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十二列傳第三十三 文學(xué)

南齊書 作者:南朝梁·蕭子顯


  丘靈鞠檀超卞彬丘巨源王智深陸厥崔慰祖王逡之祖沖之賈淵丘靈鞠,吳興烏程人也。祖系,秘書監(jiān)。靈鞠少好學(xué),善屬文。與上計,仕郡為吏。州辟從事,詣領(lǐng)軍沈演之。演之曰:“身昔為州職,詣領(lǐng)軍謝晦,賓主坐處,政如今日,卿將來或復(fù)如此也?!迸e秀才,為州主簿。累遷員外郎。

  宋孝武殷貴妃亡,靈鞠獻(xiàn)挽歌詩三首,云“云橫廣階暗,霜深高殿寒”。帝擿句嗟賞。除新安王北中郎參軍,出為剡烏程令,不得志。泰始初,坐東賊黨錮數(shù)年。

  褚淵為吳興,謂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靈鞠及沈勃耳?!蹦藛⑸曛?。明帝使著《大駕南討紀(jì)論》。久之,除太尉參軍,轉(zhuǎn)安北記室,帶扶風(fēng)太守,不就。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轉(zhuǎn)通直郎,兼中書郎。

  升明中,遷正員郎,領(lǐng)本郡中正,兼中書郎如故。時方禪讓,太祖使靈鞠參掌詔策。建元元年,轉(zhuǎn)中書郎,中正如故,敕知東宮手筆。尋又掌知國史。明年,出為鎮(zhèn)南長史、尋陽相,遷尚書左丞。世祖即位,轉(zhuǎn)通直常侍,尋領(lǐng)東觀祭酒。靈鞠曰:“人居官愿數(shù)遷,使我終身為祭酒,不恨也?!?br />
  永明二年,領(lǐng)驍騎將軍。靈鞠不樂武位,謂人曰:“我應(yīng)還東掘顧榮冢。江南地方數(shù)千里,士子風(fēng)流,皆出此中。顧榮忽引諸傖渡,妨我輩涂轍,死有余罪。”

  改正員常侍。

  靈鞠好飲酒,臧否人物,在沈淵座見王儉詩,淵曰:“王令文章大進(jìn)?!膘`鞠曰:“何如我未進(jìn)時?”此言達(dá)儉。靈鞠宋世文名甚盛,入齊頗減。蓬發(fā)弛縱,無形儀,不治家業(yè)。王儉謂人曰:“丘公仕宦不進(jìn),才亦退矣。”遷長沙王車騎長史,太中大夫,卒。著《江左文章錄序》,起太興,訖元熙。文集行于世。

  檀超,字悅祖,高平金鄉(xiāng)人也。祖弘宗,宋南瑯邪太守。超少好文學(xué),放誕任氣,解褐州西曹。嘗與別駕蕭惠開共事,不為之下。謂惠開曰:“我與卿俱起一老姥,何足相夸?”蕭太后,惠開之祖姑;長沙王道憐妃,超祖姑也。舉秀才。孝建初,坐事徙梁州,板宣威府參軍。孝武聞超有文章,敕還直東宮,除驃騎參軍、寧蠻主簿,鎮(zhèn)北諮議。超累佐蕃職,不得志,轉(zhuǎn)尚書度支郎,車騎功曹,桂陽內(nèi)史。

  入為殿中郎,兼中書郎,零陵內(nèi)史,征北驃騎記室,國子博士,兼左丞。  超嗜酒,好言詠,舉止和靡,自比晉郗超為高平“二超”。謂人曰:“猶覺我為優(yōu)也。”太祖賞愛之。遷驍騎將軍,常侍,司徒右長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與驃騎記室江淹掌史職。上表立條例,開元紀(jì)號,不取宋年。封爵各詳本傳,無假年表。立十志:《律歷》、《禮樂》、《天文》、《五行》、《郊祀》、《刑法》、《藝文》依班固,《朝會》、《輿服》依蔡邕、司馬彪,《州郡》依徐爰?!栋俟佟芬婪稌?,合《州郡》。班固五星載《天文》,日蝕載《五行》;改日蝕入《天文志》。以建元為始。帝女體自皇宗,立傳以備甥舅之重,又立《處士》、《列女傳》。詔內(nèi)外詳議。左仆射王儉議:“金粟之重,八政所先,食貨通則國富民實,宜加編錄,以崇務(wù)本。《朝會志》前史不書,蔡邕稱先師胡廣說《漢舊儀》,此乃伯喈一家之意,曲碎小儀,無煩錄。宜立《食貨》,省《朝會》?!逗榉丁肪女?,一曰五行。五行之本,先乎水火之精,是為日月五行之宗也。今宜憲章前軌,無所改革。又立《帝女傳》,亦非淺識所安。若有高德異行,自當(dāng)載在《列女》,若止于常美,則仍舊不書?!痹t:“日月災(zāi)隸《天文》,余如儉議?!背饭ξ淳?,卒官。江淹撰成之,猶不備也。

