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百六十六

續(xù)資治通鑒 作者:(清)畢沅


  ◎宋紀一百六十六 ∷起玄黓執(zhí)徐正月,盡昭陽大荒落三月,凡一年有奇。

  ○理宗建道備德大功復興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

  紹定五年金天興元年,蒙古太宗四年

  春,正月,己丑,以孟珙為京西路兵馬鈴轄。初,珙父宗政知棗陽,招唐、鄧、蔡州壯士二萬馀人,號忠順軍,命江海統(tǒng)之,眾不服;制置司以珙代海,珙分其軍為三,眾皆帖然。珙又創(chuàng)平堰于棗陽,自城至軍西十八里,由八疊河經(jīng)浙水側(cè),水跨九阜,建通天槽八十有三丈,溉田萬頃,立十莊、三轄,使軍民分屯,邊儲豐牣。又命忠順軍家自畜馬,官給芻粟,馬益蕃息。

  金下詔求言,凡章奏,先令御史大夫費摩阿古岱、尚書完顏納紳看詳,然后進御,直言無一達者。

  庚寅,詔:“李全之叛,海陵簿吳祕罵賊而死,特贈朝奉郎,官其一子。

  壬辰,以史嵩之為京湖安撫制置使、知襄陽府。

  蒙古兵自唐州趣汴,金元帥完顏兩洛索戰(zhàn)于襄城,敗績,走還汴。金主詔群臣議,尚書令史楊居仁請乘其遠至擊之。平章拜甡遣莽依蘇等部民丁壯萬人,開短堤,決河水,以衛(wèi)京城。命瓜勒佳薩哈勒將步騎三萬巡河渡,超近京諸色軍家屬五十萬口入京城。

  蒙古主用西夏人恤克計,自河中由河清縣白坡渡河,遣人馳報圖壘率師來會。薩哈勒行至封邱而還,蒙古兵掩至,莽依蘇等皆死,丁壯得免者僅三百人。甲午,蒙古主入鄭州。

  金主詔群臣議所守,有言珠赫埒果勒齊所筑里城決不可守,外城決不可棄,于是決計守外城,命修樓櫓器具。時京城諸軍不滿四萬,而城周百二十里,不能遍守,故議以遷避之民充軍。又召在京軍官于上清宮,平日防城得功者,截長補短,假借而用,得百馀人。又集京東、西沿河舊屯兩都尉及衛(wèi)州義軍凡四萬并丁壯二萬,分置四面,每面選千名飛虎軍以專救應,然亦不能軍矣。

  金元帥完顏延壽,以眾保少室山太平寨,元夕,擊球為嬉。蒙古都總管李守賢,潛遣輕捷者數(shù)十人緣崖蟻附以登,殺其守卒,遂縱兵入,破之。下令禁抄掠,悉收馀眾以歸。連天、交牙,蘭若、香爐諸寨俱下。

  乙未,蒙古游騎至汴京,金完顏哈達、伊喇布哈自鄧州率步騎十五萬赴援。蒙古圖壘問蘇布特以方略,蘇布特曰:“城居之人,不耐辛苦,數(shù)挑以勞之戰(zhàn),乃可也?!彼煲则T三千尾之。哈達等謀曰:“敵兵三千而我不戰(zhàn),是弱也?!边M至鈞州沙河,蒙古兵不戰(zhàn)而退。金軍方盤營,蒙古兵復來襲。金軍不得休息、食飲,且行且戰(zhàn),至黃榆店,距鈞州三十五里。丁酉,大雪三立,金尺僵立,刀槊凍不能舉。圖壘以其眾沖出,蒙古兵自北渡者畢集,前后以大樹塞道。楊沃衍奪路而前,金軍遂次三峰山,軍士有不食至三日者。蒙古兵與河北兵合,四面圍之,熾薪燔肉,更迭休息,乘金困憊,開鈞州路縱之走,而以生兵夾擊之。金軍潰,聲如崩山,武仙率三十騎入竹林中,走密縣;楊沃衍、樊澤、張惠步持大槍,奮戰(zhàn)而死。哈達知大事已去,欲下馬戰(zhàn),而布哈已失所在,乃與完顏彝等以數(shù)百騎走入鈞州。

  蒙古主在鄭州,聞圖壘與金相持,遣昆布哈、齊拉袞等赴之,至則金軍已潰。于是乃合攻鈞州,塹其城外。哈達匿窟室中,城破,蒙古兵發(fā)而殺之。因揚言曰:“汝家所恃,唯黃河與哈達耳,今哈達為我殺,黃河為我有,不降何待!”

  完顏彝趣避隱處,殺掠稍定,乃出,自言曰:“金國大將,欲見白事?!泵晒疟詳?shù)騎夾之詣圖壘,問其名姓,曰:“我忠孝軍總領完顏陳和尚,大昌原、衛(wèi)州倒回谷之勝,皆我也。我死亂軍中,人將謂我負國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眻D壘欲其降,不肯。乃斫足脛,折之,劃口吻至耳,噀血而呼,至死不屈。蒙古將有義之者,以馬湩酹而祝曰:“好男子,他日再生,當令我得之?!?br />
  布哈走汴,蒙古兵追躡,擒之,圖壘命之降,往復數(shù)百言,終不肯,但曰:“我金國大將,惟當金國境內(nèi)死耳。”遂殺之。金之健將銳卒俱盡,自是不可復振矣。

