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五十三  列傳第四十三

南史 作者:唐·李延壽


  梁武帝諸子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tǒng)、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xù)。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

  昭明太子統(tǒng)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于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而續(xù)又荊州使至,云:「蕭穎冑暴卒?!箷r人謂之三慶。少日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jiān)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年幼,依舊居于內,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東宮。

  太子生而聰叡,三歲受孝經(jīng)、論語,五歲遍讀五經(jīng),悉通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恒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于壽安殿講孝經(jīng),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于國學。

  年十二,于內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皁衣何為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統(tǒng)幼,紿之曰:「得?!蛊洫z皆刑罪上,統(tǒng)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為,具言于帝,帝笑而從之。

  自是數(shù)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于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游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讀書數(shù)行并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shù)韻,或作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素信三寶,遍覽眾經(jīng)。乃于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諦、法身義。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樸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并依常儀。太子以為疑,命仆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fā)哀者,踰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請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并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云,「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云,「凡三朝發(fā)哀者,踰月不舉樂」。劉仆議云,「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后,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后,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舍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

  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仆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顾巨r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于是付典書遵用,以為永準。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xié)宣旨曰:「毀不滅性,圣人之制,不勝喪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杉磸娺M飲粥?!固臃铍罚诉M數(shù)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瘦。我比更無余病,政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俟我恒爾懸心?!闺m屢奉敕勸逼,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于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恒自討論墳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于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并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詯凵剿?,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后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管墤M而止。出宮二十余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褲,各三千領,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為備棺槥。每聞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于勞擾。吳興郡屢以水災不熟,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jié)發(fā)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泄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暫勞永逸,必獲后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非恒役之民。即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在所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人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為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今茲失業(yè),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權停此功,待優(yōu)實以不?」武帝優(yōu)詔以喻焉?! √有⒅斕熘?,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臺。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挂虮銌柩?。四月乙巳,暴惡,馳啟武帝,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謚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皆哀慟。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云以清道驅人。太子恐復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后合小兒攤戲,后屬有獄牒攤者法,士人結流徒,庶人結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此科太重?!沽钭⑿讨谷龤q,士人免官。獄牒應死者必降長徒,自此以下莫不減半。

  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薨后,長子東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譽封河東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陽郡王,譬封武昌郡王,鑒封義陽郡王,各二千戶。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唯別立金華宮為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噂誻,故各封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陽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因閹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云「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鼓藶橄烓Z及諸物埋墓側長子位。有宮監(jiān)鮑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為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于雅,密啟武帝云:「雅為太子厭禱?!沟勖芮矙z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得止,于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xiāng)人爭婢,議以為誘略之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為宮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驅出。

  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開復未開,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孤棺娱_者,反語為來子哭,云帝哭也。歡前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厥追歡于崇正殿解發(fā)臨哭。歡既嫡孫,次應嗣位,而遲疑未決。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yè),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jīng)Q。歡止封豫章王還任。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赋侵兄T少年,逐歡歸去來」,復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云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謚安王。子棟嗣。

  棟字符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為主。棟方與妃張氏鋤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風從地涌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于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為皇后。未幾,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并鎖于密室。景敗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箺澰唬骸敢蟹y知,吾猶有懼?!钩?,王僧辯之為都督,將發(fā),諮元帝曰:「平賊之后,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股q曰:「平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并沈于水。

  河東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東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譽入援,至青草湖,臺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zhèn)。

  時元帝軍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東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沈米斷纜而歸。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故谷?,譽并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并陳示禍福。譽謂曰:「欲前即前,無所多說?!谷娪谑瘶∷拢u逆擊不利而還。泉進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于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眾心。元帝又遣領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zhí)。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怪髡咴唬骸阜盍畈辉S?!顾鞌厥祝颓G鎮(zhèn)。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jù)地噉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jiān)三年,封豫章郡王。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zhèn)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余之亞。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五,恒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成長,心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咕C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發(fā)席藳。輕財好士,分施不輟,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恒致罄乏。常于內齋布沙于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王,以屯躓投告綜。于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皁復帳,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風云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懷,唯武帝不疑。

  及長有才學,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shù)。綜恒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恒隨之至鎮(zhèn)。時年十五,尚裸袒嬉戲于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恒節(jié)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外咸有穢聲。

  綜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暴殺駒犢。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shù)術。性聰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于顏色。帝性嚴,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還,頻裁表陳便宜,求經(jīng)略邊境。帝并優(yōu)敕答之。徐州所有練樹,并令斬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仆射徐勉,求出鎮(zhèn)襄陽。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團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  在西州,于別室歲時設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fā)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余日,潛殺之。既瘞,夜遣人發(fā)取其骨又試之,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后,問訊臨川王宏,出至中合,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為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于事,而不見賓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輿,每云惡人識其面也?! 〕?,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北通問于寶寅,謂為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往來通魏尤數(shù),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于綜,綜引為國常侍。