  時豫章熊襄著《齊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書·堯典》,謂之《虞書》,則附所述,故通謂之齊,名為《河洛金匱》。

  卞彬,字士蔚,濟陰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領(lǐng)軍。父延之,有剛氣,為上虞令?! ”虿挪俨蝗?,文多指刺。州辟西曹主簿,奉朝請,員外郎。宋元徽末,四貴輔政。

  彬謂太祖曰:“外間有童謠云:‘可憐可念尸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暫鳴死滅族?!H聞不?”時王蘊居父憂,與袁粲同死,故云尸著服也。服者衣也,褚字邊衣也,孝除子,以日代者,謂褚淵也。列管,蕭也。彬退,太祖笑曰:“彬自作此?!饼R臺初建,彬又曰:“誰謂宋遠(yuǎn),跂予望之。”太祖聞之,不加罪也。除右軍參軍。家貧,出為南康郡丞。

  彬頗飲酒,擯棄形骸。作《蚤虱賦序》曰:“余居貧,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沴,有生所托,資其寒暑,無與易之。為人多病,起居甚疏,縈寢敗絮,不能自釋。

  兼攝性懈惰,懶事皮膚,澡刷不謹(jǐn),浣沐失時,四體?々,加以臭穢,故葦席蓬纓之間,蚤虱猥流。淫癢渭濩,無時恕肉,探揣護撮,日不替手。虱有諺言,朝生暮孫。若吾之虱者,無湯沐之慮,絕相吊之憂,宴聚乎久襟爛布之裳,服無改換,掐嚙不能加,脫略緩懶,復(fù)不勤于捕討,孫孫息息,三十五歲焉。”其略言皆實錄也。

  除南海王國郎中令,尚書比部郎,安吉令,車騎記室。彬性好飲酒,以瓠壺瓢勺杬皮為肴,著帛冠十二年不改易,以大瓠為火籠,什物多諸詭異,自稱“卞田居”,婦為“傅蠶室”?;蛑G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擲五木子,十?dāng)S輒鞬,豈復(fù)是擲子之拙。吾好擲,政極此耳?!庇涝校瑸槠皆介L史、綏建太守,卒官。

  彬又目禽獸云:“羊性淫而狠,豬性卑而率,鵝性頑而傲,狗性險而出?!苯灾赋赓F勢。其《蝦蟆賦》云:“紆青拖紫,名為蛤魚。”世謂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維朝繼夕,聿役如鬼?!北攘钍分J事也。文章傳于閭巷。

  永明中,瑯邪諸葛勖為國子生,作《云中賦》,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

  坐系東冶,作《東冶徒賦》,世祖見,赦之。

  又有陳郡袁嘏,自重其文。謂人云:“我詩應(yīng)須大材迮之,不爾飛去。”建武末,為諸暨令,被王敬則所殺?! ∏鹁拊?,蘭陵蘭陵人也。宋初土斷屬丹陽,后屬蘭陵。巨源少舉丹陽郡孝廉,為宋孝武所知。大明五年,敕助徐爰撰國史。帝崩,江夏王義恭取為掌書記。明帝即位,使參詔誥,引在左右。自南臺御史為王景文鎮(zhèn)軍參軍,寧喪還家。

  元徽初,桂陽王休范在尋陽,以巨源有筆翰,遣船迎之,餉以錢物。巨源因太祖自啟,敕板起巨源使留京都。桂陽事起,使于中書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請。

  巨源望有封賞,既而不獲,乃與尚書令袁粲書曰:民信理推心,暗于量事,庶謂丹誠感達(dá),賞報孱期;豈虞寂寥,忽焉三稔?議者必云筆記賤伎,非殺活所待;開勸小說,非否判所寄。然則先聲后實,軍國舊章,七德九功,將名當(dāng)世。仰觀天緯,則右將而左相,俯察人序,則西武而東文,固非胥祝之倫伍,巫匠之流匹矣。