  蒙古遂略商、虢、嵩、汝、陜、洛、許、鄭、陳、亳、潁、壽、睢、永等州。時民北徙者多餓死,東平萬戶嚴實,命作糜粥置道傍,全活者眾。

  庚子,金主御端門,肆赦,改元開興。翰林學士趙秉文為赦文,宣布悔悟哀慟之意,指事陳義,情辭俱盡,聞者莫不感勵。

  壬寅,新作太廟成。

  二月,癸丑,帝謁太廟。

  初,金主聞蒙古入饒風關(guān),遣圖克坦烏登行省閿鄉(xiāng)以備潼關(guān),圖克坦伯嘉為關(guān)陜總帥,便宜行事。伯嘉馳入陜,傍縣鎮(zhèn)遷入大城,糧斛、輜重聚之聯(lián)州,近山者入山寨避兵。會阿里哈傳旨召烏登援汴,烏登遂與潼關(guān)總帥納哈普舍音、奏藍總帥完顏重喜等,帥軍十一萬,騎五千,盡撤秦、藍諸關(guān)之備,從虢入陜,同、華、閿鄉(xiāng)一帶軍糧數(shù)十萬斛,備關(guān)船二百馀艘,皆順流東下。俄聞蒙古兵近,糧不及載,船悉空下,復盡起州民運靈寶、硤石倉粟。會蒙古游騎至,殺掠不可勝計。金守將李平以潼關(guān)降于蒙古,蒙古兵長驅(qū)至陜。

  烏登所發(fā)閿鄉(xiāng)軍士,各以老幼自隨,由西南徑入大山冰雪中,部將多叛去。蒙古聞之,自盧氏以數(shù)百騎追及,山路積雪,晝?nèi)諆鲠?,泥淖及脛,隨軍婦民,棄擲老幼,哀號盈路。行至鐵嶺,欲戰(zhàn)而饑憊不能振,于是重喜先鋒,蒙古斬之于馬前。金兵遂大潰,秦、藍總帥府經(jīng)歷商衡死焉。烏登、納哈普舍音從數(shù)十騎走山谷間,追騎擒之,皆被殺。

  金慶善努行省徐州,引兵入援,至楊驛店,馬躓,為蒙古所擒。見史天澤,問為誰,天澤言:“我真定五路名萬戶也?!睉c善努曰:“是天澤乎?吾國已殘破,公其以生靈為念!”及見特穆爾岱取,誘之使招京城,不從。左右以刀斫其足,足折,終不屈,遂殺之。

  蒙古將特穆爾岱取金睢州,遂圍歸德府。金行院實嘉紐勒歡偕經(jīng)歷冀禹錫等竭力守御。初患炮少,父老有言北門之西菜圃中,時得古炮,云是唐張巡所埋,發(fā)之,得五千有奇,城中賴之。會慶善努潰兵亦至,勢稍振,乃遣提控張定夜出斫營,發(fā)數(shù)炮而還。

  南城外有高地,相傳為尹子奇攻破睢陽故址,蒙古移營其上,晝夜攻城,不能下?;蛞娞啬聽栣?,獻決河之策,特穆爾岱從之。河既決,水從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城反以水為固。特穆爾岱收獻策者欲殺之,而不知所在,乃緩攻。

  金平章侯摯,樸直無蘊藉,朝士輕之,久致仁。兵事急,徐州行尚書省闕,無敢行者,復拜摯平章政事。都堂會議,摯以國勢不支,因論數(shù)事,曰:“只是更無擘畫?!卑莓`怒曰:“平章世出此言,國家有望耶!”意在置之不測。故相薩布曰:“侯相言甚當?!卑莓`含憤而罷。

  至是蒙古兵日迫,財匱授絕,金主大懼,嘗自縊,又欲墮樓,俱為左右救免。拜甡以為勢必講和,和議定,則首相當往為質(zhì),乃力請金主起薩布為相,且括汴京民軍二十萬分隸諸帥,人月給粟一石五斗。

  三月,蒙古立炮攻洛陽。洛陽城中唯三峰潰卒三四千及忠孝軍百馀,留守薩哈連疽發(fā)于背,不能軍,妻通吉氏度城必破,謂薩哈連曰:“公受國家恩最厚,今大兵臨城,公不幸病,不能御敵,死猶可以報國,幸無以我為慮!”薩哈連出城,通吉氏盛服自經(jīng)死。薩哈連從外至,聞狀,曰:“夫人不辱我,我可辱朝廷乎!”投壕而死。元帥任守真因行府事。

  金翰林直學士錫默愛實,憤時相非其人,言于金主曰:“平章拜甡,固權(quán)市恩,擊丸外百無一能。丞相薩布,菽麥不分,縱使乏材,亦不至此人為相。參政兼樞密副使特嘉喀齊喀粗暴,一馬軍之材止矣,乃令兼將相之權(quán)。右丞實嘉世魯,居相位已七八年,碌碌無補,備員而已?;茧y之際,倚注此類,欲冀中興,難矣!”于是世魯罷相,薩布乞致仕,而拜甡、喀不喀不恤也。

  蒙古主將北還,使蘇布特攻汴,復遣人諭金主降,且索翰林學士趙秉文、衍圣公孔元措等二十七家及歸順人家屬、伊喇布哈妻子并繡女、弓匠、鷹人等。金主乃封荊王守純子額爾克為曹王,議以為質(zhì)。密國公璹求見,金主問:“璹叔父欲何言?”璹曰:“聞額爾克欲出議和,額爾克年幼,未曾諳練,恐不能辦大事,臣請副之,或代其行?!苯鹬魑恐唬骸澳隙珊?,國家比承平時,有何奉養(yǎng)!然叔父亦未嘗沾溉;無事則置之冷地,無所顧藉,緩急則置于不測。叔父盡忠固可,天下其謂聯(lián)何!叔父休矣!”于是君臣相顧泣下。未幾,璹以疾薨。