  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眾軍,權鎮(zhèn)彭城,并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為北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綜恐帝覺,與魏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jié)撆c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答,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寡用髡偈挂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執(zhí)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陽。及旦,齋內諸合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钩侵屑仁跛?,眾軍乃退,不得還者甚眾。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為抄所傷,人馬俱弊,煥于橋下歇,抄復至。煥腳痛不復得上馬,于是向馬泣曰:「騅子,我于此死矣?!柜R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恒并為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駭。

  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并為光祿大夫。綜改名贊字德文,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詔復屬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卒,有詔復其品秩,謚曰敬,使直主其喪?! 〖笆拰氁鷵?jù)長安反,綜復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zhí)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而慶之敗。未幾,終于魏?! 〕?,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鐘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時莫不悲之。后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jiān)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為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眾咸嘆其聰警。

  十七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征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為州任。優(yōu)詔許之。普通四年,征為侍中、云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居喪過禮,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shù)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武帝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納嘆曰:「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shù)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為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侵,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zhèn)。

  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臺城陷,會理歸鎮(zhèn)。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咸勸拒之。會理用其典簽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yè)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顾旒{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眾,單馬遣之至都。景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xiāng)侯勸等潛布腹心,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jù)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應。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尚書令?! ∈嵌?,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余人,昨來相知,克期響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事必有成??v景后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于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理。

  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于省,問事之所起,考掠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為吾致此邪,然勿言?!雇鮽ズ淼龋峋挂圆环?,偉赦之。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為之停者三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為之收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 V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共┯[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并為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內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jù)廣陵,遂追獲之,防嚴不得與兄相見。乃偽請先還都,入辭母,因謂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愿使善為計自勉,勿顧以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怪炼迹晕航等嗽懼艺梢酝泄?,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后當見憶?!箷骛┢鸨?,乂理奔長蘆,為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xù)字世欣,武帝第五子也。天監(jiān)八年,封廬陵王。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發(fā)命中。武帝嘆曰:「此我之任城也。」嘗馳射于帝前,續(xù)中兩獐,冠于諸人。帝大悅。中大通二年,為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又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為都督、荊州刺史。薨,贈司空,謚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續(xù)具狀以聞。元帝泣對使訴于簡文,簡文和之得止。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州,世所謂西歸內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xù)薨,元帝時為江州,聞問,入合而躍,屧為之破。尋自江州復為荊州,荊州人迎于我境,帝數(shù)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xù)多聚馬仗,蓄養(yǎng)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盈溢。臨終有啟,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余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為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之蝕,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

  世子憑以罪前誅死,次子應嗣。應不慧,王薨,至內庫閱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箲唬骸讣炔豢墒?,并特乞汝?!顾源祟?。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聰穎,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jiān)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徐州事。在州輕險躁虐,喜怒不恒,車服僭擬,肆行非法。遨游巿里,雜于冢隸。嘗問賣夔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責,綸不能改,于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貯司馬崔會意,以驉車挽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于獄賜盡。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封爵。

  中大通四年,為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賒買錦采絲布數(shù)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合為絳衫、內人帳幔。百姓并關閉邸店不出。臺續(xù)使少府巿采,經(jīng)時不能得,敕責,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還第。恒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于路尋目智通,于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啟,敕遣舍人諸曇粲領齋仗五百人圍綸第,于內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踰墻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黨并母肉遂盡。

  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并主帥領仗身守視。免為庶人。經(jīng)三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后預餞衡州刺史元慶和,于座賦詩十二韻,末云「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為武帝賞,曰:「汝人才如此,何慮無聲?!寡臻g,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fā),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未可以一戰(zhàn)即殄,當以歲月圖之?!咕]發(fā)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鐘離,景已度采石,綸乃晝夜兼道,旋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fā)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徑路直指鐘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侯駿以數(shù)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

  綸至鐘山戰(zhàn)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卧S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為糧盡還京口??橥羞壦@,非軍敗也?!官\以刀背驅其髀,俊色不變,賊義而舍之???,中書舍人靈超子也。

  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位司空。臺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于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于是置百官,改聽事為正陽殿,內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shù)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诔觥D掀质┌册?,無何風起,飄沒于江。

  于時元帝圍河東王譽于長沙既久,譽請救于綸,綸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強,天讎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zhàn)之理,義在克勝。至于骨肉之戰(zhàn),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為蕃屏盤固,宗鎮(zhèn)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丑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書,陳譽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

