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八十七下 揚(yáng)雄傳第五十七下

漢書 作者:漢·班固


明年,上將大夸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fēng)發(fā)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nóng),南驅(qū)漢中,張羅罔羆罘,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獲、狐菟、麋鹿,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是時,農(nóng)民不得收斂。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楊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為主人,子墨為客卿以風(fēng)。其辭曰:
子墨客卿問于翰林主人曰:“蓋聞圣主之養(yǎng)民也,仁沾而恩洽,動不為身。今年獵長楊,先命右扶風(fēng),左太華而右褒斜,椓嶻薛而為弋,紆南山以為罝,羅千乘于林莽,列萬騎于山隅,帥軍碎阹,錫戎獲胡。扼熊羆,拖豪豬,木雍槍累,以為儲胥,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雖然,亦頗擾于農(nóng)民。三旬有余,其廑至矣,而功不圖,恐不識者,外之則以為娛樂之游,內(nèi)之則不以為干豆之事,豈為民乎哉!且人君以玄默為神,淡泊為德,今樂遠(yuǎn)出以露威靈,數(shù)搖動以罷車甲,本非人主之急務(wù)也,蒙竊或焉?!?
翰林主人曰:“吁,謂之茲邪!若客,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見其外不識其內(nèi)者也。仆嘗倦談,不能一二其詳,請略舉凡,而客自覽其切焉?!?
客曰:“唯,唯。”
主人曰:“昔有強(qiáng)秦,封豕其士,窳其民,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豪俊麋沸云擾,群黎為之不康。于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yùn)天關(guān),橫巨海,票昆侖,提劍而叱之,所麾城摲邑,下將降旗,一日之戰(zhàn),不可殫記。當(dāng)此之勤,頭蓬不暇疏,饑不及餐,鍪生蟣虱,介胄被沾汗,以為萬姓請命乎皇天。乃展民之所詘,振民之所乏,規(guī)億載,恢帝業(yè),七年之間而天下密如也。
“逮至圣文,隨風(fēng)乘流,方垂意于至寧,躬服節(jié)儉,綈衣不敝,革鞜不穿,大夏不居,木器無文。于是后宮賤玳瑁而疏珠璣,卻翡翠之飾,除雕瑑之巧,惡麗靡而不近,斥芬芳而不御,抑止絲竹晏衍之樂,憎聞鄭、衛(wèi)幼眇之聲,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
“其后熏鬻作虐,東夷橫畔,羌戎睚眥,閩越相亂,遐萌為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于是圣武勃怒,爰整其旅,乃命票、衛(wèi),汾沄沸渭,云合電發(fā),飆騰波流,機(jī)駭蜂軼,疾如奔星,擊如震霆,砰轒辒,破穹廬,腦沙幕,髓余吾。遂獵乎王廷。驅(qū)橐它,燒蠡,分梨單于,磔裂屬國,夷坑谷,拔鹵莽,刊山石,蹂尸輿廝,系累老弱,兗鋋瘢耆、金鏃淫夷者數(shù)十萬人,皆稽顙樹頷,扶服蛾伏,二十余年矣,尚不敢惕息。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回戈邪指,南越相夷,靡節(jié)西征,羌僰東馳。是以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綏,莫不蹺足抗手,請獻(xiàn)厥珍,使海內(nèi)淡然,永亡邊城之災(zāi),金革之患。
“今朝廷純?nèi)?,遵道顯義,并包書林,圣風(fēng)云靡;英華沉浮,洋溢八區(qū),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談王道者則樵夫笑之。故意者以為事罔隆而不殺,物靡盛而不虧,故平不肆險,安不忘危。乃時以有年出兵,整輿竦戎,振師五莋,習(xí)馬長楊,簡力狡獸,校武票禽。乃萃然登南山,瞰烏弋,西厭月,東震日域。又恐后世迷于一時之事,常以此取國家之大務(wù),淫荒田獵,陵夷而不御也,是以車不安軔,日未靡旃,從者仿佛,骫屬而還;亦所以奉太宗之烈,遵文、武之度,復(fù)三王之田,反五帝之虞;使農(nóng)不輟耰,工不下機(jī),婚姻以時,男女莫違;出愷弟,行簡易,矜劬勞,休力役;見百年,存孤弱,帥與之,同苦樂。然后陳鐘鼓之樂,鳴鞀磬之和,建碣磍之,拮隔鳴球,掉八列之舞;酌允鑠,肴樂胥,聽廟中之雍雍,受神人之福祜;歌投頌,吹合雅。其勤苦此,故真神之所勞也。方將俟元符,以禪梁甫之基,增泰山之高,延光于將來,比榮乎往號,豈徒欲淫覽浮觀,馳聘粳稻之地,周流梨栗之林,蹂踐芻蕘,夸詡眾庶,盛狖獲之收,多麋鹿之獲哉!且盲不見咫尺,而離婁燭千里之隅;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其王侯?!?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體乎!允非小子之所能及也。乃今日發(fā)朦,廓然已昭矣!”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虺靶垡孕邪祝劢庵?,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yáng)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jì),不生則已,生則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硃丹其轂。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星,舌如電光,一從一衡,論者莫當(dāng),顧而作《太玄》五千文,支葉扶疏,獨(dú)說十余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dú)?,纖者入無倫,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意者玄得毋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yáng)子笑而應(yīng)之曰:“客徒欲硃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罔解結(jié),群鹿?fàn)幰?,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并為戰(zhàn)國。士無常君,國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厲翮,恣意所存,戰(zhàn)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遁。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后陶涂。