  壬寅,命尚書左丞李蹊送額爾克出質(zhì),諫議大夫費摩阿固岱為講和使。未和,蒙古蘇布特聞之,曰:“我受命攻城,不知其他。”乃立攻具,沿壕列木柵,驅(qū)漢俘及婦女老幼負薪草填壕,頃刻,平十馀步。平章拜甡,以議和不敢與戰(zhàn),城中喧哄。金主聞之,從六七騎出端門,至舟橋。時新雨淖,車駕忽出,都人驚愕失措,但跪于道旁,有望而拜者。金主麾之曰:“勿拜,恐泥污汝衣?!崩嫌渍趽?,至有誤觸金主衣者。少頃,宰相、從官皆至,進笠,不受,曰:“軍中暴露,我何用此!”西南軍士五六十輩進曰:“北兵填壕過半,平章傳令勿放一鏃,恐懷和事。豈有此計耶?”金主曰;“朕以生靈之故,稱臣進奉,無不順從。止有一子,養(yǎng)來長成,今往作質(zhì)。汝等略忍,等曹王出,蒙古不退,汝等死戰(zhàn)未晚。”是日,曹王額爾克行。

  蒙古留曹王于營,遣李蹊等還,癸卯,并力進攻。金炮石取艮岳太湖、靈壁假山為之,大小各有斤重,圓如燈球。蒙古炮破大硙或碌瑇為二三,皆用之攢竹炮,有至十三梢者。每城一角,置炮百馀枚,更迭上下,晝夜不息。數(shù)日,石幾與里城平。而城上樓櫓,皆拆故宮及芳華、玉溪之材為之,合抱之木,隨擊而碎。以馬糞、麥秸布其上,網(wǎng)索旃禱固護之,其懸風板之外,皆以牛皮為障,蒙古兵以火炮擊之,隨即延爇,不可撲救。城乃周世宗所筑,取虎牢土為之,堅密如鐵,受炮所擊,唯凹而已。金主復出撫將士,值被創(chuàng)者,親膊以藥。手酌卮酒以賜,且出內(nèi)府金帛以待有功者。蒙古兵壕外筑城,圍百五十里,城有乳口樓櫓,壕深丈許,闊亦如之,三四十步置一鋪,鋪置百許人守之。初,拜甡命筑門外短墻,委曲狹隘,僅容二三人得過,以防蒙古奪門。及被攻,請乘夜斫營軍乃不能猝出,比出,已為蒙古所覺后募死士千人,穴城由壕徑渡,燒其炮座,城上懸紅紙燈為應,約燈起渡壕。又放紙鳶,置文書其上,至蒙古營斷之,以誘被俘者,皆為蒙古所覺。時有大炮,名震天雷,以鐵罐盛藥,以火點之,炮起火發(fā),其聲如雷,聞百里外,所爇圍半畝已上,火點著鐵甲皆透。蒙古時為牛皮洞,直至城下,掘城為龕,間可容人,城上莫如之何。乃以鐵繩懸震天雷,順城而下,至掘處火發(fā),人與牛皮皆碎迸無跡。又有飛火槍,注藥,以火發(fā)之,輒前燒十馀步。蒙古唯畏此二物。攻城十六晝夜,內(nèi)外死者以百萬計。明惠皇后陵被發(fā),金主遣中官求得其柩,復葬之。

  蘇布特知未易取,乃為好語曰:“兩國已講和,更相攻耶?”金主因就應之。乃遣戶部侍郎楊居仁出宜秋門,以酒炙犒蒙古兵,且以金帛珍異賂之。蘇布特乃許退兵,散屯河、洛之間。

  方蒙古之攻城也,矢石如雨,中有女子呼于城下曰:“我倡女張鳳奴也,許州破,被俘至此。彼軍不日去矣,諸君努力為國堅守,無為所欺所!”言竟,投壕死。金主使馳祭于西門。時女真人無死事者,長公主言于金主曰:“近來立功效命,多諸色人。無事時則自家人爭強,有事則他人盡力,焉得不怨?”金主默然。

  蒙古后退,參知政事特嘉喀齊喀以守城為己功,欲率百官入賀。內(nèi)族色埒,丞相襄之子也,嘆曰:“城下之盟,春秋以為恥,況以罷攻為可賀耶?”喀齊喀怒曰:“社稷不亡,君后免難,汝等不以為喜耶!”乃命趙秉文為表。秉文曰:“《春秋》新宮灰,三日哭。今園陵如此,酌之以禮,當慰不當賀。”事乃已。

  初,城之被圍,右司諫陳岢上書請戰(zhàn),其略曰:“今日之事,皆由陛下不斷,將相怯懦。若因循不決,一旦無如之何,恐君臣相對涕泣而已?!逼溲詣捛?,深中時病??R喀見之,大怒,召岢入省,呼其名責之曰:“子為陳山可耶?果如子言,能退大敵,我當世世與若為仆?!甭務吣桓`笑,蓋不識岢字,分為兩也。

  甲子,金主御端門,肆赦,改元天興。詔:“內(nèi)外官民能完復州郡者,功賞有差?!背鼋鸩浦岁勡娛?,減御膳,罷冗員,放宮女,上書不得稱圣,改圣旨為制置。是日,解嚴。步兵始出封邱門外采蔬、薪。

  金拜甡之守城也。樓櫓垂就輒摧,傳令取竹為護簾,所司馳入城大索,無所得,拜甡欲斬之?;蚋嫠驹唬骸敖鸲鄤t濟矣,胡不即平章府求之?”所司懷金三百賂其家僮,果得之。及兵退,軍士憤怒,拜甡不自安,謂尚書令史元好問曰:“我妨賢路久矣,得退為幸,為我撰乞致仕表?!表曋?,金主已遣使持詔至其第,令致仕。軍士欲殺之,拜甡懼,一夕數(shù)遷,金主以親軍二百陰為之衛(wèi)。軍士無以泄其憤,遂相率毀其別墅。