  去昔奇兵變起呼吸,雖兇渠即剿,而人情更迷。茅恬開城,千齡出叛,當(dāng)此之時,心膂胡、越,奉迎新亭者,士庶填路,投名朱雀者,愚智空閨。人惑而民不惑,人畏而民不畏。其一可論也?! ∨R機新亭,獨能抽刃斬賊者,唯有張敬兒;而中書省獨能奮筆弗顧者,唯有丘巨源。文武相方,誠有優(yōu)劣,就其死亡以決成敗,當(dāng)崩天之?dāng)?,抗不測之禍,請問海內(nèi),此膽何如?其二可論也。

  又爾時顛沛,普喚文士,黃門中書,靡不畢集,摛翰振藻,非為乏人,朝廷洪筆,何故假手凡賤?若以此賊強盛,勝負(fù)難測,群賢怯不染豪者,則民宜以勇獲賞;若云羽檄之難,必須筆杰,群賢推能見委者,則民宜以才賜列。其三可論也?! 「`見桂陽賊賞不赦之條凡二十五人,而李恒、鐘爽同在此例,戰(zhàn)敗后出,罪并釋然,而吳邁遠(yuǎn)族誅之。罰則操筆大禍而操戈無害,論以賞科,則武人超越而文人埋沒,其四可論也。

  且邁遠(yuǎn)置辭,無乃侵慢,民作符檄,肆言詈辱,放筆出手,即就齏粉。若使桂陽得志,民若不諲裂軍門,則應(yīng)腰斬都市。嬰孩脯膾,伊可熟念。其五可論也。

  往年戎旅,萬有余甲,十分之中,九分冗隸,可謂眾矣。攀龍附驎,翻焉云翔。

  至若民狂夫,可謂寡矣。徒關(guān)敕旨,空然泥沈。詎其荷鹔塵末,皆是白起,操牘事始,必非魯連邪?民傎,國算迅足,馳烽旆之機,帝擇逸翰,赴罻羅之會。既能陵敵不殿,爭先無負(fù),宜其微賜存在,少沾飲龁。遂乃棄之溝間,如蜉如蟻,擲之言外,如土如灰。絓隸帖戰(zhàn),無拳無勇,并隨資峻級矣;凡豫臺內(nèi),不文不武,已坐拱清階矣。撫骸如此,瞻例如彼,既非草木,何能弭聲!

  巨源竟不被申。

  歷佐諸王府,轉(zhuǎn)羽林監(jiān)。建元元年,為尚書主客郎,領(lǐng)軍司馬,越騎校尉。除武昌太守,拜竟,不樂江外行,世祖問之,巨源曰:“古人云:‘寧飲建業(yè)水,不食武昌魚?!寄暌牙?,寧死于建業(yè)?!币詾橛嗪剂??! ∩蜇拢媸咕拊礊樯袝G州,巨源以此又望賞異,自此意常不滿。高宗為吳興,巨源作《秋胡詩》,有譏刺語,以事見殺。

  王智深,字云才,瑯邪臨沂人也。少從陳郡謝超宗學(xué)屬文。好飲酒,拙澀乏風(fēng)儀。宋建平王景素為南徐州,作《觀法篇》,智深和之,見賞,辟為西曹書佐,貧無衣,未到職而景素敗。后解褐為州祭酒。太祖為鎮(zhèn)軍時,丘巨源薦之于太祖,板為府行參軍,除豫章王國常侍,遷太學(xué)博士,豫章王大司馬參軍,兼記室。

  世祖使太子家令沈約撰《宋書》,擬立《袁粲傳》,以審世祖。世祖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奔s又多載孝武、明帝諸鄙瀆事,上遣左右謂約曰:“孝武事跡不容頓爾。我昔經(jīng)事宋明帝,卿可思諱惡之義?!庇谑嵌嗨〕?br />
  又敕智深撰《宋紀(jì)》,召見芙蓉堂,賜衣服,給宅。智深告貧于豫章王,王曰:“須卿書成,當(dāng)相論以祿?!睍扇恚雷婧笳僖娭巧钣邴t明殿,令拜表奏上。