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質(zhì)鐵,散以禮樂,風(fēng)以《詩》、《書》,曠以歲月,結(jié)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云合,魚鱗雜襲,咸營于八區(qū),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咎繇,戴縰垂纓而談?wù)呓詳M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dāng)涂者入青云,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quán)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雀,勃解之鳥,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虛,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粵伯,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燕懼,范睢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澤雖噤吟而笑唐舉。故當(dāng)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當(dāng)其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亡所患。故世亂,則圣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余。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間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擁帚彗而先驅(qū)。是以士頗得信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dāng)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俯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wù)咄鹕喽搪?,欲行者擬足而投跡。鄉(xiāng)使上世之士處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dú)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罷,又安得青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靜,游神之廷;惟寂惟莫,守德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鴟梟而笑鳳皇,執(zhí)蝘蜓而嘲龜龍,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鵲,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yáng)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拉髂,免于微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萬乘之主,界涇陽抵穰侯而代之,當(dāng)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顉頤折頞,涕涶流沫,西揖強(qiáng)秦之相,扼其咽,炕其氣,附其背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雒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適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起于枹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陡π獭访冶?,秦法酷烈,圣漢權(quán)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律于唐、虞之世,則悖矣;有作叔孫通儀于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則繆矣;有談范、蔡之說于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guī)曹隨,留侯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向若阺隤,唯其人之贍知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于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于不可為之時,則兇。夫藺先生收功于章臺,四皓采榮于南山,公孫創(chuàng)業(yè)于金馬,票騎發(fā)跡于祁連,司馬長卿竊訾于卓氏,東方朔割炙于細(xì)君。仆誠不能與此數(shù)公者并,故默然獨(dú)守吾《太玄》?!?
雄以為賦者,將以風(fēng)之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巨衍,競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fēng),帝反縹縹有陵云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又頗似俳優(yōu)淳于髡、優(yōu)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于是輟不復(fù)為。而大潭思渾天,參摹而四分之,極于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據(jù),極之七百二十九贊,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shù)其畫而定之?!缎肥姿闹卣?,非卦也,數(shù)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shù)度律歷之紀(jì),九九大運(yùn),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歷》相慶,亦有顓頊之歷焉。扌筮之以三策,關(guān)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無主無名,要合《五經(jīng)》,茍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故有《首》、《沖》、《錯》、《測》、《摛》、《瑩》、《數(shù)》、《文》、《掜》、《圖》、《告》十一篇,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缎肺亩啵什恢?,觀之者難知,學(xué)之者難成??陀须y《玄》大深,眾人之不好也,雄解之,號曰《解難》。其辭曰:
客難揚(yáng)子曰:“凡著書者,為眾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聲調(diào)于比耳。今吾子乃抗辭幽說,閎意眇指,獨(dú)馳聘于有亡之際,而陶冶大爐,旁薄群生,歷覽者茲年矣,而殊不寤。亶費(fèi)精神于此,而煩學(xué)者于彼,譬畫者畫于無形,弦者放于無聲,殆不可乎?”