  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余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舊,藏之巖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偉先在外,聞綸敗,馳往迎。元帝復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收卒屯于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懼為所執(zhí),復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zhí)綸,綸不為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于江岸,經(jīng)日色不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尸橫道路,周回數(shù)步,獨不沾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于襄陽。葬之日,黃雪雰糅,唯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岳陽王察遣迎喪,葬于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謚曰安。后元帝議追加謚,尚書左丞劉彀議,謚法「怠政交外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人利,府無儲積。聞有輒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zhèn)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備頗闕,乃嘆曰:「吾昔造仗,本備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監(jiān)撫,綸不謂德舉,而云「時無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車駕。而臺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泄。又綸獻曲阿酒百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wèi)士,以警宮內。于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卒至宗室爭競,為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云「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zhí)以諫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愿以此為戲耳?!购罹皣?,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之。除秘書丞,武帝謂曰:「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勾笸?,封為正階侯,復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時人以為狂。左右或進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  鐘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詳贍,帶甲據(jù)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軍敗,賊使負炮,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朱方。

  及后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為后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臺使周石珍在坐,確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益也?!故湓唬骸鸽分既绱耍钬M得辭?!勾_執(zhí)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赍首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勾_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時武帝方寢,確曰:「城已陷矣?!沟墼唬骸釜q可一戰(zhàn)不?」對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戰(zhàn)不禁,縋下僅得至此?!刮涞蹏@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為慰勞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為念。」

  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從景仰見飛鳶,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即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綸遣典簽唐法隆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啟家王,愿勿以一子為念?!购笈c景獵鐘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fā),賊覺殺之?! ∥淞晖跫o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學有文才。天監(jiān)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辜o特為帝愛,故先作牧揚州。

  大同三年,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固辭,帝曰:「天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歔欷,既出復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辜o在蜀,開建寧、越嶲,貢獻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jiān)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當之,于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臺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侍中、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紀乃移告諸州征鎮(zhèn),遣世子圓照領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jié)度。繹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總戎將發(fā)益鎮(zhèn),繹使胡智監(jiān)至蜀,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zhèn)之,吾自當滅賊?!褂謩e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wèi),書信恒通?!埂 《晁脑乱页螅o乃僭號于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名。識者尤之,以為于文「天」為二人,「正」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紀又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并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諫,且以怦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為反于己,誅之。永豐侯撝嘆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亡何待?!褂种^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為謂「二月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為「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于白帝,圓照弟圓正時為西陽太守,召至,鎖于省內。

  初,楊干運求為梁州刺史不得,紀以為潼州刺史。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為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獲所請,各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遲迥逼涪水,楊干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軍將軍陸法和立二城于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于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筑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于獄拔謝答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紀之將發(fā)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龍負舟,其將帥咸謂天助。及頓兵日久,頻戰(zhàn)不利,師老糧盡,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劍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為。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zhí)所俘馘,頻遣報紀。世子圓照鎮(zhèn)巴東,留執(zhí)不遣。啟紀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zhèn)為景所滅,疾下大軍?!辜o謂為實然,故仍率眾沿江急進。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之。圓照曰:「侯景雖誅,江陵未服,宜速平蕩。」紀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眾,敢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歸。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yè)進曰:「宜還救根本,更思后圖?!怪T將僉以為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可,紀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叡傍險出法和后,臨水筑壘御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于紀,許其還蜀,專制崏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侯叡為任約、謝答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并西赴,元帝乃與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睠西顧,我勞如何。自獯丑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勾笾牵o別字也。帝又為詩曰:「回首望荊門,驚浪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箞A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云生三峽昏,愿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

  紀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yè)往江陵論和緝之計。元帝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于是兩岸十余城遂俱降。游擊將軍樊猛率所領至紀所,紀在船中遶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啟,上密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zhí)斐砂稳猩郏q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首既落,圓滿軀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圓照曰:「失計,愿為公作奴?!狗ê瓦城仓?。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為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二郡太守。遠鎮(zhèn)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守,帝特愛紀,故遣以副紀。紀之構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既以兵終,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自殺,頻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酷痛如此?!箞A照更無所言,唯云計誤。并命絕食于獄,嚙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第二子。美風儀,善談論,寬和好施,愛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眾。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眾且一萬,后遂跋扈中流,不從王命。及景破,復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稱梁王。及紀敗死,為有司奏請絕紀屬籍,元帝許之,賜姓饕餮氏。紀最為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以功業(yè)顯著,先啟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為征西,綸撫枕嘆曰:「武陵有何功業(yè),而位乃前我?朝廷憒憒,似不知人?!刮涞勐勚?,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勛,汝有何績。」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嶲,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內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工舞矟。九日講武,躬領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辜葨|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它錦罽繒采稱是。每戰(zhàn)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為用。紀頗學觀占,善風角,亦知不復能濟。瞻望氣色,嘆咤天道,椎床聲聞于外。有請事者,以疾辭不見。既死,埋于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免之。

  初,紀將僭號,祅怪不一,內寢柏殿柱繞節(jié)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箷r蜀知星人說紀曰:「官若東下,當用申年,太白出西,從之為利。申歲發(fā)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拱l(fā)蜀之歲,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為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可為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于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為累,雄心自立,未及騁暴,早沒為幸。南康為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yōu)矣。武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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