  金衛(wèi)紹王、鎬厲王家屬,禁錮歲久,錫默愛實上言曰:“二族衰微,無異匹庶,假欲為不善,孰與同惡!男女婚嫁,人之大欲,豈有幽囚終世、永無伉儷之望?在他人尚且不忍,況骨肉乎?”金主感其言,始聽自便。

  夏,四月,丁卯,起魏了翁為集英殿修撰、知遂寧府,辭不拜。

  戊辰,以久雨,決系囚。

  是月,蒙古主出居庸,避暑官山。

  高麗殺蒙古所置官吏,徙居江華島。

  五月,辛卯,臣僚言:“積陰霖霪,必有致咎之征。比聞蘄州進士馮杰,本儒家,都大坑治司抑為爐戶,誅求日增。杰妻以憂死,其女繼之,弟大聲因赴訴死于道路;杰知不免,舉火自經(jīng)死。民冤至此,豈不上干陰陽之和?”詔罷都大坑治職。

  金汴京大寒如冬,因大疫,凡五十日,諸門出柩九十馀萬,貧不能葬者不在此數(shù)。尋以疫后園戶、僧道、醫(yī)師、鬻棺者擅厚利,命有司倍征之以助國用。

  癸巳,太白經(jīng)天,晝見。

  六月,己巳,金贈完顏彝鎮(zhèn)南軍節(jié)度使,立褒忠廟碑。

  金徐州埽兵總領王佑、張興、都統(tǒng)封仙等,夜燒草場作亂,逐行省圖克坦伊都。蒙古國安用率兵入徐州,執(zhí)王佑等,斬之,以封仙為元帥,主徐州事。

  圖克坦伊都奔宿州,節(jié)度使赫舍哩阿圖不納,乃與諸將駐城南。時宿之鎮(zhèn)防有逃還者,阿圖以為叛歸,亦不納。城中鎮(zhèn)防千戶高臘格,謀就徐州將士,內(nèi)外相應以取宿,因歸楊妙真,占夜開門,納徐州總領王德全等,縛阿圖父子,殺之,請伊都主州事。伊都不從,率其將吏西走,至穀孰,遇蒙古軍,不屈而死。

  秋,七月,丁酉,以禮部尚書陳貴誼同簽書樞密院事。

  蒙古遣唐慶使金,傳諭曰:“欲和好成,金主當來自議?!苯鹬魍屑?,臥榻上見之。慶掉臂上殿,有不遜語,聞者皆怒。既歸館,是夕,金飛虎卒申福等憤其無禮,殺慶等三十馀人于館。金主不問,和議遂絕。

  蒙古國安用既得徐州,金宿州東面總帥劉安國、邳州杜政皆以州歸之,安用遂據(jù)三州。蒙古帥額蘇倫聞之,怒曰:“此三州吾當取,安用何人,輒受其降!”遣將張進率兵入徐,欲圖安用,奪其州。安用懼,乃與王德全劫殺張進及海州元帥田福等數(shù)百人,與楊妙真絕,還邳州,會山東諸州及徐、邳、宿三州主帥,刑白馬結(jié)盟,誓歸金。既盟,諸將皆散去。安用無所歸,遂同德全、安國因宿州從宜重僧努自通于金。重僧努以聞,未報。而安用率兵萬人攻海州,未至,眾稍散去。安用自知失計,于是復金衣冠。楊妙真怒安用叛己,又懼為所圖,乃悉屠安用家屬,走還益都。安用遂選兵分將,期必得妙真。

  金主遣近侍直長因世英等持手詔至邳,封安用為袞王,賜姓完顏,改名用安,且授以空頭河朔、山東赦文,使得便宜從事。安用始聞使至,猶豫未決,遣迎使者,監(jiān)于州廨,問所以來,使者對以封建事。安用意頗順,明日,出見使者,跪揖如等夷。會定,語世英曰:“予向隨蒙古兵攻汴,嘗于開陽門下與侯摯議內(nèi)外夾擊,此時蒙古病者眾,十七頭項皆在京城,若從吾言出軍,中興久矣,朝廷無一敢決者,今日悔將何及!”言竟而起。因使人取金所賜物遍觀之,喜見顏色,乃設宴,拜受如儀,令主事常謹隨世英奉表入謝。

  金主復遣世英賜以鐵券、虎符、龍文衣、玉魚帶及郡王宣、世襲千戶宣各十,聽賜同盟。世英過徐,德全、安國說之曰:“朝廷恩命,豈宜出自安用?郡王宣,吾二人最當?shù)谜撸埦土糁??!笔烙⒛肆艨ね跣?、世襲千戶宣各二,由是與安用有隙。

  蒙古以李全子璮為益都行省。

  金恒山公武仙等會兵救汴。初,三峰之敗,仙走南陽,收潰軍,得十萬人,屯留山。汴京被圍,金主詔仙與鄧州行省完顏色埒、鞏昌總帥完顏仲德合兵入援。仙至密縣東,遇蒙古將郭德海,即按軍眉山店,報色埒曰:“阻澗結(jié)營,待仙至俱進。”色埒急欲至汴,不聽。金主又命樞密使特嘉喀齊喀帥兵應仙、色埒等,至京水,德海乘之,不戰(zhàn)而潰;仙亦敗走,還留山。德海,寶玉之子也??R喀屯中牟,聞色埒軍潰,即夜棄輜重馳還。

