長矛抵擋。馮太后贊揚(yáng)他的忠心,更是寵愛信任。

  [10]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10]六月,丁酉(二十一日),劉宋任命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11]庚子,魏皇叔若卒。

  [11]庚子(二十四日),北魏皇叔拓跋若去世。

  [12]蕭道成以大明以來,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罷御府,省二尚方雕飾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間華偽雜物,凡十七條。

  [12]蕭道成認(rèn)為,自大明年間以來,官府與民間查奢侈浪費(fèi)成為風(fēng)氣。秋季,八月,上疏奏請撤銷御府、左右尚方署裝飾及玩賞器物。辛卯(十六日),再上疏奏請禁止民間使用華貴的衣飾和用品,共十七條。

  [13]乙未,以蕭賾為領(lǐng)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13]乙未,(二十日),任命蕭賾為領(lǐng)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14]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14]九月,已巳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15]蕭道成欲引時賢參贊大業(yè),夜,召驃騎長史謝,屏人與語,久之,無言;唯二小兒捉燭,道成慮難之,仍取燭遣兒,又無言;道成乃呼左右。,莊之子也。

  [15]蕭道成計劃延聘當(dāng)時德高望重的人才,共同幫助他建立偉業(yè)。夜晚,召見驃騎長史謝,屏去左右侍從,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等了很久,謝卻不說一句話。這時仍有兩個大手舉蠟燭的小兒在旁侍候,蕭道成想到謝認(rèn)為還不夠嚴(yán)密,于是蕭道成自己手舉蠟燭,把兩個小兒打發(fā)出去,可是,謝仍不語。蕭道成只好把侍從喚回房內(nèi)。謝是謝莊的兒子。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其指,他日,請間言于道成曰:“功高不賞,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終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內(nèi)和。儉因曰:“儉蒙公殊盼,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豈復(fù)寧濟(jì)!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fù)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yè)永淪,七尺亦不可得保?!钡莱稍唬骸扒溲圆粺o理?!眱€曰:“公今名位,故是經(jīng)常宰相,宜禮絕群后,微示變革。當(dāng)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钡莱稍唬骸拔耶?dāng)自往?!苯?jīng)少日,道成自造褚淵,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yīng)得官?!睖Y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應(yīng)在旦夕?!钡莱蛇€,以告儉。儉曰:“褚是未達(dá)理耳。”儉乃唱議加道成太傅,假黃鉞,使中書舍人虞整作詔。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道蕭道成的意圖,有一天,他向蕭道成請求密談,王儉說:“功勞太高,就沒有賞賜,這種事情,從古到今,不止一人。以公今天的地位,想要始終面北稱臣,怎么可以?”蕭道成嚴(yán)厲斥責(zé)他,但神色卻很溫和。王儉說:“我蒙公特殊愛護(hù),所以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為什么拒絕得如此堅決?劉姓皇家失德,如果沒有你,他們怎么能闖過難關(guān)?可是,人心澆薄,感恩之心,無法持久,只要你稍尺之軀也不能自保?!笔挼莱烧f:“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蓖鮾€說:“你今天的名望和地位,本來是固定的常任宰相,最好在禮節(jié)上表現(xiàn)得跟一般官員不一樣,略微顯示政局將發(fā)生變化。不過此事應(yīng)先告訴褚淵,我愿意傳達(dá)這個意思?!笔挼莱烧f:“我親自前往?!边^了幾天,蕭道成親自拜訪褚淵,氣氛融洽。談了很久,蕭道成才說:“我夢見升官。”褚淵說:“剛剛宣布任命,恐怕一二年間不會再有變更,而且,吉祥的夢,未必旦夕就能應(yīng)驗?!笔挼莱苫貋恚嬖V王儉,王儉說:“褚淵還沒有開竊!”王儉就建議加授蕭道成為太傅,再賜給黃鉞,命中書舍人虞整撰寫詔書。

  道成所親任遐曰:“此大事,應(yīng)報褚公?!钡莱稍唬骸榜夜粡?,奈何?”遐曰:“彥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異節(jié);遐能制之。”淵果無違異。