  表未奏而世祖崩。隆昌元年,敕索其書,智深遷為竟陵王司徒參軍,坐事免。江夏王鋒、衡陽王鈞并善待之。

  初,智深為司徒袁粲所接,及撰《宋紀(jì)》,意常依依。粲幼孤,祖母名其為愍孫,后慕荀粲,自改名,會稽賀喬譏之,智深于是著論。

  家貧無人事,嘗餓五日不得食,掘莧根食之。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與衣食。卒于家。

  先是陳郡袁炳,字叔明,有文學(xué),亦為袁粲所知。著《晉書》未成,卒?! }川庾銑,善屬文,見賞豫章王,引至大司馬記室參軍,卒。

  陸厥,字韓卿,吳郡吳人,揚州別駕閑子也。厥少有風(fēng)概,好屬文,五言詩體甚新奇。永明九年,詔百官舉士,同郡司徒左西掾顧暠之表薦焉。州舉秀才,王晏少傅主簿,遷后軍行參軍。

  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沈約《宋書·謝靈運傳》后又論宮商。厥與約書曰:范詹事《自序》:“性別宮商,識清濁,特能適輕重,濟艱難。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鄙蛏袝嘣疲骸白造`均以來,此秘未睹?!被颉鞍蹬c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顏謝,去之彌遠(yuǎn)?!?br />
  大旨鈞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鞭o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觀歷代眾賢,似不都暗此處,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誣乎?

  案范云“不從根本中來”,尚書云“匪由思至”,斯可謂揣情謬于玄黃,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時有會此者”,尚書云“或暗與理合”,則美詠清謳,有辭章調(diào)韻者,雖有差謬,亦有會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離,前哲同所不免;文有開塞,即事不得無之。子建所以好人譏彈,士衡所以遺恨終篇。既曰遺恨,非盡美之作,理可詆訶。君子執(zhí)其詆訶,便謂合理為暗。豈如指其合理而寄詆訶為遺恨邪?  自魏文屬論,深以清濁為言,劉楨奏書,大明體勢之致,岨峿妥怗之談,操末續(xù)顛之說,興玄黃于律呂,比五色之相宣,茍此秘未睹,茲論為何所指邪?故愚謂前英已早識宮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論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謬多,則臨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無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謂不改則不知,斯曹、陸又稱“竭情多悔,不可力強”者也。今許以有病有悔為言,則必自知無悔無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為暗,何獨誣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質(zhì)文時異,古今好殊,將急在情物,而緩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惡猶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緩,故合少而謬多。義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

  《長門》、《上林》,殆非一家之賦;《洛神》、《池雁》,便成二體之作。

  孟堅精正,《詠史》無虧于東主;平子恢富,《羽獵》不累于憑虛。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稱是;楊修敏捷,《暑賦》彌日不獻(xiàn)。率意寡尤,則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賒于七步。一人之思,遲速天懸;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獨宮商律呂,必責(zé)其如一邪?論者乃可言未窮其致,不得言曾無先覺也。

  約答曰: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舉。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歷已不能盡,何況復(fù)過于此者乎?靈均以來,未經(jīng)用之于懷抱,固無從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dāng)于訓(xùn)義,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蟲篆刻”,云“壯夫不為”。

  自古辭人豈不知宮羽之殊,商徵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所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處?! ∪粢晕恼轮繇崳夜苤暻瑒t美惡妍蚩,不得頓相乖反。譬由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diào)之聲?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啟,則律呂自調(diào);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

  士衡雖云“炳若縟錦”,寧有濯色江波,其中復(fù)有一片是衛(wèi)文之服?此則陸生之言,即復(fù)不盡者矣。韻與不韻,復(fù)有精粗,輪扁不能言,老夫亦不盡辨此?! ∮涝?,始安王遙光反,厥父閑被誅,厥坐系尚方。尋有赦令,厥恨父不及,感慟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會稽虞炎,永明中以文學(xué)與沈約俱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驍騎將軍。

  崔慰祖,字悅宗,清河?xùn)|武城人也。父慶緒,永明中為梁州刺史。慰祖解褐奉朝請。父喪不食鹽,母曰:“汝既無兄弟,又未有子胤。毀不滅性,政當(dāng)不進(jìn)肴羞耳,如何絕鹽!吾今亦不食矣?!蔽孔娌坏靡褟闹?。父梁州之資,家財千萬,散與宗族,漆器題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遠(yuǎn)近。料得父時假貰文疏,謂族子纮曰:“彼有,自當(dāng)見還;彼無,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學(xué),聚書至萬卷,鄰里年少好事者來從假借,日數(shù)十帙,慰祖親自取與,未常為辭。  為始安王撫軍墨曹行參軍,轉(zhuǎn)刑獄,兼記室。遙光好棋,數(shù)召慰祖對戲,慰祖輒辭拙,非朔望不見也。建武中,詔舉士,從兄慧景舉慰祖及平原劉孝標(biāo),并碩學(xué)。