  先是有投匿名書于御路者云:“副樞喀齊喀,總帥薩哈勒,參政恩楚,皆國賊,朝廷不殺,眾軍亦須殺之,為國除害。”衛(wèi)士以聞,蒴哈勒飲藥死,恩楚稱疾不出,唯喀齊喀坦然若無事者,金主亦無所問。及是言者謂:“喀齊喀始則抗命不出,中則逗遛不進,終則棄軍先遁,不斬之,無以謝天下?!苯鹬髻J其死,免為庶人,籍家資以賜軍士。

  八月,乙卯,起真德秀為徽猷閣待制,知泉州。

  己未,魏了翁以寶章閣待制知瀘州。瀘大藩,控制邊面二千里,而武備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葺其城樓櫓雉堞,增置器械,教習牌手,申嚴軍律,興學校,蠲宿負,復社倉,創(chuàng)義冢,建養(yǎng)濟院;居數(shù)月,百廢俱舉。

  乙丑,賜進士徐元杰以下四百九十三人及第、出身。

  甲戌,玉牒殿成,奉安累朝《玉牒》。

  蒙古薩里塔伐高麗,中矢,卒。

  金中京元帥任守真,以入援汴京敗死,中京人推警巡使齊克紳為府簽事。齊克紳,本河中射糧軍子弟也,貌寢而膂力過人。時所領軍士僅二千五百人,甫三日,蒙古兵圍之。齊克紳括衣帛為幟,立之城上,率士卒赤身而戰(zhàn),以壯士數(shù)百往來救應,大呼,以憨子軍為號,其聲勢與萬眾元異。兵器已盡,以錢為鏃,得蒙古一箭,截而為四,以筒鞭發(fā)之。又創(chuàng)遏敵炮,用不過數(shù)人,能發(fā)大石于百步外,所擊無不中。齊克紳奔走四應,所至必捷。得二駝,殺以犒士,人不過一啖,如獲百金之賜。蒙古攻三月,不能下,乃退。

  九月,辛丑夜,汴京大雷,金工部尚書范納速震死。

  乙巳,雨雹,雷。

  閏月,庚戌,彗出于角。帝避殿,減膳,徹樂。詔:“中外臣僚,指陳闕失,無有隱諱。諸路監(jiān)司,察守令之領廉仁暴及民間利便疾苦以聞。

  戊辰,史彌遠乞歸田里;不許。

  金主以和議既絕,懼兵再至,乃復簽民兵為守御備,遂括汴京粟,以完顏珠赫等主之。珠赫諭民曰:“汝等當從實推舉,果如一旦糧盡,令汝妻子作軍食,復能吝否?”即而罷括粟,復以進奉取之,且賣官及令民買進士第。前御史大夫內(nèi)族哈昭復覬進用,建言京城括粟尚可得百萬石,金主乃命哈昭為參知政事,與左丞李蹊復括之。哈昭先令各家自實,壯者存石有三斗,幼者半之,仍書其數(shù)門首,敢有匿者,以升斗論罪。京城三十六坊,各選深刻者主之。完顏玖珠尤酷暴,有寡婦二人,實豆六斗,馀有蓬子約三升,玖珠笑曰:“吾得之矣!”執(zhí)婦以令于眾。婦泣訴曰:“妾夫死于兵,姑老不能為養(yǎng),故雜蓬秕以自食,非敢以為軍儲。且三升,六斗馀也?!本林椴宦?,竟杖死。聞者股粟,盡棄其馀糞溷中?;虬子诶铛?,蹊顰蹙曰:“白之參政?!奔鞍坠?,哈昭曰:“人云:花又不損,蜜又得成?;ú粨p何由成蜜?且京城危急,今欲存社稷耶?存百姓耶?”眾莫敢言。所括不能三萬斛,滿城蕭然,死者相枕,貧富束手待斃,遂至人相食。金主聞之,命出太倉米作粥以食餓者。錫默愛實嘆曰:“與其食之,何如勿奪?”為奉御博諾所告。金主怒,送愛實有司,賴近侍李大節(jié)救免。

  蒙古皇太弟圖壘卒于師。蒙古主還龍庭。

  冬,十月,戊子,以星變,大赦。

  泗州路分劉虎等,焚斷浮橋以遏金兵,因遣將攻盱眙軍,未下,金泗州總統(tǒng)完顏實格叛。防御使圖克坦塔喇聞變,朝服,望闕拜哭,投水而死,實格遂以州附楊妙真??値浖{哈塔邁珠亦以盱眙來歸,詔改為招信軍。

  金以汪世顯為鞏昌便宜總帥。

  初,世顯以戰(zhàn)功為征行從宜,分治陜西西路。時調(diào)度窘迫,世顯發(fā)家資,率豪右助邊,鄰郡效之,軍餉遂足。金主以完顏仲德為鞏昌總帥,世顯同知府事,二人盡忠固守以抗蒙古。及仲德勤王東下,乃以世顯代之。世顯勵志自奮,糧械精贍。

  十一月,喬行簡累疏乞歸田,不允。

  金完顏用安欲圖山東,累征兵于徐、宿,王德全、劉安國不應。會金主以密詔征兵東方,用安因聲言入援,駐師徐州城下以招德全,德全不出,殺封仙,遣杜政出城。會安國與宿帥重僧努引兵入援,至臨渙,用安遣人殺安國,因攻徐州。三月不能下,退歸漣水,以軍食不給,來乞糧,朝廷許之,用安即日改從宋衣冠,而陰通于金。糧乏,卒多流亡,乃以嚴刑禁亡者,血流滿道。