揚(yáng)子曰:“俞。若夫閎言崇議,幽微之涂,蓋難與覽者同也。昔人有觀象于天,視度于地,察法于人者,天麗且彌,地普而深,昔人之辭,乃玉乃金。彼豈好為艱難哉?勢不得已也。獨(dú)不見夫翠虯絳螭之將登乎天,必聳身于倉梧之淵;不階浮云,翼疾風(fēng),虛舉而上升,則不能膠葛,騰九閎。日月之經(jīng)不千里,則不能燭六合,耀八纮;泰山之高不嶕峣,則不能浡滃云而散歊烝。是以宓犧氏之作《易》也,綿絡(luò)天地,經(jīng)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錯其象而彖其辭,然后發(fā)天地之臧,定萬物之基?!兜洹?、《謨》之篇,《雅》、《頌》之聲,不溫純深潤,則不足以揚(yáng)鴻烈而章緝熙。蓋胥靡為宰,寂寞為尸;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語叫叫,大道低回。是以聲之眇者不可同于眾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棍于世俗之目,辭之衍者不可齊于庸人之聽。今夫弦者,高張急徽,追趨逐耆,則坐者不期而附矣;試為之族《咸池》,揄《六莖》,發(fā)《簫韶》,詠《九成》,則莫有和也。是故鐘期死,伯牙絕弦破琴而不肯與眾鼓;人亡,則匠石輟斤而不敢妄斫。師曠之調(diào)鐘,俟知音者之在后也;孔子作《春秋》,幾君子之前睹也。老聃有遺言,貴知我者希,此非其操與!”
雄見諸子各以其知舛馳,大氐詆訾圣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或眾,使溺于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記六國,歷楚、漢,訖麟止,不與圣人同,是非頗謬于經(jīng)。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yīng)之,撰以為十三卷,象《論語》,號曰《法言》?!斗ㄑ浴肺亩嗖恢?,獨(dú)著其目:
天降生民,倥侗顓蒙,恣于情性,聰明不開,訓(xùn)諸理。撰《學(xué)行》第一。
降周迄孔,成于王道,終后誕章乖離,諸子圖微。撰《吾子》第二。
事有本真,陳施于億,動不克咸,本諸身。撰《修身》第三。
芒芒天道,在昔圣考,過則失中,不及則不至,不可奸罔。撰《問道》第四。
神心曶恍,經(jīng)緯萬方,事系諸道德仁誼禮。撰《問神》第五。
明哲煌煌,旁燭亡疆,遜于不虞,以保天命。撰《問明》第六。
假言周于天地,贊于神明,幽弘橫廣,絕于邇言。撰《寡見》第七。
圣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冠于群倫,經(jīng)諸范。撰《五百》第八。
立政鼓眾,動化天下,莫上于中和,中和之發(fā),在于哲民情。撰《先知》第九。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參差不齊,一概諸圣。撰《重黎》第十。
仲尼之后,訖于漢道,德行顏、閔、股肱蕭、曹,爰及名將尊卑之條,稱述品藻。撰《淵騫》第十一。
君子純終領(lǐng)聞,蠢迪檢押,旁開圣則。撰《君子》第十二。
孝莫大于寧親,寧親莫大于寧神,寧神莫大于四表之歡心。撰《孝至》第十三。
贊曰:雄之自序云爾。初,雄年四十余,自蜀來至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奇其文雅,召以為門下史,薦雄待詔,歲余,奏《羽獵賦》,除為郎,給事黃門,與王莽、劉歆并。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dāng)成、哀、平間,莽、賢皆為三公,權(quán)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談?wù)f之士用符命稱功德獲封爵者甚眾,雄復(fù)不侯,以耆老久次轉(zhuǎn)為大夫,恬于勢利乃如是。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為經(jīng)莫大于《易》,故作《太玄》;傳莫大于《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于《倉頡》,作《訓(xùn)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賦莫深于《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于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用心于內(nèi),不求于外,時人皆曶之;唯劉歆及范逡敬焉,而醒潭以為絕倫。
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絕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fù)獻(xiàn)之。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何故在此?”間請問其故,乃劉棻嘗從雄學(xué)作奇字,雄不知情。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
雄以病免,復(fù)召為大夫。家素貧,耆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xué),而巨鹿侯芭常從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劉歆亦嘗觀之,謂雄曰:“空自苦!今學(xué)者有祿利,然向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醬瓿也?!毙坌Χ粦?yīng)。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侯芭為起墳,喪之三年。
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yán)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yáng)雄書,豈能傳于后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yuǎn),親見揚(yáng)子云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xué),然后世好之者尚以為過于《五經(jīng)》,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診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于圣人,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諸儒或譏以為雄非圣人而作經(jīng),猶春秋吳楚之君僭號稱王,蓋誅絕之罪也。自雄之沒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終不顯,然篇籍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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