  帝欲試以百里,慰祖辭不就。

  國子祭酒沈約、吏部郎謝朓嘗于吏部省中賓友俱集,各問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無華辭,而酬據(jù)精悉,一座稱服之。朓嘆曰:“假使班、馬復(fù)生,無以過此?!薄 ∥孔尜u宅四十五萬,買者云:“寧有減不?”答曰:“誠慚韓伯休,何容二價。”

  買者又曰:“君但責(zé)四十六萬,一萬見與?!蔽孔嬖唬骸笆羌赐廴耍M是我心乎?”

  少與侍中江祀款,及祀貴,常來候之,而慰祖不往也。與丹陽丞劉沨素善,遙光據(jù)東府反,慰祖在城內(nèi)。城未潰一日,沨謂之曰:“卿有老母,宜其出矣?!泵T者出之。慰祖詣闕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晉人物為四十卷,半未成。臨卒,與從弟緯書云“常欲更注遷、固二史,采《史》、《漢》所漏二百余事,在廚簏,可檢寫之,以存大意?!逗a分尽妨嘉粗芟ぃ蓪憯?shù)本,付護軍諸從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夤、劉洋、裴揆?!庇至睢耙怨子H土,不須磚,勿設(shè)靈座”。時年三十五。

  王逡之,字宣約,瑯邪臨沂人也。父祖皆為郡守。逡之少禮學(xué)博聞。起家江夏王國常侍,大司馬行參軍,章安令,累至始安內(nèi)史。不之官,除山陽王驃騎參軍,兼治書御史,安成國郎中,吳令。升明末,右仆射王儉重儒術(shù),逡之以著作郎兼尚書左丞參定齊國儀禮。初,儉撰《古今喪服集記》,逡之難儉十一條。更撰《世行》五卷。轉(zhuǎn)國子博士。國學(xué)久廢,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學(xué),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轉(zhuǎn)通直常侍,驍騎將軍,領(lǐng)博士、著作如故。出為寧朔將軍、南康相,太中、光祿大夫,加侍中。逡之率素,衣裘不浣,機案塵黑,年老,手不釋卷。建武二年卒?! 牡芄缰惺穼W(xué),撰《齊職儀》。永明九年,其子中軍參軍顥上啟曰:“臣亡父故長水校尉圭之,籍素為基,依儒習(xí)性。以宋元徽二年,被敕使纂集古設(shè)官歷代分職,凡在墳策,必盡詳究。是以等級掌司,咸加編錄。黜陟遷補,悉該研記。  述章服之差,兼冠佩之飾。屬值啟運,軌度惟新。故太宰臣淵奉宣敕旨,使速洗正。

  刊定未畢,臣私門兇禍。不揆庸微,謹(jǐn)冒啟上。凡五十卷,謂之《齊職儀》。仰希永升天閣,長銘秘府。”詔付秘閣。  祖沖之,字文遠(yuǎn),范陽薊人也。祖昌,宋大匠卿。父朔之,奉朝請。沖之少稽古,有機思。宋孝武使直華林學(xué)省,賜宅宇車服。解褐南徐州迎從事,公府參軍。

  宋元嘉中用何承天所制歷,比古十一家為密,沖之以為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曰:臣博訪前墳,遠(yuǎn)稽昔典,五帝躔次,三王交分,《春秋》朔氣,《紀(jì)年》薄蝕,談、遷載述,彪、固列志,魏世注歷,晉代《起居》,探異今古,觀要華戎。書契以降,二千余稔,日月離會之征,星度疏密之驗,專功耽思,咸可得而言也。加以親量圭尺,躬察儀漏,目盡毫厘,心窮籌策,考課推移,又曲備其詳矣。然而古歷疏舛,類不精密,群氏糾紛,莫審其會。尋何承天所上,意存改革,而置法簡略,今已乖遠(yuǎn)。以臣校之,三睹厥謬,日月所在,差覺三度,二至晷景,幾失一日,五星見伏,至差四旬,留逆進(jìn)退,或移兩宿。分至失實,則節(jié)閏非正;宿度違天,則伺察無準(zhǔn)。