  十二月,丙子朔,進封才人賈氏為貴妃。

  辛巳,以皇太后疾,大赦。壬午,皇太后楊氏崩。辛卯,帝詣慈明殿行奠酹禮。遵遺詔,外朝以日易月,宮中行三年喪。

  喬行簡上疏曰:“向者陛下內(nèi)庭舉動,皆有稟承,小人縱有蠱惑干求之心,猶有忌憚而不敢發(fā)。今者安能保小人之不萌是心,陛下又安能保圣心之不無少肆?陛下為天下君,當懋建皇極,一循大公;不應私徇小人,為其所誤。凡為此者,皆戚畹肺腑之親,近習貴幸之臣,奔走使令之輩,外取貨財,內(nèi)壞綱紀;上以罔人君之聰明,來天下之怨謗,下以撓官府之公道,亂民間之曲直??v而不已,其勢必至于假采聽之言而動傷善類,設眾人之譽而進拔憸人,借納忠效勤之意而售其陰險巧佞之奸,日積月累,氣勢益張,人主之威權(quán),將為所竅弄而不自知矣。陛下衰捴在身,愈當警戒,宮庭之間,既無所嚴憚,嬪御之人,又視昔加多。以春秋方富之年,居聲色易縱之地,萬一不能自制,必于盛德大有虧損。愿陛下常加警省?!?br />
  蒙古遣王檝來議夾攻金人,京湖安撫制置使史嵩之以聞,帝命嵩之報使。嵩之乃遣鄒伸之往報蒙古,許俟成功,以河南地來歸。

  金主以糧盡援絕,勢益危急,遣近侍就白華問計。華附奏言:“車駕當出就外兵,留荊王監(jiān)國,任其裁處。陛下既出,遣使告語北朝:‘我出,非他處收整兵馬,止以軍卒擅殺唐慶,和議從此斷絕;京師今付之荊王,乞我一二州以老耳?!绱?,則太后、皇族可存。正如《春秋》紀季入齊為附庸之事,陛下亦得少安矣?!彼炱鹑A為右司郎中。召諸臣議親出,或言歸德四面皆水,可以自保,或言宜沿西山入鄧,或言設欲入鄧,蒙古蘇布特在汝州,不如取陳、蔡路轉(zhuǎn)往鄧下。金主未決,復以問華,華曰:“歸德城雖堅,久而食盡,坐以待斃,決不可往。既汝州有蘇布特,則鄧下亦不可往。以今日事勢,止有背城之戰(zhàn),如博徒所謂孤注者,便當直赴汝州,與之一決。然汝州戰(zhàn)不如半涂戰(zhàn),半涂戰(zhàn)不如出城戰(zhàn),蓋我軍馬之食力猶在也。若出京益遠,軍食日減,馬食野草,事愈難矣。若我軍便得戰(zhàn),存亡決此一舉,外則可以激三軍之氣,內(nèi)則可以慰都人之心。或止為避遷計,人心顧戀家業(yè),未必毅然從行??稍攲徶??!?br />
  禮部尚書舒穆嚕世勣,率朝官劉肅、田芝等二十人,詣仁安殿言于金主曰:“臣等聞陛下欲親出,竊謂此行不便。”金主曰:“我不出,軍分為二:一軍守,一軍出戰(zhàn);我出則合為一?!笔绖拊唬骸氨菹鲁鰟t軍分為三:一守,一戰(zhàn),一中軍護從,不若不出之為愈也。”金主曰:“卿等不知,我若得完顏仲德、武仙,付之兵事,何勞我出!今日將兵者,官努統(tǒng)馬兵三百止矣,劉益將步兵五千止矣,欲不自將,得乎?”又指御榻曰:“我此行豈復有還期?但恨我無罪亡國耳!我未嘗奢侈,未嘗信任小人?!笔绖迲曉唬骸氨菹掠眯∪藙t亦有之?!苯鹬髟唬骸靶∪酥^誰?”世勣歷數(shù)曰:“都察遜、完顏長樂等,皆小人也。陛下不知為小人,所以用之?!泵C與世勣復多所言,良久,君臣涕泣而罷。

  乙酉,金主集軍士于大慶殿,諭以京城食盡,今擬親出。諸將佐合辭言曰:“陛下不可親出,止可命將。”金主欲以富察官努為馬軍帥,高顯為步軍帥,劉益副之。三人欲奉命,權(quán)參知政事內(nèi)族恩楚大罵曰:“汝輩把鋤不知高下,國家大事,敢易承耶!”眾默然,唯官努曰:“若將相可了,何至使我輩!”事亦中止。

  遂以右丞相薩布、平章拜甡、右副元帥恩楚、左丞李蹊、元帥左監(jiān)軍圖克坦伯嘉等帥諸軍扈從,參政完顏納紳、樞副兼知開封府薩尼雅布等留守。乃發(fā)府庫及內(nèi)府器皿、宮人衣物賜將士。民間哄傳“車駕往歸德,軍士家屬留汴,食盡,城中俱餓死矣。縱能至歸德,軍馬所費,支吾復得幾許日!”金主使薩布宣言曰:“前日巡狩之議,止為白華。今改往汝州索戰(zhàn)矣?!?br />
  金主發(fā)汴京,與太后、皇后、妃、主別,大慟。至開陽門,詔諭留守兵士曰:“社稷、宗廟在此,汝等壯士,毋以不預進發(fā)之數(shù),便謂無功。若守保無虞,將來功賞,豈在戰(zhàn)士下!”聞者皆灑泣。

  是日,鞏昌元帥完顏仲德援兵至。初,金主征諸道兵入援,往往觀望不進,或中道遇兵而潰,唯仲德提孤軍千人,歷秦、藍、商、鄧,擷果菜為食,間關(guān)百死至汴,為金主謀曰:“亦西三百里之間無井灶,不可往,不如幸秦、鞏。”