  蕭道成親信任遐說:“這種大事,應(yīng)該告訴褚淵。”蕭道成說:“褚淵萬一不同意,怎么辦?”任遐說:“褚淵珍惜生命,愛護(hù)妻子兒女,并無奇特的崐才能和高尚的節(jié)操,我能制住他?!瘪覝Y果然不表示反對。

  丙午,詔進(jìn)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lǐng)揚(yáng)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jié)、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固辭殊禮。

  丙午(初二),順帝下詔,賜給蕭道成持有黃鉞,任命他為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兼揚(yáng)州牧,上殿時可以穿鞋佩劍、入朝時不必快步小跑、奏事時不稱名,使持節(jié)、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等官職,仍然如故。蕭道成堅決辭讓特殊的禮遇。

  [16]以揚(yáng)州刺史晉熙王燮為司徒。

  [16]任命揚(yáng)州刺史、晉熙王劉燮為司徒。

  [17]戊申,太傅道成以蕭映為南充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蕭晃為豫州刺史。

  [17]戊申(初四),太傅蕭道成任命蕭映為南兗州刺史。冬季,十月,丁丑(初三),任命蕭晃為豫州刺史。

  [18]己卯,獲孫曇,殺之。

  [18]己卯(初五),抓獲叛軍將領(lǐng)孫曇,斬首。

  [19]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來聘。

  [19]北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前來訪問。

  [20]壬寅,立皇后謝氏。后,莊之孫也。

  [20]壬寅(二十八日),順帝王謝梵境為皇后。謝梵境是謝莊的孫女。

  [21]十一月,癸亥,臨澧侯劉晃坐謀反,與其黨皆伏誅?;?,秉之從子也。

  [21]十一月,癸亥(二十日),臨澧侯劉晃謀反,連同他的同黨,一并誅殺。劉晃是劉秉的侄兒。

  [22]甲子,徙南陽王為隨郡王。

  [22]甲子,(二十一日),改封南陽王劉為隨郡王。

  [23]魏馮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誣云惠將南叛;十二月,癸巳,誅惠及妻并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滅者十余家,而惠所歷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23]北魏馮太后猜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于是誣陷李惠將投劉宋。十二月,癸巳(二十日),誅殺李惠和他的妻子以及弟弟、兒子。馮太后因猜疑而屠殺滅十余家。李惠歷任官職,都有成績,北魏的百姓特別為他呼冤痛惜。

  [24]尚書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中即以宮懸合和拂,節(jié)數(shù)雖會,慮乖雅體。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fēng)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中庸和雅,莫近于斯。而情變聽移,稍復(fù)銷落,十?dāng)?shù)年間,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bǔ)綴?!背闹?。

  [24]劉宋尚書令王僧虔奏稱:“朝廷所用的禮節(jié)和音樂,大多違反古代正式規(guī)范,大明中期,就把懸掛的鐘磬用來伴奏舞和拂舞,節(jié)奏雖然可以合拍,但不夠高雅,有失體統(tǒng)。另外,現(xiàn)在流行的清商樂,實際上來自銅雀臺。曹氏三代帝王的風(fēng)韻,遺留下來的樂聲,仍在耳際。京師洛陽,對它十分崇尚。到了長江以南,更顯得高貴,沒有再比它更中庸清雅的了。可是,情況不斷變化,欣賞趣味也跟著轉(zhuǎn)移,以后,逐漸衰落。十幾年之間,失傳的將近一半,民間競相制作新的歌曲,淫亂雜蕪,應(yīng)該命令有關(guān)部門,加以整理補(bǔ)充?!背⑴鷾?zhǔn)。

  [25]是歲,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歸鄉(xiāng)里,尋復(fù)以安車徵至平城,拜鎮(zhèn)軍大將軍、中書監(jiān);固辭,不許。乘車入殿,朝賀不拜。

  [25]這一年,北魏懷州刺中高允,因年老及患病請準(zhǔn)退職,回到家鄉(xiāng)。不久,又被朝廷用安車征到平城,任命為鎮(zhèn)軍大將軍、中書監(jiān)。高允堅決辭讓,朝廷不準(zhǔn)。準(zhǔn)許他坐車直接到上殿,朝賀時不用叩頭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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