  臣生屬圣辰,詢逮在運,敢率愚瞽,更創(chuàng)新歷。謹(jǐn)立改易之意有二,設(shè)法之情有三。

  改易者一:以舊法一章,十九歲有七閏,閏數(shù)為多,經(jīng)二百年輒差一日。節(jié)閏既移,則應(yīng)改法,歷紀(jì)屢遷,實由此條。今改章法三百九十一年有一百四十四閏,令卻合周、漢,則將來永用,無復(fù)差動。其二:以《堯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以此推之,唐世冬至日在今宿之左五十許度。漢代之初即用秦歷,冬至日在牽牛六度。漢武改立《太初歷》,冬至日在牛初。后漢四分法,冬至日在斗二十二?! x世姜岌以月蝕檢日,知冬至在斗十七。今參以中星,課以蝕望,冬至之日在斗十一。通而計之,未盈百載,所差二度。舊法并令冬至日有定處,天數(shù)既差,則七曜宿度,漸與舛訛。乖謬既著,輒應(yīng)改易。僅合一時,莫能通遠(yuǎn)。遷革不已,又由此條。今令冬至所在歲歲微差,卻檢漢注,并皆審密,將來久用,無煩屢改。

  又設(shè)法者,其一:以子為辰首,位在正北,爻應(yīng)初九升氣之端,虛為北方列宿之中。元氣肇初,宜在此次。前儒虞喜,備論其義。今歷上元日度,發(fā)自虛一。其二:以日辰之號,甲子為先,歷法設(shè)元,應(yīng)在此歲。而黃帝以來,世代所用,凡十一歷,上元之歲,莫值此名。今歷上元歲在甲子。其三:以上元之歲,歷中眾條,并應(yīng)以此為始。而《景初歷》交會遲疾,元首有差。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交會遲疾,亦并置差,裁得朔氣合而已,條序紛錯,不及古意。今設(shè)法日月五緯交會遲疾,悉以上元歲首為始。群流共源,庶無乖誤?! ∪舴驕y以定形,據(jù)以實效,懸象著明,尺表之驗可推,動氣幽微,寸管之候不忒。今臣所立,易以取信。但綜核始終,大存緩密,革新變舊,有約有繁。用約之條,理不自懼,用繁之意,顧非謬然。何者?夫紀(jì)閏參差,數(shù)各有分,分之為體,非不細(xì)密,臣是用深惜毫厘,以全求妙之準(zhǔn),不辭積累,以成永定之制,非為思而莫知,悟而弗改也。若所上萬一可采,伏愿頒宣群司,賜垂詳究。

  事奏。孝武令朝士善歷者難之,不能屈。會帝崩,不施行。出為婁縣令,謁者仆射。

  初,宋武平關(guān)中得姚興指南車,有外形而無機巧,每行,使人于內(nèi)轉(zhuǎn)之。升明中,太祖輔政,使沖之追修古法。沖之改造銅機,圓轉(zhuǎn)不窮,而司方如一,馬均以來未有也。時有北人索馭飗者,亦云能造指南車,太祖使與沖之各造,使于樂游苑對共校試,而頗有差僻,乃毀焚之。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沖之造欹器獻(xiàn)之。

  文惠太子在東宮,見沖之歷法,啟世祖施行,文惠尋薨,事又寢。轉(zhuǎn)長水校尉,領(lǐng)本職。沖之造《安邊論》,欲開屯田,廣農(nóng)殖。建武中,明帝使沖之巡行四方,興造大業(yè),可以利百姓者,會連有軍事,事竟不行。

  沖之解鐘律,博塞當(dāng)時獨絕,莫能對者。以諸葛亮有木牛流馬,乃造一器,不因風(fēng)水,施機自運,不勞人力;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試之,日行百余里。于樂游苑造水碓磨,世祖親自臨視。又特善算。永元二年,沖之卒。年七十二。著《易》《老》《莊》義,釋《論語》《孝經(jīng)》,注《九章》,造《綴述》數(shù)十篇。

  賈淵,字希鏡,平陽襄陵人也。祖弼之,晉員外郎。父匪之,驃騎參軍。世傳譜學(xué)。孝武世,青州人發(fā)古冢,銘云“青州世子,東海女郎”。帝問學(xué)士鮑照、徐爰、蘇寶生,并不能悉。淵對曰:“此是司馬越女,嫁茍晞兒?!睓z訪果然。由是見遇。敕淵注郭子。泰始初,辟丹陽郡主簿,奉朝請,太學(xué)博士,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出為丹徒令。升明中,太祖嘉淵世學(xué),取為驃騎參軍,武陵王國郎中令,補余姚令。未行,仍為義興郡丞。永明初,轉(zhuǎn)尚書外兵郎,歷大司馬司徒府參軍。竟陵王子良使淵撰《見客譜》,出為句容令。