  金主乃決意東行。甲辰,進次黃陵崗。時拜甡擊蒙古,降其兩砦,得河朔降將,金主赦之,授以印符??こ妓旃糖逡院铀分T將為導,鼓行入開州,取大名、東平,豪杰當有響應者。都察遜曰:“太后、中宮皆在南京,北行萬一不如意,圣主孤身欲何所為?不如先取衛(wèi)州,還京為便?!卑莓`曰:“圣體不便鞍馬,今可駐歸德,臣等率降將往東平,因遂經(jīng)略河朔。”官努曰:“衛(wèi)州有糧可取。”拜甡曰:“京師且不能守,就得衛(wèi)州,欲何為耶?”金主惑之,遂一意向河朔。蒙古蘇布特聞金主棄汴,復進兵圍之。

  乙巳,帝詣慈明殿,行大祥祭奠禮。

  紹定六年金天興二年,蒙古太宗五年

  春,正月,丙午朔,帝不視朝。

  金主乘舟濟河,大風,后軍不克濟。丁未,蒙古將和爾古訥追擊于南岸,金元帥賀德希力戰(zhàn)死,兵溺者千人,元帥珠爾、都尉赫舍哩諤楞等死之。金主在北岸,望之震懼。庚戌,次漚麻岡,遣拜甡帥師攻衛(wèi)州,至城下,以御旗招之,城中不應。蒙古聞之,自河南渡河。拜甡遂退師,蒙古史天澤以騎兵踵其后,丁巳,戰(zhàn)于白公廟,金師敗績,拜甡棄軍東遁,元帥劉益、上黨公張開皆為民家所殺。金主進次蒲城,復還魏樓村,猶欲俟蒙古兵至決戰(zhàn)。少頃,拜甡至,倉皇言:“軍已潰,北兵近在堤外,請幸歸德?!苯鹬魉炫c副元帥和爾和等六七人,夜登舟,潛渡河走歸德。翌日,諸軍始聞金主棄師,遂大潰。

  金主入歸德,遣奉御珠嘉塔克實布往汴京,奉迎太后及后妃,諸軍怨憤。拜甡自蒲城還,不敢入,金主召拜甡至,數(shù)其罪,下獄死,仍籍其家財以賜將士,曰:“汝輩宜竭忠力,毋如斯人誤國!”

  初,瀕河居民聞金主北渡,筑垣塞戶,潛伏洞穴。及見富察官努一軍號令明肅,所過無絲毫犯,老幼婦女無復畏避。及拜甡往衛(wèi)州,縱軍四掠,哭聲滿野,所過丘墟,一飯之費至數(shù)十金,公私皇皇,民始思叛。故衛(wèi)州堅守,而蒙古之追,無來援者,以至于敗。

  蒙古以田雄鎮(zhèn)撫陜西,總管京兆等路事。時關(guān)中郡縣蕭然,雄披荊榛,立官府,開陳禍福,招徠四山堡寨之未降者,獲其人,皆慰遣之,由是歸附日眾。雄乃教民力田,京兆大治。

  初,汴人以金主親出師,日聽捷報。及聞軍敗衛(wèi)州,倉皇走歸德,始大懼。時蘇布特攻城日急,內(nèi)外不通,米升至銀二兩,殍死相望,縉紳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妻子者,諸皮器物皆煮食之,貴家第宅、市樓、肆鋪皆撤以爨。及金主遣使至汴奉迎兩宮,人情益不安。西面元帥崔立,性淫狡,因民洶洶,與其黨韓鐸、藥安國等潛謀作亂。

  左司都事元好問謂薩尼雅布曰:“自車駕出京,今二十日許,又遣使迎兩宮,民間皆謂國家欲棄京城,相公何以處之?”薩尼雅布曰:“吾二人惟有一死爾?!焙脝栐唬骸八啦浑y。誠能安社稷,救生靈,死可也。如其不然,徒欲以一身飽五十紅衲軍,亦謂之死耶?”薩尼雅布不答。

  丁卯,金太后、皇后發(fā),行至陳留,見城外二三處火起,疑有兵,復馳還汴京。

  戊辰,崔立率甲士二百,橫刃入省中,拔劍指完顏納紳及薩尼雅布曰:“京城危困已極,二公坐視,何也?”二相曰:“有事當好議之,何遽如是!”立麾其黨先殺薩尼雅布,次殺納紳及左司郎中納哈塔德輝等十馀人。即諭百姓曰:“吾為二相閉門無謀,今殺之,為汝一城生靈請命?!北娊苑Q快。

  金自南遷后,為宰執(zhí)者往往無恢復之謀,無事相習低言緩語,互相推讓,以為養(yǎng)相體。每有四方災異,民間疾苦,將以奏,必相謂曰:“恐圣主心困?!笔轮廖L庉m罷散,曰:“俟再議?!币讯鴱腿?。或有言當改革者,輒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擇忄耎熟無鋒铓者用之。每蒙古兵壓境,則君臣相對泣下,或殿上發(fā)長吁而已。兵退,則張大其事,會飲黃閣中矣。

  崔立勒兵入宮,集百官議所立。立曰:“衛(wèi)紹王太子從恪,其妹公主在北兵中,可立之?!蹦饲岔n鐸以太后命往召從恪至,以太后誥命為梁王,監(jiān)國,百官拜舞,遂送款詣蘇布特軍。立自為太師、都元帥、尚書令、鄭王,弟倚為平章政事,侃為殿前都點檢,其黨皆拜官。開封判官李羽翼棄官去,戶部主事鄭著召不起。右副點檢都察額哷、左右司員外郎聶天驥、御史大夫費摩阿固貸、諫議大夫、左右司郎中烏古遜納紳、左副點檢完顏阿薩、戶部尚書完顏珠赫、講議富察琦、奉御完顏瑪格皆死焉?,敻駥⑺?,與其妻溫特赫氏訣,溫特赫氏曰:“君能為國家死,我不能為君死乎!”夫婦以一繩同縊,其婢從之。

  壬申,蘇布特至青城,崔立服御衣儀衛(wèi)往見之。蘇布特喜,飲之酒,立以父事之。還城,悉燒樓櫓,蘇布特益喜。

  立托以軍前索隨駕官吏家屬、軍民子女,聚之省中親閱之,日亂數(shù)人;猶以為不足,乃禁民間嫁娶,有以一女之故致數(shù)人死者??傤I完顏長樂妻富察氏、臨洮總管圖們呼圖克們妻烏庫哩氏、進士張伯豪妻聶舜英及參政完顏素蘭妻,義不為所污,皆自盡。未幾,立遷梁王及宗族近屬于宮中,以腹心守之,限其出入。以尚荊王府為私第,取內(nèi)府珍玩充實之。群小附和,請建功德碑,翟奕以書省命翰林直學士藁城王若虛為文。若虛私謂左右司員外郎元好問曰:“今召我作碑,不從則死;作之則名節(jié)掃地,不若死之為愈。然我姑以理喻之。”乃謂奕曰:“丞相功德碑,當指何事為言?”奕怒曰:“丞相以京城降,活生靈百萬,非功德乎?”若虛曰:“學士代王言,功德碑謂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則朝官皆出其門,自古豈有門下人為主帥誦功德,而可信于后世哉?”奕不能強。乃召太學生劉祁、麻革赴省,好問等喻以立碑事,曰:“眾議推二君,且已白鄭王矣。二君其無讓?!逼畹裙剔o而別。數(shù)日,促迫不已,祁即為草定,以付好問。如問意未愜,乃自為之。既成,以示若虛,乃共刪定數(shù)字,然止直敘其事而已。既以兵事,碑不果立。

  二月,丁丑,以余天錫為禮部侍郎兼侍讀。

  屯田郎官王定言嚴州歲歉,又言義倉為官吏蠹耗。帝曰:“此是民戶寄留于官,專為水旱之備者,奈何耗之?”定曰:“當擇邑官及鄉(xiāng)里之賢者分任其事?!?br />
  戊戌,上皇太后謚曰恭圣仁烈皇后。

  蒙古遣皇子庫裕克將左翼軍討富鮮萬努于遼東。

  三月,丙辰,大雨雹。

  金主在歸德,隨駕親軍及潰軍漸集,實嘉紐勒歡懼不能給,白于金主,請遣出城,就糧于徐、宿、陳三州。金主不得已從之,止留富察官努忠孝軍馬四百五十人,馬用軍七百人。諸軍既出城,金主召官努曰:“紐勒歡盡散衛(wèi)兵,卿當小心?!?br />
  官努以馬用本歸德小校,一旦拔起,心常輕之,又以金主時獨召用計事,因謀圖用。時蒙古特穆爾岱圍亳州,日遣兵薄歸德,民心搖搖。官努請北渡河,再圖恢復,紐勒歡沮之。官努不悅,乃私與完顏用安謀邀金主幸海州,金主不從。官努積忿,異志益定。李蹊以聞,金主深憂之,乃諭馬軍總領赫舍哩阿里哈、內(nèi)族習顯陰察其動靜,阿里哈反以金主意告官努。金主復懼官努及用相圖,因以為亂,命宰執(zhí)置酒合解之,用即撤備。戊辰,官努乘隙率眾攻用,殺之,遂以卒五十人守行宮,劫朝官,聚于都水摩和納宅,以兵監(jiān)之。驅(qū)紐勒歡至其家,悉出所有金貝,然后殺之。乃遣都尉馬實被甲持刃,劫直長巴納紳于金主前。金主擲所握劍于地,謂實曰:“為我言于元帥,我左右止有此人,且留待我?!睂嵞送?。官努因大殺朝官李蹊以下凡三百人,軍士死者三十人。薄暮,官努提兵入見,言:“紐勒歡反,臣殺之矣!”金主不得已暴紐勒歡罪,而以官努權(quán)參知政事兼左副元帥。

  官努矯詔召徐州行省完顏仲德赴行在,徐州官屬懼為官努所紿,勸仲德勿往。仲德曰:“君父之命,豈辨真?zhèn)我??死亦當往!”尋使者至,果官努之詐,乃止。

  江淮制置使越善湘入見,帝曰:“中原機會,卿意以為何如?”善湘對曰:“中原乃已壞之勢,恐未易為力。邊地連年干戈,兵民勞役,當休養(yǎng)葺治,使自守有馀,然后經(jīng)理境外。今雖有機會,未見可圖?!钡墼唬骸白允卣\是也?!?br />
  趙至道言:“陛下躬南面尊事之敬,答東朝擁佑之恩,養(yǎng)致其樂,疾致其憂,喪致其哀,其為孝無以加矣。繼茲以往,天命必畏,祖宗必法,君子必親,小人必遠,女謁必禁,小民必思懷保,政事必務修飭,斯足盡始終之孝?!钡廴恢?br />
  金右丞特嘉尉忭,致仕居汴,聞蒙古兵將入城,召家人付以后事,望睢陽慟哭,自縊死。特嘉喀齊喀既廢,常怏怏,蘇布特遣人招之,即治裝欲行,詣省別崔立,方對語,適一人自歸德持文書至,發(fā)視之,乃金主諭喀齊喀反正者也,立怒,叱左右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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