  先是譜學(xué)未有名家,淵祖弼之廣集百氏譜記,專心治業(yè)。晉太元中,朝廷給弼之令史書吏,撰定繕寫,藏秘閣及左民曹。淵父及淵三世傳學(xué),凡十八州士族譜,合百帙七百余卷,該究精悉,當(dāng)世莫比。永明中,衛(wèi)軍王儉抄次《百家譜》,與淵參懷撰定。

  建武初,淵遷長水校尉?;膫崛送跆氋I襲瑯邪譜,尚書令王晏以啟高宗,淵坐被求,當(dāng)極法,子棲長謝罪,稽顙流血,朝廷哀之,免淵罪。數(shù)年,始安王遙光板撫軍諮議,不就,仍為北中郎參軍。中興元年,卒。年六十二。撰《氏族要狀》及《人名書》,并行于世?! ∈烦荚唬何恼抡?,蓋情性之風(fēng)標(biāo),神明之律呂也。蘊思含毫,游心內(nèi)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莫不稟以生靈,遷乎愛嗜,機見殊門,賞悟紛雜。若子桓之品藻人才,仲治之區(qū)判文體,陸機辨于《文賦》,李充論于《翰林》,張視擿句褒貶,顏延圖寫情興,各任懷抱,共為權(quán)衡。屬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無象,變化不窮?! 【阄迓曋繇?,而出言異句;等萬物之情狀,而下筆殊形。吟詠規(guī)范,本之雅什,流分條散,各以言區(qū)。若陳思《代馬》群章,王粲《飛鸞》諸制,四言之美,前超后絕。少卿離辭,五言才骨,難與爭鶩。桂林湘水,平子之華篇,飛館玉池,魏文之麗篆,七言之作,非此誰先?卿、云巨麗,升堂冠冕,張、左恢廓,登高不繼,賦貴披陳,未或加矣。顯宗之述傅毅,簡文之摛彥伯,分言制句,多得頌體。裴頠內(nèi)侍,元規(guī)鳳池,子章以來,章表之選。孫綽之碑,嗣伯喈之后;謝莊之誄,起安仁之塵。顏延《楊瓚》,自比《馬督》,以多稱貴,歸莊為允。王褒《僮約》,束皙《發(fā)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瑋。五言之制,獨秀眾品。習(xí)玩為理,事久則瀆,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建安一體,《典論》短長互出;潘、陸齊名,機、岳之文永異。江左風(fēng)味,盛道家之言:郭璞舉其靈變;許詢極其名理;仲文玄氣,猶不盡除;謝混情新,得名未盛。顏、謝并起,乃各擅奇,休、鮑后出,咸亦標(biāo)世。朱藍(lán)共妍,不相祖述。今之文章,作者雖眾,總而為論,略有三體。一則啟心閑繹,托辭華曠,雖存巧綺,終致迂回。宜登公宴,本非準(zhǔn)的。而疏慢闡緩,膏肓之病,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體之源,出靈運而成也。次則緝事比類,非對不發(fā),博物可嘉,職成拘制?;蛉韫耪Z,用申今情,崎嶇牽引,直為偶說。唯睹事例,頓失精采。此則傅咸五經(jīng),應(yīng)璩指事,雖不全似,可以類從。次則發(fā)唱驚挺,操調(diào)險急,雕藻淫艷,傾炫心魂。亦猶五色之有紅紫,八音之有鄭、衛(wèi)。斯鮑照之遺烈也。三體之外,請試妄談。若夫委自天機,參之史傳,應(yīng)思悱來,忽先構(gòu)聚。

  言尚易了,文憎過意,吐石含金,滋潤婉切。雜以風(fēng)謠,輕唇利吻,不雅不俗,獨中胸懷。輪扁斫輪,言之未盡,文人談士,罕或兼工。非唯識有不周,道實相妨。  談家所習(xí),理勝其辭,就此求文,終然翳奪。故兼之者鮮矣。

  贊曰:學(xué)亞生知,多識前仁。文成筆下,芬藻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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